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孤星--韩信传奇-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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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江东人众还罢，一提这个时候的项羽突然就想起了曾经追随着他及叔父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江东的众兄弟们，尤其更有他的爱人——虞氏。如此，则他不禁苦笑道：“天之亡我，我何渡为？！遥想当初，我项羽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誓诛暴秦，而今却只有我一人得一独还……纵使江东父兄可怜我项羽，而仍愿意尊我为王，可是，我项羽又有何面目见他们呢？就算是他们嘴上不言语，难道我心里就没有愧意吗？罢了吧，一切都是天意……”就只那么一刻，不过略一回眸的瞬间，他的心便彻底死灰了。
那乌江亭长还想劝解他，可是他坚决地摆了摆手，最后他便翻身下马，一面深情地抚摩着他的宝骓，一面又对那亭长说道：“我知道您是一位仁义的长者，我跨下的这匹马已经追随了我五年多了，所当无敌，曾一日行走千里，我不忍心让它白白死掉，就送给您吧……”事已至此，那亭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又转而吩咐众人赶紧过江，可是令他也有些意外的是——他的这些兄弟们竟也没有一个愿意苟活的，看来他项羽一生也值得了，真的值了！结果，他便展露出了久违的笑颜，就像那不久以后的“田横五百士③”一样，其慨然赴死的场面是那样的悲壮以至令人无不动容，最终项羽便痛快地喊道：“好！兄弟们，咱们生生死死都在一起了！”
这样不久，那乌江亭长很识趣地就用船载着宝马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众人一起目送着他的远去，缓缓的，只见船到江心时那马也突然嘶鸣、狂躁起来……
② 非今日的乌江，乃指当时长江的一段，属于长江下游。
③ 据今天有些（包括外国的）科学家考证，所谓的田横五百死士应该只是史书的一种推断而已，“五百士”中或许的确不乏为其主子田横殉葬的，但肯定仍有一部分人选择了求生，他们之中的某些幸存者甚至飘泊到了遥远的美洲，且有实物为证；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实，不过它在历史上所产生的真实影响却是不容置疑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6小节、抚今追昔（上）
轰轰烈烈的一生，有时也不过只是为了争一口气而已，而男人们用自己的生命所书写的便只能是——血性。
汉军又渐渐的围拢了上来，作为汉军总指挥的灌婴也已发觉了乌江岸边的项羽等这一小撮楚残军的异常，他没敢轻敌，因为他已经充分地领教过了他们的厉害，所以他准备等所部完成集结之后再决定向敌人发起致命的一击。这样，一个非常奇怪的局面就产生了：双方虽然隔着数百步，已然各自在望，但一时却并未急于交手，而是各自生火饱餐起来，他们都清楚，这一顿若不好好吃，应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是冬日一个暖洋洋的午后，血战终于开始了。既然已抱定必死之心，项羽于是便命令大家各自下马持短兵器进行步战，这当然是最后的自杀式的攻击。而灌婴也命汉军士兵们下马，排成有序的阵列——无须置疑，这是最后同时也是最为惨烈的一场角逐，最终，汉军还是付出了伤亡数百人的代价。
而楚军的那二十六人已全部战死，惟独那古今少有匹敌的“战神”项羽在又击杀了汉军数百人众之后而依然屹立不倒，不过，此时他的宝剑早已让他砍得有些卷刃了，尤其他的身上也已经披上了十余处严重的创伤，眼见那鲜血直向外涌出，加之先前所溅上的汉军的鲜血，他已近乎成为一个血人。
当然，他早已顾不得那许多了，而从他身上所爆发出来的惊人伟力已经令数千汉军被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近上他的身。此时的灌婴也已晓得再让兄弟们去白白送死是没有任何意义了，因此他便静下心来等着“战神”自己倒下去。傻瓜都能明白，项羽自己自然更清楚。
