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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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侯领命,退了下去。燕如打着哈欠懒懒的对身边的传令司道,“全军依照旧令,前行。”
“将军!”杨左催促着身前之人,满脸虚汗,“将军,再快些吧?”
樊落扫了一眼这位浑身似是从水中捞出来的家伙,杨左是智将,这体力比起樊落及韦右,便是差了许多。而现在他却不愿待在军后与方无璧他们在一起,急跟在自己身边,催促着。
似是感到樊落眼中疑虑,杨左声音一阻,过了半晌才说,“将军,这时机必须拿捏极准。快了,无法诱敌,慢了,则……”另一军全军覆灭。
樊落滞了半晌,才着重吐出二字。“时机。”
“……”是啊,时机,急不得……即使心急如焚,也急不得。杨左默然,掩下满眼苦意,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又不是头一次了,可……
望着眼前那人乌甲森然,一身伟岸,似座顶天巨柱。杨左眼神闪烁,又回首望了遥遥的军尾之处。暗想着:将军,您就未有任何,牵挂之人吗?
“哈欠!”远处李全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方无璧一脸嫌恶的摇了摇羽扇遮住自己口鼻,“真脏!离我远些!”
李全搓着胳膊,望着这天。狂风大作的总觉得有些邪乎,不似是山里的天。“方军师,小的也不想呆在这儿啊……”若是可以选,他宁愿待在前头陪在将军的身边。
只可惜哪不好伤偏偏伤了腿,只能拄着根拐子乖乖的护在方无璧身边。
“哼!本公子才不稀罕你个瘸腿的护着!”气鼓鼓的摇首扇,方无璧也气闷。瞧着眼前这人总是望着车外,一副恨不得冲至前方的样儿,就觉得不舒服。
李全耳朵一动,听了这话也乖乖的坐下哄着这位公子哥,“呵呵,当能呢?军师,小的不是怕自己护卫不周嘛……”可当说到这儿,却身子陡然一颤,鼻间耸动眉头紧皱。
“怎么了?”
“……有血腥味……”猛然,执起一旁长刀,李全吩咐:“军师,你在这呆着别乱动!我去后方查探一下!”
“李全!”方无璧想拦他,却见他拄着拐跑得比兔子都快。只是那一脸冷峻,倒使得他不敢多言。
“报!侯爷!中计了!”正当燕如听着前军与征远骑兵遭遇,打得火热之际,自身后却奔来一传令兵,“侯爷,我军后方传来疾报突然遇袭,大金从后方山脉越下,直击我军啊!”
顿时,营中一阵些微骚动,“侯爷,后军全是些护粮之军,战力薄弱,您看我们是否要调头救援?”
“调?调你个头!”燕如一脸冷意,“通知前面的,继续挺进。现下调头你不怕他们其实后端才是诱敌之计?而前方十万大军等着你调头之际,打得你措手不及?”
“这……”
“告诉前头,不能自乱阵脚,若前方真是散兵诱计,我们就把这群兵全给灭了,给后面的殉葬!”
众位将士尽中一凛,难道看着后方友军自生自灭?
“将军!”另一头,杨左也接到疾报,“什么!他们居然未调头?”冷汗滴落,传令兵见着这样的杨副将心中胆寒,不自觉的后退,“是,阵型无变,直扑诱敌之兵。”
“那韦……右将他又如何?”心口似被拧成一团,杨左竟代着樊落发令。
“韦副将他……执意迎敌!”
“这头犟牛!”“哐”的一声,佩剑落地,杨左急红了眼四踩着步子,“若是我,若是换我这时就该退!”
“韦副将是怕西狄大军全力反扑,我们这儿受不住啊!”
“那他的命呢!他的……”
“杨左!”突然,一声暴喝不光是吓着了传令兵,连杨左也惊起。认识将军多年从未见他如此大声过……
须臾,见自己的爱将渐渐平息,他才一字一顿,“有得有失,这是你的计。”
踉跄着几乎站不稳,杨左面如死灰,喃喃道:“将军……所以我才说让我去的……”换成他,其实也会如此。死拖硬拽,前方峡谷之处凭着一万马匹五千将士,足以骗敌一时。
可是,现在那人换成了韦右,那头犟强的蛮牛……杨左知道,自己失了平常心……
“阵型不变!全力追击!”现下,樊落也下了命。到此时已经不能退了,韦右在前面苦撑着,而自己所能做的,便是奋力杀敌。他杀我一人,我杀他们一双!以命抵命!
