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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4章

新宋-第5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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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防守。因此,即便是一向犹豫的赵宗汉,亦难得的当机立断,他请堪舆师看过风水、五音利姓,又征询了宗泽、曹友闻的意见,遂在此城之东南向一处地势较高处,建造社稷、宗庙,然后立刻下令,以社稷、宗庙为中心,重新修筑一座周长三里的内城,同时对原有的城墙进行修葺。

这绝非是一件讨人喜欢的事情。

力役这种苦差使,自然是以城内“蕃部”为主。曹友闻向赵宗汉推荐了几个常年来往于新邺贸易,熟知当地民情,还懂得当地语言的海商,包括两个宋人,三个三佛齐人,一个大食人,赵宗汉便以这六人为“承勾”,专门负责强行征发役夫,征收物税,督责役夫劳作……金州物产丰富,得天独厚,当地土着,往往不用费力劳作,便可温饱。在这等自然环境下,历数千年之演化,当地之土着便养成了懒散之习性,其民风与中土大不相类,故此前海商们往往困于缺少劳力,其原因倒并非是因为当地缺少人口。如今,邺国要驱使新邺蕃民为苦役,此事自然不可能和平解决。自古以来,役使民众者无非有两个法子,上者以德信,下者以威信。邺国新至,无德可言,便只能以武力与苛法相逼。而六承勾更是狐假虎威,不可一世,凡役使之蕃民,稍有懈怠,便遭鞭杖;征收物税,略有拖欠,便枷锁示众。为防止逃亡,在六承勾建议下,赵宗汉又颁布法令,在蕃部中重新编成保甲,并派出邺军在城外三十里巡逻,任何人未经许可,私出三十里外,保内五户全部腰斩。

因此,当宗泽乘着小船穿行在新邺城中时,触目所及的,到处都是悲鸣哀叹。为笼络、控制当地的富室,邺国公下令城中之蕃部富室,各出二子侄,其中强壮者编入新组建的邺军,不堪为兵者则编入厢军,交由六承勾率领,督责劳役等事。此时新邺城内,处处都可以听见承勾厢兵的大声吆喝、鞭笞、怒骂,蕃部百姓妇孺的哭泣、惨叫,还有垂头丧气的邺国汉人,失魂落魄的邺军将士……这绝非宗泽所想象的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大业草创时那种积极向上的情形,反倒是一派亡国之象。

再想起他所听说的周国的情形,更令宗泽平生慨叹。

柴氏之周国,与赵氏之邺国,可以说景象截然不同。柴家虽然穷困,然自柴若讷率族人在南邑建社稷之日起,便呈现出兴盛之象。这几个月来,投奔柴家的豪杰之士数以百计,凌牙门附近的宋商纷纷慷慨借贷给周国,柴若讷亦不负众望,到南邑仅一个月,即率部众连破三个蕃部,俘获甚众,柴若讷如事先宣扬的那样,将所有俘获,按功劳尽数分给部众。

四月份,一群由宋人、交趾人组成的水贼听说了柴若讷的榜文,于是攻下金州南部的一个海边村落,宣称要在彼处建城,水贼头子陈阿四并自称城主,试探性的遣人向柴若讷称臣纳贡,柴若讷竟毫不犹豫便接受其为臣民,封其为下卿、定海城城主。此后,在附近游荡的水贼蜂拥而至,到六月为止,短短两个月内,水贼们小心的在金州南部海岸攻下了四五个村庄、海港——相比凌牙门、詹卑、新邺、南邑等南海大城坐落的金州北部,南部海岸一向是各国力量比较虚弱的地区,亦是南海水贼过往所躲藏的地区——此辈全部向周国称臣,柴若讷通过他们征收贡品,不费吹灰之力组建了一只共计三十四艘大小海船的水军,得到数百名经验丰富的水手与水军。此风愈演愈烈,便在十几天前,竟有五家海商联手,雇用“伴当行”的武伴当,攻下南邑西北距监篦国不远处的一个港口,然后向柴若讷称臣,被封为西郡城主,从此,金州北海岸亦出现了隶属于周国的封城……至此,周国的实力,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扩张着,震撼着南海每一种势力。

