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好丈夫-第4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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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太监已经开始给朱佑樘更衣了,宽大的冕服套在他的身上,他微颤颤的手指了指太监们送来的玉带,道:“这玉带太重了,去换条轻便的来。”
一边托着衣盘的太监立即躬身去了,朱佑樘叹了口气,道:“最近朕觉得越来越累,疲倦的很,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太医院开的那些什么护肝养气的药也没甚作用,以后不必再进献了。柳乘风不是说有个食膳调理的方吗?按着他的方子进用吧。太子今日去了内阁没有?”
一个太监答道:“去了。”
自从皇帝不能早朝之后,朱佑樘索性便下了旨意,让太子朱厚照每日去内阁参政,有时一些朝议,若是皇帝去不了,也让太子去听政,朱佑樘点点头,道:“多学学,多看看,对他是有益处的,他好武,可是武功能打天下,却不能坐天下,只有知道国事维艰,才能做个好皇帝。”
穿好了衣服,朱佑樘在这殿中来回踱了几步:“宣府那边压力骤减,据说瓦刺汗庭和那赛刊汗鏖战日久,双方不分胜负,可以调一支边军回京,总兵郑汤,这个人素来稳重,很是忠勇,让他调一队兵马回来回防吧。”
朱佑樘很漫不经心的下了一道命令,乍听起来,这似乎只是皇帝心血来潮的话,可是若往深里想,这皇上的用意却未必只是心血来潮这么简单。
郑汤这个人有个身份,乃是太妃的堂弟,而这太妃一直蒙朱佑樘照顾,这些人都曾围绕在朱佑樘周围,与万贵妃抗争过,郑汤虽然是总兵,爵位也不过是靖安侯,可是对朱佑樘忠心耿耿,对太子也是言听计从,京师里有这么一个人在,对将来新老交替很有裨益。
朱佑樘吃了口送来的茶,有个公公躬身进来,道:“陛下,廉国公柳乘风到了。”
张皇后在一边不禁道:“他来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公主没随他一起来吗?”
朱佑樘不禁笑道:“你不要这般紧张,他进宫多半是为了三司会审的事,要和朕谈一谈那个江炳,朕去见他,太康公主在廉国公府好着呢。”随即吩咐太监道:“去,把人叫到正心殿去,朕马上就来。”
※※※
正心殿里。
柳乘风坐着喝茶,宫里的茶水倒是不错,不过泡茶的太监不知是不是换了,柳乘风总是觉得缺了一点什么,他翘着腿,等到外头咳嗽一声,见朱佑樘背着手进来便连忙站起,作揖道:“陛下。”
朱佑樘只是看他一眼,道:“来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也没什么客套。
柳乘风笑吟吟的回答道:“是,微臣刚从都察院那边过来。”
朱佑樘颌首点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使了个眼色,这殿里的太监全部退了下去。等所有人都走了干净,他才慢悠悠地问:“都察院那边如何?”
“好,好得很,这衙门是在弘治七年修的,端的气派无比,比户部更恢宏几分。”
朱佑樘不禁咳嗽,用手磕了磕御案,道:“朕说的是案子如何,不是让你去看衙门的。”
对这柳乘风,朱佑樘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分明是故意的,不过朱佑樘也知道,刚才谈话有点太严肃了,柳乘风故意调节一下气氛,因此还是忍不住莞尔一笑。
柳乘风才变得庄重起来,道:“过审了,和微臣料想的差不多,那江炳果然是大谈宁王的好处,出言不逊。”
朱佑樘眯起眼,淡淡道:“都说了什么。”
柳乘风却只是笑:“无非是说陛下身边出了小人而已,还能如何?他现在巴不得宁王那边立即兴兵,奉天靖难呢。”
朱佑樘不禁摇摇头,道:“愚不可及!”
柳乘风却只是笑笑,道:“虽是愚不可及,可是这也说明宁王此人心机太深,又能笼络人心到这个地步,深不可测,陛下,这案子还要不要继续查,再查只怕这宁王的反迹就要全部暴露了。”
虽只是随便的一问,可是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这个问题涉及到了国策问题,朝廷是不是现在就逼宁王造反,朝廷是不是打算现在就平叛,若是准备对宁王动手,这案子不但要查,而且还要公布于众,到时宁王畏惧之下,必定兴兵,而这个时候,也是朝廷平叛的时候了。
第七百一十章:温情
朱佑樘显得不安起来,他不愿意把宁王这个棘手的问题交给子孙后代去处理,可是他心里自然也明白,自己时日无多,只怕也没有心力去和宁王翻脸了。一旦动乱,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拖延到宁王授首的时候,一旦……
朱佑樘几乎不敢想下去,他烦躁的道:“此事你怎么看?”
