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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悲情曹雪芹-第24章

小说: 悲情曹雪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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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听完宣读的公文,一阵瘫软跌坐在地,嚎啕大恸。

二番役换了一副嘴脸:“给曹老爷道喜,解除了枷号比什么都强,这几十斤重的家伙,枷的日子长了,真能枷出个好歹的来。好了,请打道回府吧。”

“可这枷……”老丁话到手到,又是一个小元宝塞在番役的手里。

番役一推老丁:“上车回家,怎么弄不开它呀。再说我们也没带斧子出来呀。”

“嗻嗻,嗻嗻。”老丁过去搀起曹:“老爷,咱回家啦。”曹此时真是如痴如梦,一言未发,被老丁搀扶着,爬上轿车。

第五章寒山失翠(11)

“霑哥儿,别愣着了,快搀起太太来上车吧!”

曹回到家中,头一件事就是把枷劈开,敢情这件事还真不好办,原来两扇木枷之间,是用两个枣核形的铁钉子连起来的,上枷的时候,犯人得躺下,以便把木枷砸紧。开的时候人得跪下,把枷搁在相应高度的凳子上,才好用斧子按着枷缝劈,轻了劈不开,重了人受不住。多亏丁家父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冬天的,闹得满头大汗。用了半个时辰,木枷终于被打开了。曹就势跌坐在地上:“哎哟——天哪!”

吴氏看得痛心疾首,扑伏于地,大声呼道:“给老爷道喜!”

曹霑、玉莹、紫雨、墨云以及丁家父子,跪倒一片,大家齐呼:“给阿玛道喜!”“给老爷道喜!”

曹涕泪横流,无言以对。

大街上传来了更夫打更报点的梆锣之声。三更一点曹就起身下了炕。匆匆忙忙地漱洗完毕,紫雨端来了早点:“老爷,请用早点吧,京米粥,还有咱们在江宁常吃的素菜包子。”

曹摇摇头:“我先拜佛!先拜佛!”

吴氏意欲为其焚香,曹急忙接过来:“我自己来,自己来。心诚才灵啊!”曹点燃线香,插在香炉当中,然后跪在地下,双手合十顶礼膜拜,口中说道:“观世音菩萨在上,信士弟子曹在下,求菩萨保佑弟子不判重刑,得以从轻发落,弟子初一、十五吃斋,还到庙里为大士再塑金身!”曹说完再向佛龛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曹站了起来,紫雨已经将粥碗递在面前了:“老爷,喝碗粥吧。”

曹接过碗来喝了两口。紫雨说:“还有素菜包子,老爷。”曹放下粥碗:“不吃了,我怕晚了,你是好孩子、好孩子。帮我换衣服吧。噢,让太太帮我换,你去看看少臣昨天订的车来了没有?我怕晚喽!怕晚喽!”

“哎,我这就去。”紫雨答应着转身而去。

月淡星稀,天将破晓。曹已然站在内务府签押房的门口了。俯首低眉,极尽谦恭之态。

日上三竿才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来办公。曹站在门口,只要有人进来,就给人家请安,同时还龇牙咧嘴的强作笑颜。

有的人还跟他点点头。

有的人也偷偷地跟他笑一笑。

有的人假装没瞧见。

有的人明明四目对视,却昂然不睬。

有的人则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还“哼!”地一声,拂袖而过。

好不容易熬到了正午,该班的人都吃饭去了。这屋里空无一人时,曹才敢在门口的一条板凳上坐下。丁少臣拿着一包点心,还端着一茶瓯子茶走了进来,反把曹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

“老爷,是我。”

“噢,噢。”曹又重新坐下。

丁少臣把点心跟茶瓯子放在板凳上,打开点心包,原来是一包绿豆糕:“老爷,您吃两块点心吧,败败心火、压压饥。紫雨说您早晨就喝了两口粥……”

曹端起茶瓯子来一饮而尽,然后把点心包推了推:“你拿去吃吧。再给我口茶喝。”

“您这样可不行啊,枷了好几天……”

曹向他摇摇手,不让他再说了。

丁少臣一边包着点心,一边嘟囔:“今晚上回家,我得告诉太太,怎么着也得让您吃顿正经饭哪。”

少臣的一句话,扎了曹的心窝子,他抬起头来,一双泪眼看着少臣:“傻孩子,今儿晚上,我,我还回得了家吗?”

