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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逆水寒-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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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一听,知道大事不妙,忙点倒了霍乱步,赶去海府,依霍乱步所提供西墙跨院伏兵较少处,先截断炸药引子,再来个从后突击,把敌方布局冲乱,呼叫铁手等往此方向冲杀,果尔得脱。要不这一下子里应外合,官兵乱了手脚,铁手等趁此全力往大门冲杀,恐怕就难有性命重返“秘岩洞”了。

他们现在虽已留在“秘岩洞”里,可是,却冲不出“秘岩洞”。

“秘岩洞”通风口极多,而且洞深连绵,迂回曲折,如要用火攻,决无可燃之物,若要用烟蕉,则官兵一近洞口,亦遭洞内群雄射杀,而且地近江边,水流入某几个窖洞里,风劲且急,无论火攻烟薰,俱奈何不得,食水也不成问题。

这样一来,双方对峙了超过十日。

最大的危机,是官兵倍增,而且更头痛的是粮食问题。

就算是再省着吃,粮食都快吃光了。

——该怎么办?

幸好那日官兵送来为“饵”的菜肴,除了饭、酒不能吃用之外,却是无毒,前数日倒是靠这些“菜肴”渡过了几餐。

但却再也撑不下去了。

几日来,赫连春水的脸色都是沉灰灰的,没有多说话,只冷着脸,磨着枪。

枪愈磨愈利。

不管是他的二截三驳红缨枪、或那杆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他都常磨,常看。

戚少商和息大娘经过多次的生离死别,依旧言笑晏晏。

有时候他们也会谈到雷卷和唐二娘,笑说希望他们好,他们快乐,他们永远也不要回来。

因为他们心里知道,这儿已是全无希望。

全无活命的希望。

到了第十二天的晚上,赫连春水开始谈笑,居然还以水代酒,祝息大娘和戚少商白首偕老,就在二人微微错愕之下,赫连春水一仰脖已干了杯。

他真把水当酒了。

后来他又交代“虎头刀”袭翠环一些话,大抵上是一些如果出得“秘岩洞”,要向赫连老将军转禀的话。

他们还曾聚在一起,在洞孔观察敌情。

官兵显然没有全力抢攻,只作全面监视。

他们显然都在等。

等他们的敌人粮尽力殆的一天。

其中在高地上,竖有几个大帐蓬,其中最大的一顶,顾惜朝和黄金鳞常在彼出入,张扬猖狂,似料定“猎物”决逃不出他们手中一般。

戚少商等人的确逃不出去。

就以戚少商而言,曾经几次都逃了出去,但一样仍落在他们掌握之下。

他们已布下天罗地网,胸有成竹,且看何时才把网收紧。

息大娘看见顾惜朝和黄金鳞张狂拔扈的神态,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有多恨这些人?”

她依俟着戚少商说:“只要有人杀了这两人,我宁愿嫁给他。”

“为什么这世上总是小人得势。”息大娘叹息着道,“小人本就可恶,一旦得势,看他们的嘴脸,就更加可恨。”

这几面帐蓬当然是主帅的行营。

除了顾惜朝与黄金鳞,当然还有一些将官、兵带、武林人物,还有吴双烛、惠千紫、“连云三乱”等。

赫连春水遥遥望见吴双烛,眼都红了。

他因为信任“天弃四叟”,所以才害得大伙全困在这里,虽然没有人直接责备他,但他也清楚洞里有多少双眼睛是在埋怨他、怨恨他的。

就算没有人责斥他,他心里仍在责斥自己。

他就是因为信任吴双烛,所以才去赴宴。

因为赴宴,殷乘风才会死。

殷乘风的尸体还在洞里发臭,青天寨的部下没有人会原谅他的。

赫连春水也不会原谅自己。

况且,他不止于不能原谅,还不能忍受。

他不能再忍受下去。

这应该是第十三日的凌晨。

他悄悄的爬起身,绑扎好了腕袖、裤管,带好了两杆枪,望了望灰黑沉沉的天色:

