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录-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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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就是因为九爪龙罩星与当年的掌门人铁龙白景不睦,他才会飘然远行,可是这些年距离白非,已有很多年了,白非的脑筋在他所较为熟悉的几个名字上打转,却未想到九爪龙身上去。
九爪龙昔年便性情孤僻,行事怪异,是以几乎和铁龙白景反目,他一怒之下,避居西北,哪知这内功极佳的人,却仍然抗不住自然的威力,这塞外的黄土风砂,再加上水土不服,竟弄得既聋且哑。
任何一个性情高傲的人都不能忍受这些,但日子久了,他也就慢慢能安于天命,因为纵然最笨的人,迟早也会知道,人力是不能胜天的。
于是他隐迹风尘,后来竟做了千蛇剑客的守门人,千蛇剑客虽绝世奇才,亦然看出这聋哑老人不是寻常人物,可是却也未想到他会是那在武林中地位比他还高的前辈九爪龙。
千蛇剑客也曾试探过他,但是他既聋且哑,什么事都装作不知道,千蛇剑客也知道一个人如果隐姓埋名,不是有着极大的苦衷,便是伤心已极,他若不想透露自己的身分,你无论用什么方法探试也是无用,因此只得罢了。
他避世多年,世人虽未完全忘记他,他却已几乎完全忘记世人了,但是当他看到云龙白非的身法时,他发觉这飘逸潇洒的年轻人也是天龙门下,他却不免有些心动。
因为他自己不会再活多久,他却不愿意让他在这种荒寒之地苦练多年的武林绝活在他死后失传,而他更不愿意将这种绝学随便传给别人,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当他看到白非是天龙门下时,他自然意动了,这当然也因为他对天龙门的思念,以及人类无法消磨的念旧之情。
于是他才将白非引了出来,白非却丝毫也不知道这些情形,但是他好奇之心却被引起,紧紧追在九爪龙身后。
那本是一片黄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个方向奔去,只见那聋哑老人身形忽左忽右,他心里有些奇怪,这里根本就是一片平野,既无阻碍,他为什么要在前面转弯子呢?
忽然,九爪龙身形停了下来,回过头朝他一笑,白非有些惶恐的说道:“弟子是天龙门第六代传人白非,不知道老前辈是本门哪一位师长,召弟子来有什么吩咐。”
老人却摇了摇头,笑了笑,白非才记起他是既聋且哑的,于是他微一思索,竟蹲了下来,用手指一字一字的将方才话中之意简略的写在地上,一面忖道:“他要不认识字就糟了。”
风很大,地上的黄土十分凝固,但白非力透指问,写下去的每个字都清晰可见,九爪龙罩星赞许地一笑,也在地上写道:“你指上的功夫不错,是谁教你的呀,”
白非有些啼笑皆非,这老人所答,竟全非他所问的,但他却不得不回答老人的话,又写道:“弟子的师传,也就是家父。”他写到这里,就停住了,因为他以为这老人既是天龙门下,断然没有不知道他父亲的道理,这是他依着常理推测,他却不知道,九爪龙脱离江湖时,方值壮岁,此刻却已是八十高龄了,这数十年来武林中事,他全然没有听人说过,就连天龙门换了掌门,掌门是谁,他也不知道。
“你父亲是谁?”他一笑,又在地上写道,白非心里更奇怪,却不得不将他父亲的名字写了出来,九爪龙脸上立刻现出恍然之色,写道:“原来你是他的儿子,这孩子现在还好吗?”
白非一惊,望着这位称他的父亲为“孩子”的老人,心中疑念更生,忖道:“难道,他还是父亲的长辈?”手一动,在地上写下“死了”两字。
九爪龙罩星仰首望天,仿佛在感叹着人事的变迁,也仿佛在感叹着自己的老去,白非望着他,心里想着:“他到底是谁呢?”
