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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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我若动手,须得举手之间,便将几人尽数杀死,否则只要剩下一人,便能呼唤群丐,与我拼死相搏。丐帮弟子众多,我未必能够应付,闹得不好,反成群殴之局。”
便在这时,只见梁九朗声一笑,向妙清抱拳点头,做出应诺之状,旋即来在天心面前,拱手道:“方丈既有让位之意,何故轻易食言?难道说果真得了强援,希图一逞?各派此来,原无仗势之意,只盼少林易主,便即偃旗息鼓,远离宝山。方丈如此一意孤行,岂不逼着众人刀兵相见?”
天心并不作声,双目如透其腹,欲看他真实心肠,梁九却与之含笑对视,面色如常。天心难测其心,开口道:“梁帮主兴师动众,逼我少林易主,此若非仗势,便是欺人。我少林与贵帮素有渊源,一向携手同心,维护武林。梁帮主此番壮举,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将少林、丐帮数百年深谊,毁荡无存。窃问梁帮主心中,可还记贵帮历代帮主明训么?”
梁九哈哈一笑道:“少林乃武林百世之师,如若守常自尊,谁人敢擅问其罪?若非宝刹僧人勾结邪魔,习技自污,我等礼敬犹恐不及,哪会轻踏宝地,打扰众位神僧?”天心沉声道:“各位都道我寺偷习邪技,敢问是谁人亲见?”梁九笑道:“此事已风传江湖,大师何必掩饰?梁某有一语不便当众言明,须与大师私下商谈。大师听后,自会豁然开朗,让出虚位。”说着走上前来,与天心仅距数寸远近。众人只当他要施展巧舌,劝天心就范,虽见二人耳鬓相交,也不生疑。
天心见梁九靠近身旁,神情异样,心中大疑。梁九用余光向四下扫了一扫,见场上数百道目光都盯着自己,略一迟疑,忽凑在天心耳边,压低声音道:“大师休要生疑。梁某此来,实有要事相问,望大师推心置腹,以实相告。”他声音极低,只有天心方能听到。余者只见他嘴唇轻动,却不知他说些什么,眼见他脸上挂满笑容,料是说些软硬兼施的言语,谁也不曾介意。
天心闻言,冷冷瞟着梁九,欲听下词。梁九知他起疑,故意笑了两声,又轻声道:“近年来江湖上怪事迭出,似有人暗起波澜。梁某忧心如焚,却苦于难察端倪。此次我率众前来,原是借问罪之名,欲查各派幕后主使,初只约了华山、青城、崆峒、点苍等十几个门派。不料到得嵩山,却无端引来了上千之众,由此看来,有人欲毁少林,已是确凿无疑。只是此人不知有何手段,竟招来这多人物?大师识见高远,必知其中隐情,如能相告,梁某愿与少林齐心协力,共除此人。”说话间言真语诚,显得忧心忡忡,却又故作坦然之态,以示于众。
天心看在眼中,心头更疑,冷笑道:“梁帮主这番话,老衲可是半点也听不明白。江湖上除梁帮主胸怀大志,余者尽是碌碌无为之辈。梁帮主已是群伦领袖,谁还敢暗中生事,与阁下抗衡?”他出言挖苦,声音却也极轻。旁人只见二人窃窃私语,仍听不清说些什么。
梁九见天心这般讲话,急道:“梁某尽吐肺腑,大师切莫多疑。如我二人不能心合志同,少林、丐帮怕迟早要被人所灭。大师便不信我,也要顾及眼前灾祸,以实相告。”天心听了,不忧反乐,眼望梁九,好似瞅着一件可笑之物,说道:“梁帮主让老衲顾及眼前灾祸,这话可是有威胁之意?只可惜老衲识浅,并不知有什么人暗中捣鬼,否则尽可告与帮主,为我寺消灾免祸。”
梁九大急,正色道:“梁某诚心相问,大师何出此言?今日各派云集,既是少林之难,也是我丐帮之危。大师休因一念之差,将大好江湖轻送他人。”天心摇头道:“梁帮主愈这般说,老衲愈是糊涂,难道果真有人痴心妄想,欲霸武林?”梁九气极,顿足道:“大师故作聪明,反而害人害己。梁某言词已尽,只等着屈膝于人,与少林僧共做楚囚了。”
天心闻言心动,沉吟许久,说道:“当年老衲曾派人送书于帮主,书中剖析江湖大事,俱非臆断之词。却不料人去书传,如冰投火,老衲空等数年,也不见帮主片纸回返。此事帮主本应扪心自问,理出头绪,今日为何反上前来,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言语?这可教老衲百思不解了。”
梁九听他提及旧事,现出一丝怒容道:“当年大师命二僧送来书信,信中妄自尊大,轻贬我帮,说什么少林派已得神技,丐帮之众早晚伏首听命云云。梁某念少林千年名门,从无此骄狂之举,尚还不信。谁料那送书的两个僧人挟技自傲,竟对我帮人众大打出手,致使我帮两位长老受伤,十七名弟子殒命,更有六名弟子至今抱残。这难道都是假的不成?”天心愕然道:“这……这如何会是真的?我天刚师弟与慧行向来稳重,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况且他二人武功未臻妙境,断不能造此罪孽。帮主欺他二人生死不明,便将这等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派头上,岂不太让人齿冷?”