于是那一日,若是诸国国君化为了苍天雄鹰,见到的怕是一生仅见奇景。
山峦叠起之间,两条巨蛇互相噬尾。银蛇粗壮来势汹汹,疾咬前端黑色蛇尾,妄图整个囫囵吞入。可哪知,这黑蛇早已自断其尾,凭着身细灵巧,翻越山脉直取银舌尾部,死死咬住,绝不松口。
因为它知,这是自己唯一生机!
谷中一片厮杀之声,强兵劲兵,血液溅射染红了一片山林。甚至日后连这片山头之中所出草木皆染上一层红映,只因这土都红了……
樊落与燕如,皆面露冷色。这一刻他们倒真像是血缘至亲的兄弟,樊落立于阵首,直视远方搜寻燕如所在。擒了将,便是胜了。
而燕如却不动声色的遥望后端,他,在等……
直至,一道血红焰令猛的冲上天际,映红了这仿佛被罩入夜幕之中天空,透着不祥。燕如眼中闪过欣喜,掩面笑得从容。而樊落则面色陡变,只因那冲天号令正是从我军后方燃起……出了何事?
“将军!后营,后营!”那人喘得急了,竟翻着白眼险些岔了气。杨左抬脚一踢疾问,“后营怎么了?”
“有一股子西狄死士,扮成我军模样潜入后营,他们,他们似乎要把方军师给掳走!”
“掳他干嘛……”顿时,杨左收了声。的确一个小小的方无璧是无大用,可他却是大金兵部尚书,朝堂二巨之一,三代独传的宝贝儿子……
“他们……”杨左愕然,其实最初在翼州敌袭之际,那白凤曾说,觉得他们是冲着自家公子来的,却未想到居然……
“何人在那儿?”樊落连忙接下话,方无璧于他而言,便是兵部尚书的嘱托,怠慢不得。
可哪知,那人环顾四周。阵前皆是勇将,而将军的近卫军更是以赵兵头为首,守在将军的身侧。那,谁在那?
“李全……”杨左转身直视着将军,“李全受了伤,我命他在那里待着……”
那一刻,杨左才知道,自己从未了解过将军。那个叫李全的小兵,是他心中的一块肉?还是一个疙瘩?为何,他依旧如此的冷然,面上的表情如那高山之上冰封的积雪一般,万年不化。
“将军……”杨左闭目,望着身后浴血地狱,问:“将军,该当如何?”
韦右遇险之际,樊落说不救。那,这个叫李全的小兵呢?又待如何?
杨左盯着樊落,注视着他一举一动,似乎有股窥探秘境之感,他能看出将军的心吗?
“……阵型不变!全力追击!”樊落有过迟疑,短短一瞬,而他面上表情却未有丝毫变动。于是,他那短短一瞬在杨左眼中,根本不足一提。
他不能冒险,不能冒着被眼前敌将反扑之险。他只能向前,一直向前,直至无力再动!乌蛟颤鸣,仿若知道主人的心思一般,杀伐之气随着夹裹之劲风,浸寒了这方圆百里。
唇舌吞咽,似乎要把欲吐之言给生生的扼住。杨左紧了紧佩刀,在阵阵槌鼓之际,他的心在前方却反而望了眼身后——李全,你的誓言能信吗?你能保住方无璧吗?你能保住将军吗?
李全……
遇险
可李全不是神人,他只是一介普通小兵。纵然武艺高人一等,亦只是一个瘸了腿的小兵。
那帮子人穿着后营的青甲,头上裹着青布,在这兵慌马乱之际竟然悄悄从后,斩了护营的兵士,无声无息的靠拢。
李全的鼻子极灵,真像是只狗似的。森林之间不同寻常的血味令他觉得不祥,出去后打量一圈却险些被一把刀给剁成两截。
“唉呀,是你啊?怎么今天不使箭了?”带头之人是一个少年,虎头虎脑,看着敦实。可李全却心中暗叫不妙,这西狄人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奉我家爷的命,来‘请’兵部尚书的儿子去咱们那儿坐坐的。”西狄之人直爽,其实自上次李全那一箭后,傻牛便十分敬佩此人。
“喂,你要不躲远一些?我们只是来‘请’人的,不关你啥事!”
狗屁!李全暗想,你这话能不能不说?你不说了我就当不慎被你们伤了一刀,躺倒在一旁便成。可你一说,还这么大声的,即使真伤了也只能硬撑着!
