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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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笑声,几人必是顶尖的人物。这几人一到,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来?”周四杂在人群,也甚吃惊:“来人是何方神圣?内力竟这般了得!看来今日之事,终无了局。”
场外几人笑罢,又有一人开口道:“能胜郭先生的人物,当世可不多见。少林派有此能人,大伙便进去瞧瞧吧。”说话之间,只见场外轻飘飘跃入六人。这六人自众人头顶掠过,竟尔微风不起,状如飘絮,落地时无声无息,好似原本就站在那里,连衣袂也不摆动。众人见状,惊讶更甚。木、盖二人同时“咦”了一声,只觉这几人甚是眼熟。
几人跃入场中,便有二人晃动身形,奔天觉扑去,余者面带笑容,都向那红衣人望来。那红衣人见这几人倏然而至,竟似得了极大的强援,精神一振:“主人终于将他等请来,我又可在少林周旋一阵了。”众黑衣人也都双眼发亮,胆气大壮。
周四定睛观瞧,只见站立四人,年纪均在五旬开外,一人身着华服,红光满面,一副养尊处优的富绅模样;另一人乱发披垂,僧衣破旧,是个胖大头陀。余下二人,身上都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道袍,头上却裹了块灰色方巾,非道非俗,器宇甚是不凡。这几人随便站立,却与常人大不相同,每人身上都隐隐然透出一代宗师的超凡气象,虽只寥寥几人,气势上竟丝毫不输于百余僧人。周四又见强手,心中烦乱。木、盖等人也眉心深锁,预感将生变故。
忽听得惊呼声起,场上两名僧人突然飞向半空,恍似断了线的风筝,直向众僧立身之处砸去。原来二僧见入场几人中有两人飘身向天觉扑来,急忙上前阻拦,不料这两人来势不缓,竟与他二人撞在一处。二僧经此一撞,登时飞腾上天,只觉得五内翻滚,如万虫咬噬,落地后骨骼劈啪作响,胸骨、肋骨尽被撞断。
那两人震飞二僧,脚下轻点,来在天觉背后。一人含笑出掌,印向天觉背心;另一人自顾身份,立在一旁观战。二人年纪都已不轻,出掌之人身着青衫,做书生打扮;观斗之人粗衣旧鞋,面带刀疤,身躯高大健壮,倒像个打铁的铁匠。
天觉惊觉背后有人挥掌击来,忙俯身起腿,向后弹踢。那书生见他腿法了得,腾高三尺,避开来腿,挥掌又击向他肩背。天觉一腿踢空,隐觉来掌用力极巧,实而若虚,有而若无,较之那高瘦男子又高明了许多,自家如不回身招架,势难躲开,心中不由一紧。他出掌抵在那长须男子背心,自不敢轻易收回,只恐收掌之下,那长须男子气冲心脉,立时要死于非命,只得运气护住后心,硬接对方一掌。
那书生见他不躲不闪,已明其意,突然翻掌变招,拍向他头顶。天觉猝不及防,这一掌击个正着。但听砰地一响,那书生竟被震飞出去,在空中翻滚卸力,方才拿桩站定。场边四人见状,眉毛都是一跳。观斗的疤脸老者也“咦”了一声,显得甚是吃惊。
天觉实受一掌,头上一阵晕眩。他本有护体之功,不畏拳剑,但一来那书生出掌险诈,击其未防之处;二来他护体之功须反弹对方之力,方有护己伤敌之效。无奈他掌抵那长须男子前心,不敢运气反击,故尔一掌击来,他竟硬生生接下了九成掌力,只将一层掌力反击回去,将那书生震出丈外。
那书生未料这僧人功深至此,吃了小亏,低叱一声,又向天觉扑来,双掌翻飞起落,掌上如添锦簇。天觉虽不回头,也知这几掌高妙无方,自家拆解不得,低哼一声,唯有运气挺受。那书生出掌如电,顷刻间在天觉背上印了数掌,一件僧衣被掌力震得片片飞舞,四散飘落。这数掌奸险巧妙,掌掌运劲不同。天觉既要防身,又要化其掌力,其间便生疏漏,虽只有一丝掌力顺他手掌传入那长须男子心脉,已激得那长须男子满面血红,全身巨颤。
那书生连发数掌,伤敌不得,高声赞道:“少林高僧,果然名不虚传!”说话间向那疤脸老者递个眼色。那疤脸老者飞身上前,与那书生同时出掌,击在天觉背心。
