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向左,世界向右-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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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风波仅仅才刚刚开始。
明治维新开始的时候,日本有四十万武士,这个庞大的集团确实是明治政府极为头疼的群体。1876年,政府颁布“废刀令”,剥夺了武士佩带双刀,杀人后不治罪的权利。在诸藩林立的时代,武士靠国家的俸禄生活。明治维新废藩置县以后,政府就开始改革禄制。在不堪重负的情况下,政府又决定废除武士的家禄。庞大的武士阶级作为一个封建阶层被彻底消灭。
武士阶层分化了,有人成为企业主和资本家,有人成为政府雇员,作了警察和教师,还有一部分人沦为手工业者和农民。绝大多数士族沦为无产者。这也是后来士族*不断的缘由。
武士阶层一退再退,忍无可忍。从1874年开始,几位明治维新的元勋先后挑起*,使大久保政权的改革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在这几个叛乱发生之后,全国武士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鹿儿岛——西乡隆盛的隐居之地。西乡隆盛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传统武士的代表,他的态度以及他陆军大将的声望,对全国的士族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作为下级武士的领袖人物,西乡隆盛不由自主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1873年 10月,因坚持“征韩论”遭到大久保利通等人的反对,西乡隆盛再次辞职回到家乡鹿儿岛。他原本决心功成身退,终老余生,每日行猎垂钓,曾写下这样的诗句:“老夫游猎度残生,狂矣病乎踏雪行。 获兔犬儿悠然憩,寒松翠挺暮云横。”然而他的内心,何尝一日宁静过?
日本新军制改革一开始,西乡就是赞成的。他知道以公而论,废除武士从军特权,能够让日本实现军事近代化,走向强国之路。即使是背叛,对于下级武士这一阶层的背叛也是必须的。
可是向来行事果断的西乡这回却无从下手了。他不能忘记这些曾在推翻幕府的战斗中,与他一起并肩冲锋、浴血奋战的战友。作为个体而言,下级武士原本就只拥有不多的资源,如果再被剥夺从军特权,往往就衣食无着了。西乡把自己的武士之刀砍向阻碍改革的幕府和藩主时,根本就不曾犹豫过,可要砍向一贯支持维护自己的群体——下级武士时,他犹豫了。因而在初始阶段,他实行以下级武士为主体的近卫军征兵编制,就是为了给这些并肩的战友一个容身之处。可近卫军的编制毕竟是有限的。虽然西乡本人非常豪爽大度,每当有家乡萨摩武士来找他的时候,他如果不能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就任其在他门口的钱柜里随意取用。然而杯水车薪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也很易遭忌,容易给政治上的对手制造类似“收买人心”的谣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毁誉难分的悲剧英雄:洪秀全和西乡隆盛(5)
在退出政府回到鹿儿岛之后,西乡把自己因戊辰战争的功绩得到的最高赏典禄两千石拿出来,为戊辰战争的阵亡者子弟办了赏典学校。西乡此时正在倾全力主办吉野开垦社,准备将来让私学校的学生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活。
西乡隆盛的亲密战友大久保也来自萨摩藩,对鹿儿岛士族的独特情况比较了解,在俸禄处分的问题上持谨慎态度。对鹿儿岛网开一面。当士族叛乱不断发生的时候,大久保仍然相信西乡的统治力,他说:“有老西在,就决不会有暗地起事之类的行动,我非常了解西乡这种气质,所以无需格外操心。”
