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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新宋-第2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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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寨、撤兵!”终于,仁多澣掉转了马头。

庆州城上。

望着渐渐远去的夏军,石越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转身问站在身后的贾岩道:“要不要追击一下?”

“待西贼撤得远一点,再虚张声势的追击一下,把戏演得逼真一些。”贾岩沉声说道。

石越点点头,道:“待仁多澣撤回清远军,便派人与他交涉。赎回狄将军与王将军的首级,凡是被掠入西夏的汉户与熟蕃,用四匹绢布、四匹棉布一个人的价格赎回。现在首要的看看环州城还有没有幸存者。”

“是。”

在众人心中,环州城此时必无谯类。

石越没有注意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远远站立在下首的李清清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被掩饰得极好的敬意。在战争胜利之后,首先想到的是战死者与被掠的百姓,这样的上位者,并不是经常能见到的存在。

第六十四节

绥德城。它的城东,是一条夹杂着滚滚泥沙由北向南急流的无定河;城之西,则是由西北入东注入无定河的大理河。而在城之西南,还巍然屹立着一座险峻的嵯峨山。

自春秋以来,这里便是西北边陲要地。绥州控扼高深,形势雄胜,是鄜、延之门户。后汉的虞诩曾称赞“安定、北地、上郡山川险隘,沃野千里,土宜畜牧”,说的便是绥州一带。而自隋唐以来,更为藩卫之重地。宋朝自李继迁叛乱建立西夏以后,一直到熙宁二年,才由种谔夜渡大理河,收复绥州。从此改名为绥德城,隶属延州,并打算以此为基地,控制横山。但是因为抚宁砦之败,却导致绥德城前线的几乎所有要塞关隘,都控制在西夏手中,从地缘上控制横山的战略,因此亦遭到失败。但饶是如此,自从绥德城收复之后,原鄜延路所受的西夏方面的军事压力,也小了许多。

可以说,绥德城的重要性,还在平夏城之上。

而大宋朝在绥德城的建设上,也投入了足够的血本。

这座唐代贞观初年不过城周四里多的要塞,现在分为内城与外城,外城高五丈、阔二丈,周长已经达到九里有奇,城墙外三十步的地方被一道护城壕沟所环护着。外城开有四门,每扇城门都为三重,最里面的一重门比普通城门加厚了数寸;第二重门采用铁叶钉裹;最外的一重门,则以木为栅。

每座城门之外,都筑有半圆形的瓮城,瓮城上设有敌楼,可以遮隔箭丛,两侧设门。而在壕沟与城墙之间,距离城墙十步的地方,又筑有高达一丈的羊马城,它的城门与瓮城的城门错开,上有五尺高的女墙。

在城门之上,则有门楼两层,在门楼的上层,装备了床子弩等重型器械。外城城墙上,亦有女墙,城上每十步设有一个敌楼。四面又设有面积为宽一丈六尺、长三步的弩台,都安置着大型的弩机。

除此之外,绥德城最为显眼之处,还在于它西北面的城墙,除了用传统筑城法之外,更在城墙之外,用碎石夹水泥掺杂着锋利的竹刺、铁刺,涂了厚厚的一层。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慑人的寒光。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绥德城在大宋将士的心目中,便已经成为了“难以攻克”的代名词。许多人都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兵力与粮草、军械,绥德城将永远在大宋的控制之中。

他们似乎都已经忘记,绥德城的上一次陷落,距今还不足十年。

负责绥德城防务的云翼军都指挥使“小隐君”种古,是大宋西军中的名将。但是此时,“小隐君”却锁紧了眉头,凝视着摆放在公厅当中的巨大沙盘,久久不发一言。站在他下首,同样紧锁着眉头的,是率领振武军第三军第二、第三、第五共三个营计九千禁军前来协助防守的振武军第三军副都指挥使刘舜卿。他也是这次宋军防御战略的策划者。

两个人的眼睛中,都充满了血丝。

“士兵都需要休息。”云翼军都虞候赵泉说的话也许不合时宜,但却是当前最实际的问题。

夏军这次果然是有备而来。

第一天攻城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西夏人竟然排出了十架抛石机与车行炮,猝不及防的宋军准备不足,结果吃了大亏。在漫天飞舞的箭雨与十架抛石机的远程打击的掩护下,西夏士兵以十人为一组抬着一座座壕车、云梯蜂拥而至,如同蚂蚁一样爬向城墙;另有数以百计的西夏士兵则在覆着牛皮泥土的小车的保护下,冲向城门与城角。

