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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风-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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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听了,也苦笑起来说:只怕出气的可不是邵老哥啊……

    我不置可否。那头,大少爷已经把邵老哥制服。不愧是名门弟子,跟野生的就是不一样。我可不能再让他这么闹下去。

    略一思忖,闪电般移到他身边,运力于指端,一扣一错,将邵老哥救出来。大少爷露出震惊之色。快放手!你出来是为了跟人打架闹事的吗?我回去一定将此事告知家中长辈!

    我说着,将大少爷拦在身后,对可怜的汉子赔笑脸道:谁都有第一次,何必这么较劲。今天闹出这样的事,是我管教不利,若是生气,也该找我出气才对。邵老哥我与你也算朋友,算是卖我个面子成么?

    

    第5章 五

    

    那汉子吃了大亏,露出恼怒愤恨的神色:

    大兄弟你心软,我是个直肠子,说话难听你可别往心里去。我在外头混了三十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什么样的歪毛杂头没见过?你这表弟也太难伺候了!平日里惹是生非就算了,今个儿我们一船人下海倒货,全靠海王爷保佑。若是口无遮拦的,惹得他老人家不快,变了脸,一船人都要遭殃。

    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当头罩下,众人失了看热闹的心情,声音也压低了。你一言,我一语,像是海波下的暗涌,万箭齐射般直指大少爷的不是。

    大少爷气得脸都歪了。

    哪里有什么海王爷!你们这些人尽迷信这个!

    乌鸦嘴,你这是在咒人性命,他们怎么不跟你拼命。

    我啐了一声,将他拉到一边,低声哄道:大少爷,我们这些愚民眼底子浅,说话难听,污了您的耳,您可大人大量,千万大人不计小人过。您没见过渔民们对海王爷的崇拜,河伯娶亲总听过吧。别说那些出言不逊的,哪怕是十六七岁温声细语美貌如花的大姑娘,还不是说祭献就祭献了,今个我们遇上的可算脾气好的呢,若是遇见蛮不讲理的,胆敢当着他们的面说一声海王爷是假的,就得被丢下去喂鱼。

    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枉顾人命?!他们就不怕官府了吗?他震怒异常,嗓门陡然大了一倍。

    官府?我嗤笑,大少爷,你脑子糊涂了吗?这船上四面环水,鸡不拉屎鸟不生蛋,除了你我周遭三十来号人,又哪里来的官府?

    我糊涂?糊涂的是他们才对!——虚构出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自己吓唬自己,你可见过比这更荒唐的事?

    是是是,小祖宗,你说得对极了。可这海里的大鱼修炼了几千年成了精,不就成了海里的大神了吗?

    什么大妖大神,不过一些……吃人的畜生。

    他忿忿道,眉梢扬起分明的不屑。

    我注视他良久,长叹一声,想笑却又不敢直笑出声,只得一本正经的板着脸,放缓语气,温温和和道: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会游泳吗?

    ……大神也好,妖怪也好,你可别让他们听见了。船舱狭窄,一旦起了冲突,可未必能讨得便宜啊。

    海浪不知疲惫的拍打行船,将水花卷到空中。月色蝉鸣,黑云龟叠横天而至,涛声阵阵,如醉汉嘶吼。

    大少爷不满的嘀咕许久,总算消停了。

    我倒挂在横桅,把自己当作秋千,一摇一荡,只觉得海是天,天是海,海天相接。宇宙之初便如此一般,混沌不明无始无终,而人间万象阴阳相生相替,妙不可言。心情渐渐好起来。忍不住又数落了他几句。大少爷一点就炸,连比带划,那架势竟仿佛有人拿刀砍了他全家似的。

    ……若你不是总摆脸色,对人爱理不理,也不至于到最后一个愿意帮忙说话的也没有。

    话音方落,便见大少爷的脸在眼前放大。

    到最后一切竟成我的错了不成!我这人有时是搞不清状况,可我眼没瞎,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谁是嘴里说着好心里看不起的,谁又是嘴里说着不好心里想占便宜的,我可分得清……跟这群人在一起,不怕恶心死自己吗,要他们帮我说话,我可不稀罕……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这个朋友吗?你虽然有时油腔滑调两头糊泥挺可恶,却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总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我笑了笑。连我也能被认做好人,可见大少爷的眼珠子真不如扣出来算了。

    一闪火花突然在天空炸开,远方滚来阵阵闷雷。

    我眼珠一僵,心中生出凛冽之感。

    又“砰!”的一声巨响,邵老哥撞开门,疯了一般冲出来,扒在栏杆惊恐道:不可能!出海前我特意测算了天气,怎么会有暴风雨?怎么会是暴风雨!他揪住少爷怒吼道:海王爷发怒了!都是你的错!我就知道你会坏事!一开始就不该让你上船!你害死我们了!

