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唐-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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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千言几万言。不是很赞同,但古文简练,确实也要研究其中的微言大义,才能真正弄明白。比如他现在所抄的这首《谷风》,有四个维,看似意思差不多,但每一个维字意思却有差异的。
正在抄写揣摩,有太监进来传旨,天后在三月十三邙山之南祭蚕神,诏朝廷官员以及各州朝集使,出席陪祭。
“哦,孤知道了。”
既然各个官员皆要出席,自己是太子,更要出席。太监走后,裴雨荷说道:“殿下,你这个风字写得很怪异。”
李威低头一看,刚刚写到习习谷风,维山崔嵬,因为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撼,这个风字笔画写得又瘦又坚硬,锋芒毕露,失去了原来的丰腴饱满之意。低声道:“要起风了。”
这个裴雨荷就不大懂了,看了看外面,春暖花开,风轻云淡,随口道:“殿下,是起风了,可是风不大。”
不仅风不大,而是微微带着暖意,薰人欲醉。
“你不懂的,”李威没有多解释,不但起风了,这个风会杀人的,能杀很多人。蚕祭仅是一个信号,可是作为皇后,率领群官才是值得揣测的。也可以解释为父亲对母亲十二言的支持,第一条就是重农桑嘛,也可以解释是父亲将给母亲更多处理国事的前兆。偏偏只是亲蚕,又进谏不得……
正直大臣,或者忠于宗室的大臣依会坚定不移,可一些想投机取巧的大臣,却有可能乘机而入。
但风依然不是很大,为了给妻子分配权利,又不想百官说话,李治绞尽脑汁。祭蚕是一个信号,看到大臣没有人吭声,又将各个宰相喊来商议,说:“各位爱卿,朕病苦久,想让天后摄知政事。”
话音刚了,郝处俊就立即站出来道:“不可。尝闻礼经云,天子理阳德,后理阴德(天子主持政务,皇后主持内宫),帝与后,犹日与月,阳与阴,各有所主守也。这乃天之道也。陛下今欲违反此道,臣恐上谪见于天,下则取怪于人。昔魏文帝著令,身崩后不许皇后临朝,今陛下奈何遂躬自传位于天后?况天下者,高祖太宗二圣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
早就看到皇上动向不对头,正等着陛下狐狸尾巴露出来,好揪。
终于等到了。
李治嘿然,不知气还是笑。但事实李唐江山打祖父与父亲一手打出来的,与自己没有关系。
郝处俊又说道:“陛下只能谨守宗庙,即使陛下身体有恙,如传位,只能传于子孙,太子英明,不传于位太子,为什么委之天后?如果陛下将这个国家当作私恩,送给后族,将来有何颜面,见于高祖与太宗二位圣上!”
就是你想送,也要问一问我们答应不答应,但没有直接说出来。
