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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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悍,纷纷避让。那人挥刀砍翻数人,破围而出,惶惶向南窜出。
周四被那人一脚踹中心口,伤热极重,洞内浓烟弥漫,更熏得他直欲窒息。他一日来屡逢险境,连受重创,已然虚弱不堪,仗着一股求生之意,硬撑着爬到洞口,便再也动弹不得。
洞外众人见周四衣衫凌乱,状若蜗行,均感诧异。适才那僧杀入突围,如风似电,已摧众人心胆。距洞口稍近的几人恐周四猝施狡计,忙举弓搭箭,向他肩头、手臂射去。周四惨呼一声,一头撞在泥土之中,身上中了数箭。亏得这几人不欲取其生命,落箭处方不致伤及要害。饶是如此,有两支箭洞穿周四双臂,仍将他钉在地上。
西面数人见周四已如肉在俎,纷纷跳下马来,奔到近前道:“咱只道洞中藏着娘们,不想是个兔相公。兄弟门把他裤子扒下来,看看到底是雌是雄?”四下里哄堂大笑。有几人将周四底裤褪下,跟着嚷道:“这小子也长了个惹祸的家伙!一会儿拉个娘们出来,让他们耍上一出如何?”众人狂呼怪叫,喝好不迭,尽露丑态。
周四遭此戏辱,羞愤欲绝,一口血喷出,便晕了过去。众人颇觉扫兴,大多拨转马头,向山下奔去。有二人将周四裤子草草上,跟着取出绳索,将他手臂捆好,系在一匹健马的马尾上。一人扬鞭抽下,健马带了周四,向山下狂奔。未行多远,地上枯根尖石已将周四刮得体无完肤,秽血淋漓。周四痛极醒转,忍熬不住,不觉惨呼失声。一干人呼啸下山,将及山脚,只见北坡上又冲下三四百匹快马。马上之人都拿着大包小裹,当先数十人虽未携带它物,却都怀拥臂揽着一个妇人。两下人马愈来愈近,只听对面有人喊道:“你们那面可有大伙的好处?”这面有几人骂骂咧咧地道:“有你娘个屁!好处都让你们这帮孙子撞上了,我们这面撞上了鬼,还死了十几个兄弟。”对面众人哄然大笑,齐呼道:“兄弟们都是一家人,等老子先痛快痛快,再把怀里的娘们送给你们消消火。”
两下里边说边骂,少刻聚在一处。这面数百人空手而返,人人见物眼红,当下不由分说,一同上前抢赃夺人。那面几百人也不示弱,各自抽刀在手,目露凶光。双方互不相让,顷刻搅在一起。工夫不大,已是妇哭贼喊,包裹遍地,乱成一团。
周四躺在地下,被众人随意践踏,苦不堪言。忽听一人高声喝道:“大伙住手!一会儿官兵要是来了,可谁也保不住脑袋。”这人身材矮小,声音却高,观其神情,显是这伙人中的头目。众人都是一怔,手上却不停歇,又抢作一团。那头目眼见制止不住,怒声道:“大伙若不尽快赶回,惹大王恼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也奇怪,这句话刚一出口,众人竟纷纷停下手来,面现惊惶。
那头目见众人已被慑住,又道:“且将财物聚在一起,把女人都捆在一块。一会儿回见大王,自然少不了兄弟们的好处。”
众人虽不情愿,却似怕极了他提到的那个大王,当即将财物拢在一起,放到几匹马上,又将数名妇女用绳牵在一处。
那头目道:“大道恐有官军埋伏,兄弟们只走小路,若遇官兵,便将女人财物弃了。官军近缺钱饷,必不来追。”众人哼哈着答应,纷纷跳上坐骑。一伙人虽只六七百人,却有上千匹骡马,每人除乘一匹外,手中尚牵着一匹,显是恐战马力乏,不能速行,欲中途换乘,以利奔行之需。
那头目环视一周,见周四赘在马尾,皱眉道:“这人系在马后,多有不便,快将他宰了。”
周四大惊,暗暗叫苦。却听一人笑道:“这小子长得尚好,兄弟们只待回去好好消遣他一番。”那头目不耐道:“那便将他扔到马上。”旁边有人依言将周四抛上马背。只听那头目呼哨一声,数百人打马扬尘,尽向西面奔去。周四趴在马上,伤口流血不止,实在难受颠簸,禁不住大声呻吟。一人奔到近前,挥鞭猛抽其背道:“你他娘的要再叫唤,老子立时剁了你!”抽出腰刀,用刀背狠狠砍在周四颈上。周四知这伙人横蛮,不敢再大声呻吟,暗暗切齿道:“我此时伤重,也由着你们欺凌,若一时功复如前,这几百人便杀之不尽,也要教其半数带伤。”心中虽诅咒发狠,毕竟伤重难挨,行不数里,便又晕了过去,所过之处斑斑点点,鲜血落了一地。
