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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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槐后侧、长亭之内,一干官吏商贾或立或坐,满面春风,谈笑风生。其后不远处停放着数顶官轿,几株樟树身系着马匹。但见亭内走出来一人,约莫四十开外,身着官服,神情昂然,近得蓝衫者旁,收去得意之情,低下头来,垂手立于一侧。那蓝衫者有如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并不望他。不多时,自亭内又出来一人,此人身矮体胖,一脸肥肉,大腹便便,身着上等苏绣精缎制做的长袍,快步过来,见着那官员,满面堆笑,道:“等了这多时辰,怎的还不见身影?莫非又因事耽搁了不成?”那官员扭过头来,淡然一瞥,并不说话。那蓝衫者闻听,忽冷笑一声,淡然道:“朱大掌柜若有急事,可先行一步。想那苏轼,不过一迁谪之官,怎劳朱大掌柜大驾前来?如若因此走了买卖,失去那白花花的银两,岂不可惜?”
这商贾姓朱,名山月,乃湖州一大巨贾。原来湖州一地,与苏州、杭州一般,盛产丝绸。朱山月袭了祖业,做那绸缎生意,日渐势大,那湖州一地绸缎买卖,他一人便占得一半。朱山月一语被抢白,顿时语塞,只是憨笑。那官员站立一旁,听得这讥讽之言,满面通红,竟似是在讥讽他一般。朱山月笑过之后,又道:“张大人言过了。朱某虽是白丁俗客,却也依附文雅。常言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朱某生性迟钝愚笨,不曾习得圣贤书,未能谋求功名,此人生憾事也。今有当世诗仙词圣苏轼苏大学士移驾湖州,朱某若能求得一见,何其幸哉。那区区些银两又算得甚么?”
那蓝衫者闻听,又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当世诗仙词圣!不想朱大掌柜对这苏子瞻竟如此推崇!可惜这苏轼自恃才高,傲世轻物,目中无人,竟极力抵制新法,不受圣上及丞相欢喜,故被贬湖州。如此之人,朱大掌柜竟仰若晨星,以为圣贤……哼!”那蓝衫者冷笑几声,不再言语。
那官员面有厌恶之色,直冲朱山月挥袖,示意他退闪回亭去。朱山月退后几步,很是尴尬。那官员趁势低声道:“张大人,前去探讯的衙役尚未归回,兴许还有些时辰,不如先在亭中喝杯茶水,歇息歇息,慢慢等侯。”那被称作张大人的蓝衫者淡然道:“秦大人若觉劳累,可自回亭中歇息。”言罢,抬步向前走去。那被称为秦大人的官员甚是尴尬,跟不是,退亦不是,呆望那蓝衫者身影,良久,脸上忽露出一丝冷笑。
那蓝衫者非是他人,乃湖州前任知州张睢。张睢,字嘉州,湖广湘潭人氏,父早亡,自幼与母相依为命。少年聪明好学,至十来岁,四书五经,无所不通。有相士相面,道他有贵人之象。其母深信,便携张睢沿湘江而下,经昭山,到得长沙府,寻名师访高儒。嘉佑年间,中得进士,先为永州通判,后升迁湖州知州,深得宰相王安石器重。
那称作秦大人的官员姓秦字聪碧,乃是现任湖州县令。秦聪碧思索再三,正欲跟上,却不料朱山月上得前来,冷笑几声,低声道:“迁谪之官?不知是在说苏学士,还是另有他人。”秦聪碧面有不快,瞥了朱山月一眼,低声道:“休得多言。”朱山月淡然而笑,径直入得长亭之内,与湖州通判华信等一干人饮酒谈笑。
张睢往前而行,到得龙溪河旁,驻足眺望,伤感之情难以名状。正是:当世交道奸如鬼,湖海空悬一片心。又道:相识满天下,知心有几人?一片枯叶随风飘扬,落于水面,无声无息,悄然远去。张睢不免又起思绪,黯然伤神。
约莫半个时辰,一名衙役快马来报,只道苏轼苏大人一行已近。众官吏豪绅商贾闻知,纷纷立身整束,出得长亭。又一顿饭时刻,远远见着一干人马,衙役指点,正是苏轼一行。张睢、秦聪碧等迎上前去。道中当先一人,下马过来,正是翰林大学士苏轼。其后一个仆人,乃是苏公家臣苏仁。原来苏仁护送王氏夫人先到湖州,等候几日,未闻苏公动静,夫人放心不下,遣苏仁过去迎接,道中正遇着苏公一行。苏公先与张睢、秦聪碧等人见过礼后,又与通判华信等官员谋个照面,而后入郭进城。