绥德城几乎被西夏人一举攻克。

当日的惨烈众人时至今日,都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种古拔刀砍倒了第一个攻上城墙的西夏人,刘舜卿射光了箭壶中的所有箭枝,连都虞候赵泉都中了一支流箭。将军们的身先士卒激励了士兵们的决心,最终才勉强稳住城墙上的战局。

但当天最大的功臣,却是吴安国。

云翼军因为是对宋朝来说十分珍贵的骑兵,自然没有参加城墙上的防守。在战局危急之时,吴安国故态复萌,率几个亲信士兵“说服”了云翼军副都指挥使,取得兵符令牌,假传命令,带出三个营近六千骑兵,从南门出城,无声无息地绕到夏军侧翼,突然发动进攻。

投入攻城战的夏军因为没有足够的拒马枪保护进攻的部队,结果被这一记侧击几乎彻底击溃。若非李清率援军及时赶到,整个战局很可能就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但这便已经足够让城中宋军彻底稳住阵脚了。种古当机立断,亲自率领城中余下的两营骑兵杀出东门,绕至与吴安国混战的李清部后,试图夹击李清,不过却被另一支夏军挡住。

二人这才且战且退,撤回城中。

但这次吴安国也几乎被处斩,因为众人求情,才逃过一死,只是被杖罚。

这样,第一天的守城战,虽然最终挫败了西夏人的进攻,但宋军也损失惨重,有一千五百多名步兵在这一天阵亡或者失去战斗力,骑兵也有近七百人的伤亡。对于全部兵力不过二万七千余人(包括振武军第三军三个营九千余人、云翼军九千余人、未整编禁军八千人与神卫营第三营一千余人)的绥德城守军来说,这实在是不堪承受之重。

种古与刘舜卿对于自己的战略目标非常的清楚——绥德城守军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拖垮夏军,利用绥德坚城,消耗夏军的战斗部队与士气。并且,对于骑兵有限的宋军来说,云翼军不仅要作为一支机动力量协助守城,同时还要担负着援军到来后,夹击夏军,延滞其撤军速度的任务。

当然,哪怕目标没有达到,绥德城也是不允许丢的。

如果种古与刘舜卿认为快守不住了,那么就应当至少提前三天,在晚上燃放约定的烟火。

虽然计划十分周详,绥德城却差点在第一天就被攻破。这想起来就让种古与刘舜卿感到无地自容。

不过万幸的是,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出现。

战争并没有随着太阳的落山而结束。

西夏人想一鼓作气攻下绥德城,他们甚至不想掩饰自己的这种企图。夏军中并非缺少知兵之人,他们也知道如果长时间的屯兵于坚城之下,不仅会面临着补给与天气诸般不利因素,随着伤亡的增大与进攻的受挫,士气也会灾难性的下降。

没有给宋军多少休息的时间,在当天晚上,借着黑夜的掩护,夏军又如同白蚁一般,涌向绥德城。

但这次神卫营却洗刷了白天的耻辱——以器械先进见长的宋军,居然会遭到西夏人区区十架抛石机的压制,这是神卫营第三营跳进无定河也洗不清的奇耻大辱。正摩拳擦掌等待报仇机会的神卫营,在这个晚上让西夏人见识了什么才是技术!

门楼与弩台上,射程可达三百步的三弓弩,随着一声声的大喝,一次发射出数百枝的弩箭;几部改良过的抛石机则将震天雷准确地抛掷到八十步以外,每一次抛杆挥动,伴随着划过天际的黑色抛物线,只听到城外一阵阵“呯”、“呯”的巨响,爆炸的烟火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闪起,绥德城外,顿时沦为血肉横飞的修罗场。

好不容易冲到城下的夏军,刚一抬头,就发现从城墙上扔下来一个个巨大的东西,不待夏军嘲笑宋军如此惊慌失措,这么早就开始浪费滚石檑木,便见这些东西摔到城下后,突然发出火光,然后在地面四处乱窜,目瞪口呆的夏军还来不及琢磨清楚这是什么物什,这种名为“万人敌”的新式火器,在窜入攻城者中间时,突然就开始爆炸,只听到巨响之后,铁弹横飞,血肉四溅。

