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孤星--韩信传奇-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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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韩夫人，这有些不好吧？这是朝廷的惯例，临此大事我等也是无奈啊……”
这时候躲在卧室里装病的韩信有些犹豫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入宫他自然也是心虚得很，不过，一方面他觉得刘邦既然不在，就凭吕后她一个女人家又能成什么气候，她敢拿自己这位开国第一功臣如何；另一方面，近日来陈豨处却又一直消息不是太灵通，很有可能他确是失利了（其实双方激战那应该是发生在头些日子的事情了），所以此时韩信若反可能就非常冒险了；尤其他萧何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想来他总不会明着谋害自己吧。
于是，权衡再三，韩信终于还是不顾英乔的极力阻拦便勉强随着萧何入了宫。其实，英乔到底还有很多事情不太知悉，尽管她的心只是本能地“突突”跳得格外厉害，可是这却怎么也说服不了韩信。很不幸，他在战场上的天才直觉却没有延续到政治上来。
漫漫的人生之路，眼看就要进入大转弯了，不是坦途一片，便即迎来尽头了——没有永远的天才，只有不断用心的进取，不容懈怠……
第6小节、死生有命（上）
韩郎清瘦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在当英乔含泪目送着自己的爱人走远之后，她突然之间想到：无论如何，自己的爱人都将要走上一条不归之路，即使不在今天，但说不定就会是明天——这血雨腥风的长安到底不是一处理想的安身之所。
事不宜迟，她迅即便起了要远离这是非之地的念头，哪怕只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全，哪怕只是虚惊一场。其实这个想法她也已经动过很久了，她一直以来的确是想着和自己的韩郎生死相依的，可是如今她竟有些失望了——他更加迷恋的应该是权势。这是男人的宿命，也是女人的悲哀。
尤其这几年，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她居然也没有再生育，她和他两人的心头都为此而蒙上了一重厚厚的阴影，他们之间似乎一天天地在隔膜以至陌生起来。她在重复着虞姬的老路，而他却也重复着项羽的老路，他难得听进她的话。总之，她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就凭着她过去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的经验。
如战争中的他一样，在危机面前，她也似乎更有一种洞察隐微的天赋……
开弓已没有回头箭，于是英乔便赶紧带了两个孩子乘着一辆轻便的马车乔装改扮就出了长安城，她连一个口信都没有让人给韩信留下，她突然觉得似乎没有那个必要了——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念头。蓦然回首，她已经迷失自我很久很久了，好在今天终于及时地找了回来。如果她的韩郎也能够看破这一切，又该有多好多好啊……
英乔也已经料定后面一定会有人在跟踪自己，于是她就在一家客舍中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轻易地就甩开了吕后的暗探，乃换了另一辆马车就急匆匆地向南逃奔而去了。对她来说，这已经是轻车熟路了，过去的生活是永远都会烙印于心的。这时候，还是只有曾经的那个丫头跟在她的身边，不过这丫头如今也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她本是英乔在战乱中所收养的一个孤儿，不过现在的她在英乔的一手调教之下，也已经像英乔一样能武、懂医了，而且还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呢。这样，英乔也可以轻松一些。
她当然是英乔最为信任的人，甚至比之于韩信，如果她愿意让丫头追随自己一辈子，那丫头肯定没有二话。可是她的那个心上人，尽管令她拥有了一生之中的那些铭心刻骨的经历，然而也究竟是一些稍纵即逝、支离破碎的感情，其中更有那痛苦的纠结与那无以消解的芥蒂。她还真的很难彻底俘虏住他的心，尤其一想到他当初的那段放浪岁月她就来气。