苏公及湖州官吏官宦豪绅商贾入得湖州城,那市井街坊早已聚集众多百姓,意一睹当世大学士丰姿神采。直到湖州府衙,苏公再三致谢,众人方才散去。夫人王氏引家人在庭院接迎,苏公过来,见着夫人面有倦色,连忙询问。原来夫人因路途劳累,又体弱力乏,加之水土不服,十分不适。苏公流水扶夫人回房。苏公家眷居西厢,东厢暂有张睢家眷居住。丫鬟端来水盆,苏公换了衣裳洗去面尘。又有丫鬟端来药汤,苏公忙接过碗勺,为夫人喂药,细细安慰夫人。
将进黄昏,夫人安然入眠,苏公方才悄然退出房来,掩门回身,却见张睢站立于曲廊下,忙迎上前去躬身施礼。张睢回礼道:“学士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到得湖州。张某当尽地主之谊,为学士大人接风洗尘。只是张某无有佳肴美味,略备薄酒小菜,聊表心意。”苏公连忙客气一番。
苏公暗暗打量张睢,其身着朴素,却气宇非凡,果然一表人材。赞叹之余,苏公又不免疑惑,这张睢如此年轻有为,得王安石拔犀擢象,怎的亦遭贬迁?在东京之时,闻得有人奏表弹劾张睢治理不力,却不知其中原委。苏公本因他是王安石门徒而不喜,转念思忖:他亦是遭贬谪之人,又不免感伤,正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
苏公随张睢来到东厢堂内,早有仆人将酒菜上桌。二人落座,又相互客套一番,三杯过后,张睢忽感叹一声,道:“张某不才,辜负了湖州百姓重托。苏学士乃天下奇才,湖州百姓便交付与学士大人了。张某亦可安心去了。”苏公道:“苏某何才?承蒙张大人之托,苏某当尽力而为。却不知张大人赴任何地?”张睢叹道:“今往襄州赴团练之职。湖州,恐今生难返也!想我张睢一心推行丞相新法,励精图治,欲为我大宋国强民富,却不料……”张睢言到此,似觉不妥,便嘎然而止,微微长叹一声。
苏公道:“张大人,苏某有一言,不知当问不当问?”张睢道:“苏学士只管说来。”苏公道:“苏某于那新法甚有异议,获罪王丞相,故屡遭贬谪。而张大人深受丞相赏识,又极力推行新法,甚有作为,怎的亦遭谪迁?”张睢长叹一声,一杯闷酒入得口中,苦笑不已,道:“此正是张某惆怅之处。说甚么‘治理不力,盗贼四起’?湖州今日之情形,有目共睹。想必是因明珠被劫一案与赵府纵火一案,让一干阴险小人得了口实,而丞相亦有为难之处。哦!闻听说苏学士破了一桩奇案,那夜明珠竟然失而复得了?”
苏公微微一笑,点头答是。张睢兴奋异常,询问其中情形。苏公便将事情前后一一道出,直听得张睢喜上眉头。不觉间过了一个时辰,早已上了蜡烛,待撤去酒菜,二人又品茗细谈。一番言语之后,苏公早已打消心中顾虑,于那张睢刮目相看。
原来,张睢心中牵挂湖州百姓,闻听得接任者乃是苏轼,甚是欢喜,意欲等候苏轼上任。有心腹颇为不解,问道:大人与那苏轼政见不一,其来接任,大人为何不忧反喜?张睢叹道:苏轼虽极力反对新法,与丞相不和,但他为官廉洁奉公,为人襟怀坦荡,是千不获一的好官,故而不可一概而论!此番与苏公细谈,张睢便将湖州民风民俗、地理名胜、户籍氏族、行当税赋、土产特品、军务防守,如此等等,一一细细告之。又将其在任三年治理之心得,对湖州治理之构想全盘托出。直听得苏公心悦诚服:张睢果是国之栋梁。身为一州父母官员,对黎民百姓如此牵肠挂肚,对社稷如此呕心沥血,真忠臣也!最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其无私心,不因与苏公政见各异而以百姓生计为重。苏公为官多年,却从未见过有如此慎重卸任、肝胆相待之官吏,张睢可谓第一人。
