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中短篇小说集-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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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服下去会在胃中膨化,类似于以前的压缩饼干。关键在生产过程中做手脚,生产出一粒超快速膨化的工作丸,再控制销售过程专卖给撒碧,他在进工作餐时,喝水吧工作丸送下去,结果小丸子在嗓子眼就膨化了。
……
但诅咒3。0从来没有找到目标,也没有杀死过任何人,早在诅咒1。0诞生时,撒碧收到了不小的骚扰,还有媒体记者因此采访过他,是他不得不改了名,甚至连姓也改了,姓撒的人本来就少,加上这个名字不雅的谐音,在这个城市里面没有重名。同时,病毒中记录的撒碧工作单位和住址仍是他十几年前所上的大学,使得定为他更不可能。诅咒曾经拥有了进入公安厅电脑追溯目标改名记录的功能,但没有成功。所以在以后的4年中,诅咒3。0仍然只是一件AI艺术品。
但是诅咒通配者出现了,他们是大刘和大角。
这天早晨的交通高峰时段,从城市地下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这是地铁相撞的声音。太原市的地铁建成较晚,设计时正值城市成为暴发户,所以十分先进,磁悬浮并在真空隧道中运行,以高速闻名,被称为准时空门,意思是从起点进去后很快就能从终点。因此它们的相撞也格外惨烈,地面因爆炸隆起的一座座冒出浓烟的小山包,像城市突然长出的暗疮。
这是,城市中的大部分汽车已被诅咒控制(这个时代,所有的汽车都能在网络AI的控制下自动行驶),成为进行诅咒操作的最有力工具。一时间,全城的上百万辆汽车像做布朗运动的分子那样横冲直撞,但这种撞击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经过严密优化计算的规律和顺序,每辆车首先尽可能都在追逐并横冲直撞行人,车与车之间密切配合,对行人围追堵截,并在空地和广场上形成包围圈,最大的包围圈在五一广场几千辆汽车围成一圈向心撞击,一下子就清楚了上万个目标。当外面的行人几乎都被清除或躲入建筑物时,汽车开始撞向附近的建筑物,以清除车内的目标。这种撞击同样是经过精密组织的,对于人口密集的大型建筑物,车辆会集中撞击,后面冲来的的车会窜到前面已撞毁的车上面,就这样一层层堆起来,在市里最高建筑三百层的煤交会大厦下面,撞来的车辆堆到十多层,疯狂燃烧着,像是最在大厦周围的一圈火化柴堆。在大撞击的前夜,夜里出现出租车集体排长队加油的奇观,在撞击时它们的邮箱都是满的,像一堆巨型燃烧弹,加剧了火势。
政府发出紧急通告,宣布城市处于危机状态,呼吁人们呆在家里。这个决定最初看来是正确的,因为与大型建筑相比,居民大楼遭到的袭击并不严重,这是因为居民区的街道显然不像城市主要街道那么宽敞,大撞击开始后不久就被堵塞了。但很快,诅咒4。0把每一户人家变成死亡的陷阱,煤气和液化气全部开放,达到爆燃浓度后即点火引爆,一座座居民楼在爆炸中被火焰吞没,有的建筑物整座被炸飞了。
整座城市陷入一片火海,至此,诅咒历史上的前三个关键人物都死于诅咒。
由于很少接触上网的东西,同其他盲流哥们儿一样,大刘和大角逃过了诅咒最初的操作。在后期操作开始后,他们凭着在城市中长期步行练就的技巧,以与其高龄不相称的灵活躲过了多次汽车的冲撞,又凭着对市区道路的熟悉,在大火的初期幸存下来。但情况很快变得险恶了,整座城市变成火海时,他们正在还算宽阔的打营盘十字路口中心,窒息的热浪开始笼罩一切,周围高层建筑中的火焰像巨型蜥蜴的长舌般舔过来。描写过无数次宇宙毁灭的大刘此时惊慌失措,而作品充满人文主义温情的大角却镇定自若。
大角拂须环视着周围的火海,用悠长的语调说:“早知——毁灭——如此壮——观,当初——何不——写——之?”
