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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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这样的诨名。文焕这才醒悟过来,慌慌忙忙披挂——便在这时,校场结阵点兵的号角声已经响了起来。吃过苦头的学员们也顾不得身上的盔甲是不是穿齐整了,慌慌忙忙便往校场跑去。
到了校场,就发现各都教官都已经到齐,所有教官、亲兵都穿得整整齐齐,手执长鞭,肃然站立。王厚冷冷的望着麾下的学员,见他们一个个披挂不整,有些人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拿,眉间早已经锁成了“井”字。
“明日每人去领一本《诸军训练条例》,自己看看若敌军劫营,应当如何应对。”王厚忽然举起鞭子,指着一座不知什么时候搬来校场的座钟,厉声斥道:“从吹号到集合,竟花费整整三十分钟!若真是契丹、党项的骑兵,你们早就去奈何桥报到了!”
文焕心中大是不服,暗道:“你不安排哨探,是你主将无能。”但不服归不服,这样的话,那里敢说将出来?
王厚凌厉的目光环视众人,高声道:“我知道你们不服!但两个人配合披甲,快则五分钟,最多十分钟!从明天开始,连续十天,每天一个时辰练习解甲披甲。今晚凡拿了兵器的,回营睡觉。没拿兵器的,换班守夜!”
众人如蒙大赦,顿时散去。那些没有拿兵器的学员虽然愁眉苦脸,却也不敢让“小阎王”听见了。王厚待所有人全部走了,才吩咐亲兵道:“待会给挨过打的人,悄悄送点伤药过去。”亲兵连忙应着去了。却听一人笑道:“恩威并施,处道将门之子,果然深明治军之道。”
王厚循声望去,却见是讲武学堂大祭酒章楶,连忙欠身行礼,道:“末将见过大祭酒。”原来讲武学堂之设,除了五年整编期内半年一期速训军官外,以后每个军官升迁,都要到讲武学堂速训半年。其长期的目标,更是直接向各州学、县学招收士子,培养科班武官。担负这样的重负,兵部侍郎事务繁多,是不可能奔波于开封与朱仙镇两地来管理校务的。因此,讲武学堂在山长之外,设有“大祭酒”一职,负责处理日常校务。第一任大祭酒章楶,是礼部试第一名,省元出身,畅晓军事,文材武略,皆是大宋少有的人物。因此石越特意向皇帝推荐,以章楶为讲武学堂大祭酒兼武经阁侍讲。
章楶这一日来四处巡视,检查各都教官训练之法。他与卫尉寺卿章惇同宗,又得石越青眼,自是知道不少内情——为了防止某一派系军官对讲武学堂影响太大,皇帝与吴充、石越、韩维四人精心挑选了数十名教官,名义上的山长郭逵与他这个大祭酒,并没有影响第一批教官任命的能力。这些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教官,来自武学、王韶军、蔡挺军中,还有些则是以前狄青的旧部。所有的教官都必须是有过战功,武艺好,通文墨,懂兵法,可以说放在任何一处,都是军中翘楚。皇帝与石越,就指望着以这些人来打造一个精干的军官阶层。因此章楶丝毫不敢怠慢,他知道这些教官虽然都是军中英杰,但是各军风格不同,作风自然不一。似王韶旧部,如王厚便深受乃父影响,虽然讲究恩威并施,却是为人严肃;而张玉、林广,训练虽然严酷,但是一旦解散,就和部下喝酒赌钱,无所不为;还有些教官,则多恩少威,或者有威无恩……虽然颁布了《诸军训练条例》,明确提出了各种训练指标与操练规程,但是要打造一只真正强大的军队,还需要有真正精干的军官与公正的奖惩监督。这些东西的养成,绝非一部《条例》的颁布就可以解决的。所以,章楶知道自己的责任,就是约束好这些教官们。
但是章楶这次来找王厚,却是为了别的事情。他走到王厚身边,笑道:“处道,刚刚接到兵部行文,卫尉寺想派一批军法官来讲武学堂,一同参加训练。”王厚不明其意,便不接口,只是默默地看着章楶,知道他必然会继续解说明白。果然章楶顿了顿,又道:“但学堂教官人手略嫌不够,而且……”
王厚心中顿时雪亮,笑道:“而且没有人敢接收军法官,这些人将来是要配备军中,负责执行军法,监督将领的,而我们这些第一批教官,却没有几个人会在讲武学堂呆一辈子,迟早要编入禁军之中,到时候难免不碰上这些冤家。此时训练起来,轻不得,重不得……”
章楶苦笑着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他倒不料得王厚如此坦率。
王厚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他掂了掂手中的软鞭,淡淡道:“既然他们想来,就让他们归我管好了。我倒要先看看,这些所谓的随军军法官,究竟长了几颗卵子?”