几乎可以预见,所有的海商、水贼……一切有野心的人都会将周国视为自己的乐土——水贼只需向柴若讷交纳一笔贡品,送几个人质到南邑,最多再送柴若讷一艘船、几十个手下,便可以获得一个合法而体面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周国的下卿,从此不再受到虎翼军的追剿,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城”内,征税、销赃,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而那些海商则更加野心勃勃,他们将此视为一个有利可图的生意,在一个海上要道上,经营一座完全由自己做主的港口,甚至可以传诸子孙后代,而所要付出的东西,对这些海商来说简直微不足道……而柴若讷从中得到的好处也同样非常可观,他付出的东西,完全只是地图上名义上属于他的东西,但换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周国的声势不断壮大,不仅令周边的部族更加敬畏他,而且可以吸引来更多的投奔者,让更多的海商愿意借贷给他。而他借助这些力量,也可以迅速的度过最初的难关,站稳脚跟。

短短四个月,他依靠这些力量,四处征伐,他命令南邑附近之村庄、部族,都必须承担赋税、贡物、劳役、兵役,他的征税官所到之处,凡是不肯听令或者拖延者,立即发兵征伐,单单是宗泽所听说的征伐,便有五六次之多,据宗泽得到的消息,凡是被他征讨的村庄部落,不仅所有东西都被抢掠一空,而且所有的蕃人,都被分配为奴,那些蕃人头领往往全家处死,首级则被其余的征税官带着,四处传送。

柴家的部众,同样受到水土不服等疾病的困扰,同样的不断有人病死。但是,周国的势力在扩张,周国国势兴旺,却几成人所共知的事情。尽管薛奕依然将周国视为一个包袱,尽管那些依附的柴家的“城主”们在面临真正考验时未必可以信赖,但是,四个月的时间内,南邑周军的人数的的确确的扩充到了三千五百余人,他们还拥有一支规模虽小,但未必不堪一击的水军,甚至还有了一百象兵!

而反观邺国,宗泽心里很清楚,甚至连曹友闻都在两面下注。曹友闻暗中派人送给柴若讷五百套盔甲,并且将他一个才三岁的侄子,与柴若讷尚在襁褓中的一个孙女悄悄定了婚事……这些诸侯国将会深刻影响到南海的现在与未来。而曹友闻是个商人,当然不会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邺国身上。

只有宗泽还不肯死心。

只有宗泽不相信这个国家已全无希望。

此时他还不知道雍、曹、定、秦这些诸侯国是如何立国的,摩逸诸岛的诸侯们,所面临的压力远远小于金州的诸侯国,在那些岛上,不存在能对他们构成实质威胁的势力,他们可以从容发展,从容选择。但金州的邺国与周国,却从一开始,就必须面对亡国灭族之威胁。

宗泽虽然理解周国公柴若讷的种种举措,甚至对他还有几分佩服,但是,他并不赞同周国的许多策略。在宗泽的理念中,永远也无法接受将水贼封为城主、下卿的做法,亦无法接受柴若讷对待蕃部的残暴,无法认同他将俘获的蕃人战士、蕃人百姓一律发配为奴……尽管他知道这些很有效,但宗泽始终坚信,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在宗泽的身上,的的确确有一种诸夏的优越感,但他并不会与一些宋人一样,将蕃人视为低人一等的禽兽,而是相信,蕃人与宋人,在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

因此,不全是为了争强好胜,不全是为了完成任务,宗泽也希望帮助邺国站稳脚跟。他不希望周国成为唯一的榜样。

虽然邺国的许多做法,也同样令他不满——对于蕃人,邺国公赵宗汉有着远比一般宋人都要强烈的优越感,因此,虽然对宋人部众他优柔寡断,有时几近妇人之仁,但对蕃人却只要六承勾一鼓动,便可以毫不犹豫的采用保甲连坐这类的秦政暴法……但宗泽依然能从新邺城中看到希望。

因为,他们有个不同寻常的县主。

在与邺国部族相处的时间里,他已经陆续零星的听到一些关于柔嘉县主过往的传闻。在传闻中,这位独具一格的县主,似乎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物。而与柔嘉相处的时间里,宗泽亦可以证明,这种传言绝非无稽之谈。

许多人家,即使是大宋北方的大户人家,如若家里有一个老大不嫁的女儿,十之八九,这个女儿便会成为家中一霸,若是这女儿还受到父母的宠爱,几乎可以肯定,这女儿绝对将成为家里的一个惹不起的人物。这种奇妙的人情世故,即使在邺国公府这样的天潢贵胄之家,亦难以例外。这位老大不嫁的柔嘉县主,乃是邺国公府上,自邺国公赵宗汉以下,最为嚣张跋扈的人物,从邺国公的妻妾,到她的兄嫂、弟妹,无一不要让着她三分。对一些礼法先生来说,这无疑是乾坤颠倒,伦常败坏,绝难接受之事。但是,这对于宗泽来说,却并非如此。这等事情,在市井百姓之家本就极为寻常,布衣出身的宗泽,则已见惯不怪;而在宗泽的家乡南方,礼法亦不如北方那样严密,更何况,自入海船水军之后,宗泽心里的这类礼法观念,便更加淡泊了。对于海上行船的人来说,对女人最大的忌讳便是让女人上船,而这种忌讳随着封建南海的进行,早已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呢?