天觉中掌之下,只觉两股力道一股刚猛无俦,一股暗柔难测,一反一正,俱含无穷后劲。身后二人乘他迟疑,掌力狂吐而出,如泄如崩。天觉向前俯身,仍难卸尽这两股大力,一小半掌力顺他手掌冲入那长须男子体内,多半掌力自双腿传到地上,两脚登时陷入土中半尺多深。
那长须男子心脉被逆气冲扰,神智已然失常,全仗天觉柔和的掌力,方保得气顺血平,猛觉一股大力撞入心间,周身如欲炸裂,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蓦地大叫一声,双掌齐出,击在天觉胸口。天觉一番心思都在背后,那料到他会突然发难。饶是他内功深湛无比,也受不得这开石裂碑的两掌,叫得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子栽了两栽,单膝跪在地上。背后二人见他已受重创,居然并不逼迫,飘身退在丈外,面上俱有得色。天心见天觉吐血不止,心急如焚,正待唤众僧去救,背后已有四僧抢出,向天觉奔去。
那红衣人见状,冲身后叫道:“此僧已伤,还不取其性命!”他知众僧即使习了邪技,也未必有人高过此僧,此僧若毙,实乃去一大患,纵使群僧恼怒,大打出手,最多也不过群殴之局,己方已有强援到来,便是混战,也可抵挡一阵,大伤少林元气。众黑衣人闻言,均知良机难再,当即有五人纵身入场,三名黑衣人拦住四僧,另两人欺上前去,挥拳出腿,猛击天觉。
天觉伤势沉重,眼前金星直闪,勉强抬起手来,左右遮挡。那两名黑衣人在他身前身后转绕不停,招招狠毒,欲置他于死地。天心见四名僧人被三个黑衣人挡住,天觉已是性命堪忧,便思唤众僧一拥而上,来救天觉,猛然想到:“我若命众僧齐上,立成混战之局,非但合寺僧人要死伤惨重,各派也不知有多少人要毙命嵩山?纵有智明等人帮助,我少林派也毁于一旦了。”他知合寺武僧绝难与满场人众相抗,便不敢轻下决心,一时又急又气,暗怪智明无情,直到这时还不现身。
便在这时,又有三名黑衣人冲入场中,围住天觉。这五人虽非顶尖人物,但联手对敌,显然训练有素,同时出招,威力陡增。游斗之间,天觉背上又中了一拳一腿。众僧目中喷火,几名年轻武僧大喝一声,冲出队来。天心大急,忙将几人喝住。几僧握拳侧目,各现怒容。天心不敢与几僧目光相对,强忍悲痛,垂下头去。
周四眼见那五名黑衣人似五只恶狼,围住天觉嗥叫猛打,一腔怒火冲上顶门,眉锋一挑,便要现身。木逢秋见了,忙将他衣袖扯住,暗下摆手道:“场上能手甚多,我等未明虚实,不可轻动。”周四向场边四人望去,心道:“这几人俱是劲敌,人群中更不知有多少强手?我此时出去,大是吃亏。此番我意在保全少林,这天觉僧的性命,只有交由天定了。”当下仰头望天,任那五名黑衣人肆虐。
那五名黑衣人见众僧无意来救,狂胆更盛。一人狂吼一声,从后面将天觉拦腰抱住。天觉挥掌后击,忽觉腰间一麻,已被利器戳中,忙气运腰背,将那人震倒在地。正要起身时,迎面又有一人凌空踢来,足尖晃动不定,点向他咽喉。天觉闪避不及,挥铁链缠向那人双足,不料半个身子突然麻软难动,适才被戳之处,似已有剧毒侵入。他手上一缓,来腿正踢在他左肩。那黑衣人鞋内藏了细小的暗器,一踢过后,他半个肩头立时酥麻不堪,无法转动。
天觉怒不可遏,右掌暴伸,将那黑衣人足踝抓住,左腿随起,将另外三名黑衣人踢翻在地。这一腿似扫似点,乃是他平生功力之所聚。那几名黑衣人中腿之下,腹部“阴交”穴尽被封住,一经栽倒,再也无法爬起。天觉一腿踢出,倾尽全力,毒质乘虚而入,荼毒全身,一张脸由白变青,罩上一层死气。他连中数掌,本已受了重伤,毒质入体,自然发作极快。众人见他伤重至此,犹有这般神威,无不骇然。
天觉自知性命难保,露出凄苦的笑容,费力将手上黑衣人提起,向他脸上淡淡扫来。那黑衣人头下脚上,直吓得面如土色,口中呜呜咽咽,似哀恳、似哭泣,竟难吐出一字。
天觉冷冷一笑,神情极是轻蔑,运劲抖臂,将那黑衣人掷了出去,口中缓缓地道:“原物奉还,原……物……奉……还。”声音低沉嘶哑,似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方吐出这四个字来。那黑衣人被他掷出,直飞出七八丈远,落地时正撞在那红衣人脚下,地上尘土飞起,直贯入他口鼻。
那红衣人掩鼻疾退,心下骇怖:“这僧人已中剧毒,仍有这等神力,若非他存了救人之心,今日谁能杀他?”