    大伙全都出来了,惶恐不安的注视海上异象。小鬼索命,不过是双腿一蹬两眼一闭;海王爷发起怒来,直接连人带船一起生吞下肚,包管叫你有来无回。

    大少爷惊呆了,任他揪住自己的衣领,喋喋不休。

    真是乌鸦嘴。

    我不耐烦的揪住汉子的后领,丢开他,招呼年长者躲进船舱。年轻力壮的则跟着水手一起在外面帮忙。方分配完毕,雨水就泼尿似的落下来。

    我打了个哆嗦,眼睛几乎睁不开,只瞬间就变成落汤鸡。索性火盆里的柴火是用油浸过的,不会立即被水熄灭。弹丸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船上,仿佛无数拳头凌空炸响,哪怕面对面,也根本无法听清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雷声轰响,狂风卷起巨浪拍在船舷。海水疯狂的漫过甲板,冲刷着上面原已不多的什物。船只在自然的巨力中显得无限渺小,在风与浪的夹击中摇摇欲坠。人在此时,此地,嗷嗷如待宰的羔羊,哪怕武功盖世富甲一方,又有何用。

    我死死的抱住桅杆,听得身边呼天抢地哭爹喊娘,一片鬼哭狼嚎。忽见一重物横飞而来,将大少爷咂了个猝不及防,还未及站稳,船身猛的颠簸了一下,大少爷不受控制的飞出去,撞断早已损坏的护栏,白色的衣角一霎就消失了。

    大少爷的惨叫消失在雨幕中。混乱之中,竟无人施以援手。

    我心一横,牙一咬,将绳锁套在身上,朝海里跳去。

    霹雳炸响,一切皆照得雪白,一条条火蛇,在天与海之间游动。

    我揪着他,像一条野狗一样,在汹涌的波浪里沉浮。

    他可不能死啊。北方十五城的地界都是他亲爹的人马。他死了,我在齐州还怎么混的下去啊。

    ……

    雨过天晴,我烂泥般躺在船板,每一寸骨头都像被锤子狠狠砸过。

    暴风雨来得突然,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等意识到的时候,已身处一片陌生的海滩。

    大船泊在岸边,并未被风浪冲垮,但岛上有树,稍作修补便可以继续行驶,可惜海难中总共丢了两个人,料想不是被淹死,便是葬身鱼腹了。

    众人多是安分守己的小商人,此番出师未捷,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纵然心知大少爷并无大过,也难免心生怨忿。

    意料之中的事。

    逝者已去,生意还是要继续做的。众人收点行李,除了磕碰坏的,泡坏了、不能用的,倒留了大半。只有大少爷什么都没带,干脆从岛上捡着个龟壳和几块破石头上了船。

    没想到居然撞了大运。

    千岁的海龙甲,万年的碧螺眼,一市千金,价值连城。

    原本的九倍价差,却让人有些瞧不上眼了。

    从商会出来,海客一色人等的恭敬、惊讶还历历在目,就像做梦一样。

    难道这小子还真是天生的少爷命不成。有人辛苦一世,尚且不能糊口,有人终身糊涂,财源滚滚。想到一船人费尽周折,险些丧命海口,到头来却是为人做了嫁裳……几番计较,我心里挺不是滋味。

    我正想问大少爷打算如何处置这些银两。只见他把银票分成两叠,一叠予我,我假意推辞了一番,将它收入怀中,神秘道:我们这就出去,勿要申张。

    因先前与大家撕破脸,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只将以“大哥”为首的同行几人聚来,道:此番际遇,都是大家的功劳。有道是有钱大家赚,切不可冷落了兄弟。小弟感念大家的照顾,特意备了些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大家同行而来,本应一同回去,然而我与表弟二人在此间尚有些旧事未了,不能不与众位别过了。我这里收拾了些银票,望请大哥你能带给落难者家人,料想人死不能复生,唯有二三金钱,保得他家妻子衣食无缺,方能稍稍慰藉亡人。小弟意外富贵,心头难安,也不知是福是祸,还请大哥和兄弟勿要伸张,算是了却小弟一点私心。

