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元-帝凰(沧海长歌) 出版-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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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随便找个房子歇着吧,再呆下去,过河搜索的那批人回来,自己两个人这回可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萧玦会倒,也在意料之中……受伤流血,深水潜藏,一路暗杀,再加上最后不留余力的奋力一击,伤后的体力透支,不倒才奇怪。
说实在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多亏多年练武不辍打熬的好筋骨。
顶风冒雨,全身湿透的秦长歌深一脚浅一脚努力在暴雨中跋涉,不时偏头用肌肤感应一下萧玦的呼吸,他呼吸依旧是灼热滚烫,触及颈部的肌肤热辣辣的,那种热度,秦长歌真的很担心会把他那在他看来本就不算绝顶智慧的大脑再烧得更笨一点。
艰难的伸手试了试萧玦的温度,秦长歌无声的叹了口气,说不担心是假的,这个年代没有消炎药,伤口感染得了败血症的后果——连他也不敢想。
眼光落在萧玦受伤的手上,先前匆匆包扎的布条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伤口长期泡在水中,皮肉全部翻卷着,惨白渗人。
想来,是很痛的吧?
可是他刚才,连哼都没有过。
虽然从来没把皇帝这个身份当回事,但秦长歌也知道,人一旦登上那个君临天下的位置,是很容易被不同的地位视野角度变化而导致感觉逐渐改变的,居上位者多半如此——同患难时,一口水也恨不得与你一分两半,富贵后,他会恨你怎么当时不把水全给他喝?害他这个万乘之尊要喝你口水——恶心——这么侮辱朕——找个理由——宰了!
地位的变化,利益的重新分配,形势的转向等等导致心态变化,明朗转向阴鹜,善良转向暴戾,谦恭转向骄横,平易转向矜贵,倒子比比皆是,秦长歌很理解,也不以为奇。
然而现在这个皇帝,天下最大帝国的主人,同样的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一声命令可令千万人头落地的主宰者,至今亦能为了心爱的女子奋起杀人,不顾己身,没把自己贵重无伦的命看得比她更重,只是单纯的想做个保护好身边女子的男人。
秦长歌仰首,暴雨如倾冲洗着她清丽颜容,她神情忧伤而目光深远闪烁,如被云鬓遮没的星光。
咬牙背着沉重的萧玦,秦长歌不敢多在外面走路,直接躲进了村东的一座空房内。
说空,也不过是因为主人被杀光了而已。
这个村子,连同去村外抢金子的人,大约都已经被杀光了吧?
宝玉冲去了浓厚的血腥气,秦长歌用肩膀撞开门扉,一眼确定没人,松了口气,蹒跚地进了屋子内,找了张床,小心的将萧玦放下。
正要去找干净的布重新替萧玦包扎伤口,耳中突然听见一丝隐约的动静。
秦长歌霍然回首,
“谁?!”
卷二:六国卷 第八章 破阵
一片沉寂。
四面寂静如死,雨声被门板隔得遥远,呼吸声与灰尘同样在狭小的空间漂浮。
仿佛刚才只是错听。
秦长歌听了听,自失的一笑,喃喃道:“大约听错了。”
她若无其事的继续俯身为萧玦包扎。
四周的空气里,有种安心的沉淀。
包扎到一半,秦长歌突然松手,直腰而起飞身倒掠,刷的一下掠到板壁后,探手一抓,笑道:“躲啥,出来谈谈心!”
一个黑影被她应声抓出。
目光一掠已经看清楚是谁,秦长歌立即将本已夹在指间的欲待用来杀人的钢丝弹飞,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是你?”
惨淡的光线,照出瑟瑟发抖亦是浑身湿透的少年,施家阿六。
他神情悲愤,双眼红肿,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泪还是水,在秦长歌手底不住颤动,却不像是害怕,倒像是因为某些不能接受的恶魔般的现实而不胜心寒。
只是一瞥便知道他遭遇了什么,秦长歌淡淡道:“哦,你回过家了?”
这个去抢金子的少年,命大的既躲过了家中的灭门,也躲过了村外的灾劫,不知怎的却躲在了这里。
“他们……他们都死了……”少年呜咽,“我不想去抢金子……我回来了……”
上下看了他一眼,秦长歌算是明白了他的运气,果然老天偶尔还是长眼睛的,这个不贪财的善良孩子,半路折回,躲过了两次死劫,一念之间救了自己的命。
“那好,来帮我给他收拾一下,去找点大蒜来,院墙下有马齿苋,挖点来,在想办法悄悄烧点热水。”秦长歌毫不客气的吩咐。
恨恨摸一把泪水,少年嘶声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是你!是你带来灾祸的!”
