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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新宋-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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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策,但实际上真正能约束官员的,只有律令与道德操守而已——丰厚的薪俸,仅仅是让那些有意愿廉洁的官员能有条件保持自己的操守,没有真正行之有效的监督机制,对于没什么抱负操守的官员而言,是没有谁会嫌钱太多的。而这种人又永远占据多数,所以,在事实上,大宋朝官员的操守,便在一年一年的下滑,但这种下滑是如此的自然,以至于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如章惇,就对这种“做官就有钱”的现象根本是视若无睹,以为是世间之常理,却不知道这是一个对大宋朝足以致命的沼泽。

不过,对于章惇而言,这些并不重要。他介意的,不过是这家梦华楼的背景牵涉到吕惠卿而已。

章惇二人刚一跨入花门酒坊,便有一个小厮迎了上来。他打了躬,正待开口,便听安惇已先说道:“睡香阁。”

小厮听得明白了,知道是熟客,也不多问,忙笑道:“二位官人这边请。”一面小心的在前面引路。这花门酒坊是几进几出的大院子,二人在小厮的指引下,走了半晌,方到了一道拱门之前。这时候小厮便停住脚步,不知何时,从拱门后闪出一个豆蔻年华的紫衫少女。小厮笑着交代道:“紫娘,这二位官人是往睡香阁的。”说罢又向章惇二人行了一礼,笑道:“小的便引到此处,先行告退了。”

那叫紫娘的女孩子待小厮告退,方向二人敛衽盈盈一礼,抿嘴道:“请二位官人随奴家来。”

章惇微睨了她一眼,在他心中,这些女子自然算不得什么,竟是懒得理会。一边注意观察安惇,一面随着紫娘前行。安惇却似是饶有兴致,一路行走,还一路向章惇点评院中布局景观。

如此又穿过两三个小院子,猛然间,章惇便嗅到一股浓烈的花香袭来,顿觉精神一怔。正要寻找花香的来源,却见紫娘已停在一道粉墙的门洞之前,笑道:“这便是睡香阁了。”

章惇抬眼打量,便见那门洞里面,依稀可见几株灌木,正满树开满了白花,一簇一簇,倒似一个个绣球。那花香,便是从这些花中传来。章惇原不曾见过这些种花,正要询问,却听安惇笑道:“子厚兄,这花便是瑞香,亦名睡香,故此处又称睡香阁。”说完,又有意无意看了紫娘一眼,笑道:“这睡香还有两个别名,子厚兄可知否?”

“某却未曾听闻。”章惇这时已从花香中回过神来,他笑吟吟地望着安惇,心中却在同时下了一个评语:“村牛!”

果然,安惇摇头晃脑的卖弄道:“这睡香又有别名,唤作蓬莱花,也叫风流树。盖人皆以为,此花唯蓬莱仙境方有也。”

“处厚兄果然渊博。”章惇望见安惇那轻佻的神态,心中便大是鄙夷,但是口里却轻轻捧了一句。安惇果然甚是得意,故意谦逊两句,二人便一同入院,院中早有酒女迎来,服侍二人坐了。安惇驾轻就熟地点了几样茶,顷刻间,各样果品点心小菜都已上齐,两个分别穿着绿袍与白衫的酒女将温了的酒给二人斟上,二人便对酌起来。席酒美酒佳肴,纤纤细手,吴侬软语,已让人心醉。而门外玉树琼枝,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琴声,屋中点起的檀香袅袅,更让人几乎以为这里便是人间仙境了。连章惇这样性格刚强之人,在这里也不禁有几分沉迷。

二人一面喝酒,一面闲聊赋诗,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多时辰。不觉二人都到了酒酣之时。正在章惇几乎要以为安惇来找自己果真没有什么目的的时候,却见安惇一口气喝干了杯中之酒,把酒樽重重砸在桌子上,吐着酒气对旁边的酒女说道:“尔等先退下。”

“是。”酒女们连忙蹑脚退出屋中。

安惇见房中再无旁人,挽起袖子,替章惇满上酒,一面凝目注视章惇,半晌,方问道:“公听三分否?”