李治又是嘿然,即使现在,也不能称为真正的昏君,一是武则天让他相信,二是儿子所逼太急,所以出此下策,不让儿子逼得紧。赦处俊话说得刚硬,却也知道是为了国家好,发作不得,道:“朕意思你误会了,朕只是想让皇后摄知国事,替朕分担一些。这些年天后做了许多事,也一直在替朕分担,做得好不好,各位也看到了。”
李义琰道:“陛下,今天得陇,明天望蜀,郝相公此言乃是忠言,陛下宜听之。”
李敬玄也接着说道:“处俊所引经旨,足可依据,惟圣虑无疑,则苍生幸甚。”
既然三人发话,其他大臣皆表态反对。
李治无可奈何道:“是。”
大臣的态度很让他担心的,一是诏书通不过,就是强行通过,有可能惹怒大臣,立即强行借不能坐视江山落于后族,将儿子推到龙椅上。
既然皇上收回诏书,大臣争议这才停下来。看到诸臣离开,武则天从幕后走了出来,李治脸色不大好的,不但反对,许多大臣还公开提出让自己传位于太子,没有说立即禅让,却是第一次公开力挺自己儿子,心中五味杂陈。武则天柔声道:“大臣们心思也是好的,后党专政,有许多前例可依,对江山社稷,有诸多危害。”
“能有什么危害,你娘家出身本来薄,又没有什么亲人,与以前那些祸害国家的皇后多有所不同。或吕雉或贾南风,之所以祸害国家,是娘家壮也。只是他们看到弘儿长大,心思不纯正了,”这句说得可有些诛心,但因为不快活,所以说得有些重。
“陛下,弘儿也是不错的,这是社稷之福,陛下此言不可外语,恐惹争议,但弘儿终是年少,虽是聪颖过人,有些事处理喜欢感情用事,还有些事处理过于青涩。”
“是啊,朕也是这么想的。”
“但几位宰辅也是为了国家着想,再说事务繁多,缺少陛下明断,臣妾也不敢一一做主,今天之议,已是惩戒,因此臣妾有一策。”
“说说看。”李治揉了揉太阳穴,刚才一担心,头又痛了,武则天走过去,替他做着按摩,一边说道:“而且几位宰辅执政多年,没有变动,功高权重。当然,几位宰辅处理政务优良,国家应当昭奖,可臣妾也担心极个别用心不良之人,推波助澜。”
李治没有吭声,对几位宰相也很满意,可因为这几年身体不好,看到几位宰相作为良好,没有变更人选,几年前是戴至德、郝处俊、李敬玄他们,几年后朝堂还是他们为相。不过几位宰相无过,想换也不好换,再说,就是换,又能换谁?
武则天看着他的脸色,才将她的想法说出来,道:“国家权利集中于某几个大臣之手,本身就容易生变。因此臣妾有一议,刘祎之他们这些学士,正好替臣妾修书。可以秘密引他们参与裁决朝廷奏议表疏,来削减宰相之权。这些人用之则来,不用则去,又能替陛下与臣妾分担一些负担。”
李治闭着眼睛,否则就能看到武则天眼角连续跳动了几下。一层层的布置,包括窜夺丈夫召诸臣议摄政事,皆是为了这一步的。所谓的摄知政事,只是以进为退!
作为丈夫也需要,不仅加重自己权利,也是防止几个宰相全部倒向儿子。
这时候她脑海里浮现李威温顺亲热的脸孔,暗暗却说道:弘儿对不起了,不是本宫抢你权利,这些年想害本宫的人太多,就是你以前也是其中之一,权利还是抓在手中本宫手中,本宫才安心。
“那些个学士么?”李治想了一会儿,说道:“皇后,你替朕传一道旨意,召刘祎之、元万顷进宫。”
“是。”
一会儿,刘祎之与元万顷走了进来,拜见完毕,李治看着刘祎之,问道:“当年为何与贺兰敏之走到一起?”