大刘两腿一软坐到地上:“早知毁灭这么恐怖,当初写它真是吃饱撑的!唉,俺这个乌鸦嘴,这下可好……”
最后他们达成了一致:只有牵涉到自个儿的毁灭才是最刺激的毁灭。
这时,他们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像这火海中的一块晶冰:“刘和角,快走!!”
循声望去,之间两匹快马如精灵般穿出火海,马上是SFK编辑部最漂亮的两个长发MM,她们把大刘大角拉上马背,骏马在火海的间隙中闪电般穿行,飞越过一排排燃烧的汽车残骸。不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马已奔上了汾河大桥。大刘和大角深吸清凉的空气,抱着MM的纤腰,脸上感受着她们长发的轻拂觉得这逃生之路还是太短了。
过了桥就基本进入安全地带,很快,他们和SFK编辑部的其他人会和,他们都骑着高头大马,这威武的马队向晋祠方向开去,吸引着路边步行逃生者们惊羡的目光。大刘大角和SFK们都看到,幸存者的队伍中还有一名骑自行车的人,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这年代自行车也都由网络控制,诅咒在就把所有自行车完全锁死了。
骑车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他是撒碧。
由于早年被诅咒病毒骚扰,撒碧对网络产生了本能的恐惧和厌恶,在生活中尽可能减少与网路的接触,比如他骑的自行车就是一辆二十年前的老古董。他住的地方在汾河岸边,靠近城市的边缘,在大撞击开始时,他就骑着这辆绝对没有上网的自行车逃了出来。其实,撒碧是这个时代少有的知足的人,对自己艳遇不断的一生很满足,就是死了也无怨无悔。
马队和撒碧最周上了山,大家站在山顶呆呆地看着下面燃烧的城市,这里狂风呼啸,这风掠过周围的群山,从四面八方向心地刮向太原盆地,补充那里因热力而上升的空气。
距他们不远,省政府和市政府的主要成员正在走下载他们逃离火海的直升机,市长的口袋里还装着一份发言稿,那是即将到来的城庆日的发言。确定太原城的诞生日期破费了番周折,专家们称:公元前497年前古晋阳城问世,经历春秋、战国至唐、五代等十数个朝代,太原一直是中国北方的一个军事重镇,从公元979年赵宋毁太原,新兴的太原又先后在宋、金、元、明、清等数朝中崛起,不仅是军事重镇,而且发展成著名的文化古城和商业都会。于是提出了城庆口号:热烈庆祝太原建市2500年!现在,经历了25个世纪的城市正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这是,同行的军用电台终于接通了与中央的联系,告知他们救援大军正在从全国四面八方赶来,但通信很快又中断了,只听到一片干扰声。一小时后,他们接到报告,各路救援队停止前进,空中救援机也转向或返回。
省AI安全局的一名负责人打开笔记本电脑,上面显示着最新编译的诅咒5。0的代码,在目标参数中,其中的“太原市”、“山西省”、“中国”也换成了“*”、“*”、“*”。
【时间移民】
(《微纪元》 沈阳出版社 2010年04月)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题记
移民
告全民书:
迫于环境和人口无法承受的压力,政府决定进行时间移民,首批移民人数为8000万,移民距离为120年。
要走的只剩下大使一个人了,他脚下的大地是空的,那是一个巨大的冷库,里面冷冻着40万人,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还有200个这样的冷库,其实它们更像,大使打了一个寒战——坟墓。
桦不同他走,她完全符合移民条件,并拿到了让人羡慕的移民卡。但与那些向往未来新生活的人不同,她认为现世和现实是最值得留恋的。她留下了,让大使一个人走向120年之后的未来。
一小时之后,大使走了,接近绝对零度的液氦器淹没了他,凝固了他的生命。他率领着这个时代的8000万人,沿着时间踏上了逃荒之路。
跋涉
无知觉中,时光流逝,太阳如流星般划过长空,出生、爱情、死亡,狂喜、悲伤、失落,追求、奋斗、失败,一切的一切,如迎面而来的列车,在外部世界中呼啸着掠过……
——10年——20年——40年——60年——80年——100年——120年。
第一站:黑色时代
绝对零度下的超睡中,意识随机体完全凝固,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以至于大使醒来时,以为是低温系统出现故障,出发后不久临时解冻的。但对面原子钟巨大的等离子显示告诉他,120年过去了,一个半人生过去了,他们已是时代的流放者。