不知过了多久,周四悠悠醒转,忽听四下里传来阵阵哀哭淫笑之声。他勉强抬起头来,眼见四面群山环绕,所处已在山谷之间。循声望去,只见东西两面上百人袒胸露股,纵声狂笑,原来正在肆意奸淫那数十名掠来的女子。众女子人人衣衫凌乱,倒在雪中哀嚎,四周数百人却或立或卧,在一旁呼喝叫好,观淫取乐。
周四只看一眼,便不忍再看,紧闭双目,椎心般想:“我在皇上军中,便见将士沿途劫掠、滥杀无辜,不想这伙人所做恶迹,犹有过之。难道天地之间,真的没什么善恶果报么?似这等恃强凌弱,肆意奸淫之事,也不干天怒?”他本是至情之人,近日在军中连杀数人,饱览屠戮,已生愧悔之意,观此一幕,却莫名其妙地生出疑惑来:“难道果如那个皇上所说,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善恶之分?”忽听哀号之声传来,心头不觉一震:“这等丧伦灭理之事,终是不对,终是不对!”他虽知此事大失人伦,但究竟错在何处,又思之不出,一时心如刀绞,恍惚置身之处,非是人间。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众人兽欲方遣,穿衣束带,又上马前行。周四伏在马上,好似大病一场,心中空空荡荡,已如行尸走肉般片念不存。他如此年纪,便看到那一幕人寰惨像,内心所受戕害,较之身上所受创伤实重逾百倍。一行人专捡密林深谷而行,其间又数次停下纵欲狂淫。直行到日头偏西,已越过两道丘岭,来在一片坦阔的平野。
那头目眼望西北面依次扎下几座大营,喜道:“看来左近没有官军袭扰,大王不曾移营。”数百人一路行欢,不曾遇上官军,这时望见大营,无不欣喜。众人打马狂呼,奔到营门前。营门口守卒见一干人回返,都问道:“可探得赈银去向?”那头目摇头道:“不曾探清来路,却顺手给大王带回些财帛女人。”一守卒望了望所掠的财物女子,冷笑道:“能抢回这点东西,也难为兄弟们了。你等不在,大王却率大伙破了广灵,光娘们就带回两千多个,金银财宝更不必了。”
众人听说破了广灵,眼中都是一亮。那头目迫不及待地道:“所获之物既多,可不能少了老子这营兄弟。”
门前数人哈哈笑道:“你也要学那闯将,得不到东西就猴急么?”
那头目一怔,问道:“难道闯将不曾分获财物?”
门前数人七嘴八舌道:“这一回闯将非但一无所获,大王还命他屯扎西面,为咱观敌寻哨。”
那头目笑道:“这可难为了闯营的兄弟。”
打马入营,直奔一座大帐驰来。余众紧随其后,人人都欲猎色分金。那头目跳下坐骑,冲帐门前两个喽罗道:“大王可在帐中?”一喽罗笑道:“大王在里面与几个娘们裸衣相戏,你可别搅了他的兴致。”那头目向帐内瞥了一眼,赔笑道:“大王兴致正浓,兄弟们便在此候着。”
命众人下马,立在帐外等候。周四伏在马上,耳听帐内不时传出狂笑之声,声音极是洪亮,心道:“不知这个大王是何等人物?他手下喽罗已是如此暴虐无行,这人怕更是固恶渠魁。”忽听帐内传出女子惨呼之声,跟着狂笑声又起,中间还夹杂着皮鞭抽打之声。这惨呼声愈来愈是凄厉,渐渐不似人声。众人站在帐外,却都神色如常,充耳不闻。
周四被惨呼声吓得毛骨悚然,心道:“这人如此糟踏妇女,算不得英雄好汉!”转念又想:“众人一会儿若这般凌辱我,我便自尽而死,也不受这等荼毒。”正思间,只见帐内呼地飞出一个女子,全身赤裸,遍体血污,已是奄奄一息。帐外众人目视其体,各露淫笑,有几人更窃窃私语,对帐内之人极尽谀词。
那女子赤身于数百人面前,羞愤无已,猛地咬断舌头,气绝倒地。周四看在眼中,心间大痛:“看来人命轻贱,犹逊草芥。这伙人如此嗜杀,难道亦属天意?”想到此处,只觉天道昏蒙,人命危浅,哀愤之意,不可名状。
众人在帐外肃立,直等了一炷香光景,帐内号哭之声方渐渐止歇,两个护帐亲兵转身入内,片刻赶出几个年轻女子。这几个女子人人衣衫散乱,出帐时都望天长嚎,显是在帐中受尽了非人的折磨。
那两个亲兵将几个女子赶到一旁跪下,回身冲帐内道:“大王,打探赈银的兄弟们等候多时了”。只听帐内那人怒声道:“几个娘们误我大事!怎不早报?”言下大有申斥之意。两个亲兵脸上变色,忙跪倒道:“适才大王饮兴正浓,小的们不敢打扰。”那人在帐中骂道:“混帐的东西!老子岂是那等贪酒误事之人?”说话间大步走出帐来。
周四抬头观瞧,见这人方颐阔口,紫面钢髯,双目炯炯放光,身躯极是魁伟,乍一看去,状貌大异常人,心道:“这人生得一副英雄之相,为何做事却如禽似兽?”