    众人看着囊里包着的五百两银票,笑逐颜开,纷纷道:哪里,哪里。又一一对天发誓,绝不会把此事透露出去,接着千欢万熹的恭维了一番,方有说有笑的离去。

    我回头,大少爷一脸嫌弃的白眼翻到天上,只差没直接晕过去了。

    我作势要拍醒他,他拦住我的手,不可思议道:大哥干嘛对他们那么好,莫不成是天生的大圣人?我摇头:哪里有那么好心,无非是怕麻烦,花钱求个平安罢了。

    之后一交谈,方知他原本打算将自己手头的银票,悉数寄予亡者家人。我不禁失笑道:还真是大少爷做派,你当所有人都跟你家一样,给多了,人家也消受不起,凭白招来盗贼强盗,反而折了福分。他才作罢。

    这条水路,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郑重的说。从大陆到这里的航道,你知道是谁管着吗?——南海龙王能统一十三连环坞那方水匪,必然是个狠辣角色。海上的风云变幻,开拓一条安全的航道谈何容易。龙王仗着自己占据黄金水道,在海上为所欲为,白道黑道但凡想平安从过去的,谁不敢不卖他面子,龙王伸手想要的东西,哪怕吞进肚子了也得乖乖吐出来……嘿,你可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断了他的财路,就是要他的命。

    谢谢大哥,我晓得了。

    他天真的笑着,笑容十分刺眼。

    

    第6章 六

    

    我们二人在岛国游玩几日,方雇船回乡。刚下船,大少爷的眉头迅速打结,阳光灿烂的脸骤然惨绿,眨眼间钻到我背后胁住肩胛骨,不住叨念“快走快走”。我正稀奇,远远的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依旧鹌鹑似的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直到那名冷峻的中年人走到面前,才不情愿的从我身后出来。

    ……三叔。大少爷吃吃的说,埋着头,拔毛的公鸡似的。

    中年人面色寻常,语气冷淡:放心,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说话间,他上下打量着我。这眼神我很熟悉,偶尔我在镜子面前也可以看见。

    ……待人真诚,这本是好事,然而江湖里不光是朋友,江湖里也不光是敌人,切要多加小心。

    我一哂,道:看来我却是个不受欢迎的。难得你们亲人团聚,我在一边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此别过吧。没走几步,大少爷急追上来,支吾着想挽留,我却笑:莫消遣我了,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好歹也是血浓于水,你一声不响的跑了,他们总该担心的。

    他似松了口气,垂头丧气吐露一腔苦水,无非家规森严云云,这次运气不佳落入魔爪,不求逃出生天,只求留得青山在来年又是一条英雄好汉……我笑了一下,见他正色说,遇到好玩的来找我,要是遇到麻烦了也来找我,无论何时你都是我朋友。

    好。我朝他点点头,策马而去。青天如洗,万里难见一丝浮云,扑面的狂风流过,林涛顿起。霎时间,墨绿黛青,鹅黄深红一齐在眼中流动成眩晕的彩锦。

    八千尘与土,五千云与月。以天之大,又哪里会有真正的朋友,不过是世道艰辛,人与人相互帮衬,好让自己活的容易一点。而天真的蠢货,总能一般人过得简单快活。

    须臾,最后一片叶子从枝头飘落,天气萧瑟,北风渐紧。时值正月,满天满地的白雪。

    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路上,风雪抽打着脊背,我的骨头一寸一寸的凉了下去。

    我想让自己热起来。

    冬天的早上,几乎没有行人,顺数过街头第三家的医馆,那上面有块很大的匾,写着“悬壶济世”。一个陌生人站在匾的下面,抱着卷画,搓着手,然后往我这边跑过来。

    他跑过来的那一霎那,我已经觉得不对。舔过刀子的人,多少都有些兽的直觉。

    跑到离我三十丈的距离,他猛然加速,一把匕首从画轴跳出,亮如新雪!我习惯性按在自己的腰间,却一空,才想到自己剑已经在进城前用布包起来背在背上。这时再拔剑已经来不及了!我疾退着拦起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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