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来信-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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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舆论是个什么东西呢？“人言可畏”指的就是社会舆论是可怕的，女同志尤其敏感。越是怕，心理压力就越大。其实，这没有什么可怕的。你见过赶大集的吧？我认为所谓的“社会舆论”就像赶集时听见的吵嚷声，只是一些混杂不清的叫喊罢了。神经衰弱的人大都不愿去赶集，怕的是那里的乱嚷嚷。一个事件的发生，常常会有不同的解释。党内的许多事，还有一些重大理论问题都这样，何况一些家庭和个人的私事了。……我们那里，对个人私事的“社会舆论”，有“正人君子”的装腔，也有不法小人的捣鼓，还有小市民式的带酸味的喋喋不休。有猜忌的，有诽谤的，有嘲笑的，就像雨后大湾里的青蛙在叫。当然也有亲人的担心和忧虑，朋友们的真诚劝告。问题是要区别开来一一正确对待。不能听一两个人说一句“人家说”，或者“有人说”怎么的就信以为真。

　　朋友，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名词，是友谊的象征。真正的友谊是感情和理智的和谐。说感情，是相互思念着过去和将来；说理智，是相互提醒让感情向健康的轨道发展。这在当前，在我们这一代青年人中间，是多么需要这种友谊！但，这太少了。青年男女之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得连话都不能说的情形是不少见的。这种无形的力量有时候就是社会舆论。仔细想想，朋友与友谊也许不是一回事，友谊存在的地方就有朋友存在，而朋友存在的地方不一定有友谊！这是因为很多人不清楚什么是真正的朋友，认为常来常往时间长了就是朋友，或是能在一起谈天说地吃喝玩乐就是朋友，还有的人把打着朋友的幌子却坑害朋友的人当作最好的朋友，而忘了朋友的最根本的标志是友谊。通过友谊交往的朋友无论怎样都不会互相坑害，所以，友谊应该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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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对于你，应该说了解得不少了；如果用语言来表示对你生活经历中的痛苦的同情，也许不会有丝毫意义。我觉得应该劝说你不应该为一两次挫折而不解决个人问题。至于你选择谁，我还不够资格发表意见。可我荣幸并永远珍惜的是你对我的信赖，对这信赖还真不能不负责任。但我担心的是你让我提出负责任的意见（是不是负责任不等于模棱两可？）不及格怎么办。不过我还是要谈点看法。

　　鉴于你现在的情况，环境和生活特点，在本单位选择是应该的，你内心的倾向是符合现实的。至于是否外省人，那不是主要的，志同道合是原则。对介绍人也要了解，还要听取周围大多数人的意见，如果他们是真正关心你的话。有人让你向我征求意见的做法有点悬空，因为我不了解那个人。再一个，因为你目前想创造环境的计划我不清楚，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

　　意见就这么多，够不够“仅供参考”？　。。

（七）（八）
（七）

　　我们区队长探家回来说，北京部队的一个人告诉他，今后部队基层干部专业哪里来那里去，也就是说基层干部要做复原处理。我估计这是可能的。在这动荡的年代里什么事情都会出现，不足为奇。地方都废除干部终身制了，部队干部一转业就去占位置，又没有地方工作经验，那是不太好办的。部队还要缩编，我们沈阳军区也要缩，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前些日子军委扩大精神现在还渺无音讯。

　　步校现在抓得很紧，行政人员、教员各各向学员施加压力。我深有体会的是，干部和战士所受的教育确实不一样。我们这些学员受的是*裸的升官教育，美其名日“进步”，把这些玩意儿和革命大道理一辩证就十全十美了。……老革命常常激动地回忆“想当年”，中层干部扯着嗓子喊，基层干部绞尽脑汁地干，搞来搞去一点儿也不新鲜了。现在的军事训练以体力为主，政治教育以人生观为主，人生观教育主要是艰苦朴素。最近学校规定，学员的头发长不能超过二公分，戴帽后不能露出来，不合格者大队会操时要拉出来“照相”示范。