那人出得帐来,瞥了两个亲兵一眼,挥起皮鞭,向二人身上抽去。两个亲兵蜷缩在地,齐声哀呼。那人鞭到半空,忽收入手中,哈哈大笑道:“你奶奶的!老子不过吓唬你们,怎就变成这副熊样?”抬腿向二人轻轻踢了几下。两个亲兵如遇大赦,忙起身躲在一旁。
那头目见此人出帐,慌忙跪倒道:“大王安好!兄弟们已候多时了。”那人向众人扫了一眼,冲那头目笑道:“陈兄弟辛苦了。不知可探得消息?”那头目听他询问,露出惶恐之态道:“兄弟们在晋东转了几天,也不见护银官军,这个……”说到这里,又谄笑道:“兄弟们虽未探得消息,却在各处得了许多财物,还弄来几十个漂亮娘们。”说罢眼望那人面色,深恐其出言斥责。
那人哈哈一笑道:“这可难为陈兄弟了。”那头目见他未恼,心下暗喜,忙赔笑道:“兄弟们怎敢告劳?”说着便要站起身来。那人突然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喝道:“我命你查探赈银,你怎敢如此轻慢搪塞!”连挥数鞭,将那头目打得皮开肉绽,满地乱滚。众人站在一旁,无不悚然自危。数百人屏息敛神,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那人打了半晌,怒气仍是未消,挥鞭指向被掠来的数十名女子道:“都是这群贱人误我大事,还不给我杀了!”众人不敢怠慢,抽刀在手,将众女子杀个干净。数十人横尸遍地,鲜血将周遭雪地尽皆染红。
那人见数十人死于顷刻,面色渐渐缓和,忽满面带笑道:“兄弟们几日劳乏,可辛苦的很。前日破了广灵,所获甚丰;一应财帛妇人,大伙自管去取。”众人闻言,无不雀跃,发一声喊,登时散了大半。
那人上前扶起被打的头目,轻拍其背道:“军中无令不行,众人面前,不得不委屈兄弟。”
那头目忍痛道:“大王恩威有度,小的毫无怨言。”那人嘿嘿一笑,手指几个被他凌辱过的女子道:“这几个娘们甚有味道,今夜便赏了给你。”那头目刚要躬身道谢,那人却“咦”了一声,指向伏在马上的周四道:“这人是谁?”一旁有人答道:“这小子是兄弟们搜山时抓住的。大伙见他生得白净,想带回来图个乐子。”
那人走到马前,抬起周四下颌,向他脸上望来。周四与他目光相对,寒意陡生,只觉这双眼睛凶残狡诈兼而有之,间或轮转,竟令人不敢逼视,忙将双目闭上。
那人看了几眼,放脱周四道:“这小子生得不错,先将他吊在空中。一会兄弟们聚在一起行酒,可拿他做个醒酒汤。”两旁喽罗鼓掌狂笑,将周四拽下马背,吊在高处。周四双足乱蹬,却是无济于事。众喽罗俯身攥起雪团,向他身上掷来,数十人以为戏乐,直将周四打得雪人一般。
周四闭目挺受,暗暗发誓:“我若能逃得性命,誓要杀了此人。他营中兵将,也一个不饶。”这念头炽如烈火,但眼见营中人马足有数千之众,又不觉暗自气馁。
那人见周四恶狠狠望向自己,失声笑道:“老子纵横秦晋,从无一人敢如此逼视。这小子有些硬性,一快我先食其目,再食其心!”众喽罗狂笑道:“一会将他抽筋扒骨,看他还能硬几时?”
那人爽声大笑,说道:“西面有闯将为老子寻哨,官军来犯不得。今夜各营点起篝火,便在帐外饮酒行乐,务要尽兴方散。”众人闻言,立时飞报各营。工夫不大,几座大营已点起数堆篝火,众人随意搭伴,聚在一处恣意狂欢。每堆火旁,又牵来数名女子,供众人寻欢作乐。一时猜拳行令,狂呼乱叫声直传出数里之外。
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