“老爷!——”少臣“哇”地一声哭了。

曹急忙捂住他的嘴,向左右看看,幸喜室内无人。

夕阳西下,签押房里的人们陆续走出屋门,曹仍然站在门口,给每一个人赔着笑脸,请安作揖。最后人已散尽,曹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是该走还是该留,就在为难的时候,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当差的,他用手指了指曹:“你是曹吗?”

“嗻嗻,正是犯官。”

“王爷今天没来,你明天再来吧。”说完之后一转身走了。

第五章寒山失翠(12)

就这样曹像热锅上的蚂蚁,熬过了半个月,如何发落仍然没有下文,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度日如年似地过日子。

吴氏劝他再去求求小平郡王,只是曹不肯,他认为自己如今羞于见人,二来小平郡王日理万机忙于国家大事,只怕无暇照顾,其三拖了这么久,还没个定准,怕是王爷也有王爷的难处,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办吧,所以决心明天去内务府押签房带上二百两银子,想先走走庄亲王府总管的门路,打点打点这个关节。

第二天仍然是夕阳垂暮,签押房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房间,曹还是给大伙请安。他听见有人暗笑、有人窃议,一个人跟另一个人说:“都半个月了,我看怎么着也得判个‘流徙’。”

“打牲乌拉可是能冻死人哪!”言罢二人离去。

曹心里盘算,是说我哪吗?……当然是说我哪。打牲乌拉给披甲人为奴……冰天雪地……大舅老爷可就是死在那儿的……江河永固,穷山积雪,恶雪狂风……”曹的脑子里浮现出了打牲乌拉种种险恶的景观,自觉不寒而栗……

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曹,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哪?”

曹打了个机灵儿,从幻觉中惊醒,见是庄王府的总管,赶紧请安:“嗻嗻,回总管大人,犯官在等候发落。”

“王爷有谕,让你明天再来。”总管说完转身走了。

“嗻嗻。”曹一边答应着,一边追了几步:“请管家大人留步。”

“干什么?”

曹从怀里掏出来一封银子,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求总管大人赏个脸。”

王府总管看了那封银子一眼,冷冷地一乐:“嘿……人嘛,有几个不爱财的?不过,这财可得看是怎么个爱法儿,像您吧,是奉旨抄家的朝廷钦犯,案情重大!要是您,也敢冒着风险贪这份财吗?”他说着把那封银子拿起来掂了掂,仍然扔给曹,转身走了。

曹心里一乱,手一软没接住,银包落地被摔破,小元宝在地上乱滚。

黄昏时分曹回到家里,坐在炕沿上从怀里往外掏元宝。

吴氏递过一碗茶来:“人家没要?”

“这点儿小钱,人家王府的大总管,压根儿就没往眼里夹,让紫雨给我炒口饭吃,晚上我得找三哥去。”

“找他干什么?”

“挖那对金狮子。”

“宜老爷说三爷比谁都鬼,没准儿那东西他早挖出来了呢。”

“不能,那地方只有我跟老丁知道,他找不着。”

“宜老爷还说,那东西是能招祸的呀!”

“他那叫‘躺着说话——不腰疼’,如今不动真格的,能行吗?天天听候发落而不发落,又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快去,让紫雨炒饭!”

寒月高悬映照着枯枝古木。偌大个芷园只住着三五个人,尤其是在晚上,到处都显得阴冷可怖,鬼气森森。

曹桑格的一个小当差的叫小顺子的,手提一只四方玻璃罩灯,给曹照着亮儿,来到鹊玉轩。

只见曹桑格已在门前等候,曹紧走几步上前请安:“请三哥安。”

曹桑格也紧走了几步,下了一台阶,一把抱住曹:“老四啊!不是哥哥埋怨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弟妹怎么就不来找我呢?我又不知道你们的住处,都快把我给急死啦!这可真是的、真是的。”

“这……”对于曹桑格这样的热情和语气,曹一时无言以对。

“行了,行了,咱们是一奶同胞,我不计较这个,快进屋,快进屋,站在院里这冰天雪地的。”曹桑格拉着曹的手,边往屋里走,边跟小顺子说:“小顺子,把那上用的枫露茶,酽酽地给我们哥儿俩沏一壶。”

“嗻。”小顺子应声而去。

“哎!老四,你吃了没有?让厨房给你做点儿可口儿的。”

“不用了,我已然吃过啦。”

两个人说着,进了鹊玉轩,曹不见三太太,问了一句:“三嫂呢?”