柳乘风欠身坐着,绷直了身子,态度变得坚定起来,道:“这一次宫里的态度必须坚决,绝不能拖泥带水,陛下,以微臣的估计,这宁王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若是朝廷对这宁王的事不闻不问,只会助长宁王的气焰,到了那时,天下人都只认为朝廷怕了宁王,那些宁王的党羽对宁王只怕就更死心塌地了。微臣也知道,现在不是反目的时机,更不是平叛的最好时间,朝廷还有许多事要筹备,就如这新军,虽然已经开始招募了人手,可是真正要操练,只怕还要消耗一些时间,所以微臣的意思是,既不能让宁王反,可是也绝不能让宁王逍遥法外,必须让他吃点苦头,也让他知晓朝廷的厉害。”
宁王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如柳乘风所说的那样,朝廷就算想装糊涂也是不成了,可是又不能让宁王现在造反,这里头就必须得有个度,太苛刻了不成,可是朝廷软弱了也不成。
朱佑樘眯着眼睛,沉吟的颌首点头,柳乘风提出的这个想法正中他的心意,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想法虽然美妙可是要做起来却是难了,道理很简单,一旦这案子大张旗鼓的查起来,宁王肯定会警觉,一旦产生误判,就不得不反了。
“你既然如此说,莫不是已经有了主意,朕也一直想寻个两全的办法,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此事只怕有些难办。”朱佑樘看着柳乘风,说出了难处。既要追究,又不能把人逼得狗急跳墙,既要表现强硬,又不能让宁王下决心发动叛乱,朱佑樘所说鱼和熊掌,看上去还真不可兼得。
柳乘风倒也不含糊,更不敢卖什么关子,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慢悠悠地道:“其实宁王反不反,不在朝廷有多大决心,而在于朝廷有多大的实力。现在双方都在磨刀霍霍,根据南昌府那边的探子反应,宁王确实是在筹备谋反,只是这筹备只怕还需要一些时间,宁王需要时间,可是同时,却也在观望朝廷有没有平叛的实力,此人尤为狡猾,以微臣之见,何不如设一个圈套让他钻进来。”
朱佑樘诧异道:“圈套?”
柳乘风笑吟吟地道:“其实这个圈套很简单,一方面,咱们要大张旗鼓的向宁王那边兴师问罪,闹出点动静来,做出一副蓄意待发的样子,这一次借着江炳的案子好好地审个水落石出出来,与此同时,陛下应当称病不出,做出一副陛下已经患了重病的姿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宁王一向精明,朝廷的举动越是不合理,他就越是会小心翼翼。而后陛下可谴一使者,直接去南昌府问罪,只要宁王不反,就定会极力为自己辩白,朝廷这边再以江炳在江西老家尚有亲眷的名义,缉拿江炳族人,宁王若是不想反,为了证明自己和江炳没有关系,就少不得要做一些让人寒心的事了。”
朱佑樘的眼眸顿时亮了,柳乘风这个主意似乎具有很高的可行性,说白了,柳乘风要实行的步骤是三步,第一步,是宫里索性把皇帝的病公开来,越是公开,另一方面朝廷又做出随时准备平叛的样子,宁王这个人一向老奸巨猾,反而不敢相信皇上是真的病重,他极有可能会猜想,这皇上定是故意散发这种假消息,来诱使自己谋反,而早已做好了准备的朝廷则可以立即平叛,令他万劫不复。
只要宁王深信朝廷做好了准备,宁王就必定不敢轻举妄动,那么第二个步骤就简单了,让一个使者前去南昌府,查清宁王与江炳的关系,同时对宁王予以警告和斥责。朝廷的态度越强硬,那么宁王就肯定认为,朝廷见不能诱反了自己,要做到师出有名,所以才大张旗鼓的深挖江炳一案,这宁王是什么人,越是朝廷一副请他谋反的姿态,他就越不敢有什么动作,那么极力撇清与江炳的关系就迫在眉睫了。
第三个步骤就简单了,朝廷下旨,四处缉拿江炳的亲眷,江炳犯得可是夷族大罪,朝廷锁拿其家眷流放、刺配是理所应当的事,偏偏这江炳的亲眷多在江西,宁王为了证明自己与江炳之间的清白,就少不得要做出一些让朝廷满意的举动出来,比如交出江炳的所有亲眷等等。
这件事做出来之后,朝廷便可以偃旗息鼓,可是对宁王来说,却是极大的打击,想想看,在京师里头,突审之下,江炳死不悔改,极力抬高宁王,而在江西宁王却是落井下石,将江炳置之死地,宁王的党羽就算再多,只怕此时也不免心寒意冷了。
这个法子只要真让宁王入了圈套,不但可以显示朝廷的威严,同时还可以揭露宁王的真面目,不但敲打了宁王,还给那些宁王的党羽心寒,可谓一举两得。
朱佑樘仔细思量了片刻,倒也觉得这个法子极好,只不过……只不过法子虽好,却不是没有风险,若是宁王不上钩呢?真要把宁王现在逼反了又如何?