不过眼见西南九州岛局势不稳,士族起义不断,大久保又坐不住了。 为防备西乡叛乱,1877年1月下旬,他密令把在鹿儿岛的陆军火药库的武器弹药运往大坂。然而,坏事就坏事在这个“密令”上。政府的人趁夜黑想偷偷摸摸地搬运军火,当即被鹿儿岛私立学校的学生们发现。学生们永远是最激进、最具有怀疑精神的。在私学校学生抓到警视厅的密探审问后,得知警视厅有暗杀西乡的计划。于是在1月29日袭击了甲突河上游的草牟田弹药库,抢走三万发子弹。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消息传到正在打猎的西乡那里,他知道这次无法置身事外了。以武士精神为荣的西乡,把自身和武士们的命运看作是休戚相关的。 因此,他成为武士这一团体精神上的英雄;同样,他也注定成为这一团体的俘虏——他只能选择与武士们同进退、共成败了。1877年2月6日,在争论是否起兵的会议上,一时群情激昂,支持与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西乡坐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最后,他徐徐站起身来,面色凝重说了一句话:“西乡但以此身付众人”。 至此,起兵之事,终成定局。西乡终于决定“出山”,向自己一手创建的日本帝国宣战,向昔日并肩倒幕的老友同僚们宣战!他写下“白发衰颜非所意,壮心横剑愧无助”的诗句表*迹:三思方举步,百折不回头,他虽知“愧无助”,也还是要“壮心横剑”,放手一搏了。
§秋风埋骨故乡山
2月中旬,西乡起兵,日本历史上最后一次大规模内战——西南战争就此爆发。
西乡从鹿儿岛向熊本进攻。他身穿陆军大将简便制服,带佩刀,随着炮队在罕见的大雪中出发了。九州各地支援西乡的士族纷纷参加,人数很快达到三万人。木户孝允和大久保一开始不相信西乡参加了暴动,但是到了25日,他们接到鹿儿岛的正式报告,木户惊愕万分地说:“西乡隆盛终于也出来了,究为何事也?总之遗憾万千,令人长叹之极。然则亡也罢、杀也罢,毫无遗憾。”19日,政府发布诏令*鹿儿岛暴徒,投入五万多兵力,海军的十一艘军舰也参加了战斗。西南战争正式开始。
西乡的军队围困熊本城长达五十天,熊本城依靠坚固的防御坚守待援,大量消耗西乡军的有生力量。3月,政府军攻占了鹿儿岛,开始掌握县政,此时百姓才知道西乡已经成为叛军,愿意支持政府军。3月19日,政府军在西乡军队的背后登陆,攻击西乡的军队。4月中旬政府军解熊本城之围,西乡军队全面撤退。
8月在延冈北方长井村的决战中,西乡军被击败,一万人投降,开始总撤退。他率领一小队残军退到鹿儿岛的城山。追剿军总指挥山县有朋接到战报,大吃一惊,不料西乡竟在自己眼皮下逃遁而去,悔恨不已。
毁誉难分的悲剧英雄:洪秀全和西乡隆盛(6)
然而事情再一次出乎山县有朋的意料,武士们的目标不是熊本,而是要重新回到他们的故乡——鹿儿岛。 8月18日至9月1日,武士们在西乡的带领下披荆斩棘,在山岭溪涧中穿行百里,终于南返回到了故乡。西乡解散了部队,只剩下不愿离去的亲信武士们。他们原本就并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求死——返回故乡战死这一目的而突围的:“孤军奋斗破围还,一百里程垒壁间。我剑已折我马毙,秋风埋骨故乡山。” 这首诗表明了他们此时的心境。
少年西乡曾写下“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想不到如今真的要来一次壮美的回归了。
城山,是鹿儿岛县内锦江湾畔的一个小高地。西乡带领武士们8月底赶到这里时,只有不足四百人,而其中只有不及半数有枪,衣衫褴褛,带病负伤。但还是一鼓作气,将政府军驱赶,夺取城山,甚至还获得了两门山炮。
山县有朋带领大队人马赶到了。于是双方在城山展开对峙。
这一次,山县有朋再不敢大意,虽知西乡隆盛兵力极度单薄,他还是不肯轻易进攻,令手下将城山团团围住,七万大军把不足四百人占领的城山围得铁桶似的。西乡和武士们既已回到故乡,心中安定许多,决心从容赴死。西乡每日与部从下棋,以安定众人之心。“百战无功半岁间,首邱幸得返家山。笑侬向死如仙客,尽日洞中棋响闲。”