章楶见王厚一口答应,不由松了口气,一面笑道:“这些人也只来受训半年,然后还要回卫尉寺受训半年,主要是成为卫尉寺军法官的教官,派到军中的机率也是很小的……”
王厚注视章楶,脸上肌肉一跳,笑道:“大祭酒太小看我了!我王厚对朝廷忠心耿耿,怕什么军法官!”
章楶哂然一笑,道:“那就好。我还要去看看神卫营的教官,兵器研究院的惨案,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
王厚连忙欠身抱拳,道:“末将恭送大祭酒。”
尚书省,政事堂。
政事堂会议。
左仆射韩绛、右仆射吕惠卿并排坐在上首。六部尚书中,吏部尚书冯京、户部尚书司马光、礼部尚书王珪在左,兵部尚书吴充、刑部尚书陈绎、工部尚书苏辙在右;六部尚书之次,则是大理寺卿张景宪、司农寺卿安焘、太府寺卿石越;压班的两个座位,左面坐着尚书左丞王安礼,右面坐着尚书右丞吕大防。此外,太常寺卿常秩与新任军器监兼知兵器研究院苏颂则坐在了最下首,他们二人均不带参知政事衔,是奉命前来旁听并作证的。按旧制,太常寺卿为九卿之首,如今却事权多削,反而远远比不上九卿之末的太府寺,看着正襟危坐的张景宪、安焘、石越,常秩不由感到一阵别扭,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这一切都落在了吕惠卿眼中。他淡淡一笑,旋即正容,缓缓说道:“子明关于建忠烈祠与先贤祠供奉殉国将士与逝世贤者的建议,门下后省通过了忠烈祠,却驳回了先贤祠,理由是凡国之贤者,或可入孔庙陪祠,或可入宗庙配享,设先贤祠多此一举,虚耗国帑。”他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望了石越一眼,见石越面色沉静如水,竟是看不出深浅,心中一凛,继续说道:“今日要讨论的第一件事,便是政事堂是否决定坚持设立先贤祠?”
韩绛轻轻咳了一声,望着石越,道:“子明是倡议者,你以为如何?”
石越的目光依次扫了众人一眼,才缓缓说道:“我依然认为有必要设立先贤祠,因为孔庙、宗庙非常人所能配享。”
“贤者自然不是常人。”吕惠卿笑道,“某以为给事中们担心的,是先贤祠供奉的人是什么人,是不是要把杨朱墨翟之流,全部请进去供奉?谁有资格入先贤祠又当由谁来决定?若这些不说清楚,只怕还会被驳……”
“虽不必杨朱墨翟皆入祠,但是如算学名家入祠,却是可以的。此前以算学家配享孔庙,争议甚大,若设先贤祠,便可无争议。”石越的声音微微抬高了些,似乎要以此表明他的决定,他心里也知道以这样的理由是很难说服众人的。先贤祠对在座的人来说,除了苏颂以外,没有任何吸引力可言。这些人死后,即便是进不了孔庙,也是有机会宗庙配享的。
果然,王珪息事宁人地说道:“子明,这个先贤祠若专为祭祠算学家似无必要。这次兵器研究院不幸死难的人可以进忠烈祠祭奠,那也是罕见的殊荣了。为何非要偏执于一个先贤祠?”
“诸公。”石越抱拳环顾,慨声道:“设立先贤祠是功在千秋之事,它可以鼓励一代一代的人去追求真知,了解天地间的奥秘,甚至于不惜为此献身,因为他们会知道,自己死后,英灵能得到祭奠,自己的努力会得到天下的认可!当然,先贤祠也是慰藉军器监事件中死去的二十五名研究员和八名工匠的地方,他们不仅是为国捐躯,也是为追求真理而死!在一个个教训中吸取经验,是前进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他们必须被我们用一种特殊的形式来纪念!”
但是没有人听得懂他的话。司马光蹙眉道:“死去的人诚然值得悼念,但是有英烈祠足矣。我总以为,若创立先贤祠,不利于淳化风气,且会破坏董仲舒以来儒术独尊的地位……”
石越愕然道:“君实相公何出此言?”
