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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刘绪义诗经 心得-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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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此五似,可见,诗人就是屈原的前辈,屈魂精神先在于此。并非只有南方的楚地山水,才产生屈原式的精神,在北国的冰雪世界,也一样有其土壤,甚至可以说是屈魂的先导。
  我们还不妨仿照屈骚,来吟咏这样一首北国的《离骚》:
  泛彼柏舟兮,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兮,如有隐忧。
  微我无酒兮,以敖以游。我心匪鉴兮,不可以茹。
  亦有兄弟兮,不可以据。薄言往愬兮,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兮,不可转也。我心匪席兮,不可卷也。
  威仪棣棣兮,不可选也。忧心悄悄兮,愠于群小。
  觏闵既多兮,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兮,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兮,胡迭而微?心之忧兮,如匪浣衣。
  静思言之兮,不能奋飞。
  虽然我只加了一个“兮”字,然而,再读起来,楚风的味道就出来了。若让“群小”们读了,岂不遑遑鞠躬,下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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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衣:礼崩乐坏的忧思绵延了三千年(1)
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邶风·绿衣
  我在一篇论文中说过,“兮”字并非楚风所专有,早在屈原几百年前,你看,在《诗经》里就有了兮字句。
  解读《诗经》,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一段特定的历史时期内,一群人的解读方法和得出的结论往往是非常相似的。比如这首《绿衣》,汉唐之际的《毛诗序》、郑笺、孔疏都以为这是庄姜伤己失位之作;而现代则普遍认为,这是写男子(丈夫)对故妻的思念。其中的奥妙确实引人深思。
  鲁迅先生认为,这是由于经学家看见淫,而革命家看见排满。我则以为要恰恰倒过来,是经学家看见革命,革命家看见了淫。
  比如这首《绿衣》,显然是礼崩乐坏的写照,在现代人眼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丈夫、一个亡妻。一首感时伤世的诗倒成了千载以来悼亡诗的先声。
  丈夫何在?亡妻何在?细心地盘点他们的思路,才知道,都在“绿兮衣兮,绿衣黄裹”这一句话里。理解这句话,是全诗的关键。革命家是把这句诗当成写实来读的,啊,看到这绿色的衣服,黄色的里子,睹物思人,心里的悲伤无以言之。衣服嘛,自应是女人之爱物,男子是不屑于此的。更兼后面还有一句“我思古人”,“古人”是谁?又有了分歧。余冠英等认为,古人即故人,指故妻。于是丈夫也有了,亡妻也有了。实在高明,他们能够从无中看出有,从活中看到死。
  经学家是把这首诗当成是兴中含比来读的,绿衣黄里,不过是兴而又比,但是作者不把比的内容说出来。我不是经学家,但我认为,经学家再怎么失败,也比起我自己来多读一些原典,多一些功底,对古人看得通透;而革命家有什么?有的都是现实,以现实来写历史。
  绿,郑玄认为是由禄转过来的,是禄字之误。在《礼记》中有禄衣之称。这说明禄衣自古就有礼制也。诸侯夫人祭服之下,鞠衣为上,展衣次之,禄衣次之。众妾亦以贵贱之等服之。鞠衣黄,展衣白,禄衣黑,皆以素纱为里。明白了古时礼制,就好理解,诗中“绿衣黄里”之比意,就是诗人要说未说的本意。从礼制的角度来说,这种穿着是不伦不类,不合古之礼制的,表明以下僭上之势越演越烈,礼崩乐坏到了什么地步。
