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曹雪芹-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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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婆可更恶:“吃不了喂狗,也不给你吃!滚!”
“大叔,给点儿吧,每天发的饭里都是砂子跟耗子屎。”
牢头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呸!放你妈的狗臭屁!那是大清国从禄米仓拨来的老米,会有砂子,还有耗子屎,你说这话是犯律条的,这叫‘诬栽’。诬赖禄米仓,就是诬赖朝廷,栽赃陷害刑部大牢,你,你个小丫头片子,该当何罪?”
李煦听见牢头的吵嚷声,赶紧就喊:“阿梅!回来!”
“阿梅!回来!”李鼎也喊。
“明明饭里有耗子屎,吃的人倒有罪啦?“阿梅嘟囔着往回走。不料这句话冲了牢头的肺管子:“别看大清国管不了你,大爷我可管得了你!”说着猛然站了起来,飞起一脚把个弱小的阿梅,踢出去老远老远。
“哎哟!”阿梅意欲站立起来,但因小腿骨折,复又跌倒:“玛发!大爷!我怎么站不起来啦?”
李煦勃然大怒,他这一生好像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着过这么大的急,他不顾一切破口大骂:“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个狗奴才,敢踢我的孙女!你不就是个小小的牢头吗,呸!你是王八蛋!三孙子!兔崽子!我肏你妈!肏你们家八代祖宗!”
牢头在这刑部大牢里就是土皇上,对犯人说一不二,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他立时火冒三丈:“好啊,你个老东西,你是活腻歪了,今天我要不教训教训你,你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牢头顺手抄起来一根皮鞭,打开牢门,劈头盖脸狠打李煦。
李鼎想从中解劝:“牢头老爷,牢头老爷,我给您赔不是了,家父年迈,老糊涂了,您都瞧着我啦!”
岂料牢头仗势欺人,照着李鼎脸上就是一鞭子:“瞧着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阿梅再一次想站起来,但是又跌倒了:“大爷,我疼,疼死我啦!我站不起来啦!”
李鼎这时顾不上李煦,顾不上鞭伤疼痛,冲出牢房,抱起阿梅:“孩子,你怎么啦?”
“腿,我的腿,站不住啦!”
“有大夫吗?孩子腿折了!请大夫,我们要请大夫!”李鼎眼里噙着热泪,大声地喊叫,可惜无人应声,也无人理睬。
牢房里,李煦并不示弱,拼了老命跟牢头扭打在一起。而且还边打边喊:“你小子要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就打死我,我李煦是朝廷钦犯!万岁爷跟你要人,我看你王八蛋小子怎么交待!”
跟牢头一块儿喝酒的那个禁婆子,本来拿起鞭子也想助阵,可听李煦这么一喊,当时就是一愣。她扔下鞭子冲进牢房:“别打啦!别打啦!”拼死拼活地把牢头拉了出去。
牢头余怒未息,犹自不依不饶:“干什么?干什么?”
“头儿,你只顾出气啦,就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什么话?”
“他是朝廷钦犯,你要是把他打死打伤,你可怎么交待?”
“这……”
“再一说,李煦可不是没名没姓的人物,他如今是走了背字啦,可他在朝廷里认识的人多了去啦,不论跟哪位捏个窝窝儿,头儿,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第五章寒山失翠(18)
“那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听李煦在院子里喊:“你赶快给我孙女找大夫来,治好我孙女的腿,不然的话,过堂时候,我就说你找我要一千两银子,你就能卖放朝廷钦犯。狗奴才,你别忘了:‘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我要不把你弄进大牢里来,我这七十岁就算白活啦,治死你个小小的牢头,就碾死一个臭虫!”
“你听见了没有?”禁婆子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可也咬人。那孙女是老头子的命根子,他说得出来,未必办不出来。他可是多年的老公事了,出哪门,进哪门,比你我门儿清得多。怎么样?请大夫吧?”
“好好好,请请请!”
“唉——”禁婆子长出了一口气儿:“要是刚才给她点儿鸡爪子、鸡脑袋什么的,也就没有这场气啦!”
“去你妈的吧!刚才你还让她滚哪,这会儿说你娘的风凉话儿来啦!”牢头扬手“啪”的一声,一个嘴巴打在禁婆子的脸上。
“哎哟!你个兔崽子怎么还打人哪!”
牢头举起鞭子:“滚,请大夫去。要不我抽烂了你!”
“哎,哎,我去!我去!”
