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夜同人)谁辨他乡与故乡-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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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并不只是探望妹妹,亦想规劝李琅琊做事不要太绝,官已至此,总得给自己日后留条出路。可方才颜月筝的担心在此刻立刻应验,这让他心头酸涩不已。
知交几人能相留?
“我颜钧如今江湖草莽无牵无挂,”他道,“充其量不过隐居深山或者是死在牢里。可有人有一家妻小,他偏偏不给自己留后路!”
李琅琊神色一窒,末了很快了然一笑。
“颜兄说的可是在下?”
“……你做事太绝了。”颜钧敲敲桌子,“你知道民间都说些什么?说原先宰相杨国忠的死怕是和你脱不了干系,还有,你还记得原先那个宦官边令诚罢?他是谁杀的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把他全家家眷流放岭南;还有你为了关西一战军饷几度加收重税——你知不知道现在民间状况是什么样?你知道百姓是怎么说你这个丞相的?”
李琅琊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满不在乎地耸起肩头,一瞬间一种类似于自暴自弃的神色在他脸上表现得清清楚楚:“听颜兄这么一说,体察民情果真重要。在下久在朝堂,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原来已经狼籍至此——那请教颜兄,在下该如何?”
颜钧给这句话问住了。他一时无言以对,好半天才开口。
“可你——可你至少这个道理应该懂得,你加收盐茶酒等重税,最后都由谁交了?当官的都是滑头,不敢动那些官商,所以层层摊派,最后交钱的是百姓!有多少家为了你的一本奏章,你请来的一道圣旨就家破人亡你明白么?!”
李琅琊的神色变了。他再次垂下眼睛,那样子疲倦、无奈、悲伤。
“……我知道。我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罢了。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自古以来就是这样——颜兄也算是饱读诗书,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战事一起,受苦的总是民间苍生。可军饷不能延误,所以不才只能用别的法子来填补了。”
“我当然明白……可是,亲眼看到毕竟和自史书上读来不一样——你要如何填补?”李琅琊最后那句话让颜钧莫名地觉得不祥。
李琅琊摆手止住颜钧下面的话。
“颜兄宽宏大量,请恕在下不便明言。在下要如何填补亏空,与你无关。不过颜兄,很多年以前我还不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做大事更是如此,要功成身就,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你且稍安勿躁,我来问你,你觉得我如果不这么做,不让这个朝廷离不开我,不如此这般不惜一切地开罪其他人,皇帝会答应我那些要求么?为何你颜家没有牵连满门,为何我能保住皇甫端华性命,为何我对很多事情欺上瞒下却至今不曾受到追究——尤其这些都是我必须的。若换了你,你选择什么?我并非在此居功,说我救了你全家,只是列举出来,说明这个事理罢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可我知道,你既然能逃出生天,就必然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颜钧扭头,狠狠咬牙。那个代价他自然清楚。那就是皇甫端华投了敌,如今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可你做事情未免太绝了!你对你自己太绝了!皇帝不过是用你一时,战事结束了他要如何对你?那时候,你得罪过的这些人,谁都可以像疯狗一样扑上来咬你几口!”
颜钧处事素来较为圆润。不似端华一般直来直去,也不似李琅琊一般外表温和内心固执。
李琅琊笑了。“颜兄,别再为我操心了。你的好意我心领,我知你也是担心月筝。我发誓绝对不会让她有事,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以我之力,我足以安排好一切。”
“你保证?”
“这个自然。”
颜钧点头,起身要走。
“你要去看皇甫端华罢?”
“你怎么知道?”
李琅琊微笑。“我知道你和他之间还有恩怨未了。”他道,“我将他安顿在旧日府邸,恕在下还有其他事情,不能陪颜兄前去。颜兄小心行踪,不要给其他人发觉才好。不然我可是很为难的。”
他终究没有将他交出去。颜钧心里松了下来,又有些愧疚。他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李琅琊看见他的手握在腰间剑柄上,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颜兄可是有话要说?”
“……端华……你是否不能原谅他叛国投敌?”
“这个自然不能。”
“你方才说我逃出需要代价。那个代价,”颜钧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将后面半句话说完,“就是端华。他替我偿了那个代价。”
李琅琊眼睛一花。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顾一切地上前两步,一把扯住颜钧衣袖。“颜兄,你说清楚!什么叫他替你偿了代价?!”