  有人非要把绿衣作写实来看,显然一开始就似通非通。古代有颜色的衣服,只有贵族君子才穿得着,普通人着粗布葛衣,也就是那种自织自染的衣服,未闻有普通人穿一袭绿衣者。《乐府杂言》“雅乐部”载:“协律郎皆绿衣大袖,戴冠。”《西游记》里有“绿衣仙女”,《聊斋志异》里面的柳秀才“峨冠绿衣”,只不过,后者都非人。
  古,通故,似是而非。我通检《十三经》,“古人”二字在《尚书》、《左传》出现次数13次,没有把古人解作“故人”的,更无法与“故妻”联系起来。如:
  《召诰》:“今冲子嗣,则无遗寿耇,曰其稽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秦誓》:“古人有言曰:‘民讫自若,是多盘。’”
  《左传·僖公七年》:“古人有言曰‘知臣莫若君’。”
  如此等等。在《诗经》中“古人”二字只出现这一次,何以同时代的一个词,偏偏只有这一个要解作“故妻”?这恐怕也是革命家的发明。“我思古人”,在这首诗里面就是指古之君子,即那些当初制礼作乐、谨行礼制的君子。郑笺云:“古人,谓制礼者。我思此人定尊卑,使人无过差之行。古之圣人制礼者,使夫妇有道,妻妾贵贱各有次序。”这种解释不错。诗中人为什么突然想起古人?就因自己的遭遇,礼制崩坏,上下错位,致使自己遭此大变,同时也感伤时代世情,渴望有古之君子能重整纲纪。“绿衣黄里”等句都是以兴兼比,说明世道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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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衣:礼崩乐坏的忧思绵延了三千年(2)
牟宗三说,读书有三难。有人明白一句话,但是不能明白几句话,明白几句话,不一定能明白一段话,明白一段话,不能明白整篇文章的旨意。
  可怜的庄姜夫人,本来是史上一位非常贤德的女性,在世时,庄公辜负了她。《邶风》中,除了这首《绿衣》,还有好几首诗都涉及这位夫人,说明她的人品、德行事迹在当时就能被人们理解或同情。五百年后,也长期活在人们的心里。我看她的死,不是庄公的责任,而是现代人把她活活咒死的。
  可叹她生不逢时。三千年前,她已经领教了世态炎凉,她活着的时候,礼崩乐坏,小妾上僣。她所吟咏的《绿衣》,三千年后,依然感觉到是在为今人而悲咏,我在2006年的夏天读此诗时,感觉犹如“2006年的第一场雪”:
  禄衣呀禄衣,怎么成了黄色的衬里?我心里的悲伤啊,何时能够停止?
  禄衣呀禄衣,怎么成了黄色的裤子?我心里的悲伤啊,何时能够忘记?
  禄衣和丝线,你怎么能够这样染制?我怀想古代的君子,只有你才能纠正这种世道。
  我穿着葛布,迎着这寒风久久站立,我怀想古代的君子,只有你与我同心高洁。
  三千年前的孔子听了这悲吟,说了一句话:“《绿衣》之忧,思古人也。”(上博简《孔子诗论》)三千年后的我听了这悲吟,也想接着说一句:“今人之忧,不思《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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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杜鹃之后又一种伤心的痴情的鸟(1)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邶风·燕燕
  在现代很多女孩的姓名中,都有一个“燕”字,喜欢被人亲昵的称之为“燕燕”。是啊,这个名字有着说不出的简洁和轻盈,莺软和娇爱。在男人的眼里,这名字本身就是一种风流:它可爱而不可近,可亲而不可亵。即便捕获了它的心,也担心随时可能飞走。这样的鸟自有一种灵性,这样的女孩更有一份自爱的品性。
  然而,在古代,“燕燕”却是春天里人们伤心的见证。
  我读《诗经》,常常感慨这邶国的人不简单,其文明程度不在成周之下。不仅诗做得好,而且情来得真。一首《燕燕》更是把人们的思绪拉回到了这个神秘的邶国。
  说它神秘,一来,这个国家存在时间短,所处位置众说纷纭,给人平添了几分神秘;二来,《邶风》里的诗,不仅诗人不如二南那样自表身份、自述经历,而且诗中的本事也是含蓄莫测。