大夫被请来了。他姓魏,五十上下,文绉绉的,一望而知是个很有经验的医生,他摸了摸阿梅的腿,又转动了转动踝骨和膝盖。然后跟李煦父子说:“孩子是小腿骨折。这病对于小孩来说,没什么大的关碍,养的好也不会落下残疾。不过,常言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在这种地方,就不太合适啦。”
“嗻嗻。”李煦说:“可如今这孩子别无去处,而且吃的也不堪下咽。”
“是啊,医外伤饮食也很重要,将养的好,才能调治得快。”
李煦想了想,问李鼎:“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正好一百两。”
“魏大夫,这样行不行?您把阿梅带走,我手边这一百两银子,您也带上,不够用,我再想办法,孩子的伤调养好,您再把她送回来。我李煦在难处,别无良策,只求魏大夫济世活人吧。”李煦言罢深深一揖,表示自己的一片虔诚。
李鼎已将两锭官银放在了魏大夫面前。
“好吧。”魏大夫为人很爽快,“幸喜寒舍只有我们老两口儿,只要不怕姑娘受委屈,倒有一席安身之地。”
就这样,小阿梅被安置在魏大夫家,跟魏老太太在里间屋炕上同宿。魏大夫自己在外间屋搭了板铺。
老夫妻俩把阿梅待如亲生的孙女一样。魏大夫给阿梅敷上药膏,绑上竹子夹板,还亲自为孩子煎汤熬药。
老太太更是精心调理饮食,干稀搭配、荤素间容,没到三个月阿梅的腿伤果然复旧如初,而且没落下任何残疾。
这一天,魏大夫领着又白又胖、蹦跳活泼的阿梅来探监。李煦看见孙女,真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一把抱住,悲喜交加、老泪纵横。
李鼎屈膝跪在魏大夫面前:“大恩大德口不言谢,魏大夫我给您磕头啦。”
“使不得!使不得!”魏大夫扶起李鼎:“我还带来点儿吃食,你们爷儿俩搭配着吃吧。孩子我还得带回去。”说到这儿他向李煦父子使了个眼色:“因为她的病还没有全好。”
李煦父子会意,魏大夫是怕阿梅再回大牢来受委屈,因而频频点头,恭手称谢。
刑部大牢有固定的日子探监,一般都定在初二和十六。每逢探监的日子,魏大夫准带阿梅来,让他们祖孙相会、伯侄相见,还总带来许多吃食。
阿梅继续留在魏大夫家里,白天没有病人来看病的时候,魏大夫就教阿梅读《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三本小书,从描红练字、直到读书临帖,再有空闲的时候,魏大夫就教阿梅做画。原来魏大夫画得好一手工笔花鸟和仕女图。到了晚上,魏奶奶跟阿梅这一老一小,躺在暖乎乎的被窝里,讲故事、说笑话、猜灯谜。有的时候阿梅也给魏奶奶讲述自己在苏州的家,家里被抄时的可怕情景,一家人跪在街上插标售首的样子,说得老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泪,竟哭得呜呜咽咽,抱着阿梅“心肝宝贝”的叫着,亲了又亲……
第五章寒山失翠(19)
雍正五年的秋天。
西风扫着黄叶,黄叶被一阵一阵地吹得很远很远,所以天边上风卷残云,竟如一团迷雾。
魏大夫带着阿梅,站在东直门的桥头上,注视着从城里出来的车辆。过了好长的时间,果然来了一辆刑部的囚车。车上坐着三个人,年纪最长的便是须发全白的李煦,但是他一眼就看见了阿梅,在车上扬着手,大声地喊:“阿梅!玛发在这儿哪!魏大夫,我在这儿哪!”
小阿梅挣脱了魏大夫的手,向囚车冲去:“玛发!玛——发!”
幸好赶车的把式眼明手快:“吁!——”将马勒住:“你这个丫头,不要命啦!”
魏大夫急忙跑过来,先把一块碎银子塞在车把式手里,然后抱拳恭手:“这位大哥,请多多包涵,小孩子不懂事,让您受惊了,我给您赔罪啦!赔罪啦!”
银子到手了,语气也就变了:“我倒没什么,车要是碰了她,这么点儿的孩子……”
“您能停会儿车吗?犯人当中有孩子他爷爷,今日一面……唉!”
车把式往后一指:“车上有解差,您得跟他们说去。”
这工夫一名解差已经从车上跳下来了。
魏大夫没等解差张嘴,一块银子又捅过去了:“大哥,行个方便,让他们祖孙说上两句话吧。”
“好好好,可得快着点儿。把式,把车往街边上靠靠。”
囚车靠到路边上,魏大夫扶着李煦艰难的下了囚车。阿梅一头扑过去,抱住李煦:“玛发!您这是上哪儿啊?”