第五章寒山失翠(13)

“感冒了,不舒服。这么大的屋里越躺越冷,回娘家了。来来来,坐、坐。”

二人落座之后,曹桑格以很亲切的语气说:“老四啊,这屋里没有第三个人,咱哥儿俩说句悄悄话,我打江宁一回来,听见要抄家的信儿之后,就把这芷园报了祖产啦,你想啊,充公也是白充公,白便宜了人家,还不如利不外溢,你说是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

“咳,你还别这呀那的,等将来事情平息之后,你想搬回来住也可以呀,我拨给你俩个小院,总可以了吧?”

“芷园这么一大片宅子,几百间房子,您就拨给我俩小院?……”

“哎!我还别不告诉你,报祖产你当白报吗?首先,我担着多大的风险,你知道不知道?其二,两万多两银子没有啦!”

“您哪儿来的那么些银子?”

“我……噢,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来北京之前,收到了扬州盐商兑过来的这笔银子,还没容我交账,老太太不就让我跟你三嫂,送卿卿回北京了吗?”

“总共是五万两,那么,剩下的呢?”

“剩下的……对呀,都替你打点官司啦!没错啊。”

“都替我打点官司啦?”

“怎么着,你以为就凭小平郡王一句话,就解除枷号啦?”

〃……〃

“慎刑司的人,一个个脑满肠肥,一家家肥狗胖丫头的,难道都是喝西北风喝出来的吗?嗐,就说你脖子上的枷吧!朝廷钦犯,枷号示众,得戴七十斤重的枷,可凭什么你戴五十斤的?银子啊!”

“这件事儿是丁汉臣办的呀。”

“好好好,咱先不争这个,我问你一句话,这场官司你是想了?还是不想了?”

“想了,怎么说?不想了,又怎么说?”

“你要想了,就把埋金狮子的准地方告诉我,你就甭管了,庄亲王那头我自有办法去买通,自然,钱少了不行。”

曹被气得面色如土,一跃而起:“三哥,谢谢您的美意,这场官司还是先别了的好。”

“那,为什么?”

“我还想留着它解闷哪!”曹说完,一甩袖子冲出门去。正撞上小顺子端着茶具刚要进门,结果把一套上好的茶壶、茶碗碰翻在地,小顺子大声惊叫:“哎哟!”

曹桑格追出门外:“老四!老四!”但曹已然去远,曹桑格奸计未遂怒气冲天,抡圆了给小顺子一个嘴巴:“混蛋!”

日子还得照旧过,黎明破晓,无论风霜雨雪,仍然得到内务府签押房门前,给人家赔着笑脸,请安搭恭。落日西垂还得把各位送走。得到一句连耳朵都能磨出茧子的话来,就是“明日再来,听候发落”。

可曹的脾气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白天在押签房只能俯首帖耳、低声下气。回到家里经常是暴跳如雷、大发雷霆、焦急烦躁,茶饭懒进、坐立不安、神态凝滞、若有所失……

真是寒暑更迭,春秋易换。转眼之间已然临近八月中秋了。黄昏之前曹回到家,掌灯之后一家人围坐桌边用饭,曹只喝两杯酒,把杯筷一推离席而去。

吴氏赶紧站起来,问了一声:“吃口饭吧?”

曹未予理睬走进里屋去了。吴氏盛了一碗汤,端进里屋。曹霑跟玉莹他们听见吴氏说了一句:“老爷,喝口汤吧。”

“烦不烦哪你?”当啷一声,碗被打碎的响声,传出室外。

曹霑站了起来,意欲进到里屋,却被玉莹一把抓住,小声地在曹霑的耳边说:“不要火上浇油。”然后她跟墨云说:“悄悄地把碎碗捡出来,不要多话。”

“欸。”墨云答应了一声去了。

玉莹点手叫过来紫雨:“你去煮一小锅海米粥,煨在灶台上,也许待会儿老爷会饿的。噢,可别咸喽。”

“好。”紫雨也走了。

“你也快点吃吧。太太一定在屋里……”玉莹跟曹霑说。

“你呢?”

第五章寒山失翠(14)

“我吃完了。”

“我没见她们给你盛饭?”

“哎呀,你快吃吧,我的小爷,我好收拾碗筷。”

曹霑伸了伸大拇指:“你是在收拾残局。”

“快吃你这半碗饭吧。”

就在这个时候,老丁从门外闯了进来:“报喜、报喜,老奴给老爷、太太报喜。”可是老爷、太太并不在堂屋:“咦?老爷、太太都吃完了?”老丁刚要走向里屋,曹一挑门帘已经出来了:“报喜?如今倒霉还倒不完呢,报的什么喜?”

曹一言未了,李鼎飘然而入:“说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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