他苦叹道:“此计可行吗?”
柳乘风道:“宁王这个人,微臣颇为了解,别人不会上这圈套,那朱觐钧却很吃这一套,陛下不妨试试,若是真的反了,那朝廷索性平叛就是。”
朱佑樘听罢,不禁拍了拍御案,正色道:“不错,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朝廷平叛而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依爱卿之言吧。柳乘风,江炳的案子要彻查到底,大张旗鼓一些,至于其他的事,朕自会安排。”
柳乘风肃然道:“微臣遵旨。”
朱佑樘显得有几分激动,道:“朕会下一道旨意给朱辅,告诉他,南京的守备朕就交给他了,到时一旦生了乱子,江南半壁都可能陷入战火,南京城绝不能有失,若是出了岔子,他这五军都督提头来见。九江府那边现在囤积了不少军械和粮秣,朕早已调了不少军马在那里,只是那里的防卫还是有待加强,九江是重镇,这里绝不容有失,新军这边要加紧操练了,朕需要他们能随时调动,一旦有事,半个月之内就必须出现在九江,并且作为平叛的主力。”
说了这些话,朱佑樘的脸色缓和起来,不由笑道:“太医们一直对朕说,朕要好好歇息,朕的病便是吃太过的药也及不上歇养重要,可是朕歇的住吗?这文武百官天天说盛世了盛世了,天下太平了,哼,这天下何曾太平过。”
若是以往,柳乘风或许会劝说几句,让皇上注意身体,可是现在他是真的懒得说,越是对朱佑樘了解的人就越知道他的脾气,他这种天生劳碌命的人是绝不可能放下一切去歇息的,柳乘风也懒得多费口舌,对他来说,想让朱佑樘省省心的唯一办法不是劝说什么,而是多去做事,能分担一些是一些,这皇帝肩上的担子轻了,才算是尽了自己的一点心意。
朱佑樘唏嘘了一阵,随即手抚着御案,慢悠悠的对柳乘风道:“公主还好吧,她是个顽劣的性子,你多担待一些,朕将她托付给你,望你不要教朕失望。”
柳乘风道:“陛下,公主并不顽劣,只是年轻轻了一些罢了,在家里头,她倒是很和睦,与大家相处的都不错。”
说也奇怪,从前的时候,朱佑樘极力的反对公主下嫁给一个有妇之夫,便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绝不肯就范。可是现在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他心里反而觉得这样似乎也是不错,对柳乘风他一向青睐有加,能将公主托付给他,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朱佑樘想到这里,对柳乘风生出不少的温情,柳乘风现在算是他真正的半个儿子,若是他的子嗣多倒也罢了,可是偏偏他的儿子只有一个,这女婿也只有一个,身为皇帝,许多东西未必要流露出来,可是朱佑樘看柳乘风时,心里却很是安宁,带着几分祥和。他招了招手,朝柳乘风道:“来,到朕身边来。”
柳乘风并无疑虑,从椅上站起,靠近朱佑樘。
朱佑樘叹了口气,满是疲惫的道:“你呢,也不要老想着公务,不要学朕,朕是劳碌命,可是你不同,埋首案牍不是什么好事。替朕分忧的时候自然是一回事,可是有时也要好好歇一歇,朕这一辈子是改不了了,可是朕不希望你也是这个样子,你知道了吗?”
柳乘风明白朱佑樘的意思,朱佑樘是怕自己重蹈他的覆辙,别看朱佑樘对什么事都放不下,可是他并不希望自己关心的人心里总有事放不下来。
第七百一十一章:顾命
江炳的案子出人意料的开始深挖起来,这案子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