这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欲哭却已经泪干了。所以她也已经为爱人的不幸而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她该知足了，毕竟得到过，毕竟曾经拥有过！天长地久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而且，她的韩郎又是一个曾经怎样胸怀高远、顶天立地、雄姿英发的男人啊！她不禁微笑了出来，这当然是满足的笑。
“姑姑，你怎么了？你刚才还哭得那么伤心呢？怎么这会子又笑了？是不是姑爷他没有什么危险了……”丫头见她笑，于是忍不住便好奇地问道。
“好丫头，你不会懂啦！等你再大几岁，你或许就会明白的！现在，我们得先到一位故人家里去了，眼下只有他能帮助我们了……”这位故人也曾是她所医过的病患。
此刻，一切都是多余的了，只有再走着瞧了……
第6小节、死生有命（中）
可是韩信却没有那么走运，上天的眷顾总不是没有代价的，它在投给人一片阳光的同时，也即会投下同样的一片阴影。
当韩信刚一踏入格外森严的宫门时，他就猛然回想起了英乔心跳的事情，而这时他的心竟也不可抑止地“砰砰”跳开了。不过他的那无比的自信心，长久以来的自负，还是令他战胜了种种“可笑”的不安与恐惧，谁让他是曾经的最强者呢。他又分明地昂起了头，毅然地加快了脚步。
当他又走过后宫的一道门槛时，他的两名左右竟被门卫突然给拦了下来，韩信觉得奇怪，正要问这是什么新规矩时，机警的萧何便摆了摆手把三个人都放了进去，说是今天是大喜之日可以例外的。而那禁宫中的卫士居然如此听他一个外朝宰相的话，韩信确是起了些疑心。
又走了一段，突然韩信装着有些内急，提出要先去方便一下，从容不迫、装作若无其事的萧何也并没有反对。这样，他忽而又安下心来。终于，当韩信甫一踏入长乐禁宫时，这里新装饰的木料和油漆的气味都还没有散尽呢，可是马上就要变成一座坟墓了——四个人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少了萧何，而那宫门立刻就被紧闭起来了，感到势头不妙的韩信*有些悔之晚矣！接着，就有一大帮武士围拢上来好象要拘捕他，申龙、甘阳见情势危急，拔出配剑正要为韩信杀出一条血路来，可是突然一阵乱箭射来，二人顿时就成了可怜的血刺猬。
此时的韩信一下子就惊呆了，反抗已是徒劳，只得束手就擒。不过他的心底还报着一线生的希望，反正刘邦还没有回来，凭吕后她一个女流之辈肯定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的：他可是大汉的开国元勋，起码要经过审判才能定罪吧；而若是刘邦回来了，自己就向他当面求饶算了，念及过去的情分，想来刘邦一定不会做得太绝的，顶多就个削爵加软禁。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
然而他错了，到底还是错了！英雄一世的项羽哪怕一生只失败过一次，那他也肯定再没有第二次失败的机会了。
韩信被立即押往了长乐宫钟室，这是一处比较隐秘的所在，于是又老又丑的吕后便出场了。众人按着韩信要他下跪，可是他就是不跪。而他的气势也居然压倒了那帮武士。
“大胆韩信，皇上一向待你不薄，你竟敢施行叛逆，敢当何罪？”吕后声色俱厉道。
韩信心底先是一颤，接着又仔细地看了一眼那吕后，她的那表情还真有些骇人。他于是默然了一阵，他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推委不过去了，狡辩又何益呢，但又觉得理亏不应该是自己……他又看了一下吕后身边的萧何，他只是低着头却不敢看韩信，韩信突然就觉得这位昔日的知交是那样的可恶、那样的狡诈！到底是自己过分看重了所谓的情意，终于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这究竟是他所抗拒不了的命运，不如妥协吧。他想求饶，可是他是韩信啊，是那个曾经打败过西楚霸王、傲视天下群雄的韩信啊！尤其在他面前的可是一个女人！一个要才没才、要貌没貌、还不守妇道的老女人！他没有道理向她下跪，那又岂不是要让天下英雄笑死！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想到了很多很多，其实他又何曾怕过死？若是怕死，他也走不到今天，他人生中的那重要的每一分成功——无不是自己通过生命的冒险才换来的！当然，今时已不同往日，过去他只是一个人人痛耻的破落户，死不足惜，可是而今他却还没享受过来那些富贵荣华呢！然而，死亡固然可怕，可是还有比屈辱更让人无法容忍的吗？他就受不得一丝屈辱，真正的屈辱——屠中少年勇气可嘉，自己跪了也就跪了，再说自己那时又一文不名；可是现在的吕鸡①算什么，难道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这样一朝尽毁吗……