天觉掷罢一人,再也支持不住,两腿一软,缓缓坐倒。众僧见他嘴角流出黑血,便知不妙,却不知他中毒已深,此刻已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天觉眼望众僧,强挤出一丝笑容,似在安慰众僧不要难过,随即望向天心,饱含深情道:“方丈多年来容贫僧散漫无纪,贫僧实感大德。我少林风雨路长,望方丈好自为之。”略整僧衣,忽冲人群中道:“众僧遵阁下之言,今日皆奋力死战。阁下若念旧情,望能临危践言,护我合寺周全。”言罢苦苦一笑,闭目而逝。
原来他初时尚存了自强之心,希以合寺僧众之力,便可与各派斡旋。及后忽有七八人入场,武功俱深不可测,自家又中奇毒,寿不能延,方知今日之事,若无智明等人相助,少林必致倾颓,故临终时求助周四,盼他能力挽狂澜,拯救危局。
周四听得真真切切,内心羞愧不已,眼见天觉死后尸身不倒,犹面向人群,有乞盼之意,面上一阵发热:“我若挺身而出,此僧未必会死。今日我审势自保,在众僧眼中已成了食言的懦夫。”但想此举全为大局着想,取舍之间,难免要送了几僧性命,内心便又平静。木、盖等人虽也惋惜天觉之死,然教主安危重于一切,惋惜之余,倒无愧疚之意。
众僧眼睁睁看着天觉被人害死,山门前百余僧人竟救他不得,许多人顿足捶胸,落下泪来。空字辈僧人目睹天觉惨死,个个垂首唏嘘,如失至宝。天字辈僧人年轻时便对天觉满怀敬意,此时更是痛心疾首,如丧兄父。
天弘痛哭失声,大步抢上前去,将天觉抱在怀中,声泪俱下道:“方丈若决意死战,天觉师兄断不会死。众僧今日都存死志,谁也不曾顾及性命。方丈为何惧怕各派,坏了我少林名声?天觉师兄死得冤枉,死得冤枉啊!”跪在地上,紧抱天觉尸身,放声大哭。
这番话不顾尊卑,十分无礼,但一针见血,直指天心之失。众僧痛心入骨,听后更增愤慨,对天心俱生厌恨。天宝、天际虽知天心苦衷,也不禁暗暗摇头,怪他太过胆怯。
天心见众僧眉眼不善,羞怒交集。他顾全大局,用心着实良苦,不想众僧只重天觉之死,对他毫不见谅。身当此时,也忘了周遭强敌环伺,竟将一腔苦水都倒了出来,顿足道:“你等只知为虚名搏命,谁人体谅我心?今日各派势强,一拼则寺毁人亡。我少林寿延千年,若顷刻化为瓦砾,你等于心何忍?”他情绪激动,言中尽吐少林之虚。话一出口,便知失策,但一言既出,已入众人之耳,惟有懊丧不迭。
那红衣人听了天觉临终之言,已断定人群中早藏了少林派的强援,心中不由一乱:“我杀了少林高僧,众僧必要死拼。人群中既伏了对方邀来的强手,武功自然高过众僧。众僧邪技在身,已不可测,来人岂不更为可怕?”他前时因有那七人到场,也不怕杀了少林僧后,众僧拼死报复,这时摸不清对方底细,反而怕了起来,死死盯住群僧,深恐百余之众因哀生愤,齐力死战。不料少林僧哀则哀矣,愤则愤矣,却自相诘责起来,并不出手。尤其天心激愤之言,分明示弱于众,流露出畏惧各派之意。
众人听了,相顾狐疑:“众僧既然技高一筹,天心为何还怕各派毁了少林?难道他前时之言乃欺人之谈,少林僧其实并未习得邪法?”那红衣人也自生疑,当即拿定主意,不进不退,只看众僧是否空空如也,虚张声势。众僧听了方丈之言,虽仍心痛难平,但知此言究属实情,恨意不由消了大半,环顾周遭强手如林,人人含悲忍耻,不敢轻动。
天弘见众僧复仇之念已淡,气炸心肺,起身抓住那长须男子,嘶声吼道:“我师兄之死,你为罪魁!他一心救你,你却昧心害他,如此丧尽天良,与禽兽有何分别?”重重一推,将那长须男子掼在地上。
那长须男子击了天觉两掌,逆气冲入心脉,已如废人一般,被天弘一推,热血又冲口而出,连七窍中也溢出血丝。他初时神智混乱,此刻却清醒了许多,眼见天觉瘦小的身躯软软地垂在天弘臂间,目中忽流下泪来,强自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