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好丈夫-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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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乘风走到书桌前,碾墨之后,提起笔,随即摆出一张纸儿来,笔走龙蛇,只片刻功夫,便写出一行字来。
王鳌冷眼看着柳乘风的字,端详片刻,随即摇头道:“不好,不好,这字倒是端正,笔力也是刚健,布局也还尚可,唯独字里行间的匠气太重。”
柳乘风的字在别人眼里或许很好很强大,可是对于王鳌这种名士来说,眼界自然更高几分,一见了柳乘风的字,眼中不禁露出失望之色,心里想,若他只有这么几分本事,老夫便是拼了这奇痒难耐,也断不能收他入门墙,否则非要被人耻笑不可。
柳乘风一向引以为傲的就是这一手行书,看到王鳌摇头,心里顿时火冒三丈,便又铺开一张白纸,忍不住道:“那请恩师且再看看。”
他凝了凝神,捉住笔,略略思索片刻,随即又是落笔,这一次和方才不同,柳乘风用的是董其昌的行书之法,刚刚落墨下去,以王鳌的眼力立即察觉出不同,随即认真端详下去,眼中立即闪出惊讶之色,柳乘风的字与方才的匠气不同,一下子居然变得别具一格起来,字行之中带着各大名家融汇而成的各种优点,再加上本身笔力的稳健,竟是顷刻之间,将王鳌吸引。
董其昌的字,采历代各家所长,本就是行书的极致,柳乘风原本就有书法的基础,一气呵成的行书下来,竟有五分董其昌的神韵,虽然只是五分,也足以傲立鸡群了。
王鳌这时候眼珠子也快要掉下来了,忙不迭地道:“好,好,虽是有些生涩,可是稍一磨砺,足以入名家之列。”
“这是当然,董其昌是谁?这一次我可是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了。”柳乘风心里暗暗想着。
王鳌欣赏了柳乘风的行书好一会儿之后,才对柳乘风道:“你要做老夫的门生,有这学问也够了,不过老夫要先和你说清楚,我收了你这门生,你便要开始为老夫治病,这是其一。此外,老夫这隐疾,你切不可宣扬出去,否则休怪老夫将你逐出门墙。”
柳乘风见王鳌答应,立即喜滋滋地道:“恩师教诲,学生不敢忘。”
王鳌无语,也不知收了这么一个门生到底是福是祸,便问道:“这病什么时候治?”
柳乘风道:“三两日之内就可以开始。”
王鳌放下了心,点头道:“老夫到时候专侯你来。”说罢就要告辞,柳乘风一副不舍的样子道:“恩师不在府上吃了饭再走吗?”
收了一个锦衣校尉做门生,柳乘风又是这般黏黏哒哒的,让王鳌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再三要走,柳乘风只好将他一直送到门房,才打道回去,门房这边见了他,道:“姑爷,老太君请你过去说话。”
柳乘风知道现在这温府上下都在等着自己的消息,便急忙地赶到老太君的住处,这才发现温家上下已经来了不少人,除了温正、晨曦、晨若之外,就连搬到了府外别院的二老爷温常也来了,这位二老爷曾中过举,后来凭着温家的关系打点之后外放了个县令,之后才调入京师,现在在户部做个司库。
有温家的关系,只要不出差错,二老爷温常的仕途虽不至于一帆风顺到入主内阁,或是官拜尚书、侍郎,可是只要不出差错,一个五六品的主事却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现在不同了,听说柳乘风得罪了吏部侍郎,温常一下子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吏部侍郎位居尚书之下,可是吏部作为六部之首,每年主持功考时给他温常下一个绊子,他温常的前程可算是全毁了。
因此一听到王鳌到了温家来兴师问罪,温常二话不说,立即告了假,飞快赶来,一见柳乘风进来,一双眼睛便立即冒出火来,他这兄长要招婿的时候,他是反对得最激烈的,现在木已成舟也不好再说什么,偏偏这女婿居然还是个惹事儿精,说不准连自己的前程都要搭进去,温常如何不怒?