柔嘉县主的确不好相处,她对她的兄弟们都常常喝来斥去,颐指气使,对外人更加不会客气,稍不顺意,便遭鞭打。但是她却有一桩好事,她遇事果决,敢作敢当,而且对宗泽与曹友闻颇为客气,二人若有谏言,她每每接纳,极少驳回。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位县主虽然对下人部众呼唤呵斥,不假情面,对百姓也看起来高高在上,但是宗泽能感觉到这位县主本性纯良,她的傲慢无礼,纯粹只是因为出身成长之原因,与她父兄们完全不同。

只要适当的引导,这位县主是可以成为一位“仁君”的。

宗泽在心里面,是希望邺国能够成为一个儒教国家的。他希望邺国能成为诸侯国的一个典范。几乎可以肯定,所有的诸侯国都会立孔庙,祭祀孔子,尊崇儒经,但是,那未必便是真正的儒教国家。孔子有时候只不过是个漂亮的空壳,被人们用来装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便堂而皇之的行之于世——比如周国,柴若讷肯定也会把孔子高高的供起来,摆上几盘冷猪肉,然后便将他抛之脑后。

尽管对于一个真正的儒教国家应当是怎么样的,宗泽心里面也很模糊,他也说不清楚他理想中的国家应当是怎样的,但有些事情却是他可以确定的。

一个真正的儒教国家,至少应当推行仁政。这样的国家内,不应当有暴虐的刑法,不应当有严苛的赋税,更不应当存在命如草芥的奴隶——宗泽并不怀疑世上会有上下阶级贵贱之分,但他却始终坚信,即使最低贱的人,也依然是人,他们不是禽兽,更非草芥。这个国家,即使不能如《天命有司》中所说的那样,但至少亦应当将老所有终、少有所长,百姓过安康太平的生活视为这个国家存在的目标与意义。

宗泽也相信,一个真正的儒教国家,应当将蕃人视为教化的目标,视为“华夏之”的对象,而不是将之视为奴役、欺诈的对象,将其性命视同草芥。

至于这个国家是不是女主当权,果真有那么重要么?大宋朝如今都是太后主政,亦无人会怀疑大宋会因此而没落。何况邺国公依然是赵宗汉,将来继承邺国公之位的,依然会是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们……宗泽站立船头,心里一直胡思乱想着。尽管薛奕已然表态他不会在乎邺国究竟是谁掌权,尽管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但是,他依然会仍不住要在心里给自己多找些理由,以说服自己不会动摇。

不管有多么理由,毕竟,他要做的,不是寻常之事。

柔嘉县主这几个月里,在新邺城可以说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虽然她在新州几乎挽救了邺国的命运,但是她本人倒并无多大的野心,来到新邺后,她便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她不像旁人那么愁眉苦脸,更不似邺国公府的许多女眷那样,诸多抱怨——对那些贵妇,甚至是邺国公府的侍女们来说,这个地方除了景色宜人,几乎一无是处,相反还有诸多的不便。

这里没有她们想要的脂粉、香露,没有新奇的服饰,没有争妍斗奇的化妆,她们完全远离时髦的汴京,不知道现时流行的是哪一种发型……她们甚至无法悠闲的下棋弹琴吟诗作画,邺国公赵宗汉下令自他夫人以下,所有的女眷都必须亲自动手,种桑养蚕——尽管宗泽与曹友闻早在杭州之时,便已劝谏过金州根本不适宜蚕桑,但邺国公府上,却没有一个人相信;而此地适宜种植的苎麻,邺国公府上的北方人,却根本没有人懂得如何种植,绝大多数人连苎麻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这种注定徒劳无功的劳动,仍然令得邺国公府上的女眷怨声载道。

只有柔嘉县主仿佛到了属于她的乐园。

初到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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