　　我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体力训练中的器械练习，特别是单双杠，我个高手臂长，太费劲，完不成任务，没办法。值得自我庆贺的是，在最近全校举行的游泳比赛中，五百米混合泳我进入了前十名（前二十名有奖）。记得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参加运动会，尝了尝运动员的滋味。确实不容易啊，生理肌体的运动和意志力量相结合，再加上数字和时间的限制，常常使人陷入疲劳、焦躁，甚至是绝望的漩涡里。这需要用信心和毅力来自我挽救。通过这，我想到了人的精神力量，也要经过希望、失望、绝望的磨练，才能逐步强盛起来。我渴望我的精神力量是我的生理力量的几万倍。

　　接着我又参加了大队组织的准备参加全校比赛的射击队（游泳和射击都是在好几千名学员中通过比赛选拔的），星期天又得不到安静了。不过倒也好，一些公差勤务和一些我不喜欢的小课目都不用干了。业余时间全用于训练，少看点书我也愿意，感兴趣的事我高兴做。我喜欢射击。

　　最近似乎对体育产生了兴趣，它可以使人忘记精神上的痛苦和烦恼。虽然我的单双杠是弱项，但还是下死力的练，练得头发晕眼发花，也正是出效果的时候，把一切都忘掉了，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跳，热血在流，大气在喘，很是痛快的。我想把自己锻炼成一个“亡命徒”。在这同时，我觉得只有把脑力和体力的能量平衡起来，才可以说这个人是真正健康的。

　　
　　（八）

　　你谈到了潘晓的信，你认为人是自私的，这是对的。自私并不是渺小，对于个体，自私是最正当的观念，这是不成问题的问题。潘晓把它当做新的观点提出来，其实是不新的观点适应了政治上新的需要。起初，我也曾为潘晓的经历感叹过。她本身的遭遇值得人们同情，但她提出的问题就不得不使人有所考虑。你想，她一个人的思想能证明全社会的思想状态吗？她代表的只是一部分青年，一部分受挫折后美丽的理想被粉碎了的青年人的思想。也许正因为她思想的幼稚，人们对这样一位遭受不幸的纯洁姑娘的痛苦呻吟，不能去斥责，而大都给她以安慰、劝说、开导和资助。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常常以发泄感情求得内心的平静。我们的老一辈吃了不少苦，现在就念念不忘过去，比我们年龄大的中年人，开始发五七年反右、大跃进时遭灾的牢骚，青年人在哭诉自己被愚弄的经过。而其中反映出来的大都和政局有关，同时也告诉人们生活并不只是一种红色，而是多种颜色的。我发现，各种不同经历的人，都以爱情为生活的神经。爱情表现在文艺作品里，代表了精神追求和欲望的满足，也显示了生命价值所在。

　　近几年来，我国文学作品（新小说）里的爱情大都以苦难为背景，这说明作者心中有极大的痛苦和压抑，塑造的人物也这样。但是，时光在飞快流逝，时光的流逝也能使爱情流逝，人们又在现实的时光流逝中感到了自己消失了什么，为这个消失而伤心，在更加向往新的希望的同时又加倍地珍惜能够回忆起来的过去的甜蜜时光。问题是因为爱情不能随手可得，需要把自己置于理智和意志之中，又要把感情（爱情）与时代造成的不幸合拍，以及过分的虔诚反而轻易造成误解，在生命的衰老中又不断产生惆怅等问题，使爱情真是扑朔迷离难以捉摸。

　　你没看近来的新影片吗？无论从音乐服装还是布景和拷贝，特别是编导，都有了大的改进。以现实生活为题材的影片，时代感特别强，简直是把人带进了一个新世界！但由于一些老演员不甘心退台，新演员演技不佳，有些影片就用一种特殊的朦胧的情调和斑驳陆离的光泽，以及神秘莫测的击打乐来装饰，中不中洋不洋的，常常把人搞得心烦意乱。