梁九心头火起,强自压低声音道:“那两个僧人年纪老迈,武功俱是你少林派的家数,那是不会错的。梁某只因从未见过二人,尚恐其中有诈,及后那小魔头突然现身助战,我才知少林包藏祸心,大师确怀鬼胎。”
天心听他言语无礼,火气亦生,沉下脸道:“帮主将话说在明处,我少林派哪有什么小魔头?”梁九嘿嘿一笑道:“当年周应扬被囚少林,大师便将一名小僧送入穴内,与之朝夕相伴。后周魔伏诛,大师又将这小僧放入江湖,嘱其交结魔教余党。这小僧聪明伶俐,不但学得魔教邪技,更被群魔奉为魔魁。当年他在昆明时,我便见他心狠手辣,一身邪气,后来关外鞑子直逼京师,他又卖国求荣,帮着鞑子皇帝杀了我帮一名长老。待到那两名僧人送书行凶,他又露面,这难道不是大师有意指使?大师用此子招引邪魔,各派皆有耳闻。听说这小魔头去年又在临汾露面,险些杀了华山、峨嵋两派中人。莫非大师此次又将他找了回来,为你派撑腰做主?果真如此,众人必将少林、魔教视做一类。大师便有百口千口,也难辩真伪了。”他愈说愈是激愤,明知有些事未必是真,却偏要说将出来,以吐恶气。实则他本心之中,确是想借问罪之机,查清事情真相,若非天心拒人千里之外,始终见疑,他断不会与之反目,揭其疮疤。
天心本就疑窦满腹,听他这番恶语,更认准他是受人驱遣,来探自己口风。他悬心多年,一直怕自己言语不慎,无意中吐露那人名字,招来灭门之祸,这时戒心大起,更不肯稍露半点,当下提高声音道:“梁帮主野心勃勃,反说别人暗中捣鬼,我看江湖上许多怪事,皆是你丐帮一手炮制。梁帮主既要称雄,自要先灭我少林,各派远来,皆是为人做嫁。老衲敬告众位掌门,休要被他人利用,一旦相斗,我少林毁不足惜,各派却要大伤元气。是问谁得其利?谁受其损?”
众人听他忽然高声讲话,俱是一愣。许多人见他当众斥责梁九,皆露出讥讽的笑容,好似幸灾乐祸,又好似在笑天心见识短浅,谁也没将他规劝之词放在心上。梁九怒气填胸,暗恨天心不分敌友,做事糊涂,冷笑道:“大师不听我言,凶祸即刻便到。我倒要看看少林僧有何本事,能敌得过各派精英!”说罢大袖一拂,怒气冲冲走回西面。他一番好意,反招羞辱,知天心对自己成见太深,绝难以实情相告,便思率众离去。转念又想:“各派此来,明着虽是以我为首,其实十人之中,我倒有七八人全不认得。我这么一走,未必会有多少人随我而去,一旦少林遭殃,我帮更显孤立,不如留在这里,静观其变。此次既有人能请动这么多人物,一会儿必有人极力鼓动,率先向少林挑战。我从旁观斗,说不得能看出一些端倪,若碰巧查出幕后主使之人,则为万幸。那时少林僧遇有不敌,我自会上前相助,少林僧念我恩情,再不会疑我一片诚心,我便可借众僧之力,将那幕后之人诛除。少林与各派大战之后,元气必伤,我却功成不损,犹有实力。如此则可名正言顺,跃居众僧之上,岂不是坐收渔人之利?”他心思转个不停,每一环节,都想得极为周密。实则他清晨来在山门前时,见有一二千人攒聚于此,原本暗暗吃惊,后悔不该亲统问罪之师,给少林带来灭门之祸。此刻心思逆转,自认巨利将得,反而庆幸此番轻率之举,居然歪打正着,一举两得。
妙清见他若有所思,神情甚是古怪,忙上前道:“天心如此羞辱帮主,分明将众人视若无物。帮主为各派之首,此时正当振臂高呼,下令诛灭群僧。”他近年与梁九时常往来,私下虽各揣心腹之事,表面上却志同道合,交情莫逆,此次邀集各派围攻少林,便是他最先的倡议。