100人的先遣队在一星期前醒来并出动与这个时代联系。队长这时站在大使旁边。大使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到能说话的程度,在他探询的目光下,先遣队长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国家元首在冷冻室大厅里迎接他们。他看上去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人。同他一起来的人也一样。在120年之后,这很奇怪。大使把自己时代政府的信交给他。并转达自己时代的人民对未来的问候。元首没说太多的话,只是紧紧握住大使的手,元首的手同他的脸一样粗糙,使大使感到一切的变化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大,他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在走出冷冻室后立刻消失了。外面是黑色的:黑色的大地,黑色的森林,黑色的河流,黑色的流云。他们乘坐的悬浮车吹起了黑色的尘土。路上向反方向行驶的坦克纵队已成了一排行驶的黑块,空中低低掠过的直升机也像一群黑色的幽灵,特别是现在的直升机听不到一点声音。一切像被天火遍烧了一样。他们驶过了一个大坑,那坑太大了,像大使时代的露天煤矿。
“弹坑。”元首说。
“弹坑?”大使没说出那个骇人的字。
“是的,这颗当量大约15000吨级。”元首淡淡地说,苦难对他已是淡淡的了。
在两个时代的会面中,空气凝固了。
“战争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次是两年前。”
“这次?”
“你们走后还有过几次。”
接着,元首避开了这个话题。他不像是120年后的晚辈,倒像是大使时代的长辈,这样的长辈出现在那个时代的工地和农场里,他们用自己宽阔的胸怀包容一切苦难,不让一点儿溢出。“我们将接受所有的移民,并且保证他们在和平环境中生活。”
“这可能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大使的一个随员问道,他本人则沉默着。
“这届政府的全体人民将不惜一切代价做到这点,这是责任。”元首说。“当然,移民还要努力适应这个时代,这有些困难,120年来变化很大。”
“有什么变化?”大使说,“一样的没有理智,一样的战争,一样的屠杀。”
“您只看到了表面。”一位穿迷彩服的将军说,“以战争为例,现在两个国家这样交战:首先公布自己各类技术和战略武器的数量和型号,根据双方各种武器的对毁率,计算机可以给出战争的结果。武器是纯威慑性质的,从来不会动用。战争就是计算机中数学模型的演算,以结果决定战争的胜负。”
“如何知道对毁率呢?”
“有一个国际武器试验组织,他们就像你们时代的——国际贸易组织。”
“战争已经像经济一样正规和有序了。”
“战争就是经济。”
大使看了一眼车窗外的黑色世界:“但现在,世界好象不仅仅在演算。”
元首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大使,“算过了,但我们不相信结果真能决定胜败。”
“所以我们发起了你们那样的战争,流血的战争,‘真’的战争。”将军说。
“我们现在去首都,研究一下移民解冻的问题。”元首再次避开了这个话题。
“返回。”大使说。
“什么?!”
“返回。你们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负担了,这个时代不适合移民,我们再向前走一段吧。”
悬浮车返回了一号冷冻室。告别前,元首递给了大使一本精装书。“这是120年的编年史。”他说。
这时,一位政府官员带来一位123岁的老人,他是现在能找到的唯一一位与移民同时代生活过的人,他坚持要见见大使。“好多的事,你们走后,好多的事啊!”老人拿出两个碗,大使的时代的碗,又给碗里满上了酒,“我的父母是移民,这酒是我3岁时他们走前留给我的,让我存到他们解冻时喝。我见不到他们了!我也是你们见到的最后一个同时代的人了。”
喝了酒后,大使望着老人平静干涸的双眼,正想这个时代的人似乎已不会流泪了,老人的眼泪流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