  这使我想起,为什么古人在编选《诗经》之时,不把邶风与卫风编在一起,大约是有意要把带有新风(一称淫声)的卫风与这神秘古朴的邶风区别开来。
  读《诗经》,我又常想,诗不能写得太好,太好了,容易引起后人太多的误解。
  像前面那首《绿衣》,就因为写得太好,致使后人打死也不相信《毛诗序》,宁愿把它与后世悼亡诗联系起来,称之为千古悼亡之音的先声。这一首《燕燕》也是如此,也被后人视为千古送别伤离诗。清人王士禛就说:“合本事观之,家国兴亡之感,伤逝怀旧之情,尽在阿堵中。《黍离》、《麦秀》未足喻其悲也,宜为万古送别诗之祖。”
  如果从为文学而为文学的角度而言,说它是万古送别诗之祖,一点也没有抬举它。然而,古人不是为了文学而文学,孔子编《诗》教《诗》,五百年间引《诗》用《诗》,都是要合礼义,明教化的。所以,诗中之送别,只是本事。本事的背后是人,人才是《诗经》的重心。有德之人则歌之咏之,无礼之人则讽之谏之。
  扬之水说,《燕燕》之叙事,也有一个虚与实的问题。其实,何止《燕燕》,《邶风》里面,甚至整部《诗经》都有一个虚与实的问题。何谓虚?虚就是诗人所叙之风物情怀,即即兴所发之自然景观;何谓实?实就是诗人所咏之情景背后的历史本事。前者即情,后者即志。然而,这还只是其中一面。再细细回想,所言之志,却在诗人吟咏中虚化了,而原本不过是兴之所起的情却在诗人眼里实化。此之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相生。
  这首《燕燕》,《毛诗序》称:“卫庄姜送归妾也。”郑笺解释此本事之原委道:“庄姜无子,陈女戴妫生子名完,庄姜以为己子。庄公薨,完立,而州吁杀之,戴妫于是大归,庄姜远送之于野,作诗见己志。”“大归”就是不容于国,不得不回娘家。后人总觉得毛序、郑笺是多余的,甚至是牵强的,都仅仅以诗观诗,就诗解诗,而无视诗中之史、诗中之情志。
  此诗也是以“燕燕”起兴。看燕燕,上下双飞、羽毛舒张,是一派很好的春光。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却要把你相送。想我处此人伦大变,非常之情不能以常礼自禁,不知不觉“远送于野”,“远送于南”。真好比十里长亭,又十里短亭。直到你的身影远去,任我登高而望也望不着的时候,我的眼泪早已堪比珍珠。读到“瞻望弗及,泣涕如雨”一句,就不能不令人想起晏小山的《临江仙》:“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此情此景,景同心同。从此后,燕子去了,还会归来;伊人远去,春风不再。
  或许是顾影自怜,或许是前车在鉴,诗人心中的伤感是自然而然的产生了。如果这样,那么诗中的女子也不过如此。然而,紧接着末章一转,想起昔日姐妹们在一起的日子,她的为人是那么可靠,她的心地是那么厚道、温柔、谨慎,处事是那么周到,并且常常用先君的话来劝慰我。诗虽然只写到这里,然而其意却似无法就此了了。诗人想到这些,自然会回想当年姐妹燕燕双飞的情景,对远去的姐妹更是会念念不巳。焦琳对这一章解说得非常到位,“此言妫氏既去之后,念之而无时或已之情也”,“若以为称述戴妫之贤,纵极其佳,而意已尽于所言”,但若解得庄姜之情,乃是“妫氏虽去而姜氏目中时不绝妫氏之影,耳中时不绝妫氏之声,即戴妫之贤亦益生动,不但作评语断定其人品已也”。
  

燕燕:杜鹃之后又一种伤心的痴情的鸟(2)
可以试想,这样的姐妹,尽管在庄公生前,因生育问题,远去的妹妹更得宠于丈夫,然彼此之间应该是关系较为亲密的。史书上也载,姬完虽是戴妫的亲生儿子,而仁德的庄姜也将他视为己出。要不然,她也不会不顾“妇人送迎不出门”之常礼,来一个长亭更短亭。所以郑笺说:“妇人之礼,送迎不出门。今我送是子,乃至于野者,舒己愤,尽己情。”扬之水也说,此一章“见性情,见境界,见一真挚诚笃而不拘拘于尔汝之私的和厚胸次”(《诗经别裁》)。全诗复沓质实,却把诗人对刚刚经历过的那场人伦大变(即弑其君完)的一种气愤,以及对戴妫丧子大归的处境的深切悲怀,写得感天动地。
  自此以后,“燕燕”也就成了继杜鹃之后又一种伤心的痴情的鸟。南宋词人辛弃疾在《贺新郎》一词中就用了这个典故:
  “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 看燕燕,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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