颜钧垂着头,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嘴角,所以李琅琊没有瞧见他嘴角一丝释然的笑意。
“那个,还请你自己去向他问个清楚好了。颜某自从沦落到这种境况以来,也终于明白有些事情,必须自己说清楚才能释然。今日之事,多谢了。告辞。”他说罢,身形一闪,一下就在门外面消失了。
第 87 章
(八十七)
李琅琊无言地跌坐回椅子上。他用手扶着额头,想竭力把紧皱的眉心抚平。他不能在此刻想这些事情,他过几日恐怕还会有一场至关重要的宴请,那关系到今后的战局、朝廷的命运,还有他们——与这件事情有关联的所有人的命运。
他好笑地伸出双手仔细打量着,以前他从来没觉得钱财是如此重要的东西。当他还是薛王府的世子的时候,他曾经一掷千金从安碧城的小店里买来各种各样新奇的玩意,有时他心中也明白那些东西本不值钱,不过图个意思罢了。贵族子弟总是能够享受挥霍无度的特权。可如今他真正挑起担子,才发觉钱财实在是很重要的东西,他也曾经气急败坏地觉得自己处处都要受它牵制,自己无法再保持自己心中以前的那份清高。可是如今,为朝廷敛财的手段,变成了他唯一能拿来与皇帝分庭抗礼的东西。
第二日李琅琊没赴早朝,而是直接去了曲江池。当日再过三日便是腊八,春节将至,曲江池虽则草木凋零,可银装素裹倒别有风。那日雪未溶,可艳阳却高,没有几分寒意。李亨为表战功,在曲江池设了小型宴会款待群臣。李琅琊正是打算在这时候跟皇帝谈谈他的想法。酒过三巡,李琅琊起身走到李亨身边,李亨先是问了他几句其他的话,可其间皇帝言语刻薄隐含刁难,李琅琊小心对答,几个来回李亨见他说话滴水不漏,什么破绽也抓不出来,最后只得悻悻道:“那朕是否能知道你打算用何方法来筹措军费?”
李琅琊方才一起身便引起众人注意。他们都见丞相和皇上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众人都是在京城中久历的,一个个油头滑脑,一面暗中注意,一面假意推杯换盏。
“捐银。”
“捐银?”李亨把目光转向他,然后近乎好笑地重复了一遍,“捐银?”
皇帝的意思明摆着,捐银无非是些有钱的士绅官商,集合起来,每人捐出家产来支持战事。这种事情只在战事危急的时候才会有,而且多凭人自愿,从来没有强迫之说。更何况,真正愿意自散家财,忠心至此的人又有几个?这种时候说捐银,不权等于逼迫么?
“陛下还是不用着急,不妨先瞧瞧臣暂拟的捐银名单。”李琅琊说罢将一本折子呈给李亨。李亨接过去翻了翻,嘴角就不自觉地想往上勾,可身为帝王的定力毕竟不一般,他硬生生给忍住了。李亨站起身,他一起身,早就注意着动静的群臣都慌不择路地立起,也不知皇帝要做什么。
“众卿家都请安坐,朕有事与李爱卿商量,”李亨抬手安慰众人,“都坐罢,朕出去走走。”说罢他不动声色地将折子拢进袖中,先走出了亭子。李琅琊紧紧跟在后面。皇帝一走,众人静了片刻,不过很快便重新坐下,窸窸窣窣地谈起话来,其情态犹如危机过后的林中群鸟。
“这个李琅琊……做事未免太过……”
“……哎哎,人家圣眷正浓,自然要好好把握啊,咱们何必多言,来来来,喝酒喝酒……”
其中更不乏小声嘀咕着“看你能得意到几时”者,还有那些端着酒杯做忠厚状心里却把李琅琊只手遮天骂了千遍万遍的人,他们之间那种浓厚的愤恨,让席间的赵仪然不自在地左右瞟了两眼。眼见有些心头极度不满者嘴里说的话越来越难听,赵仪然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碗箸,伸手拿起酒杯,却不喝而是将那杯子擎到桌沿,手一松,那瓷酒杯铿啷一声掉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众人皆惊,赶紧把目光投向平章事。
赵仪然神色淡然,还微微笑着。
“抱歉,失手了。还请各位大人莫要被在下坏了酒兴。请,请!”
