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血 (又名 白石街)-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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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您,芝兰小姐……”
“我来等个人。”
兰嫂望望阿海他们。苏芝兰有点局促,没有兰嫂期待的表情。
“那小姐楼上坐吧。”
“小姐昨天在台子上算盘打得可真好!”兰嫂在后头用围裙擦着手。
苏芝兰没吱声,“阿彩快到三棵榕了吧……”她就在楼梯口一张单桌坐下。
兰嫂下来让伙计把茶送上去,站在柜台里出神。门口一阵吵嚷,阿宽小友七八个唐家水手进来。钟品在后头。
“兰嫂!”阿宽嚷嚷。
“弟兄们都来啦!”兰嫂迎上去。
钟品头上缠块纱布,和毛石介扭打蹭破点皮。
“钟老大,不要紧吧?”兰嫂问他。
“不碍事!”
“苏家玩赖,还不是让我们给收拾了!”阿宽一屁股坐下,“跟我们喷火玩!”
众人搭手把四张小桌拼起来,杂七乱八围着坐下。
“是唐家请客喽?”兰嫂把茶壶放在桌上。
“对!今天敞开了喝!”
“前儿个我刚从苏家铺子搬回几坛五加皮。弟兄们先坐着,我给你们炒菜去。”
“兰嫂你先别走”钟品站起来,“叫蔡义叔出来跟我们一块喝吧。”
“让蔡义叔出来吧!让蔡义叔出来跟我们一块喝。”
“钟品兄弟,看你说的!你蔡义叔怎么能在这啊?”
“哈哈哈,兰嫂,你别跟弟兄们打马虎眼了!昨天我在红枫林就见他了。”
兰嫂笑笑,讪讪往后去了。她推开房门撂一句,“不用一个人闷着了!外头狐朋狗党等你喝酒呢。”
“我就知道你们要来!”蔡二早听见前头吵闹,跨开大步走近来。
蔡二坐在上首。钟品抱起酒坛先给他倒上,小友接过去把剩下的酒碗都倒满。
“来,我们敬蔡义叔!”钟品端起酒碗,大家也都端起来。
“蔡义叔你这一年都在哪啊?老听人家说你的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听说在唐家湾……”
兰嫂端着凉菜上来,小友忙起身接住。“你可别跟他们一块喝!”兰嫂叮嘱小友。
“钟品兄弟,看你说的,你蔡义叔怎么能在这啊?”阿宽抹抹嘴学兰嫂刚才说话。
“你个胖子阿宽!吃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兰嫂要走,又嘱咐蔡二一句,“你可少喝点!县衙那个副史还没走呢!”
“没事,兰嫂,这会他正在唐家吃饭呢。”钟老大说。
苏芝兰听着吵吵嚷嚷扶楼梯朝下一看,是唐家水手来喝庆功酒。她见蔡义坐在首席。蔡义在苏芝兰心中是一个江湖侠客,她常听人说他的故事,离远也望见过几回,每次都不禁心驰神往。她在官府告示上见过画像,今天离这么近看到还是第一次,果然气宇不凡威猛健壮,两膀结实得橡树一样。他抖动连鬓大胡子发出的笑声满店都能听到。他用手背擦擦嘴角的酒液,抓几颗蚕豆扔到嘴里,嚼的嘎嘣嘎嘣响。海匪一身粗蛮气令形象减分不少。苏家姑娘见到真人有点失望。老听人说他跟兰嫂如何如何……兰嫂刚上了菜站在桌边看他们划拳。苏芝兰突然觉得他俩也不过是一对凡人。
阿彩走进来。她匆忙忙气哼哼四下张望,转过唐家水手桌子往楼上走。“阿彩!你怎么也到酒馆来了?”阿宽站起来。阿彩瞪他一眼不说话就要上楼。“阿彩别走,看谁在这!”他指指小友。“少说一句没人把你当哑巴!”阿彩不理他噔噔噔上楼。“咦,她怎么上楼了,小友你不去看看?”兰嫂端着菜上来努努嘴,“苏家小姐在楼上。”
苏芝兰看着阿彩。阿彩气哼哼扭头冲墙不说话。
“怎么了?”
“大小姐,做弄人也不能这样!这么远的道,天这么黑,你让人家去三棵榕干什么?我到那像傻子一样转磨几圈,鬼影不见一个!你是让我取信呀?还是见人哪?夜猫子一个劲叫,……”阿彩哭起来。
“好了,好了。都怪我”苏芝兰推一下她,心里犯嘀咕,“他怎么没去?”
阿宽喝高了酒,惦记苏家小姐在楼上做什么。他从桌边遛出来,踩着楼梯一级一级仰脸往上瞅,他听见阿彩说去三棵榕又哭起来。阿宽体内酒精含量大大超标,他蹑手蹑脚又往上走两级想看个究竟。哪成想苏芝兰正走到楼梯边,一眼看到他探头探脑。
“你个呆鹅!看什么!”