当晚的进攻,西夏人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宋军却几乎没有多大的伤亡。

但这样的挫败远不足以打击夏主亲征鼓舞的夏军士气。

秉常虽然亲眼见识到宋军各种武器的先进与战斗力的强悍,却并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梁乙埋更是丢不起这个人。在大将梁永能的建议下,夏军调整了进攻的策略。

梁永能将部队成十部分,其中两部负责抄掠地方,保护牲口,实际就是护粮之兵;两部负责阻击宋军的援军,一部保护夏主的安危,其余五部昼夜不停,轮流进攻,纵使不进攻,也要擂响大鼓,不使绥德城有一刻休息。

这五部人马,当一部进攻时,有三部则负责秘密挖地道,垒土山,只叫一部休息。只待地道挖到城墙之下,烧塌地基,再坚固的城墙,也会倒塌。这是攻城的常用之法。为了在宋军凶猛的远程打击能力下掩护进攻的部队,梁永能又命令五百士兵,在骑兵保护下,准备易燃的干草或薪束一万束,携带傍牌,至绥德城的上风处,以干草为中心点燃,而在干草周围放置湿草,使其发出浓烟,借着风力吹至绥德中,熏逐宋军。

这样的手段果然见效。

只要有风的日子,绥德城宋军都要在浓烟的熏逐下作战,实是苦不堪言。不仅仅打击的准确度下降,而且浓烟也让城墙上的守军无法忍受。虽然点燃浓烟的地方在弩炮的打击范围之内,但是西夏士兵都带有傍牌,弩炮手在浓烟中逆风打击,很难形成有效的杀伤。种古组织了几次出城攻击,结果只有一次成功。但是到了第二天,西夏又照样卷土重来。

梁永能这种更为灵活的战术,让绥德守军几乎每天不眠不休的作战,不仅时时刻刻要应付着西夏人的进攻,而且白天要受浓烟之熏逐,晚上要被如雷鸣一般的战鼓声所骚扰——这同时还影响了专门负责监听敌人是否有挖地道的士兵们的听觉——在这种情况下,宋军的疲劳一日甚过一日,在坚持了十几天后,终于在昨天,夏军再一次攻上了城墙。

幸好刘舜卿守御得法,才将西夏人赶下城去。

但这种状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持续下去。否则,绥德城只怕坚持不了几天了。

“有些士兵在守城时,竟然站着睡着了。”赵泉没有理会自己的话是不是不中听,他对种古与刘舜卿的自尊心毫不介意,他关心的是,绥德城绝不能破。“是该召唤援军的时候了!”终于,从赵泉口中,说出了种古与刘舜卿觉得最刺耳的一句话。

“太早了。”刘舜卿不甘心地反对着,“西贼远未至师老兵疲的时候。”

赵泉抿紧了嘴唇,他的目光扫过刘舜卿,停留在种古的脸上。

种古回视赵泉,缓缓说道:“的确太早。”

赵泉叹息了一声,移开视线,不再说话。

“至少还要坚守十天。”种古的脸膛勾勒出坚毅之色,“只要能再守上十天,西夏人便是用车轮战术,同样也会感觉到疲劳——最重要的是,久攻不下,无论是参战或是未参战的部队,都会有挫折、松懈的情绪。到时候被我军重重一击,秉常可以成擒。”

“但如若只是这样一味的防守,我军绝不可能再坚持十日。”刘舜卿虽然绝对同意种古的观点,但是却也无法回避客观的现实。

“让部队轮流休息。”种古一掌击在案上,“明日某亲率云翼军出城作战,挫挫西贼锋芒!”

刘舜卿与赵泉对视一眼,无言的将目光移开。二人都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让守城的部队,有一点喘息的时间。

离开行辕,种古跨上一匹骏马,只带了两个亲兵,便直奔向云翼军第一营的驻地。

云翼军第一营的营地在这冬天没有一点暖意的阳光的照耀下,连门口几棵光秃秃的杨树,都显出几分肃杀之气。肃立营中的卫兵,手执枪戟如标杆一般站立,脸上绷得紧紧的。他们的枪尖都擦得锃亮,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营房中间,不时还有巡逻的小队踏着整齐的步伐经过。远处,则有一些士兵在悉心的照料着战马。

种古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但随即收敛。他跳下马来,将战马丢给亲兵,大步向营门走去。营门的卫士见着种古走来,立刻整齐地行了一个军礼,一面高声喝道:“种帅到!”

通报声一层一层传了进去,很快,营中便走出来一群武将。

“末将云翼军第一营副都指挥使卢靖率营中将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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