　　在这样的情形下，思想界能出什么新秀呢？潘晓是被人利用了。

　　值得庆幸的是潘晓还能把痛苦表达出来，她住在北京，每月还有工资，而且她还年轻。这比起那些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痛苦的人，比起那些为生计而愁苦的下乡青年或农村青年不是好得多了吗？！她的痛苦，只是一种精神探索的方式。潘晓的声音，在青年人中间是洪钟一声响，而在现在的中国，只是孩童的一声啼哭。她过早地知道了青少年所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却想用纯洁的心来照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她也过早地受到了各种幸福、各式痛苦、各样手段、各类希望的缠绕。她注重文学而忽视了哲学，注重伦理学而忽视了心理学，注重社会学而忽视了经济学，她注重了道德的意义而忽视了法律的意义。她没有范熊熊的勇气和《将军，不能这样做》的作者的胆量。她痛苦的是幼年美丽的幻想的碎灭，她哀愁是苦难中得到的爱情的消失，她注意的是小资产阶级所理想着的人的品质，她在用托尔斯泰等人的观点来衡量我们的社会，因此她所追求的也只是她自己能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而不是别的。为此，胡乔木说“要帮助他们找到希望的所在”。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九）（十）
（九）

　　你说的“人生的路，虽不越走越窄，也不越走越宽”，这里面有辩证关系。其实完全在于个人的理解和实践。“人生的路”是个抽象的概念，是个大空间。我认为人生的路“两头窄，中间宽”，可笑吧？

　　鲁迅说过：“希望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地上原来并没有路，只不过走的人多了起来，才成了路。”不参加社会实践，不在风浪里锻炼一段时间，在我们这个还有着封建鬼魂的生产力不发达的社会主义国家里，上哪儿找到生活的希望呢？仅仅为了希望吗？所以对于潘晓，我更多的是可怜。她的故事是否真实还值得研究。我真正相信的是你的经历。

　　这样，我们现在的观点统一了，不必费神参加讨论了。不参加讨论是对的，因为没有实际的意义，对我们这些特殊的青年——军人，就更无意义了，绝对影响情绪！

　　近来，我对旅顺口的印象有了新看法。以前我只对你讲过自然风光，现在讲讲人。这儿的人也不一般，海陆军中，师团以上的单位十多个，男女军人遍地都是。夏天的旅顺口，是避暑游览的好地方，外地来的人真不少。还有外国人，被称作“宾”的那种。无论是军人还是老百姓，什么样的都有，在大街上趾高气扬的，*潇洒的，不三不四的，花枝招展的，也有苗条秀丽楚楚动人的。我注意观察，从他们的身上，脸上，眼睛里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是以前我在家乡和入伍以来从未见过的东西。也许时代变化太快了？我总觉得人们在珍惜时光的同时也在珍惜生活本身了，他们大部分人都显得很有生气，精神面貌挺昂扬的；不过也有不少神色疲倦，表情勉强，举止懒散的。现在流行男的穿喇叭裤，女的穿紧身衣和高跟鞋，发型都变了。在这里，每当夜晚和同学外出散步，早晨出操，或是星期天单独上街，真有一种在异国他乡的感觉。

　　我常想起吉林雪后的松花江边落日斜照的山林。很可惜，我再难能见到你了。在你身上我也是不愿见到这些所谓“新时代人”那陌生的举止和表情的。……

　　（十）

　　在沉思默想中回忆过去的幸福，忍受着自己心灵的寂寞，却要去担心别人精神上的痛苦和生活上的磨难，这种情感只有同情者自己能理解，被同情者如果不理解你这种感情，反而就给你增添了失望和别的什么（也许是痛苦），这样，你还会自己谴责自己没做好吗？

　　不过，他还是要告诉你，现实不是无聊的，看你怎样理解和争取。如果是我，假如我需要力量，我去锻炼；我需要快乐，我去歌唱；我需要财富，我去劳动；我需要爱情，我去追求；我需要知识，我去发奋。幸福是为了需要分阶段而来，痛苦并不是永恒的，把幸福的需要安排得合情合理，痛苦将无隙可乘。

　　你说我有痛苦，的确，我有。也许我们是一样的。我的痛苦就是现在不能把想象的幸福变成现实的；我痛苦于缺乏了解人的耐心和复杂的不愿被人了解的情怀；我的痛苦还有，人为什么用语言还难以沟通心灵，而且知道这样的事实之后更加感到痛苦。

　　大概我们也难有再见面的机会了。你说过今年不能探家，而我必须在新年时回去一次。也许我母亲已经托人介绍了对象在那里等着我回去看人呢。这样子要解决也真容易，一句话就妥。不知你何时能回去，恐怕要吃喜糖也晚了三秋了。

　　我觉得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