章惇被他的神态吓了一跳,不料却听他问出这样的话来,不觉好笑,回道:“亦曾听过。”

“三分有魏武与汉昭烈煮酒论英雄之事,公知否?”安惇似是已带了几分醉意。

“确有此事。”

“那你我何不效仿古人,品评一番天下英杰之士?”安惇眼中,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态。

“天下英杰之士?”章惇带着嘲讽地望了安惇一眼,笑道:“某不敢与曹刘相提并论,恐过于狂悖了。”

“公何必过谦。”

章惇小心翼翼地说道:“方今天下,我大宋圣明天子,自不待言。而其余群臣,可称英杰者亦甚多。而其尤杰出者,某以为在契丹有辽主耶律濬、萧佑丹、耶律信;大宋则有富公彦国、文公宽夫、王介甫、司马君实、吕吉甫、石子明。凡此数人,可称为第一流之人物。”

安惇喷了口酒气,大不以为然地嘲笑道:“耶律濬弑父夺位,国家不宁至今日;萧佑丹为其谋主,上不能固耶律濬之位,使子弑父,臣弑君,为此不无人伦之事,下不能经济邦国,使契丹分裂割据,内斗不止;耶律信一勇之夫,更不足论,此辈何足称英杰之士?”

章惇不料安惇有此评价,心中讥道:“若换上你安惇,只怕是坐待授首而已。”当下竟是懒得反驳,又听安惇大放厥词道:“富弼老而修道,聪而不明;文彦博刚恢自用,不知变通;司马光榆木疙瘩,只知有古不知有今!以公所论英杰之士而言,某以为唯王介甫与吕吉甫可当之。余不足论。”

章惇不料世间竟有如此狂悖之人,眼见安惇语气神态,没有明言的就是“除了王安石与吕惠卿外,便是我安惇了”。他心中暗觉好笑,当下忍笑问道:“处厚似是漏说一人。然而处厚以为石子明可当英杰之士否?”

“石越?”安惇的脸色变了一下,冷笑道:“石越?!公以为,石越为何人哉?”

“石子明者,天子以之为梁柱,百官以之为干吏,士林以之为鸿儒,百姓以之为神人者也。”

“某却以为,石越不过是沽名钓誉,包藏祸心的伪君子而已。”安惇口沫横飞的说道。“此人大伪似忠,大奸似能,公不可不防。王元泽之死,是前车之鉴也。便是今日,公有此祸,焉知不是石越从中构陷?”

章惇顿时默然无语。安惇话中挑拨之意已十分明显。但是章惇自己而言,却是从未怨怪过别人。他当初那样处置向安北与段子介,并非是与高遵裕合谋,其实不过是想待价而沽而已——先卖高遵裕一个人情,稳住高遵裕,再将所有的材料控制在自己手中。如此他便有足够的本钱与高遵裕讨价还价,进可攻,退可守。至于究竟要不要扳倒高遵裕,他根本就还不曾拿定主意。但是他万万料不到向安北与段子介二人会反抗。结果向安北居然就此丧命,事情弄巧成拙。章惇想来,亦十分悔恨。只不过如他这样的性格,向来以为一将功成万古枯,旁人的性命他看得不会太重,倒也不会有太多的自责便是。而且章惇也是从来不怨天尤人的,他落入今天这样的处境,他只会怪自己料事不明,庙算不周,至于旁人的所作所为,章惇都以为不过是旁人的本分而已。

因此,章惇连段子介都不怨恨,何况一个与此事几乎没什么关系的石越?

安惇却以为成功地挑起了章惇对石越的怨恨,眼中迅速地闪过一丝喜色,又继续说道:“那段子介何人?石越之门生也。陕西安抚司的亲兵卫队护送他到京城,若说不是石越故意陷害子厚,天下谁人能信?”

“这……”

安惇突然话锋一转,直视章惇,问道:“公可知如今朝廷之局势如何?”他问完,不待章惇回答,便说道:“石越在陕西孤注一掷,以百姓的性命来冒险,博取一己之成功。如今他侥幸成功,声誉之隆,一时无两。石越想做权臣,故此他第一个便拿定西侯开刀,借口定西侯不遵军令,故意陷他于死地,以掩饰自己失陷名城,致狄咏战死的无能。他要扳倒定西侯,自然连带子厚也脱不了关系。公可试想,一个久负盛名的大臣,取得大宋立国以来对西夏少有之大胜,又一举扳倒身为戚里的定西侯与卫尉寺卿!石越之声威,大宋建国以来,可有一个臣子比得上?接下来石越又会如何?眼下朝廷喧嚣不已,尽是两种声音,一派利令智昏,主张趁西夏大败,让石越主持陕西,明春大举讨伐西夏,一举收复灵夏,听说皇上也颇受此辈人蛊惑;另一派自以为稳重老成,主张召回石越,宠以宰相枢使之位——冯京甚至上表说愿辞吏部尚书之位以让石越——这老狐狸,实际不过是想让皇上任命石越为尚书右仆射而已!这两派人互相攻讦,争辩不下,其实却都是鼠目寸光之辈。”