现在的他只是突然有些担心爱人和孩子们，他真的不希望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受死，可是他同样不想求那个丑妇，她的嘴脸真的令韩信很是讨厌，很是来气，他真恨不能上去扇这个婆娘两巴掌！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忽而，他也不能不突然想到——他似乎还没有还完欠爱人的情呢，他也没有带着他的草儿去观看过她一直想看的那十二个大铜人②儿呢，他也还没有教会他的宝贝云儿认识那些兵书上的魅人文字呢……他真的不想死，他还想去到父母的陵寝前走上一遭，再向母亲倒一倒自己心中的苦水；他还想和过去的那些生的、死的老朋友们都一一道个别呢，“大哥”、秋儿、虞姬、云姬，你们都还好吧……
他还想去最后看看，淮阴集市上是否还像从前那样热闹呢，或者那里是否还有像从前那么多的漂亮姑娘呢，呵呵……还有那很多很多的山川、地理、风物，自己都还没有看够呢……
可是，这一切都似乎太晚了。
① 吕雉的“雉”，乃是野鸡的雅称。
② 秦始皇灭亡六国之后，收缴天下的兵器，于是便用它们铸成了大铜人十二个，放置于都城咸阳；及至几百年以后，这些大铜人才陆续被毁掉，用来制作铜钱等。。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6小节、死生有命（下）
“韩信，你该当何罪？！”吕后又一次大声嚷道。
他对她非常鄙夷和不屑，沉默就是他最好的回答。他还记得母亲当年临终时那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同时也深深地影响了他的一生的话：“信儿啊，要永远永远铭记着：你身上有咱们韩国王族的血脉……我们是暂时落魄了，你也要活得像一个贵族，懂吗？贵——族……”大丈夫诚然能屈能伸，可关键也要看值不值得。
最终，韩信一向的傲气便又上来了：“自古成王败寇，勿须你妇道人家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本来实在不想理她，但他还是想要个痛快。死生有命，就由它去吧！
那吕后自然也没有手软，她当即冷笑一声，接着惟恐夜长梦多的她便下令当场处决韩信，她似乎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没有刘邦，她一个女人家也可以办大事，拿大主意。
刽子手准备，韩信突然竟忍不住悔悟道：“我悔当初不用蒯通之计，乃为汝等儿辈、女子所诈，岂非天哉！”说完，便释然地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头脑中还有知觉，可时光一下子便被拉回到了从前，那是多么遥远的童年啊——那年他八岁时，跟着父亲第一次去到彭城的那天，他是多么想让父亲给他买一匹大马骑啊，可是父亲就是坚持着不肯，怕自己离家之后家里没有人照顾小韩信骑马，再摔着、出点意外什么的。反正，这件事情在那时的小韩信一直都引为莫大恨事。此刻，恍惚之间他却感到父亲当初似乎只是逗他玩的，看哪！父亲给小韩信买了怎样的一匹高大的骏马啊，只见他兴高采烈地一翻身就骑了上去，父子两个在回家的路上各自骑着自己的马儿就那般疯一样地疾驰着，疾驰着，扬起了一路的烟尘，久久没有散去……
最后，天上的那颗孤星终于无声无息地沉没了。
当刘邦真的大破陈豨军之后，已经年老体衰的他不久即回到了长安。当他刚一听说那当世无双的“战神”韩信居然反被他刘家婆娘给收拾了的时候，一面是由衷的欢喜，一面又不无惋惜之情，到底是英雄惜英雄。吕后当时还下令连带着要一齐诛灭韩家父、母、妻三族，可是刘邦后来心生怜悯就及时制止了，他见韩信平生不喜结交俗人，又家世孤弱，就干脆赦免了一干人等。
但他究竟没有放过韩信的那几位直系亲属及重要从犯，所以伤心已极、劫后余生的英乔，无奈之下就带着孩子们去到了当时荒蛮的南越地区，那时赵佗正在此地称王，他与大汉几乎没有什么友好往来，并且时而还会发生军事冲突。所以英乔一家还是安全的。
外面的风声一天天地在小下去，里面的人心也在一天天地平静下去。
二十年以后，当刘邦、吕后都死了，而汉文帝已经登基做了皇帝的时候，已经有些老迈的英乔于是便独自偷偷地来到了长安附近，她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