梁九并不开口,心中暗想:“此人近年来与我假意相交,无非想借我帮势力,偿其私欲。几月前他极力怂恿我来少林寻衅,我便知他别有用心,乃是受人驱使。当时我应承其请,正为了查出幕后主使,却不料这幕后之人神通广大,竟邀来这么多旁门人物。此时我若向少林率先挑战,群僧必以我为罪魁,一旦相斗,两下俱损,那时幕后之人跳将出来,说不得将少林、丐帮一并灭在嵩山。”耳听妙清在身边不住催促,只是假意点头,心中仍想:“众人都道少林僧偷习邪技,却谁也摸不清底细。此刻危机四伏,我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相比之下,那幕后之人与少林派都较我帮势力强大,我夹在其间,看似最弱,其实向哪方摇摆,哪方便能大占上风,实可说左右全局,决断胜负。我若坐观二虎之争,任其消耗,则不战而实力渐增,那时出面施威,以势压人,不愁众人不伏首听命。”他先时虽有观望之意,尚存了救助少林之心,这时私欲猛长,已有了落井下石的念头,只待少林派与暗藏之敌两败时,便先诛那幕后之人,随之将少林也踩于脚下。
妙清说了半天,见他始终哼哈着敷衍,急道:“帮主为大义而来,因何临阵退缩?须知少林派若灭,贵帮功盖于世,帮主理所当然为武林第一人。这等除恶扬威之事,帮主还迟疑什么?”梁九收住心思,笑道:“梁某为各派之首,岂能轻易出马?各派既然都听我号令,便该争先打个头阵,如有不敌,我帮自会相助。”他身后几名长老猜透帮主心思,都纷纷点头,附合其说。
这几名长老都是丐帮中德高望重的人物,梁九做帮主之前,均以长辈视之。几人年龄皆在六旬开外,虽着破衣烂衫,却人人神采奕奕,精气旺盛。其中有于、扬二位长老,更是江湖上辈份极高的人物,当年与妙清之师空信也只平辈论交。
妙清见众口一词,都有推搪之意,心中又气又恨,却不敢撕下脸来,与众人争吵。显长老站在人群当中,见妙清脸色青紫,处境尴尬,忙走到帮主面前道:“此次除恶,乃以我帮为主。我帮若无作为,各派岂肯用命?还望帮主以大义为重,率先向少林发威。”梁九沉下脸道:“我心中若无大义,怎会率众前来?只因少林僧邪技在身,不可小视,我才命各派先斗,以探虚实。一旦危急,我自会挺身而出,与众僧决死一战。长老出言无状,难道犹在梦中!”说罢狠狠瞪了显长老一眼,挥手命其退下。显长老当众被帮主申斥,脸色极是难看,向妙清望来,显得颇为无奈。
梁九见二人四目相交,都露出异样神情,好似有话在心,无法在众人面前明言,不禁生疑:“显文通在帮中多年,一向办事谨慎,出言得体,今日为何不明我意,反为妙清讲话?难道他二人早有勾结,心怀鬼胎?”他有所警觉,更不肯为妙清所用,当下冷了面孔,再不听妙清唠叨。
妙清又劝了半天,梁九始终不为所动,几名长老更凝眉瞪目,露出厌恶之情。妙清自讨没趣,脸上一阵发热,强掩窘态,冷笑道:“梁帮主乃上智之士,却不肯捡这天大的便宜。各位长老既然都如此谦让,老衲也只好将便宜让给别人了。”向梁九等人合了合十,转身向东面一伙人走去。
周四初见妙清与梁九讲话,只当二人狼狈为奸,正在密谋。及见妙清迈步向东,颇有些气极败坏,而梁九等人则面带笑容,毫无出手之意,不觉纳闷:“他二人说了多时,好像并未谈妥,看妙清神色,似对梁九极为不满。难道他二人貌合神离,其中另有文章?”侧目向东面一伙人望去,只见这伙人高矮有别,相貌各异,却都穿着一色的黑袍,仅看服装打扮,便知这四五十人同是一路。中间站了一人,身材不高,脸上戴了一副面具,别人穿着黑袍,唯独他罩了件腥红的锦袍,在人群中煞是显眼。一伙人站在这红衣人身旁,谁也不向少林僧看上一眼,个个垂手低头,好像头一次出门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