于是，冷静了片刻，他便想要来个痛快的，该证明的已经都证明过了，该发泄的也已经都发泄过了，最后就只有——认命了。这时候，他突然就抬头远远地看见了汉骑中的一位名叫吕马童的司马，他竟好一阵欣喜，于是向那人高喊道：“那一位莫不是故人？”
吕马童当初在共尊楚怀王时和项羽一度非常熟识，他当然晓得项羽是在叫他，于是他便向项羽示意。项羽看到了吕马童所打出的认同的手势，终于欣慰了，便又高喊道：“本王听说刘邦那老小子悬赏千金来收买本王的项上人头，还有封邑万户，今日本王就成全了你这故人吧！哈哈……”
如此，转瞬即逝之间，疲惫、创痛、悲伤已极的霸王遂向天长呼一声：“兰妹，我来了！”然后便慨然举剑在肩，乃自刎而死……
一代武功赫赫的英雄就这样化为了人世间轻渺的尘土，不过才享年三十岁而已。
更为可惜的是，战神也未能受到对手应有的尊重而被保留全尸，为了争功，已近疯狂的汉军将士们硬是将那刚才还令自己心胆俱裂的肉体给一块块地肢解了——结果，根据不同的分量，这些汉军将士都受到了刘邦各自不同的封赏，总之都很优厚，也不算他们白白浴血拼杀一场。灌婴也实在没有办法，谁教他的那位强悍的对手制造了那么多冤魂呢！
不过，项羽的宗族却被完整地保全了下来，他们一个也没有被诛杀，而且很多还赐了刘姓，其中项伯等人还被封了侯。这不仅是因为汉王刘邦的宽大，而主要是因为他所真正畏惧的不过只是项羽他一个人罢了，而他刘邦也再不想与他姓项的为敌了。
接下来，为稳定大局计，事先早已盘算好了一切的刘邦就转而去收拾韩信了。当时，韩信的中军大营已改设到了靠近中原腹心的定陶，而那里也正是他韩信第一次遭遇军旅危机的地方，他险些丧于秦军之手。不过这一次他却没能再逃脱厄运，已变得相当诡谲的刘邦只带人一阵疾驰就突然闯入了齐王大帐，然后还没容韩信反应过来，他就立马夺了韩信的齐王大印，接着即又下旨将韩信改封为了楚王，定都下邳，并为他划定了明确的统治疆域。
渐渐明白过来的韩信虽然大感吃惊，但好在也还没有失落得太多，怎么说楚地也是哺育自己的故乡，因此他只得勉强向汉王叩谢了。然而，既已丧失了那物产丰饶、得天独厚的齐国，不管怎么说，这都已经让韩信隐隐地感觉失色了不少，而且汉王居然对自己一贯采用如此有失光明的手段。
他到底也是个好面子的人，更是个敏感的人。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6小节、抚今追昔（下）
不过，还有令韩信更为烦恼和伤心的事，那几乎将他的整个人生倒空。
当虞姬自刎的噩耗真真切切地传来之时，韩信一下子就难过得脸上充满了血，直涨得发紫，那自然是非常痛苦的表情。接着他便又突然发起脾气来，只见他手拿宝剑在大帐里先是乱砍一通，然后就一个大男人家独自坐在地上竟痛哭出声来。结果吓得谁都没敢近他的身，大家也都闹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虞姬之死也许对于他而言乃是意味着某种人生深沉的幻灭感，奋斗的目的是什么？而今这个终极目标却没有了。这样，等到虞姬的替身——云姬也遭遇不测的时候，韩信便不能不整个地彻底崩溃了。但这一刻，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虞姬就近在眼前。
当韩信一个人正发狂的时候，云姬闻讯而至，她却已经摸清了自己夫君的心思。只见她小心地走近他，然后软语安慰道：“大王，就让我来做你的虞夫人吧！”于是她便又将头温柔地贴上了他的后背。
韩信吃惊之余，赶紧即收敛了一下情绪，转身仔细地瞧了她一会，最后竟厉声说道：“你，真的可以为我韩信而死吗？你，真的觉得自己配和她相提并论吗？”
“我想我可以！”她正色着坚决说道，她似乎未加任何思索。
“那你就证明一下给我看吧！”他也一样脱口而出。
他已经有些不太理智了，但是她却丝毫也没有退却，也许在这一点上，她已经近乎看透了他，看透了男人的心。不知为什么，她的袖子里早已藏好了一把匕首，还没容韩信反应过来，她就立即拔出那把锋利的匕首向着自己的小腹处狠命一扎……
韩信当即就吓坏了，也吓醒了，他赶忙让人传叫医士，然后又扯下自己的内衣来为她止血。对于救护而言，他还是深谙此道的，毕竟是从刀山血海中滚爬出来的。
他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想给她力量，而另一支手则按在她的伤口上，那匕首自然还留在她的身体里。只听他痛苦地吼道：“你怎么这么傻啊？！怎么这么傻呢……”