阿宽赫了一跳,酒精骑着鸭子飞走了,“嘿嘿嘿,我刚听你们说去三棵榕……”苏芝兰怒火中烧,“我把你个长耳朵驴!”飞起一脚,踢里扑通阿宽滚到楼下。小友扶起阿宽,看到楼梯口上苏芝兰一个江姐的亮相。
苏芝兰噔噔噔下来。阿宽左脸青了一块。“毛小姐脾气不小啊!”蔡二看苏芝兰大步往外走。门帘一挑,唐淇蘥领倪应龙进来。
唐淇蘥在家陪倪应龙喝酒,眼看天黑了脱不开身,死捱活捱,倪应龙带的一个小厮突然进来报说有人看到蔡二在码头西边酒馆里。倪应龙起身就要过来,唐世贞冲儿子使眼色,“副史路不熟,你跟着去。”唐淇蘥巴不得,连忙起身跟着出了大门。田溥昨天回去的时候交代倪应龙可以再多待一天,倪应龙也想多盘桓一日熟悉岛上情况,日后少不了跟这里打交道。唐家少爷本想给副史指个方向就奔三棵榕,可倪应龙就是不放他,只得硬着头皮跟到酒馆。哪成想进门迎头碰上苏芝兰气冲冲往外走。“阿彩,你们这是?”他连忙问。“阿彩我们走!”“唉,唉,先别走!”阿宽追上来,“少爷,你看这是她打的。”阿宽捂着左脸一指苏芝兰。阿彩一瞪他,“看你那样!揍的轻。”“怎么回事?”唐淇蘥瞅一眼苏芝兰。“我听她在上头哭,好心好意上去……” “谁要你管!我才没哭!”“唉——我明明听见你说去三棵榕”“胡扯!”苏芝兰扭头往外走。
“怎么了这是?”兰嫂看门口一堆人忙过来。“毛小姐,你怎么走啊?”她叫住苏芝兰。“我等的人来了!”“芝兰姑娘你先别走。你看那几个人是来找你们苏家的。”兰嫂朝阿海蒙克那边一指,“你看见那个不留辫子的了吧,他说他是咱们岛上人,刚才一个劲打听你们家的事。小伙子!”兰嫂向阿海一招手,“你不是去苏家吗?苏家小姐就在这。”
阿海蒙克早看到那边乱哄哄像打架,装着没看见,想快点喝完酒离开。突然看老板娘叫自己,阿海犹疑地走过去。
“你不是要去苏家吗?这位就是苏家的千金,苏芝兰小姐。”
阿海看看面前灰布衫拿斗笠的姑娘,如果不是头上的发卡,简直会误认为她是位美少年。“你有什么事?”苏芝兰问阿海。“在下郑伟海,从南洋来寻访苏崧曰叔公。不想在此幸遇小姐。请到桌间一叙。”
唐淇蘥抑止不住满心欢喜,看苏芝兰跟阿海走过去,“兰嫂,别让我们站着呀。这位是县衙倪副史。”给兰嫂使个眼色。兰嫂这才认出站在前头的汉子就是昨天打鼓的捕头,穿着便服。心中一惊,扫一眼里边正和钟品猜拳的蔡二,往左边一挡遮住倪应龙的视线,“副史请!”她把两人让到西边靠窗一张小桌。倪应龙坐下背朝着唐家水手。“伍子上茶!”兰嫂扭头冲柜台喊。伍子捧着茶壶过来。兰嫂拽住他的胳膊冲蔡二那边努嘴。“二位用点什么?”倪应龙看看兰嫂,“老板娘,小店平常来的生人多吗?”“就是今个来了仨生人”兰嫂一指阿海他们,“我这酒馆平常就是水手们来。”倪应龙侧转身,“那边和唐家船老大喝酒的是谁呀?”兰嫂往那边一瞅,伍子正给蔡二说话。蔡二朝这边望望,要站起来。“他呀”兰嫂话还没出口倪应龙腾地起身,冲着蔡二过去。兰嫂眼瞅着蔡二双手一掀“哗啦”前面的桌子向倪应龙骤过来。“贼人休走!”倪应龙闪身,一个箭步窜上去。蔡二撒腿往后就跑。
兰嫂心惊胆战,看一眼唐家少爷。唐淇蘥站起来朝后面望望。唐家水手围上来,大家面面相觑。苏芝兰阿海他们也都站起来。
约莫过了半刻。前头门帘一挑倪应龙回来,他威武地扫视一下众人。唐淇蘥忙走上去,“副史怎么样?”倪应龙瞥一眼他,“下回就不能让他跑了!”唐家水手扫一眼捕头坐回桌边。 “这帮南蛮子,民匪一家,串通一气。自己就带着两个喽啰,还是别惹他们。”
“副史坐下歇歇。”唐淇蘥做个手势。
“哼,这个唐家少爷也给我装相。”倪应龙压着火坐下,“老板娘!”兰嫂怯怯上来,“这位官长,刚才怎么回事啊?”倪应龙冷笑一声:
“你这都有什么时新菜呀?”
