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该如此-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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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保家帮忙,他因被请去接亲,亦过去吃饭。
又是明天,陈晓飞与男男女女二三十人同去接新娘,村里帮忙的人都忙活起来,杀猪洗菜,借桌子刷盘子,一切酒席所用之物准备妥当。大家忙时归忙,闲下便要聊天,各有新鲜话题,各有趣闻,人语喧哗,笑声不断,小桥保家热闹非凡,中午时候已有人拉开八仙桌,猜拳擦令玩牌喝酒了。
张明英、李云惠等被安排在厨房里煮饭,通宵不得休息;陈玲张天锦等专管酒席时添饭,摆席过后也就无事,所以去厨房里聊天。聊的全是市井俗言;说的多是嫉妒他人的风光,鄙夷别人的不幸,叹的是自己的悲苦,和这心愿的不得意了,只恨未生包揽世相之嘴。而相比下,谈论童韦凤的话题较多,像传说中的故事一般,童韦凤真的不同凡响了,许多人找了她都得以了了心愿了,连那在城里的大医院里不能救活的,请她去做了法事,奄奄一息的人竟活过来了。
这日,李湖才突然回来了,离陈玲找童韦凤办事三月不到,离李湖才出狱却还一年要多,童韦凤又获得一个全胜。对此,陈晓飞苦苦思索不得解答。 txt小说上传分享
命该如此(三十五)
在陈玲家,自然有来问候的人,且为数不少。陈玲一高兴了得,把平时骂小女孩们的声音都降了音贝。陈老太一高兴更了得,忽然间腿病似好了许多,能稍稍站立与客人们客套了。主人欢天喜地,客人们也欢天喜地,仿佛这一喜事不是陈玲一家的,而是大家的。见客人们如此热心的问候,陈玲心中谢意愈浓,涮锅要做饭招待,有饭前已走的,有留下吃饭的。竟有满满一桌,陈老太坐了首位,余者男女不分,胡乱排序。还未动得筷子,李湖才再三相谢,说:“我一时的冲动,丢下了孤儿寡母在家,心中一直记挂着,多谢大家对他们的关照,我却没什么报答的,只能在口上说几句话表达我的感激之情。”言未毕,众人嚷道:“哪里说的,俗语说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好歹咱们是一个村子的,谁没有落难的时候。”李湖才道:“虽留大家吃饭,但只是几碗淡汤淡水,不成敬意。”众人再嚷:“瞧,这就是外话不是,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哪家顿顿吃肉,就你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粗茶淡饭才随便呢。再说,你回来才是天大的好事,我们都来沾沾你家的喜气,你倒不要说出这些话来煞了风景。”
于是笑谈着把这顿粗茶淡饭吃罢,天已渐黑,人终散,归于平静,后来只留下张明英、李云惠、张天锦;又有陈林华、李兰五两个男人。四个小女孩不因爸爸回来而如别人喜形于色,照例外出玩乐。几人与主人围着火堆,水烟筒只是在三个男人手中转换。李湖才问些离家后的事,陈玲真情流露,说得悲哀凄婉,最后一句道出大家的诸多帮助,令李湖才不得不再次道谢。
张天锦说:“这些话不用提起,你们倒是要记得做别的应该做的事。”张明英道:“童韦凤为你们做事时不是说你们家将要团圆吗?如今看来,一切都准了,你们应该亲自去谢谢她,那是得罪不得的。”李湖才糊涂,大家遂为他解说,恍然大悟般,原来他的回来竟与童韦凤有关,这于他未曾料到。李湖才对在牢里的突然改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悔悟,和他用向家里要的钱孝敬了牢里的某几个主要人物,不想还有童韦凤为他向神灵祈求的缘故。他虽不迷信,但在众人确凿的证据面前不得反驳半句,特别是有陈林华这曾经亦反迷信之人也说起神的教化。世事是怪,虚构之物被人当作故事说来,一传十,十传百,经过加工润色,不但生动悦目,也增加了可信度,成为事实一般。李湖才便在人云亦云中,在别人的仰慕神情里,在玄乎的梦幻里,也进入童韦凤的圈套了,待送走客人,跟在陈玲后面屁颠屁颠的去童韦凤家。