回身负手看他,秦长歌毫无表情的道:“我没时间和你解释罗唣,我也从不浪费时间和蠢人打交道,我只告诉你,你选择帮我,你还有活命的机会,或者报仇也是有可能的,否则,你今晚要想保命,比登天还难,你就等着去地下陪你爷爷他们吧。”
她说完不再看他,只是专心探萧玦腕脉。
阿六怔怔看着眼前清瘦男子冷静的侧脸,他很瘦弱,而且看起来比他更狼狈,一身泥水,站在那里水滴很快积成一滩,头发都全部粘在后背上,也沾着泥,他的同伴,受伤昏迷不醒,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晕红,已经不能自保——他的境遇,好像比他更糟糕,为什么他就这么霸气冷静,每句话都让人不能违抗呢?
这就是村子里老人们说的强人吧?
如果我像他这样,是不是可以为爷爷爹娘报仇?
全家八口人尸横就地遍地鲜血的惨景立时浮现眼前,咬了咬牙,阿六一抹眼泪,默默去烧水了。
秦长歌声色不动,连看也没回头看一眼。
天色越发的黑浓了,大约到了黎明前那股最黑暗的时辰,秦长歌看着窗外,计算着时间……中年人和萧玦对战时并未出全力,不知道他对上半面女子会是何等光景?他会在那里耽搁多久?现在他们也该发现同伴被杀了,一定会加大搜索的力度,但是无论如何,一到天亮,他们一定会撤走,如今就看能不能熬过这最黑暗的一个时辰了。
叹着气,秦长歌在房子里四处选了些物件,到门口和院子里摆布了——先弄几个简易阵法吧,挡的一时是一时。
萧玦又回到了好久未曾重来的噩梦中。
鲜红粘腻沉滞的海,每一步都似在泥沼中前行,步步嗟跌,而且较往日多了层灼热,火炉般烘烤着他全身,他满头大汗的挣扎着,心口跳动似要崩裂而开,每一步都使劲全身力气,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般拼命前行,这般厌恶而又急欲摆脱的,前行。
前方黑天红海,飞旋着细小的物体,闪烁着划着诡异的轨迹,撞得他视野发昏,他恼怒的想要伸手掸去,那东西立即尖泣着飞远。
红海……无边无涯……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海那头,突然冉冉冒出一块礁石,上有红光万朵,隐约有人微笑俯视,他愕然睁大眼,想要看清这以前从未出现的一幕,对方却如云遮雾罩,怎么也瞧不清楚。
那细小的东西又撞过来,他烦躁的一挥!
好像碰到了什么清凉滑润的东西,触感如玉如绸,熨贴舒爽瞬间直透心底,将他的灼热烦躁莫名难受浇灭大半。
他极其欣喜的一把抓住,往燥热难耐的心口凑去……
……
秦长歌愕然看着自己的手被萧玦用力的抓在手里,贴在他心口上。
更糟糕的是她整个人现在也趴在他身上。
刚才她去探他温度,他一个病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巨大的力气,突然抓住她,还狠狠一拽,她整个人立刻被带了过来,通的撞上了他胸口。
那声响颇惊悚,这人居然还没醒。
他烧的糊涂了,整个人热如火炭,似乎还在深陷在噩梦中,只是下意识的紧紧将她抓住,还用手臂抡圈了一抱,死死将秦长歌抱住。
好似她是好大的一块降温的冰块。
两个人都湿透了,此时肌肤相贴,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彼此的细腻肌理,而呼吸近在耳畔,灼热和清浅的,暧昧交缠在一起。
暗室静夜,风雨不休,这一刻的清凉与温暖,彼此都暌违已久。
安静的空间里,漾起三叶花和薄荷混合的清甜沁凉香气,飘摇不休。
萧玦渐渐安静下来,神情间露出一抹宁和的神气。
秦长歌目色变幻,趴在萧玦身上,初初有些恼怒,随即黯然,随即无奈,最后浅浅的笑起来。
算了,看在你今夜很辛苦,看在你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给你占次便宜,免费做你的物理降温毛巾吧……
“哎呀”。开门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刻的静谧与安宁。
阿六怔怔的捧着一盆热水呆在门口,愕然张大了嘴。
兄弟……两个男子……拥抱……暧昧的肌肤相贴……这是怎么回事?