越想越气,这人怎么这么傻啊!便拖起长刀背靠在方无璧的车旁,借力打着。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啊!”傻牛叫着,李全这刀舞得滴水不漏,别看腿脚不便却能用拐杖当棍使,打得自己哇哇乱叫。
“屁!识你这好人心,我不真成了叛国贼了?”李全也抽空回了一句。见手中拐杖被对方利刀给削得寸短,也不留恋的直接扔了,却把手探入怀中,摸索着什么。
余光瞄去,方无璧正立在自己的身后探着脑袋,看到自己与敌交战,心急的直嚷着:“喂,你们谁啊!大胆!我可是兵部尚书的儿子,伤了我抄你们全族!”
翻着白眼,李全暗自叫苦:我的大少爷啊,你真的是绣花枕头吗?也不看看现下是何情形?这摆明的就是冲着你来的吗?
果然,他这一叫,四周裹着青布条的西狄之人神色均是一凛,这褐眼里都透着血光,个个像匹恶狼似的。
耳际又传来一声惨叫,李全只觉这包围马车的圈子越缩越小……不行!不能!若是方军师落在他们的手中,不知会如何要挟将军!而方军师这样的公子哥,在他们那儿又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不知不觉间,李全只顾想着将军,想着与白凤的誓约。又向后挪了一步,而马匹似是受惊,也低鸣着向后挪动。顿时,沙石滚落之声透过那密布的刀剑相击,传至了李全的耳中。
神色一暗,偷偷瞥了一眼那不算太大的坡度。这车轮滚起来的速度应该比人跑得快吧?而且若是提醒一句,这方军师应该摔不死吧……应该……
电光火石之间,李全也无瑕细想。猛的大吼一声,“军师小心!”便上前一步从怀中洒出一大包的细白粉沫!
“他娘的!你们大金人好卑鄙!”傻牛首当其冲,顿时眼泪鼻涕哗啦直流叫骂着。
李全可不管他,上前拽着马头便一刀,二刀,劈断了车辕!
“李全!”传来方军师的惊呼,可是等等,小兵有些莫名的望着这顺着坡度滚下去的马车——怎么方军师的声音,好像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李全,小心!”又是惊叫,可为时已晚。一分心,这小兵便被人在身后猛的砸了一刀。头晕目眩之际,却见不知何时,应该乖乖待在车上的方无璧竟然就站在他身侧?手上没了扇子,却多了个香炉,看来是想把这当武器来帮李全的。
“住手!你们不许伤他!”窝囊的趴倒在地,迷糊之间,只觉有人仆在他身上,似乎为他挡住了随之而来的刀剑。“若你们要伤他,就先杀了我!”字字铿锵有力,再也不似那平日文弱的书生样。
如此的情深意重,让李全顿时百感交集。思想一下,这个公子哥一旦认定了人便会待他极好,无论身份。像是白凤,又像是自己……
只是,此刻的李全只有泪湿衣襟的无语苍天——军师……您为啥不乖乖的待在那车上呢!
这仗的收尾倒是极快,燕如看着这天上的信号弹,反身问着,“喂,前面杀了多少?后面,被灭了多少?”这语气轻松的似是在谈天说地。
一旁的副官惊了一下,结巴着回答。“前,前头几乎全灭。这,后头,后的伤亡也惨重。”
燕如一听,不高兴了,瞧瞧会说话不?说的好像咱们全是输。
“那你说,这仗还要不要打下去?”
一旁的副官是白族的谋士。前方的杀声已歇,而后方的,却阵阵紧似一阵,如催命之符。
“你说,若是我们现下掉头……这阵势乱了,再重排,得花多时候?还得死多少人?”
“您的意思……”白族谋士也是懂察颜观色的。
“还有啥意思?当然是退!你真想把这好不容易整出来的二十万大军,全埋在这儿?”燕如是在笑着说的,只是他那眼眯得极细,甚至远看带着妩媚。可这妖惑之感却震得白族谋士浑身打着寒颤,似是被一只吊金白虎盯着般,动弹不得。
“是!是!”
轻啧一声,燕如低语一句:“真是,无趣……”
仗停了,杨左甚至连与那站在高处结成冰似的人未打声招呼,便飞奔跨马,向着前方的平川而去。
这天真的是诡异,阴云密布,狂风穿过那枯林之际,似是呼啸鬼鸣。呜咽之中不知伴着的是何家英魂,无处可归。
而杨左所关心的却只是那个犟牛一般的家伙。记得初来征远军时,自己似是个死人。望着被烧光的山头,自己数年来的心血。某些地方便凉了,原来在真正的权势面前,自己只是粒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