1877年9月23日,政府军下达最后通牒,言第二日将行总攻。西乡遣散自己的仆人,仆人问:可要带些什么回去给夫人和孩子。西乡只要他带两把武士刀回去。仆人提醒道,还有两万多块钱在呢,是否应该带回去给夫人和孩子,他们过日子很辛苦(当时的两万块大约可以买七百条弹药足备的步枪,不是小数目)。西乡大怒道:“此皆私学校之钱,如何可动用!”西乡自始自终不怕死、不贪财。明治六年(1873),他就曾题写过一首非常有名的诗:“几历辛酸志始坚,丈夫玉碎愧瓦全。吾家遗法人知否,不为儿孙买美田。”后来作为“南洲遗训”(西乡隆盛号“南洲”),在那个官员集体*的时代成为美谈。
当夜,西乡和手下决心一死的武士们最后一次对酒高歌,举宴诀别。“勇将猛士痛饮淋漓,复不知有死生之事。”席间,大家饮酒吟诗,以尽余欢,武士们还表演了节目。西乡起身走向高处,眺望熟悉的锦江湾。十年前,他自湾边起兵,与亲密战友大久保分手,带领武士们向幕府开战; 而此时,他却在与大久保派来的军队生死相搏,锦江湾中,战舰密布。一位武士的悲凉和歌传来:“露水尚有草叶可以栖身,而世间却无我等容身所在。”秋风骤起,月色苍茫,映照着武士们坚毅的眼神。
此时追剿军总指挥山县有朋给他写了一封信劝降,但是西乡拒不回答。1877年9月24日清晨,政府军即发动了向城山的总攻。以7万虎狼大军对300余残败之师,结果可想而知。不久,各战线的西乡军就成瓦解之势。
西乡隆盛和战友们从藏身的洞窖中走出,身着便装,挥武士刀,向政府军发起最后的冲锋。西乡和他的武士们,并非真的要冲入敌阵,他们不过是想冲到离对手更近的地方,完成这悲壮的自杀,内似于楚霸王项羽的冲天一怒,临死一搏。
政府军立刻发现了这批呐喊着疾冲而来的人,枪弹顿时如雨泼来,呼啸着在武士们身旁的土石上激起电石火花。一些武士中弹倒下,另一些则在路边剖腹自杀。其余的则不顾一切冒着枪林弹雨簇拥着西乡一路疾进。终于,西乡的肩及右膝连中两弹,他轰然倒地,再也不能前行了。西乡艰难地用手支撑起魁伟的身躯,跪着严肃合掌向东方遥拜,他仰视身边的部下别府晋介,大叫道:“动手吧,阿晋,就在这里了!”头天夜间,西乡已知必死,要求别府在关键时刻斩下自己的头颅,以武士最有尊严的方式体面从容地赴死。别府含泪仰天一声悲啸:“恕我罪过吧!”挥刀斩去西乡首级。然后由两个仆人将首级带走,试图不让它落入敌手,但最后还是很快被政府军发现。别府晋介大喊道“先生已死,要和先生一起去的人都来死吧”!余人皆奋力作战,最后全部中弹身死,无一投降。。 最好的txt下载网
毁誉难分的悲剧英雄:洪秀全和西乡隆盛(7)
西乡隆盛以失败告终。而他的死却如落樱缤纷般壮美。梁启超曾盛赞西乡: “东海数健者,何人似乃公?劫余小天地,淘尽几英雄。闻鼓思飞将,看云感卧龙。行行一膜拜,热泪洒秋风。”西乡和他的将领们,本来身居高位,富贵无忧,但却为了大多数下层武士的群体利益慷慨举兵,甘愿置自己于危亡之境,确是非英雄所不能为。
“江山不管兴亡事,一任斜阳伴客愁。”更有意思的一幕,却发生在洪秀全和西乡隆盛辞别人世之后。
二 “叛乱逆贼”盖过了“农民领袖”
§从叛贼到英雄的西乡隆盛
相反,西乡隆盛的死后哀荣,则可谓空前绝后,无人比肩。中国人对西乡的态度,先贬后褒,颇值玩味。正是这种差异,很可能正体现了中、日两国文化精神的不同。在陈平原先生所著《西乡铜像》一文中,我们可以尽窥原委。
说来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好在西乡举兵那一年(1877),中国派出了第一任驻日大臣何如璋。正是这位大使先生,在《使东述略》中,为我们留下了中国人对西乡反叛的最初印象:
寇首西乡隆盛者,萨人也,刚狠好兵。废藩时,以勤王功擢陆军大将。台番之役,西乡实主其谋。役罢,议攻高丽,执政抑之。去官归萨,设私学,招致群不逞之徒。今春,以减赋锄奸为名,倡乱鹿儿岛,九州骚然。日本悉海陆军赴讨,阅八月始平其难,费币至五千万。顷国主下令减租,其事甚美。
在这位维护纲常名教的钦差大臣眼里,西乡隆盛无异于就是洪杨之流的“寇首”,招致不法之徒公然犯上作乱,实乃不可饶恕的乱匪贼人。何大使还在《使东杂咏》中不屑一顾在嘲弄西乡:“征韩拂议逆心生,隅负真同蜗角争。壮士三千轻一死,鹿儿岛漫比田横。”
也许大使先生也困惑了:何以此等“贼人”,竟然也讲“忠义”,尽管拿鸡蛋碰石头,居然还“败时,其党人千人死焉”?!
那时的东京,“西乡隆盛”是个热门话题。初踏东瀛的中国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