秦长歌若无其事的从萧玦身上挣开,刷的一下扔了一套刚才找到的布衣在床上,淡淡道:“去给他擦身,换下湿衣,再用冷水沾湿了布巾给他压在额头——你刚才水怎么烧的?可有烟冒出烟囱?”
“……没……没……”阿六已经不会说话了——世上竟然有这么彪悍的人——做任何事他都这么有理这么无所谓的?
吃吃道:“我找了干柴,支了锅烧的,没用灶,门也关着,现在还下着雨,看不见烟气的。”
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少年算粗中有细了,秦长歌点头,漫步出门,道:“动作快点。”
唔……动作不快,万一敌人来了你还没给他换好衣服,堂堂西梁皇帝怕就要雨中裸奔了……
裸奔……某人奸笑……嗯,很值得遐想啊……
风雨如晦,黑影出没。
中年人负手立于院中,遍身湿透而深情不改,看样子也是戴了面具。
刘二婶子家小院子里,遍地尸首,鲜血连同雨水横流了整个院子,一大半都是身着黑衣的中年人手下,尸首们死状都很狼藉,看来是半面强人亲自创造。
“主子……那个女子……”
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的躬身请示,眼光向泥水里孤零零的女子觑了觑。
“你想杀了她?”中年人语声和煦宛若春风,面具虽然死板板没什么表情,但那眼色居然是慈悯柔和,深阔如海的,“是吗?”
黑衣人接触到这样的目光,反倒微微一颤,立时掩了,深深俯首:“一切全凭公子吩咐……”
“嗯……”中年人点了点头,神情很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
黑衣人正要抬头表忠心,忽觉一道柔劲不动声色的逼向自己心脉,脸上暮然变色,尚未来得及说话,眼前一黑。
一声嘶吼,他七窍喷血,倒在雨地里。
中年人微笑跨过他的尸体,轻轻道:“说过不要那样称呼我,怎么又忘记了呢?”
……
神情连一丝变化也无,仿佛刚才死在他手底的不是人命而是稻草,他披一身流泻的雨水,以一种博大而慈和的神态感觉,俯首看着一地泥泞里仰首看着他的女子,蕴华。
“你要杀了我吗?”被自己的半面主子丢下的蕴华并无畏惧,昂首看他,和前世秦长歌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即使在这大雨浇头极其狼狈的时刻,仍然绝艳得像朵不分时刻都璀璨绽放的奇葩。
而美好的出奇的曲线,因湿身而分外诱人,这女子的身姿曲线,不是那种仿佛能够喷薄而出的妖娆,而是微微带点处子般青涩停顿,却停顿得恰到好处,越发引人遐思。
天知道这个历经无数男人的女子,是怎么保持住那种媚而清,妖而纯的感觉的。
“你可知道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蕴华有意无意挺了挺胸,有恃无恐的冷笑:“你会死,你周围的人都会死,而且死得奇形古怪,惨不堪言,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过。”
“彩蛊教三大圣,教仙教神教姑的手段,我清楚得很,”中年人语声宁静如常,气质雍容如圣,对着眼前女子原始而韵味深藏的诱惑无动于衷,“但还是多谢你提醒我。”
“你知道——”蕴华瞪大了眼睛,想到他刚才的逼令手下使计围杀教姑的手段,想到那些黑衣人看来似乎隐隐有些熟悉的身法和出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倒抽一口冷气,疾声道:“那天赵王府外,有人拦截我上殿,是你出手助我脱围的!”
“你很聪明,”中年人并不否认,微微笑,“是的,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
“那你现在怎会——”蕴华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一会是敌一会是友的人的古怪行为给搞糊涂了,这个男子……戴了面具……熟悉彩蛊……手段高超……会是谁呢?
听他的语声,明明白白的西梁人,可刚才说话的黑衣人,那口音……
她蓦然想到一个可能,顿时打了个寒颤,那感觉好比夹了雪和冰雹的雨水当头浇下,从心底升起的寒意几乎让她瞬间冻僵,那个猜想太可怕,她几乎立刻便明白了彩蛊根本在对方眼里不算什么,明白了教姑为什么不欲缠战直接放弃了自己,明白了教姑从血海里杀出时最后回眸里的古怪含义,明白了自己的命,当真危在顷刻。
“别杀我!”蕴华绝望的一声呼喊,扑倒在中年人脚下。
“别杀我——”她抱着一线微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