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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以待天倾-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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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料到我营伏在此处,不入圈套。看来这一遭兄弟们要白忙一场,空手而回了。”转身冲山坳内呼道:“献忠已向北行,大伙不必隐身了!”

一语刚罢,便见山坳内无数人影晃动,有数匹战马当先冲出,向这面驰来。

这面十几人均感懊丧,眼望周四,皆露恨恶之情。一人钢刀挥落,在周四胸前划了一条血口,凶巴巴地道:“这次被那厮占了便宜,咱可得将这小子剐了,给兄弟们出口恶气。”旁边几人抽出刀来,欲将周四砍成肉泥。

周四料无幸免,也不求饶,躺在雪中,将头扭向一旁。那几人见他倔犟,怒气更盛,几把刀齐举过头,向周四死命剁来。周四不看钢刀,却望向飞驰而来的几匹健马,心道:“我前时未死在那凶贼釜内,此刻却要亡于这伙贼人刀下。看来当先那匹马上坐的贼人,必是此股土贼的首领,我倒要看看此贼是何面目,竟做了我送终的煞星。”一望之下,直惊得气乱血涌,忍不住大呼道:“大哥,大哥!真的是你么?”

几个喽罗听他狂呼,硬生生收住刀势。马上那人疾驰之下,听有人冲己大呼,微微一怔。凝神看时,不觉失笑道:“吾弟世之勇者,何故窘迫至此?”哈哈大笑,催马来在近前。

周四见了这人,喜极而泣,喃喃道:“大哥,真的是你么?我这可是在梦中?”那人翻身下马,俯身笑道:“你我兄弟迟早相聚,如何会是梦中?”周四伸手握住这人,泪若泉涌,哽咽道:“大哥,自那日别后,我真的好想你。”他连日来屡处逆境,从未落过一滴眼泪,见了此人,却仿佛遇到了亲人,失声痛哭起来。

那人初时认出周四,虽略感惊讶,却无多大触动。及见周四对己这般情笃,不由紧抱周四,动容道:“好四弟,自成能有你这样的兄弟,一生也不枉了!”原来此人正是前番与周四遁入深山,插剑结义的米脂人李自成。

自成初起事,投入不沾泥麾下。未几,不沾泥为官军所诛。自成失其部众,走匿深山得脱。时逢满洲兴兵犯阙,巡抚山西都御史耿如杞入援,兵败良乡,部众遂叛。自成出,与如杞溃兵相合,旬日众至万余,投于安塞人高迎祥麾下为闯将;迎祥自号闯王。后迎祥趋附王嘉胤,欣然属之,自成亦效命帐下。

此番自成奉嘉胤所遣,与献忠合营劫赈,非但寸金未得,反屡为献忠戏辱,不免心生怨怼。故有意移营它往,容官军来剿,以祸献忠。

李自成见周四面色惨白,浑身血污,知其必受重伤。他不欲让众人小觑了这个结义兄弟,起身道:“我这兄弟伤重难动,方为尔等所擒,若换做平时,你们便有十个脑袋,也挡不住他信手一击!”众人点头称是,心下却都不以为然,又见周四蜷伏难起,状若泥虫,更露出轻视之意。

李自成察觉众人神情,笑了一笑,只是道:“将我这兄弟扶上马背,传令各队即刻西返。”

众人得令,向山坳内连声呼哨。只见山坳内涌出数千人马,少时分作四队,聚在李自成马前。

李自成望定众人道:“曹变蛟率兵来剿,曹文诏必伏兵西面接应。献忠驱突向北,咱便向南绕道而行。大伙这便起程!”众人跋涉千里,落得空手而回,都不快意。大队折而向南,转过几条山道,奔前面峻岭深处行去。

周四伏在马上,背痛腰软,几难起身,只觉脏腑支离破碎,真气散乱难调。每每阵痛袭来,较之体外数处箭疮,犹为椎心刮骨,奇痛难耐。李自成在队前望了一望,见前面山岭壮阔,并无险恶之处,料官兵不会于此设伏,打马回到周四面前,关切道:“四弟伤重,还能支撑么?”周四忍痛道:“若不疾行,尚能挺受。”

李自成见他额角带汗,嘴唇抽搐,暗思:“他此时伤重无主,或需赖我佑护,若一时得以痊愈,恐又要离我而去。此人骁勇无匹,大是可用,我须探其心意,毋使逸去。”面带笑意道:“当日四弟为一妇人,竟不与我同行,今相逢于道,莫非天意?”言罢斜睨周四,察其神情。