还好，她仍然可以讲话：“我……做虞姐姐……不好吗？”
“我和你玩笑的，你竟当了真！别说话，抓紧我的手……”
她很听话，接着就没有再说话。很快医士就赶来了，幸好韩信把血给她及时止住了，而且创口也不是很深，这样她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事后，韩信就不能不对她彻底另眼相待了，他因为失去了一个虞姬而又得到了一个更加年轻、忠贞的云姬，总算也没白辛苦这一场。但他也仍然没有忘记将自己曾经朝思暮想过的美人与她的那已然破碎不堪的爱人重新好好地安排在一起，他们最终得以在韩信的亲自主持下被隆重地合葬。这也算是对于天下万民都有个满意的交代了。
只是，这时的韩信却怎么也不晓得，这冲动的一刀而在她身上留下的后遗症却仍然是致命的，因为她当时已经怀上了她的孩子。
他又去凭吊了一番垓下战场，这里既是他人生的一个辉煌终结，又是一个新的美梦成真的开始。
不管如何，持续了八年多的连绵战火终于要暂时地熄灭下去了，整个天下也都可以暂得安生了。而韩信则就要走马去到楚王任上了，那下邳可正是承载过他青少年时代的英雄理想与远大抱负的地方，自然于他而言意义非凡。能够衣锦还乡，他多少还是充满了欣悦与激动之情的。
这时已分明是汉六年（前199）的正月，众诸侯及将相们都正在准备着共尊刘邦为那高高在上、独一无二的皇帝呢，可是这刘邦却再三礼让，估计还是要试探一下大家对他的拥戴及忠心程度，当然在受天命之时也总得表现出一副谦逊及受宠若惊的态度来，反正政治就是做给人看的。而他韩信作为诸侯中的翘楚，已经带头上表劝进了，相比其他诸侯而言，这也正是他心甘情愿的事情，吃水都不能忘了那打井之人嘛。不过，他还另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于他而言也是相当重要的。
抚今追昔，睹物思人，说起来定陶就离埋葬着那总令他难能释怀的“大哥”的东郡不远，往事又不禁悠悠浮上心头。一俟他小心地照顾着云姬的身体渐渐康复，他就立马悄悄地轻装简行去看望他的“大哥”了。不须思量，自当难忘，那乃是他一生之中永远无以平复的伤痛。
岁初的山间衰草茫茫，北风凄凄，不过那道路竟还是多么熟悉啊，十年真的只是弹指一挥之间，仿佛那还仅仅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而今想来一切皆历历如在目前。不过这又是天翻地覆、沧海桑田、扬尘东海的十年，大变革、大动荡、大纷争的时代也正成全了自己那无比高远的的英雄之梦……
可惜，这一切那知己的大哥却怎么也看不到了。
韩信凭着深刻的记忆，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自己当初埋葬大哥的那片地方，尤其那棵大树上还清晰可见他那时所用心刻下的印记。他那时也能尽心于此了。
自然，韩信这次不是空着手来的，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多余的，可是在他的心底，他还是希望着能有另一个世界、美好的世界来接纳她，而他也更希望她在那个世界里会得到自己应得的幸福。或者，她的在天之灵真的能够看到他今天的成就，并为此而感到无比的欣慰，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所最为看重的事情，舍此，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能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价值。死亡的幻灭曾经夺走了他的一切，今天他要重新找回它们，而这也就是他此行的目的所在。
当然，他也没有也不可能忘记那早已粉身碎骨的秋儿妹妹，想到这两姐妹竟都最后成为了自己人生中的一抹最为浓重的底色，也许这也便是上天那最为用心良苦的安排吧。不管怎么说，它都曾深深地伤害了韩信，也又在某种程度上造就了韩信，他正是因了这人生的莫大遗恨而更加去追求生命的飞扬与人生的完美，而且更似飞蛾扑火一般无悔无怨、义无返顾、决然毅然……
他却怎么也忘不了姐妹两个那熟悉而又富于个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