兰嫂酒馆这一夜的故事还没完,下边又发生了一件事。
兰嫂把酒菜上齐,退到柜台里暗暗出神。“这个千杀的又跑了……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突然一阵狗吠和杂沓声,有怪腔怪调在外头嚷。一队洋兵端着枪闯进酒馆。阿宽一捅钟老大,钟品站起身。兰嫂惊惶走到唐家水手桌前。“你们干什么?”钟品拦住前头的洋兵。“我们找一个劳工!”兰嫂心放下来,“没有啊!”“明明看他跑进来了。把人交出来!”“哪有啊?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兰嫂两手一摊一副阿庆嫂的表情。“我们得搜!”前头的洋人手一挥推开钟品就要往后头去。
“番鬼!”倪应龙一拍桌子,店里打个响雷。“尔等真是无法无天!怎敢擅自上岛来抓人!”
“你是干什么的?”番鬼上下打量打量倪应龙。
“本官香山县海上缉私副史!大清王法峻厉严明;岂容尔等肆意胡行!”
“他偷了我们东西!”领队的番鬼梗梗脖子。
“那也当由官府查办!你等手执火器上岛滋事是属非法!”
“我可以作证,没有人进来。”蒙克船长过来。
番鬼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位本土船长,身边站着位修士,恍惚间酒馆变成一座北欧神秘古堡。没看见刚才他们坐哪。
“Your captain,I’m sorry……”番鬼向蒙克船长行礼。
“我保证你们要找的人不在酒馆里。”蒙克冲同胞笑笑。
“本副史命你们即刻离岛!”
“几位到我桌上喝一杯?”持枪的番鬼还不甘休,蒙克忙打圆场。
番鬼互相看看,“Sorry,your captain。good night。”东张西望出去了。
阿海冲倪应龙一抱拳,“这位官长一派凛然之气,真令人佩服!”蒙克也朝倪应龙点点头。
“哪里”倪应龙瞟一眼小修士。
“请让我介绍,这位是蒙克船长。”阿海热情地把同伴介绍给他。
倪应龙鼻孔哼一声,走回桌子。这个本土教士不留辫子他看着别扭。倪应龙更不屑跟洋人搭话。他对蒙克船长刚才站出来解围压根不买帐。
阿海冲蒙克耸耸肩两人走回去。兰嫂跟过去,“这位客官多谢你们!芝兰姑娘我看你们说的挺热闹呀……”“兰嫂,他和我们家还真算故交,他妈妈跟我父亲在一个塾里念过书。”“真的?那不正好吗!这位客官,一会吃完饭毛小姐就能领你去她们家!你们聊着,要什么再告诉我。”
兰嫂又往倪应龙那边去,“哎呀,副史刚才多亏您站出来!要不还不定怎么着呢,副史也是初次上岛,这桌酒菜算我请客。”倪应龙一摆手,“老板娘不必客气!维护我大清子民安全保一方平安,属在下本职。——不过老板娘,你这个小店平常还是少招些乱七八糟人等,包括海盗。”兰嫂脸一红,“我一定照副史吩咐。”倪应龙又看看唐家少爷,“也烦你回去转告令父,应加强岛上整肃。什么船长教士之类登岛终有碍风化。”他看一眼阿海蒙克他们。“是,副史我敬您一杯。”唐家少爷心下不以为然,他看苏芝兰跟那个教士和两个洋人谈的高兴自己也高兴。
唐家水手看兰嫂跟县衙那位官长说话,又看看苏芝兰他们那边,兰嫂对那个不留辫子穿黑袍的年轻人和洋船长非常客气感谢他们帮忙。“那个秃尾巴乌鸦和大鼻子挺风光啊!过来说两句就把事摆平了。”阿宽不服气,“苏家小姐跟他们扯的还挺热乎。”钟品朝那边望一眼不吭声。
阿罗正扒着后厨门探头探脑,阿宽一眼看见他,过去一把揪住。“我说呢!刚才怎么回事?都是你招的!”
唐家水手都认得阿罗。兰嫂见阿宽拽着侄子出来,登时心里明白了。侄子在灯笼洲扛活,好偷东西,刚才洋人一定是为他。她到侄子跟前一戳他的脑门,“你真不让我省心哪!”
苏芝兰转着小瓷酒盅,兴致高涨。刚才接二连三紧张刺激的场面令她瞠目结舌心跳加快,热血涌到脸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