周四听他猝提往事,叹息道:“当初悔不听大哥良言,反为淫妇所辱。今观天下女子,都不过水性杨花,难托深情。”说话间凄然一笑,目中爱恨难辨。

李自成抚掌笑道:“四弟有此见识,确是可贺!日后你我兄弟常聚一处,不愁没有美貌妇人。”周四摇头道:“我前见一贼,状貌奇伟,却嗜杀贪淫,恃强凌弱。此非七尺男儿所为。”李自成知其言中所指,心中不快:“他既出此言,分明将我等也视作贼寇,我若不打消他这念头,此人终难为我所用。”当下故问道:“四弟说的可是张献忠么?”周四瞪目道:“正是此贼!”李自成笑道:“献忠好杀,志乐狗盗,故为人所不齿。但其部悍猛,官军亦惧,于各营中备受推重,也算得一代豪雄。”周四撇嘴道:“此贼若算豪雄,岂不辱没了天下人物?我若见他时,总要取他颈上狗头!”

李自成闻言,心中一动:“各营首领皆不过井窥之智、瘈犬之猛,独献忠阴戾多智,与我相峙雄长。今此人与献忠结仇,正可假其手而杀之。”他素与献忠不睦,这时已有深计,更欲将周四羁留身边,于是道:“献忠无行,不提也罢。只是古来成大事者,终不免迫于形势,造些杀戮,此原不足为奇。”周四摇头道:“大哥这般口气,与那个皇上别无二致,听来让人心冷胆寒,不敢信服。”

李自成虽不知他提的‘皇上’是谁,但见他面有鄙夷之色,不悦道:“四弟耽于小仁,不信我言,却不知龙入大泽,必惊蛇鼠;飞腾九天,难护鹰雀。其势神猛,终不免摄伤万类,又何足怜惜?”周四低头不语,脑海中浮现出张献忠等人一幕幕暴行,心情异常沉重。

李自成难测其心,口气转缓道:“四弟胸藏至情,原是难得。但大丈夫欲得人所不能得,必先弃人所不能弃。四弟常怀妇人之仁,终要误了大事。今各路反王掠物惟恐不尽,杀生只患有缺,你我兄弟身在其中,有些事也是不得不为。”他说到这里,只恐周四心生反感,又打趣道:“四弟若是真龙,这一番潜入大泽,必能威慑群小。哥哥能得你相助,这可高兴的很。来!来!来!咱二人击掌为誓,从此并肩携手,永在一处。若违此誓,人神共殛!”说着伸出手掌,含笑以待。周四见状,心下暗思:“李大哥一番言语,无非拉我入伙。我与他既是兄弟,自然将他看作亲人一般,他要去哪,我原会跟着他去,何以他却迫我击掌发誓,莫非对我生疑?”他连日来只身历险,本极苦闷悲惶,见了李自成后,心中大慰,便思与他同在一处,永不分离。自成不识其心,易巧为拙,反令周四心思逆转,渐生疑惑。

李自成见周四不动,脸一沉道:“莫非四弟别有所想,不欲同行?”周四喃喃道:“我见大哥,如遇兄父,实不忍离别。”这一句本出于挚情,李自成却错会其意,只当他仍欲远走,哼了一声,打马向前驰去。

周四目视自成背影,心道:“看来大哥果然疑我。我便留在他身边,怕也全无乐趣。”此念一生,更觉天地茫茫无涯,人心寒暖不定,此生漂泊,终归无所寄住,一时悲从中来,黯然神伤。

众人在群山间穿行不停,渐渐东方泛白,晨曦微露。周四颠簸一夜,疲惫不堪,这时放眼望去,只见群山重峦叠嶂,高入云端,气势极是雄伟。待问过两旁喽罗,方知立身之处,便是位列五岳之一的北岳恒山。

恒山崛起于桑乾之南,绵延数百里,东跨太行,两控雁门,南接五台,北临大同。因其形势险要,历为兵家必争之地。北魏皇帝拓跋便曾开凿恒山脚下磁铁口为通道,以利兵事。后北宋年间,杨业镇守三关,亦置重兵于恒山,更于悬崖峭壁上筑堡架桥,经修栈道。至明末,各处险隘虽已无人把守,但因流寇常逸出其间,故兵部仍饬令晋东官员严守不怠。

周四虽长于嵩山,但眼见四下山峰立地顶天,大有破空穿云之势,也禁不住暗自惊叹。实则五岳钟天地之气,各有异绝之处,但论及高耸,却是以恒山为最。

众人打马前行,几经转折,渐入一峡谷中。行不里许,便感峡谷愈来愈窄,两旁危崖却愈来愈高。李自成勒马上望,面露疑色道:“此地险极,若遇伏兵,岂不尽没谷中?”便要传令人马后撤出谷。恰在这时,前面探路的喽罗来报:“前面道上并无战马足印,峡谷深处,却有一处悬空的寺院。”李自成犹豫一会儿,挥鞭前指道:“既有寺院,便到里面寻些食物。”