只见童家堂屋里的摆设又相异于以往,那些旧家用电器都换为新的,音响彩电,冰箱洗衣机,高档沙发,香木角柜……如此华美的家具,即使是其中发一件,在黄缪村寨别人的眼中也是望尘莫及的,或许有的人连那家具的名字也叫不上,不料都让童韦凤搬回家了。
童韦凤正在看电视,她的男人洪任良与儿子小猫都坐在她身边,高跷起二郎腿。洪任良以前对女人所做不甚以为然,因为别人骂童韦凤的时候连他一起骂;如今却以为然了,因为童韦凤为他家带来了金钱,也为他带来了名望,人们尊重童韦凤的同时也尊重着他。于是他变得不屑一顾,对这下面供奉着他家,景仰着他家,愚俗的,又为他家所鄙夷的人们不屑一顾。
陈玲手中提的是家中那只最肥大的母鸡,正咯咯怪叫,童韦凤看见他们,招呼一声,说:“李湖才,回来了,我早说你家是要团圆的。”怕鸡弄脏了堂屋,赶忙叫小猫把那只鸡提进那已空着的猪圈里,待陈玲们回去就要用来炖鸡汤。李湖才陈玲站在如此华丽的堂屋里显得窘迫和矜持,站尴尬,坐弄脏沙发,站未见站姿,坐不成坐相的红了脸了。
陈晓飞相亲的事竟被拖延很多日了,从陈玲家吃饭回来后,张明英又开始张罗,终于又定了个相亲的日子。那日早上她早早就把儿子叫醒,叫他收拾打扮,对儿子最为不满之处是他的那铺天盖地的,散乱的长头发。陈晓飞遵从她的意愿,打扮得不伦不类,自己觉得滑稽可笑。但李兰五的女人过来,对他那不伦不类的打扮着实夸赞一番,张明英笑道:“你别夸他,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到了那边你要好好监督他,还要为他美言美言呢。”李兰五的女人点头笑,保证道:“你不要担心,一切在我的身上,准为你娶回个好儿媳妇来。”陈晓飞在她的话里低头下去,不知是羞涩,亦或是心中生出的不满。张明英做饭招呼李兰五的女人,然后送他婶侄上路。
天还冷,因冲冲忙忙的走,也感出热来,他们像红军长征,翻山越岭,钻过石谷,爬过石坎,那羊肠小道在脚下延伸,不知几时方是尽头。他们去的村子名石岩村,果然名不虚传,四面极高的石山,村子就夹在石山之间,为尽量增加耕地以养活新增人口,在石头旮旯里填土种玉米,收成显见一斑,景象倒是满目疮痍,石山上难见泥土难见树。这样的石头横行之地,自然没有清泉溪流,少些情趣,只见土地在石缝间安睡,植物在石头上生长,路从半山腰穿过,石梯连着山谷与山梁。
陈晓飞见这景致,口中干渴八分,极想喝足了水再大睡三天三夜,却在心中担心这石岩村可有水否?李兰五的女人带他来到一户人家,石头砌墙,淡红瓦封顶,屋檐下硕大的一口水泥缸子,不知是何用处?左侧几间耳房,是养牛喂猪之处;右侧一片大竹林,郁郁葱葱,一见之下倒甚为欢喜。李兰五的女人在屋外叫了一声,主人已欢迎出来,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脸上生着与陈晓飞母亲一般多的皱纹;头上包了头巾,身上穿的衣服裤子打着补丁,脚上的布底鞋沾满灰尘——正是李兰五的女人的亲大嫂,含笑把他二人拉进屋去了。屋里一个亦四十多岁的男人,往灶炉里塞着柴禾,一路抽支烟斗——正是李兰五的女人的亲大哥。
熊熊烈焰喷出灶来,映得屋里一片柔和的黄色。锅里冒着浓浓的白雾,蒸的是玉米儿饭。旁边有一个火盆里面燃着碳火,坐了一位二十上下的姑娘,颇有些姿色,单穿着朴素些。还坐了一堆肮脏小孩,使陈晓飞想起陈玲家里那几个小女孩。
众人问好不迭,都招呼坐了,只不倒水来喝。陈晓飞口渴难禁,局促不安起来,突听那四十来岁的女人问:“这个却是谁?”李兰五的女人忙用带着夸赞的语气介绍了陈晓飞,又说:“晓飞,这是我大哥大嫂,依你妈的关系来看你应该叫他们姨爹姨妈。”
陈晓飞一脸冷漠,想什么与他妈的关系,他家与这“世外桃源”之地的人家什么时候牵扯上关系了。他的冷漠像传染病,传染了他说出的话,与人问候时也冷漠无比,好在别人不甚在乎,李兰五的女人道:“这是我常常与你提起的小鸳,论年岁你是表哥。”陈晓飞在李兰五的女人的指点下步步深入,又忙用那冷漠的语气问好,小鸳早已面红耳赤了。三四个肮脏小孩这时被撵在火盆之外,抓住衣角搓鼻涕,怔怔的盯着陈晓飞。