众人感觉到什么,讪笑着你来我往几句,接着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李琅琊跟着李亨沿着曲江池周围的小路走着。池边草地枯黄,积雪却早已被准备宴会的礼部官员清理干净。李亨走到一株梅树跟前站定。他望着冰封的曲江池,那冰在今日的艳阳下已经开始溶化,有些水面露了出来,李亨微微眯起眼睛,冰面反射着阳光闪烁不定,有些刺眼。他望了一会儿,低头取出奏折,挥退跟在后面的侍卫们。
“你这折子,”他微笑道,“拟得可够费力的罢?”
“圣上明鉴。”
“你挑了今日拿出来,是好让朕顺便认清楚谁对谁,好最后定夺?”
“圣上英明。臣正是此意。”
“你这名单还真是一个不漏……”李亨轻笑。
李琅琊这单子他拟了很久。京城中三品以上官员全部被他仔细筛选过。他筛选的并非家财殷实者,而是旧朝为官者。
说白了,就是将李隆基朝的余臣在此全部列出,接着捐银一事将他们全部清出朝野。天知道这是多大的事情,虽说如今李隆基已经被李亨接回长安并且变相软禁起来,可旧时皇帝的朝臣在朝野的仍不算少数,甚至其中不乏一些心存不轨者。李亨这皇帝,到如今仍然坐得不稳当。
身在官场浸淫,为了仕途的,哪个手上干干净净?李琅琊早就搜集了所有往日这一干人为官时的旧事,到时候,就算是翻陈年老账就可以扳倒他们。等将这最后一批旧臣赶出朝野,李亨这帝位,可就是彻底坐实了。
可这法子究竟是十分冒险,涉及之人太多,其中关系又错综复杂,到时候定然会朝野动荡,波澜骤起。
“这招子过险了。”
“陛下不必担心。”李琅琊低声,“八重雪将军上次自李嗣业将军那里班师回长安,带回了四万兵马,这些人绝对效忠陛下。”
李亨用另一只手在那株高大的梅树粗糙的虬干上敲打着。“哦?如今周围没其他人,朕还是唤你堂兄罢了,堂兄啊,朕有时候会一直想,”他盯住他,意味深长地笑着,“你究竟还瞒着朕做过些什么事——”
李琅琊给他看得心头发慌,不过他也习惯应对这般局面了。
“圣上明鉴。臣做过什么,”他顿了顿,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后面半句话,“圣上自然都知道。”
李亨一扭头哈哈大笑起来,不知怎么的那笑声里却含着点悲戚的意味。
“说得好!朕的确什么都知道——即使朕不知道,也有无数人想让朕知道——”他转了转眼睛,“不过,朕现在还不想知道……李琅琊,你是聪明人……”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李琅琊身后就是曲江池,千顷冰面被日光一照,发出莹白的或五彩的刺眼光晕,池边刮着些似冷似暖的风,李琅琊没束起的黑发遭风一吹,便纷纷扬起,每根发丝上都带着说不出的光彩。此情此景下李琅琊显得尤其年轻,连他脸上那种病态的苍白,都变成了一种教人不能不心动的恬然和清冷出尘。李亨感觉自己吐息窒了一窒,他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
“……可你为何老为那个皇甫端华办糊涂事呢?”
皇帝最后这句话问得几乎带着点哀求的意味。李琅琊一震,他终于抬头看着堂弟,他终于敢近乎无礼地凝视对方的脸孔。皇帝那张脸还非常非常年轻,李琅琊想起了多少年前大明宫里的那些过往,也许童年留给李亨的创伤,即那种挥之不去的惶恐是永远除不去了。当了帝王又如何?还不是要受这纷纷红尘之苦。李琅琊几乎有点可怜他,那种兄长对弟弟的爱怜情绪一涌上就立刻被他恢复理智而生生压下去了。
他深深作揖,然后撩衣跪下。
“臣对陛下,只有忠诚之心。皇甫端华一事,陛下不当众给臣难堪,定臣重罪,已是几世难求的浩荡恩泽。臣今日悔罪于御前,皇甫端华一事,还斗胆望陛下皇恩浩荡。……臣知自己所犯之罪罪无可恕,此举并非臣对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