这厅中还有一些都是温家的远亲,算是温晨曦的叔伯辈,也都是听说族中出了大事,纷纷过来,众星捧月般地或坐或站在老太君身边。
柳乘风一个个给他们行了礼,不少人怒目相对,连老太君这时候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冷淡,劈头便问:“方才王大人与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只不过是屁股长了痔疮而已!不过这种话柳乘风当然不能说,王鳌临行时再三安嘱,柳乘风若是说了出去,这王鳌还有脸在京师里混下去?柳乘风想也不想,立即道:“王大人只是说了些鼓励的话。”
鼓励的话……鬼才信,温常冷哼一声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言辞闪烁,你可知道王大人一句话便可令老夫前程暗淡?老夫这一次让你害死了。”
温正心里也有气,拍案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你一字一句都说出来,这关系着我温家的存亡,不容忽视。”
柳乘风深吸了口气,心里想,这可是你们要我说的,于是很认真地道:“王大人昨日在国子监与我讨教学问。”
昨天的事,大家都有耳闻,王鳌确实考校了柳乘风一番。
柳乘风看了一眼依然没有好脸色的众人,继续道:“后来王大人见我学问好,品行端正,因此今日特地跑来,要收我入门墙,做他的门生……”
众人一听,都不由地愣了一下,只是柳乘风的这番话却是没一个人相信,王鳌是谁?多少新科进士求着进他的门墙,他也没有点过头,更何况人家是太子讲师,岂会轻易收纳柳乘风这种被革除功名的秀才做学生?
“大家都知道,我如今是校尉,他要收我为弟子,我是万般不肯的,于是推辞再三……”
“呸……”已经有人将柳乘风当作神经病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敢情人家王大人还是哭着喊着求你做他的弟子?
柳乘风深吸一口气,最后道:“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勉为其难同意了,明日清早这个时候,就会备上礼物拿上名刺送进王府,送了拜师的礼物便算是正式拜入他的门下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惊呆了,莫说是老太君、温正、温常,便是晨曦都觉得难以置信。可是柳乘风却明明白白地说了,明日就去正式拜师,还要投名刺,要去行弟子礼,这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柳乘再胡说八道,明天就要拜师,一切答案都可以揭晓,根本就没有说谎的必要。
“你……”温常感觉自己的腿都在颤抖,师生、师生,大明师生的关系虽然未必最牢固,却也决不在父子之下,柳乘风若当真拜入了吏部侍郎的门下,莫说是柳乘风可以受益,他多少也能沾点儿光。他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继续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柳乘风一脸苦笑,在众人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道:“这难道还有假的?明日请早就去拜师,只是这拜师的繁文缛节,我却知之不详……”
老太君稳稳当当地坐在榻上,这时候也是大喜过望,温家这么大的家族在京师可谓有头有脸,可是自己两个儿子,一个在锦衣卫,一个只是个小小的司库,与王鳌这般的大人物一比,实在相差太远,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师父,在六部之首的吏部任二把手,更何况以他的身份,入阁只是迟早的事,自家的孙婿拜入了他的门墙,不但柳乘风的前程有了曙光,连温家也跟着沾光,老太君大喜道:“这个好说,常儿,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要备上厚礼,一点都不能马虎。”
温常也是喜滋滋的,方才还是对柳乘风怒目以对,这时候笑嘻嘻地道:“儿子这就叫人采买,断不会丢了咱们温家的颜面。”
这厅堂中的众人,都纷纷过来道贺,从前大家对这上门女婿都有几分冷淡,现在却一个个道:“有了学问就是不一样,乘风能得到王大人的青睐,一辈子可以高枕无忧了。”
又有人道:“我此前说什么来着,乘风不是池中之物,早晚要一鸣惊人的,你们看看,我说的没有错吧?”
柳乘风不由大汗,这见风使舵还真是人的通病。他不禁看了温晨曦一眼,温晨曦却是俏脸微红,此前对家中冷落柳乘风而略感失落,如今自家的夫君成了族中瞩目的焦点,脸上尽量摆出一副不喜不怒的样子,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只有温正,这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总觉得柳乘风和王鳌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偏偏一时间怎么也琢磨不出一点头绪,至于什么王鳌对柳乘风青睐有加,死乞白赖的要收柳乘风做门生,这种话温正是一个字都不信。
第二十章:柳呆子变柳才子
“柳呆子要拜入吏部侍郎王鳌王大人门下……”
“柳呆子,哪个柳呆子?莫非是街口摆字摊的那个?”
“不是他还有谁?”