四十多岁的女人便过道场般问陈晓飞的家世,四十多岁的男人放下烟斗叫小鸳去塞柴禾,他亲自来问。一下子几乎挖出陈晓飞的八代祖宗,他们还兴味索然,还要问。陈晓飞干渴得口中要生出火来,再忍耐不了,在四十多岁男人的说话间隙里问得一句:“姨爹,请问有茶水没?我喝些。”四十多岁男人道:“不巧得很,家里已断了半月茶叶了,所以没有茶水,随便喝些,好吗?”不待回答他已为陈晓飞做了“可以”的决定,回头叫四个小孩中最大一个去外面舀了一瓢冷水来。陈晓飞也不论小孩鼻涕口水流进几许,也不管冷水的冰凉,咕咚一气喝得精光,似有一股怪味窜鼻,恶恶的心中生出要呕吐感觉,忙双手压胸,忍住了。
男女主人问清了陈晓飞的家世,心中颇为喜欢,对陈晓飞更热心一些。不多会吃了饭了,陈晓飞本不想吃,怕人家多心说他嫌弃那玉米面。四十多岁的女人和四十多岁的男人既然喜欢了陈晓飞,就要多留时间让女儿与他单独相处,于是带上李兰五的女人向外串门去,四个小孩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玩耍去了。
天已近黑,屋里没有电视等可供赏玩的东西,于是两人窘迫无比,好比彼此未穿衣服,不敢抬头看视。陈晓飞不说话,宛如木头。小鸳不说话,局促得脸更红。
陈晓飞要打破这尴尬局面,突然起身说:“我们外面走走。”小鸳点头,跟随出来,二人站在院里观赏冬日的黄昏美景,心里只是尴尬,毫不觉得阴冷。陈晓飞无话找话说:“你们这里的石头真是好看,又多又奇!像云南石林一般的。”
小鸳奇怪而问:“云南石林,在哪儿?”
“唔,石林——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哦……你为什么不读书呢?”
“读书?我从来没读过书,我们这里的女孩很少有读书的——”
“呃,这是怎么回事呢?”
“有的是没钱,有的是老人说女孩子读书没用,早晚是人家的……”
陈晓飞对小鸳多看几眼,觉得这孱弱的姑娘在寒风里又可怜又可爱,不禁想起小红来,这念头一闪而过,他又说:“你们这里在哪儿挑水呀,我没看见出水的地方。”
“在对面那个山凹,涨水季节还能流出一小股水来,这两天却还未到时节,我们用水都是用马到很远的地方驮回来的,要翻过两座山梁再转两个弯就到了。但最近几年我们都砌了水泥缸,只是天干严重了才去驮了,其他时间都喝这缸子里的水。”手往檐下那硕大无比的水泥缸一指,说:“下雨的时候我们的这水泥缸子里会蓄满了水,供一年四季用。我们这里家家都有这样一口水缸哩!”
“什么?就喝这里面的水?”
陈晓飞脸上失色,举步缸沿细看,见那只存半缸的水绿莹莹的,漂浮青苔,还有死虫残骸,像一缸药酒。水底涌来一股怪臭,正是还残存在他喉头的那味儿,一阵恶心,陈晓飞几欲吐了,若刚才知道喝的是这水,他宁愿渴死。难过之中,陈晓飞不禁想起贫富差距,他们的黄缪村寨是穷的,但比这石岩村好许多,有田有地,然而若与城市相比,若与东部发达地区相比,他们那穷乡僻壤算什么,凤毛麟角而已。也许,若有一个说书人把这些贫穷落后地方的现状说给发达地方的人们,人们只会当作听一个神话故事,或只会稍作一点怀旧的感触,还要问:怎么,这是什么年代,还有那样的地方存在吗?可是,这个地方真的存在。
小鸳说:“哪日我去你家玩。”
“好阿!只是你要小心,不然别人说你闲话。”
“为什么?”
“唉,他娘的,这其实也怪我,不过说句实话我现在还真想去过以往那样的生活,整天只知道玩,什么也不用管,反正吃喝有的是。还记得那回和那几个小杂皮,哈哈!真是好玩,我们一起去拉着一位姑娘不让她走,竟把人家逗哭了,还把人家衣服都扯破了。好玩哩。有一次我们打架被警察追赶,独跑脱了我,现在我的那些朋友都坐牢了,他娘的有朝一日老子去炸了监狱救他们出来。现在我不在城里混了,也见不到那些朋友,却怀念着那过去的媳妇,真体贴的,为了我还和她妈吵架,可惜我辜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