覃星唏嘘良久,才将自己的名字写了出来,白非自然大吃一惊,连忙下拜,他又写出自己叫白非来的意思,自非更喜出望外。
覃星站了起来,突然身形在那土墙上打了个转,白非眼睁睁的望着他,不知道昔年就以行事怪异著称的前辈究竟在弄什么玄虚。覃星身形渐缓,终于停了下来,手掌一拂,地上的黄土竟扬起一片,白非连忙避开了,闭起眼来以免沙土落入眼里,可是等他再睁开眼来,面前却失去了覃星的人影。
他急忙游目四顾,前后左右都没有覃星的入影。
他不禁大骇,忖道:“难道他这些年来练成了仙法。”这想法虽无稽,但在此情况下,却不能不让他有此想法。
他眼光落到地上,却见地上伸出一只手来向他招呼,他机伶伶打了个冷战,浑身起了一阵悚栗,却见地下伸出的那只手竟又缩回去了,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地上竟多了一个洞穴。
他才恍然知道了覃星为什么会突然在一片原野上失踪,而地下又为什么会伸出一只手来的原因,于是他急跨两步,走了过去,借着光一看,那洞口虽极小,但下面却似非常阔大。
他不敢贸然走下去,俯首下望,却又看到覃星在向他招手,他虽然有些疑惑,但却可以断定覃星绝对没有害他之意,因为人家如果对他不利,根本就不需要费这么大的事。
那洞的人口是个斜坡,他缓缓走了下去,里面竟是一个方圆几达丈余的地洞,覃星见他下来,又是一笑,覃星和白非之间;虽然不是友谊的关系,但这一生古怪的老人,却无缘无故的对白非起了很大的好感,这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白非进了洞,放眼四望,却见地洞的四壁,满布花纹,虽然乍看都像是极简单而不规则的线条,但你如果仔细一观摩,就会发现那每一个图形之内却含有武学中极深奥的功夫。
白非天资绝顶,他一进了这地洞,就知道覃星带他进来必有深意,当然不肯放过机会,覃星见了他这种态度,脸上益发露出欣慰之色,身形动处,掠到洞口,手一抬,白非顿时觉得光线骤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了,他心里立刻又生出疑念。
“这地洞到底是谁掘的,墙上的线条虽有深意,但他为什么要封闭洞口?这样的光线,叫我怎么看得出壁上的线条呢,何况这洞位于地底,若然洞口封闭,那么在这里的人岂不是要窒息而死?难道他不是九爪龙,而是别人,叫我来此也有着其他的用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疑惑之外,还有些恐惧。
这不能怪他的疑心,任何人遇着这种事情,也都不免会疑神疑鬼的。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功夫,白非的眼睛已渐渐习惯了黑暗,在这种光线下,他虽然仍不能看得出东西,但也可模糊的辨出一些轮廓来,他极小心的围着洞穴走了一转,突然感觉这地洞内此刻除了他以外,再无别人,那自称九爪龙的聋哑老人,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了,他心里恐惧的感觉更浓,被人关在这种坟墓一样的洞穴里,自己连原因都不知道,他又感到有一些冤枉和奇怪,但这些感觉总不及恐惧强烈罢了。
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当然是设法走出去,于是他在黑暗中分辨出那个出口,摸索着走了上去,上面竟隐透着一些天光,原来入口之处竟有两块铁板,铁板上有并排的小孔,是以能透入光线和空气,当然,透入的光线很黯,空气也是非常混浊的。
他记起方才那老人和他在地面上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地上有着铁板,那一定是因为上头有着蔽掩之物,而事实上,在那么大一片荒野上,即使有一块铁板,也是极难被人发现的。
他开始对这洞穴的主人有些钦佩,因为在这种地方要造成这样一个洞穴,是何等困难的事,他还不知道这个洞穴竟是凭着一人一手所建,既没有别人帮助,也没有任何掘洞的器具。
若以白非此刻的功力来说,他本不难举手破去这两块铁板,但此刻,他心里又起了另一种想法,他想到洞里那些奇怪的线条,那聋哑老人对他说的话,顿时,他觉得这洞穴虽然像坟墓一样的死寂而黑暗,但却有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佛家说:“魔由心生”,人们对任何一件事的看法,全由当事人心情而定。自古以来,从未有一人能将人类的心理透彻的明了,白非这种心理的变化,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能解释。