“王鳌王大人居然收他做门生?”
“这还有假?柳呆子入了温家,脑袋开了窍,学问大有长进,连王鳌王大人都对他青睐有加。”
“不好了,柳呆子武曲星附体,王鳌王大人另眼相看,非要收他做徒弟不可。”
“天!柳呆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绝冠京华,连王鳌王大人都死乞白赖地要收他为徒。”
“大事不妙,王鳌王大人逼迫柳才子拜师,柳才子今日要含泪拜师啦……”
……
这一早醒来,天空阴霾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可是京师里闲人们却是热情四射,各处的茶肆酒楼都传扬着关系到温府的消息,也不知先是谁透露出风声,紧接着消息一个比一个离谱,那街口摆字摊的书呆子,温府不太起眼的赘婿,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话题焦点。
此时在闲人墨客的口中,柳乘风这一刻已是关二哥、文曲星附体,所谓神仙下凡,七窍皆通,又被当代名士王鳌相中,这相中的过程又有数十个不同的版本,一时之间成了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温府这边已是聚了不少人,许多人倒是想看看那位王大人相中的门生到底是何等的俊杰,其实这件事之所以引人专注,却是那位王鳌的性子上,王鳌学问极好,这是满京师都知道的事,而且这人最厌恶与人结党,还曾经给皇帝上过一道奏疏,叫《党同论》,这篇奏疏里大力抨击许多朝臣为了以权谋私,以同乡、门生为纽带祸害国家。正是因为这篇奏疏,让当今皇帝大为赞赏,还让人摘抄入邸报之中,令天下的官吏传阅。
一篇奏疏也表明了王鳌的立场,所以王鳌为官数十年,从未收过门生,便是有人以门生的名义谒见,他也往往叫人挡了回去。可是如今王鳌王大人却突然要收徒,这门生居然还是个被革除秀才功名的锦衣卫,这等于是太阳打了西边出来,大家议论纷纷也是常理。
再加上王鳌是吏部侍郎,吏部主掌天下官员的功考,其权柄之中绝冠天下,这么一个人,若是收了今科状元郎抑或是探花郎入门墙倒也罢了,偏偏要收入门下的居然是个被革除秀才功名的锦衣卫,这就足够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了。
温府的大门终于开了,外头已是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这时候一齐惊呼:“来了,来了,柳才子来了。”
可惜出来的不是柳才子,倒是温家的人先出来了不少,打头阵的当然是温正,温正一看外头这么多人,老脸一红,亏得他平时颇有威仪,倒也不怯场,只是心里头却有些发虚,他对柳乘风是绝对不信任的,生怕这家伙胡言乱语,现在消息放了出去,等队伍去了王府,人家不认账,那就真是颜面大失了。可是老太君点了名叫他随柳乘风一起去,他也无可奈何。
跟在温正身后的则是温常,温常倒是自告奋勇着要去,他只是举人出身,虽然有背景,可是在仕途上算不得什么一帆风顺,如今自个儿的侄女婿要拜吏部侍郎大人为师,这种机会怎么能错过?无论如何也得在侍郎大人面前露个脸才成。
至于温家的远房亲戚那就更多了,有凑热闹的,有心怀着其他目的的,反正一个个穿着新衣,喜气洋洋地拥蔟着柳乘风出来。
柳乘风看到这阵仗也是目瞪口呆,心里忍不住想:“这排场怎么和考中了状元一样?成亲的时候都没这么大的排场。”
终于有人见了柳乘风出来,那些看客们纷纷涌过来,这个道:“恭喜柳才子。”那个道:“柳公子果然相貌堂堂,哈哈……”
柳乘风立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人嘻嘻朝他笑:“我早就说过柳兄早晚要发迹的,现在怎么说?哈哈……”
柳乘风看着那个称呼自己为兄的人,不禁问:“兄台,我认识你吗?”
这人立即大感尴尬,干笑着要说什么。柳乘风却又嘻嘻一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哈哈……”
“对,我就是那个那个那个……”
“那个那个那个谁,能不能让一让,你挡着我的道了。”
……
好不容易进了温府的马车,温正在前头打着马,倒是温常冷不丁地也跟着钻进轿子来,与柳乘风同车,这车子刚刚启动,温常便笑呵呵地道:“贤婿……”
柳乘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