李煦也把阿梅紧紧地搂在怀里:“宝贝,玛发的案子判了。发往打牲乌拉军前效力!嘿嘿,嘿嘿!哈哈,哈哈!”李煦一阵狂笑:“我走道儿都得别人搀着啦,还要军前效力!哈……”李煦笑出了两行热泪。
阿梅问:“玛发,您去的那个地方远吗?”
“远,很远很远,在东省的边上,还很冷很冷!”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回来?……回来?……不不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我能去吗?”
“你……”李煦抹了一把眼泪:“能,能,等你再长的大一点儿……让大爷带你去,给玛发收……”
魏大夫听到这儿,赶紧插了一句话:“李老爷!阿梅的大爷,没来送送您?”
李煦看了一眼魏大夫,魏大夫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李煦明白他是不让自己把“收尸”两个字说出来,刺伤孩子幼稚怯弱的心灵。李煦心里异常感激,为了不便说破,他只有正面回答魏大夫的提问:“李鼎也是犯人,哪有犯人送犯人的道理,亲情是亲情、律条是律条啊!唉——”李煦搌搌眼泪。
魏大夫递过来一只竹篮子:“这里边是几斤点心,还有酒和冷荤。到了客栈,请解差们吃一顿,也许能少受点委屈。”魏大夫又递过来一个包袱:“这里边是一件皮坎肩,您也带上它,越走越冷啦。”
“魏大夫,您可让我说什么是好啊!”
“时至今日什么都不用说了。”魏大夫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两锭元宝:“李老爷,这是当年您给我的为给阿梅治腿的一百两银子,如今原数奉还。”
“唉!这,这怎么行!”
“李老爷,您听我说:这一百两银子我没动,托人放了印子得些利息,孩子的衣食、医药等项费用足够了,至于今后,我行医有年、衣食不愁,添个小孩,粗茶淡饭的足能维持。这银子您就带上它,天寒地冻的总可以添些衣食。我一生笃信神、佛。这也是咱们前世积下的缘分。”魏大夫强行把元宝塞在李煦的怀里。
“二十年前我如果能认识您,一定能免此杀身之祸。好吧,阿梅就拜托您照应了,大恩不言谢。让我给您磕个头,一绝今生之谢,阿梅,你也来。”
“使不得!使不得!李老爷。”
李煦祖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魏大夫磕了三个头。
魏大夫也跪下一条腿,双手相扶。
第五章寒山失翠(20)
李煦站了起来,亲了亲自己的孙女:“玛发走了。魏大夫,请回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嘛,别让人家等得太久了。”说完,他慢慢地走到囚车旁边,停了停他又走了回来,拉住阿梅的手一字一句的说:“孩子,玛发告诉你一句话,你这一辈子都要记住,玛发没有反叛朝廷,我冤哪!”
“玛发!”阿梅又一次抱住自己的祖父。
夜阑人静,月冷风凄。
魏奶奶把啼哭不已的阿梅终于哄着睡了,自己也陪了许多的眼泪。
魏大夫一个人伴着孤灯独坐在书案前,他想着白天的送别,又理会着李煦临别时跟孙女说的话,是啊,送给八阿哥几个丫环,怎么会成了附逆谋反了呢?这不是驴唇不对马嘴,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吗,他一阵义愤填膺,拔笔铺纸,写下了一个斗大的冤字!
突然,惊闻阿梅在梦中大叫:“玛发!玛发!”
魏大夫放下笔,来到里间屋:“孩子,你怎么啦?”
“我玛发冻死啦!我看见玛发在刮着大风、冰天雪地的打牲乌拉,冻死在荒山上!”
“你在做梦!”魏奶奶抱起阿梅:“可怜的孩子。”
“阿梅,玛发还没到东省哪,打牲乌拉离咱们这里远得很哪。”
“魏爷爷,我玛发说他冤,他是冤吗?”
魏大夫回到外屋,把自己刚写好的斗大的冤字拿进来给阿梅看:“认识这个字吗?”
“冤!”
“对,冤!”
没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李鼎忽然来到魏大夫家。魏大夫迎了上去:“哟!您怎么……”
“您得给我道喜。我们的案子了啦。我跟阿梅被拨到庄亲王府为奴。”
“拨到庄亲王府为奴!阿梅才七岁,她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