他本来很想再到上层洞里,去看看息大娘。

再看最后一眼。

息大娘是跟连云寨的女眷一起睡的,他本欲悄悄溜进去,但终于止步。

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便会失去了勇气,再也走不成。

死不成。

他决定死。

只不过在死前,要手刃吴双烛,最好还能杀死顾惜朝,甚至也能把黄金鳞杀掉,那就更死而无憾了。

——他年,也许大娘会活得下来,跟她的孩子说:就是这样,赫连公子替我们出了一口冤气,要不是他……

想到这里,赫连春水的眼睛就湿润起来了。他心里暗骂自己:哭什么哭!大不了是死,身为将军之子,还怕死么!?只不过,伤心的却不是死那么简单……

——可是,大娘已跟戚少商会上了面,自己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这儿,已没有自己这个“局外人”可留恋处了。

“方留恋处,兰舟催发”,赫连春水忽然想到这两句诗,外面夜深如水,月明如镜,今夕何夕?这样的一夕明月!这样一横大江!江水滔滔,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赫连春水凝望着月色,不禁痴了。

第一零五章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赫连春水忽然觉得很伤心。

他刚认识息大娘的时候,戚少商就已经在息大娘心里结成了临风玉树,形象无人可以替代。戚少商当年咤叱风云,黑白两道、英雄好汉,只要一听他的名号,都得叫一声“要得!”

而他自己呢,赫赫功名,将军之子,却不得大娘一眄。

他初见大娘,只觉得她除却风流端整外,别有系人心处,似是酒味摆得愈久,味道愈醇。这“系人心处”,日后就成了他念兹在兹、无时或忘的凄清处、心酸楚处、梦不成眠处。

直到他听说大娘终忍受不了戚少商的风流蕴藉,别出连云寨,自创毁诺城,与戚少商为敌,他也不知是惊、是喜,但一犹疑三踌躇,未敢去找她,怕是乘人之危,怕是伊不理睬:

——若有戚少商,还说是因为戚少商之故,如果没有戚少商,大娘都不相就,他又如何自圆,又如何自处?更是情何以堪呢!

结果,他终于等到了。

大娘飞来传书,找了他来。

他一路春风中马蹄劲急,把心跳交给了蹄声。

结果,是大娘求他相助。

相助戚少商。

那时候,他的心已经死了。

——其实,他在“黑山白水”里,陷入危境,还给“金燕神鹰”追杀,躲入碎云洞里,全是他自己生安白造出来的事。

他希望息大娘注意他。

他希望接近息大娘。

他愿意做一切卑屈的事。

那时息大娘仍主持“毁诺城”,他帮不了她,以她倔强的性子,也决不要人相帮,所以,他只好设下布局,反而是他自己先求息大娘相帮,这样,息大娘有难的时候,才会想到他这个人。否则,以“金燕神鹰”的“双飞一杀”,又有谁躲得了?就算铁手相救,也不一定能搪得住。

可是,他第一次知道可以“相助”息大娘,喜悦得一颗心都几乎飞出了口腔,结果,息大娘只要他帮戚少商。

还是戚少商。

永远是戚少商。

——一步错过,永远的错失。

——大娘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她真的从未爱过我吗;

赫连春水想到这些就心痛。这些日子来,他为她丧尽部下精锐,为她永生不能返京,为她消瘦为她愁,然而,只要天天与她在一起,在这些辗转的征战里,他却觉得幸福安详。

他明知她可能只想着戚少商。

也许在同一片明月清辉下,他想着她,她却想着另外一个人,但只要仍同在一片月华下,负伤忍痛,漫长岁月,他都无怨。

“清辉玉臂寒”,他想到她;“夜夜减清辉”,他也只想到她。不知怎的,想到任何诗句,看到任何美景,他都想到了她,究竟他那颗心已完全是她的,还是他没有心了,她却拥有两颗心?

还是不止两颗?

尤知味背叛,他不恨他“背叛”,他只恨他不该“背弃”息大娘。功名利禄,怎能换半个大娘?他恨他愚昧无知,恨尤知味这样荒谬的抉择还要比恨他卖友求荣更恨得多了。

尤知味死了之后,只剩下了高鸡血。

他觉得高鸡血跟自己“同病相怜”,既是“水火不相容”,但也“志同道合”。而且,自己永远要比高鸡血高一等,使他感到得意洋洋、足堪自慰。

正如他自觉永远要比戚少商矮上一截一样。

可是高鸡血也死了。

连番征战,终于还是被困在此处,他只觉得自己受再重的伤,都不能死,因为他要活着,活着照顾息大娘。

决不能死。

但俟戚少商回来以后,他觉得在这洞里,再也没有他立足之处:他们一群人被困在山洞里,唇齿相依,敌汽同仇,所不同的是,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困在自己的心洞里。

只有一个人。

像只有一个月亮。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这云上的江月呢?照过大娘的玉臂,她皎好的脸,现在照进自己临死的眼里。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既然身在情在,身亡呢?