章惇不动声色地听着。朝中的这些局势,他虽然退居府中,却也看得清清楚楚。大抵主张乘胜追击的,都是朝中的少壮派官员,这些人或是翰林学士、侍从官,或是御史谏官,或是一些武职官员,各部的侍郎或郎中。虽然这些人没有占据高位,在政事堂与枢密院中都没有主导地位,但是数量众多,声音不可忽视。特别是翰林学士与侍从官,对皇帝的影响非常之大。而主张召回石越的,又分为三派,第一派以司马光、范纯仁为代表,这一派看到的,是国库空虚,国内有许多事必须做却没钱做的事实,不愿意勉强再打下去,希望借这几年时间休养生息,同时也可以避免石越在地方威望日重,威胁朝廷的权威。第二派则是以冯京、苏辙、韩维为代表,这些人与石越关系密切,自然是希望石越快点回到朝中,从吕惠卿手中夺回政事堂的主导权。第三派却是以文彦博、王珪等人为代表,他们未必希望石越在政事堂占据主导权,同时也知道国库的窘状,但是他们希望召回石越的主要目的,却只是维护传统,防止地方上出现一个威望过大的重臣。这三派官员出发点不同,甚至相互矛盾,但是结果却是一致的,便是停止战争,召回石越。

这两派自从大胜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在朝堂之上便互相争吵,几乎没有宁日。主张扩大战争的,胜在精力充沛,激情四溢,兼之人数众多。他们写出来的奏章许多不如何流传入市井,其中文采斐扬,煽动人心的词句比比皆是,因此也得到舆论的广泛支持。而主张适可而止,召石越回朝的这一派,却都是对国家状况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的,他们大多占据高位,掌握两府,主导大宋的政策。但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些大臣就不那么合乎皇帝与低下级官员以及被煽动起来的舆论的心意。所以,在章惇看来,若非曹太后突然病重,让一切争吵不得不暂时中止,这些大宋的宰执之臣们,很可能就会败给少壮派也说不定。毕竟这些主张召回石越的大臣们,内部也是有分歧的,除了司马光与范纯仁这一派纯粹是出于政见,比较能坚持自己的理念之外,冯京、苏辙、韩维未必就会十分坚定的反对继续战争论;而文彦博似乎也在战与不战之间摇摆,王珪更不是一个会在皇帝面前坚持原则的人……不过,此时更让章惇感兴趣的是,安惇口中,区别于以上两派的第三派,似乎就要出现了。

“主张乘胜追击的大臣,根本不曾了解朝廷的现状。国库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足以支持一场对灵夏的远征。若要一举灭掉西夏,至少要纠集三十万兵马,若再加上转运的民夫,最低限度有九十万人需要调动。这一场战争打下来,足以将内藏库、左藏库、户部、司农、太府全部掏空,所得远不足以偿所失。何况准备的时间,亦不是几个月可以解决。人要吃粮马要吃草,不可能咬铜板吃交钞打仗。而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战争,败了的话大宋元气大伤,至少要十年才能恢复;赢的话却也只不过增加石越的声威,造就出来一个不折不扣的权臣!”

“至于那些主张召回石越的大臣,表面上看来是老成谋国,实际也是迂腐不堪。石越并非武将,而是儒臣!将他召回朝中,挟其威望,又有冯京、苏辙、韩维辈为其呐喊,政事堂岂非落入其掌握之中?这归根结底,还是造就一个权臣。于朝廷哪有半分好处?!子厚兄,恕我直言,若是石越入政事堂,他第一个要下手对付的,便是定西侯与子厚兄!”

章惇被安惇热辣辣的目光注视,不由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他表面上装出一副震惊的神态,心中却十分冷静的分析着安惇的话——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他做出略显紧张的姿态,道:“只怕也没甚好办法……”

“不然,某有一策,可消此反侧之祸。”

“哦?”

安惇自己给自己满上酒,一口喝了,方缓缓说道:“将石越平调至河北任安抚使。”

“妙策!”章惇都不禁由衷地击掌赞叹。他自然知道,这个计策,绝非安惇想得出来。十之八九,是吕惠卿的高招。当下又故意沉吟一会,假意问道:“然则朝中大臣,心向石越者众。提出此议,奈冯京、苏辙、韩维何?便是司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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