“朝廷为钻研奇技淫巧的人如此郑重的大开先例,必会影响天下风气。若只是入祠英烈祠,倒还算合情合理。”
“君实,这是偏见!”
“偏见?儒学自是正统。”
“儒学不仅仅只有九经!天地之间,存在大道,要了解道是什么,就需要我们格物致知。仅凭九经,是不能了解天地的真理,圣人的本意的!”
吕惠卿心里其实是非常同意石越的意见的,但同时他也十分怀疑石越是不是别有用心。在他看来,石越的七书已经开了奇技淫巧之例,这先贤祠不过石越欲借朝廷威信来巩固他的学术地位而已。不过吕惠卿更明白这件事背后有着什么样的含义——白水潭学院集体悼念死者英灵的事情,他早已听说,《汴京新闻》、《新义报》甚至《谏闻报》都有详尽的报道,他一点也不想得罪白水潭学院上万师生,倒是乐得看石越和司马光打擂台。
与吕惠卿相反的是,冯京虽然心里支持司马光,但却不愿意看到二人发生矛盾,这时见二人争执,便连忙出来说道:“我以为不必争执这些细节,政事堂本是支持动议的,还是想想怎么样说服都给事中杨绘和礼科给事中吕希哲?要紧的是不要出现三驳。”
吕惠卿目光转向韩绛,笑道:“韩相以为如何?”
韩绛本来就在为难,若不支持石越,不免得罪了这个红人,若是支持,就要承担三驳的政治风险。杨绘的性格他是非常明白的,虽然到时是谁辞职尚且难说,但事情走到那一步,本身就已经是失败了。他沉吟良久,才含糊道:“若一点不改,那是断然不行的。不过这次设立英烈祠与先贤祠,本来就是以政事堂的名义颁敕,若这么被驳回了,似亦有失体面……”
吕惠卿不由笑道:“韩相的意思是要杨绘能接受,政事堂也不失了体面?”
“正是。”
吕惠卿环顾众人,道:“依我之见,不如一面且由石大人去草拟方案,最好能先说服杨绘与吕希哲;一面可由常大人先准备祭祀之礼,到时纵然给事中们不肯通过先贤祠,我们也可以给死者风光大葬,迎入英烈祠,以示朝廷之恩。”
韩绛也点头赞道:“此议甚佳。诸公可还有意见?”
这算是进可攻退可守之法了,当下众人纷纷赞同。石越也无可奈何,只得点头答应。
吕惠卿见众人都无意见,又笑道:“此事便算暂时议妥。且说第二件事,也与兵器研究院有关。是一个叫赵岩的研究员改进火药,制成火药颗粒的事情。赵岩的嘉奖令已由吏部颁发,我们要议的是军器监苏大人上表,要求扩大震天雷与霹雳投弹的生产,给永兴军诸路以及河北诸路诸军配备霹雳投弹。皇上下诏,询问尚书省与枢密院、学士院的意见。”
苏颂忙欠身道:“下官乞政事堂下敕,在河北、陕西、两浙、广南东路各增建一座火器作坊,河北、陕西两路,以日产五百枚至一千枚为额,两浙路与广南东路以日产百枚为额。加上京师作坊,最终使每天可以制造两千到三千枚霹雳投弹……”
“且慢。”司马光问道:“一枚霹雳投弹的成本是多少?”
“现在已经可以降到三百文左右。”
“一个普通厢军一月的薪水?”
“相对来说……”
“每日以生产两千枚计算,是六百贯,每月是一万八千贯,每年约二十一万六千贯。若再计上运费……”
“君实相公,三百文已极便宜,一枚霹雳投弹也就是七八枝箭的价格,却比七八枝箭有用得多。”
“但这是额外支出的,难道军器监准备减少弓箭产量?”
苏颂顿时语结。
王珪插话道:“但是皇上一定是支持的……”
司马光不客气地说道:“大臣不是专为迎合皇上的意思而设的。大臣要为天下着想!”
王珪面红耳赤,心中暗恨。吕惠卿却讥道:“司马公说得不错,然某以为,正因大臣要为天下着想,才不当吝啬区区二十余万贯的开支。须知若打一次败仗,国家的损失远不止二十万贯。”
司马光反唇相讥道:“吕相公莫不是以为有了霹雳投弹就可战无不胜?我却以为有了霹雳投弹,不过是多了把双刃剑而已。若是自觉可以战无不胜,只怕穷兵黩武,国家的灭亡,也指日可待!”
“司马公又何必危言耸听?每年军费单俸禄支出就有近千万贯之巨,区区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