也许就没有情了。

所以他决定要走了。

临走前,看看月亮,想想大娘。

——十数年后,同在月下,大娘可会想起我,赫连春水一笑。

笑容只一半,冻结在脸上,变成了无奈。

他提枪便走。

这两柄枪对赫连春水而言,真比任何人都亲。

因为每在他的生死关头,总是这两把枪替他解围、替他开道、替他枪挑仇人头。

这两柄枪,一把就像是他的妻子,一柄就像是他的情人。

——他死了之后,枪会落在谁的手里?

本来一个人死了,便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他想把一柄枪送给息大娘,一柄枪陪他去作最后一次冲杀。

刺杀最后一个敌人。

挑下最后一回冲刺。

掀起最后一次江湖浪。

——不过大娘并不用枪。

他甚至不敢肯定,大娘会不会接受他的枪,正如他完全没有把握,大娘在他死后,会不会流一滴泪。

江月无声。

强敌满布。

他抄起了枪,立刻就要冲出去。

他只拿住了枪,并没有拿起了枪。

因为枪的另一端,被人执住。

一双清辉玉臂寒的手。

美丽的柔荑。

月下的人。

月影微斜,恰半的筛进洞里来。

一个柔生生的俏人儿,似笑非笑的凝睬着他,眼色却是幽怨的。

“你既然一定要去送死,何不把这柄枪送给我,留作纪念?”息大娘幽幽地道。

赫连春水只觉热血往上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如果不肯送给我,何不把它借给我,我跟你一起去冲它一冲?”息大娘仍在悠悠的说,“假使你都不愿意,那么,愿不愿意跟我再说几句话,然后才去死?”

赫连春水喃喃地道:“我……我……”

息大娘唉的一声。

这一声叹息,使江上的月色,都愁了起来。

一时间,赫连春水心都疼了。

洞穴里有许多岩壁暗影,赫连春水只敢望着黯影,不敢看亮的地方。

亮光会反映泪光。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

“你觉得守在这儿,是毫无希望了?”息大娘问,“横死竖死,不如冲出去杀一阵才死,总好过等死,是不是?”

赫连春水觉得息大娘很不了解他,所以道:“不是。”

“你觉得应该要去行刺顾惜朝和黄金鳞,因为你对赴宴一事,十分内疚,想将功赎罪,是不是?”息大娘说,“还是你不同意我们枯守这儿、坐以待毙的战略,想去讨一个大功回来?”

赫连春水更觉得委屈,一股悲枪,鲠在喉咙,反而淡淡的道:“当然不是。”

“且不管是不是,”息大娘道,“你了不了解顾惜朝的为人、黄金鳞的作风?”

赫连春水心里只想说:你也不了解我,你不了解我!只口里什么都没有说。

息大娘道:“顾惜朝的手段,是从不露出弱点可让人知道,如果他向你露出弱点,很可能那反而是他最强之处。”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黄金鳞,他的退,往往就是他的进;他追的时候,反而很可能是退。如果他退了三步,可能是进了三步。这两种人在一起,摆明了那里是自己的总营,就算你进得去,那儿也只可能是刀山火海、天罗地网等着你。”

赫连春水冷冷一笑:我本来就是去送死,我不在乎。你不会了解的。

“况且,最近这几天,他们已调集了各路兵马,各方高手,齐来对付我们。其中有黑道中极可怕的人物‘血雨飞霜’曾应得,他是来藉此和官府挂钩的,也有正道人物‘豆王’欧阳斗,他长得一脸痘子,擅施的暗器也是豆子,各类各式的豆子,他这人一向持正卫道,但生性太直,可能只以为是官府剿匪,理应相助,被人利用尚且懵然不知,但此人武功极高,不可轻视;”息大娘继续道,“另外还有当年远征西域的‘敦煌将军’张十骑,以及绿林道上第一把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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