言罢,张睢长叹一声,幽幽道:“张某还有一言相告,古语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古往今来,有忠臣,便有小人,而天下之大,往往小人得势。湖州之事,学士大人须小心谨慎则个。”苏公淡然笑道:“天理昭昭。”一侧长班苏仁见夜已深寒,眨眼示意苏公。那厢张睢看得真切,忙道:“张某还有一事相烦。”苏公问道:“张大人且说。”张睢道:“张某因明珠一案焦头烂额,事后耿耿于怀,原以为此番离别湖州,此事将成张某今生一大憾事。却不料此案竟被学士大人破了,还珠返璧,寻回了明珠。张某意欲一睹这血光之珠,不知可否?”苏公笑道:“此案本属大人料理,苏某这就回房取来,交付大人。”张睢摇头道:“张某已卸肩任,此事还得烦劳学士大人处置。张某只求一见,足矣。”
苏公起身,意欲回房取来。张睢执意相随,苏公无奈,只得任他跟随。苏仁提灯在前引路。回得西厢书房,苏仁开了门锁,引二人进来,而后掩上房门。书房早已布置整洁,此番布置乃夫人亲手指点。书案临窗,其上有纸砚笔台。书架有古籍诗抄。苏仁自去端茶水,余下苏公、张睢二人。张睢见书架颇多诗抄,抽出一卷展开,却是一词,名曰:《水调歌头》。细细一阅,张睢大惊失色,感叹道:“此词意境豪放而阔大,情怀乐观而旷达,可谓千古绝唱也。”苏公道:“中秋之夜,子瞻痛饮之余,念起吾弟子由,随手之作。承蒙张大人抬爱。”
张睢叹道:“此词若用在张某身上,再合适不过。学士大法绝妙,乃当世第一名家。不知肯否复书此卷赐赠与张某?”苏公字卷轻易不与他人,今与张睢相处不过一日,竟似遇多年知交,爽口答应,遂铺开纸卷。张睢意欲研磨,苏公忙道:“不可,不可。”并将砚台移过。张睢奇怪,只见那砚台形状奇异,竟比寻常砚台高出些许,莫非……张睢正疑惑间,却见苏公将二指头伸入砚台间,从中拈出一颗黑乎乎圆珠来。张睢一愣,惊道:“莫非此即是那明珠不成?”苏公点头,道:“正是。”
张睢惊愕,用软布包住明珠,擦去墨汁,果然见得明晃晃一颗明珠!微弱烛光之下,那明珠闪着幽幽蓝光,奇艳无比。张睢看罢,叹息道:“此宝珠虽然希世,但沾了血腥之气,终归是害人之物。可惜可惜。”
正当张睢叹息间,苏公忽然一惊,转头冲门高声问道:“门外可是苏仁?”未有回应,苏公急身向门口而去,开得房门,探身出去,左右细看,廊下院中并不见有甚么人物,心中甚是疑惑,只得合上门扇,回转身来。
张睢诧异,询问其故。苏公疑道:“方才闻听窗外似有声响,出门去看,却无有甚么。端的蹊跷。”张睢疑道:“想必是风声吧。”苏公思忖道:“兴许是听错了。”不时,苏仁端茶进来。苏公令苏仁研磨,随后提笔,将《水调歌头》一挥而就,而后取出篆章印款,以作馈赠。张睢站立一旁,叹为观止,心中暗道:常人只道这夜明珠珍贵希罕,却不知苏轼字卷方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一夜无话。此日大早,苏公起得床来,见夫人尚在梦乡,悄然披衣出来。户外寒气袭人,苏公不觉一颤,将衣裳裹紧。抬眼望去,却见廊中忽然闪来一人,苏公一惊,待看清楚,却是苏仁。苏仁自幼习武,起身甚早,到得苏公面前,急道:“老爷,大事不好。”
苏公又一惊,苏仁行为举止向来稳重老到,从未有过如此慌张情形。所谓大事必是非常之事。苏公奇道:“何事如此惊慌?”苏仁道:“老爷,书房昨夜失盗了。”苏公大吃一惊,道:“书房失盗?那明珠便在书房之内!”苏公与苏仁急往书房而去。
到得书房门前,却见铜锁仍在。苏公不由一愣,指了指铜锁,苏仁忙道:“那贼是从窗格而入。老爷且看那窗格,兀自开着呢。”苏公望去,窗格果然半开着。苏公急忙掏出钥匙,开了铜锁,推开房门,急急入得书房,扫视室内,满地狼籍,书籍札记散落在地。苏仁立在苏公身后,目瞪口呆。苏公急去寻那砚台,却见地上一摊墨汁,砚台落在案桌下,那明珠早已不见了踪影!苏公不死心,在室内仔细寻查,依旧一无所获。
苏仁恨恨道:“可恶的贼寇,好利索手脚。”苏公压着一腔怒火,细细思索,道:“此门未开,盗贼从窗格而入,又从窗格而出。墨汁四溅,窃贼却未留下丝毫足迹,苏仁你且细细察看窗格内外,可有可疑踪迹?”苏仁点头,急至窗格旁,那窗栓似被甚物拨开,必是盗贼所为。
二人出了书房,到得窗格前,细看四周。苏仁忽道:“老爷,这窗纸有一小洞,显是盗贼为窥视房内所破。”苏公悟道:“如此说来,昨夜我闻得异常声响,竟果是有人在外面。”苏仁看那纸洞,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