他虽下令前行,仍恐途遇埋伏,当下命人马分做四队,各队相距百丈,缓缓纵深,自领一队跟在最后,以备不测。周四见他如此小心,暗暗摇头。

过了半晌,前三队人马俱已深入谷内。李自成见并无异样,这才传令本队疾驰向前。周四随在自成马后,约行了三四里远,只见西崖半壁间,赫然悬了一处寺院。前三队人马早已攀到其上,见自成打马奔至,都纵声呼喝起来。

周四昂首上望,见这悬空的寺院多以栈道为基,上铺龙骨,向外悬空,构思极为巧妙。其外观高低参差适度,内部亦是曲折迷离,颇具匠心。众人下马,李自成拉了周四,沿一线小路登升入寺。

二人上得崖来,只见山门依山势朝南,大小四十间殿宇台阁,紧贴岩壁一字排开,南北长如蟠龙,东西窄如衣带,不觉驻足称叹。此时山门前已立了数十名黄袍僧人,见二人大步上崖,都合十为礼,状甚恭谨。李自成微微一笑道:“打扰众位大师,得罪,得罪!”与周四迈步走进山门。众僧见崖上人群遍布,都甚惶然,只得鱼贯随入。

李自成进得山门,见由南向北,依次排列了三座大殿,手指南面一座大殿道:“四弟一路劳乏,且到此殿歇上一歇。”手揽周四,大步前行。众僧知二人是众人首脑,都垂头丧气,紧随在后。

二人来在殿前,李自成见殿门牌额上写了“三教殿”几字,回身问道:“此殿名曰三教,那是集儒释道三家之大成了?”

一老僧见他言语不俗,合十道:“正是。”李自成哈哈一笑,与周四迈步入内。那老僧随后跟入,余僧都立于殿外等候。

却见这大殿之内,朝西立了三座泥像,中为丰臂润面,端坐莲席的佛祖;左右两面,各是乌眉墨颜、衣袖带风的大成至圣先师和道祖老聃。三座泥像神态迥异,却都流露出所主教宗的雍容大度。

李自成仰瞻片刻,随意问道:“此殿香火如何?”那老僧道:“小寺虽甚幽僻,求签还愿者却是不少。”李自成“哦”了一声,道:“所求之签,可都灵验?”那老僧道:“福祸自在,心诚则灵。”李自成闻言,忽生兴致,笑道:“既是如此,我便抽上一签。”走到孔圣像前,在签桶中抽出一签,细看时,却是一下下签。

李自成一怔,丢签笑道:“儒术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儒以文求治而乱天下法,原不足深信。”又走到释迦牟尼像前,信手向签桶中抽出一签,一看之下,仍是下下之签。李自成心中懊丧,挥手将竹签掷向泥像,骂道:“自来佛理,多是孱弱诡词,导人惘世之谈。愚者不识,反奉为醍醐,岂不可笑?”大步走到道祖像前,伸手抓向签桶,微一犹豫,又缩回手来。原来自成虽有雄略,性却迷神信卜,两番求卜不祥,心下也自骇异:“莫非天降凶祸,我一生难逃劫数?”一时惶惶自畏,第三支签便不敢贸然抽出。

那老僧低宣一声佛号道:“三教俱合天道,皆是正理。施主妄议其非,恐伤自家运数。”李自成气急败坏道:“万事皆在人为,岂天意夙定?”那老僧摇头道:“施主身兼大命,竟不自知,岂不……”说到这里,笑望自成,却不再言。李自成听出弦外之音,忙道:“大师看在下可有所成?”那老僧沉吟道:“老衲既入空门,本应弃此相卜小道,但见了施主面相,却也含隐不住。实则施主命主极显,先时虽不免波澜叠起,后必统率千军,为中原之主。”

李自成大喜,颤声道:“果如大师所言?”那老僧笑道:“施主若不信,只须取签来看。”

李自成走到道祖像前,伸手取出一签,见此签竟为上吉,不由信了大半。他心中喜不自胜,又手指周四问道:“大师看我这兄弟如何?”

那老僧不假思索道:“这位施主亦是命合紫微,日后成一方雄主,其势较施主犹为久长。”

话音刚落,忽见李自成目露凶光,抽刀在手道:“愚僧怎敢胡言!”手起刀落,将那老僧砍翻在地。那老僧倒在血泊,凄然笑道:“贼虽有命,性却难移,后必势败途穷,为乱刃所诛!”言罢闭目而逝。

周四见李自成行凶杀人,失声道:“大哥何故杀他?”李自成冷笑道:“我不过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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