他刚想回头往洞底走,哪知时间突然接触到一样东西,他感觉到那绝不会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又吃了一惊,模糊中望见那是一条人影,但方才他却真实的感觉到洞穴中并没有别人的。
顿时,他身上又起了一阵栗悚,厉喝道:“你是人是鬼!”“飕”的一掌向那人劈去,哪知那人影一晃,白非眼睛一黯,又失去了那人的影子。
白非可真有些耽不住了,又想跑出去,他这时心中正在忐忑不定,哪知眼前却突然一亮,光线骤明,抬头一看,那洞口的铁板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又被人打开了。
随着这光的突强,白非的眼睛禁不住眨了一下,当他睁开眼睛时,那聋哑老人又赫然站在他面前,带着一脸和蔼的笑容。
这笑容使得白非心中的恐惧大力减少,然而却仍禁不住奇怪这老人为何会突然出现,他哪里知道这老人本未曾出洞半步,白非所以看不到他的原因,仅是因为他始终跟在白非身后,而以白非那种听觉,也不能体察到而已。
这时候,白非心思才会转过来,知道人家对自己绝无恶意,若不然,自己有十个也给人家宰了,还会等到现在?他毕恭毕敬的向覃星低下头去,但他对这整个事,仍然有些不了解的地方。
原来九爪龙覃星昔年和天龙门当时的掌门人、也就是将天龙门一手革新的奇人铁龙白景反脸成仇;一怒绝裾而去,声言自己将来若不能另立一个比天龙门强盛百倍的宗派,誓不回中原。
哪知他遁迹塞外后,才知道事情并不如他想像般容易,心灰之下,竟在这片荒原下掘了个洞,满储干粮,自己竟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苦研武学。
这段日子里,他真是受尽了苦,他一入洞穴,不等那准备半年之用的干粮吃完,绝不出洞,但是地底阴湿,那些干粮怎能放那么久,因此他一年之内,倒有十个月是在吃着已发霉腐坏的粮食。
他内力本有根基,吃着这些常人不能吃的苦,起初还好,可是到后来,身体却渐弱,这种大自然侵蚀的力量,绝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直到后来他失去听觉,喉咙也哑了,可是他却由此探究到武学中最深奥的原理,只是有些地方,他已没有足够的精力将这些原理放入真正动手时的武功里去。
他在这穷荒之地一耽数十年,昔日的傲骨雄志,早就被消磨得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武林之中,代出新人,上一辈的人就每多是因为自己壮志消磨,而让下一辈的去争一日之短长。
他在这空壁上所划的线条,就是武学之中原理的演变,只是那些线条虽极为繁复,但却仅仅是一个象征式的形象而已,若非天资绝高的人,又怎能领会得出来,覃星之所以看中白非,除了天龙门的渊源外,也是看出他有着绝高的智慧。
覃星将这些写着告诉白非之后,白非不禁窃喜自己的遇合,对那些线条,他虽只匆匆看了几眼,但他确信像九爪龙覃星这样的武林奇人,他所重视的东西,必定不会差的。
覃星又写道:“这类武学的绝臭原理,能否领悟,完全要看你的造化,几时能领悟,也不能断言,你且在这里暂住一个时期,别的事也都暂且放下——”写到这里,他含有深意的一笑,原来他已将白非和石慧的事全看在眼里。
“白非脸一红,心里却不禁泛出一种难言的滋味,任何一个初尝爱情滋味的人,骤然离别爱侣,心情之苦,是难以描述的。
但是他终究腼腆得很,怎好意思说出来,罩星望着他的脸,一笑,这年轻人的心事,饱经世故的他怎会看不出来。
于是他写道:“等天亮的时候,你去看看她也未尝不可。”他手指一停,望了白非一眼,看到他脸上露出的那种害羞而又高兴的笑,又接着写道:“只是你和她说完了话,可立刻要回来,这种武学之道,你在研习时切切不可想别的心事。”
白非肃然答应了,九爪龙微微一笑,多年的心事,至此方了,他当然高兴得很,站起身来,望了这极可能继承他衣钵的年轻人几眼,飘然出洞去了。
白非等到曙光大现,才走出洞去,依着方才来的方向,刚走了两步,猛然忆起回来时可能找不到这洞穴了,正想作一个记号,蓦然又想及刚才罩星来时为何要在地上弯曲着走的理由,低头一望,发现每隔丈余,地上就嵌着一粒直径寸许的弹丸,方才罩星就是照着这些弹九行走的,心中恍然,对罩星那种黑夜中仍能明察秋毫的眼力,不禁更为佩服。
他刚回到土墙内的屋字,罩星已迎了出来,告诉他石慧走了,并指给他石慧去时的方向,也立刻跟踪着而去,哪知在那小镇上他看到一事,几乎使他气死。
原来他到那小镇的时候,第一眼触入他眼帘的就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