刘祎之从容答道:“启禀陛下,当年臣的姐姐在宫内为内职,天后令其省荣国夫人之疾,臣因为挂念姐姐,恳求贺兰敏之帮助,得以一见。又,贺兰敏之在没有忤逆之前,为人风流倜傥,才学又好,臣心思单纯,没有看出来,心中本来就是仰慕,于是走近。出事的前一天晚上,臣与李善还刻意前去贺兰敏之府上规劝。又因为心思单纯不知,为贺兰敏之蛊惑,以为太子殿下招香雪二人入东宫寻乐,为了江山社稷,与李善联名上书,想规劝太子殿下。现在想起来,臣也觉得羞愧不安。”
此人不算太坏,错了就错了,也没有想到他们这些人将会引起朝廷动荡,回答时态度很安定。
李治已有三分意许。实际他偷探姐姐,也是做错了,可此人李治也听闻了一些,是一个孝子,挂念姐姐,情有可愿。最难得是刘祎之自己所说的单纯。不象儿子,看起来很老实的,有时候甚至能抱自己大腿讨好,可一肚子心思眼。
这个真的很冤枉,李威只是为了自保,李治要禅位李威肯定求之不得,但不禅位,李威只好保命,不是害怕他,是害怕他妻子。其他的心思眼真没有什么……
李治没有表态,转过脸,问元万顷:“军机大事,不可不慎,但在乾封二年时,为何在檄文中提到不知守鸭绿之险?泉男建答曰,谨闻命矣。于是大军不得渡鸭绿江。”
元万顷答道:“当时英国公准备渡江,命臣作檄文,臣见鸭绿江之险,平时又放达不羁,不拘小节,思绪不密,写下此句。当时郭待封以水军取平壤,英国公命别将冯师本以船载粮渡海资之,师本船破失期,郭待封军中饥窘,欲作书求救于英国公,又恐为虏所得,于是作离合诗送达。英国公怒,说道,军事方急,何以诗为,必斩。臣已知错。”
这还有另一层意思,当年郭待封这首诗还是元万顷破解的,李绩才知道真相,然后派粮资助。这一战郭待封也没有什么表现,可这几万人安全无事,无疑象一把尖刀插在高丽人心口上。至少起了牵制效果,如果这几万人覆没,恐怕这一战又是一个转斩。正是几月后,高丽灭国,高丽王高藏投降,手下大将泉建男被擒。
连郭待封这样的人,都知道保密,自己只是一个文人,不知道罢了,难道李绩不知道?自己写出来,李绩就将它发出去了,同样也要分担责任。
委婉地自辨与表功。
然后又说道:“后来见到太子之议,派出许多斥候前去吐蕃,臣更知道错了。陛下还在生气,请将臣贬职。”
点到为止,再请求处罚,这个话说得也极有水平。但是悄悄与刘祎之对视了一眼,这两件事过去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皇上要将它翻出来。刘祎之同样莫明其妙,两人只好看着李治脸色,李治脸色很平静,思虑了一下,道:“你们退下吧。”
武则天才从帘后走出来,说道:“陛下,观这二人如何?”
“尚可,”不算太差,另外还让他心动的是妻子的一句话,不象宰相,一个个劳苦功高,不能无过而贬。这些人用之则来,不用则去,没有后顾之忧。又说道:“皇后,就依你之见。”
……
是秘密分议国事,可这么大的事,岂是一张纸能包住的。
韦弘机刻意从三门赶了回来,说道:“民间皆在传闻北门学士之事,何故?”
李威不答反问:“东汉为何故而亡?”
“后戚宦官专政。”
有很多原因,但这两条原因是最主要的。
“那么东晋呢?”
“东晋迁于江南,帝室衰微,权落大臣之手导致的。”
偏居南隅一部分,可是权臣王敦、桓温与桓玄等人的内乱,也严重地削弱了东晋的力量,最后索性被刘裕代替。
李威这才说道:“因此,自唐建国以来,为防权臣独权朝堂,多分相位,先是用使相节制三省长首,现在又用一群末落的学士,分担相权,正合弱化权臣之举,有何不妥?”
“不是……”
当然,李威还是很满意的,韦弘机刻意前来,这也是一个表态,我以后忠于你了!都是高明的人,不用将话挑明的。当然,还有其他的关系,他是韦家的人,有韦月的一份联系,又有韦家派长老前来,询问航海,亲戚嘛,又需要力量之时,自己让韦家派人与梁金柱联系,然后让他们等待,透了一个话风的,朝廷不只是这一笔名单。但可以派人到船上到处看一看,提前熟悉。
这一来,京兆韦家与自己联系更紧密。
韦弘机又说道:“虽说是分相权,然而殿下可曾想过,昔日太宗皇帝正是让十八学士出谋划策。天后睿智过人,再有这些学士相助……”
说到这里忧心仲仲,不仅是北门学士,看到了皇后得势,会有更多大臣投靠。皇上看来是昏了头,一门心思想扶持皇后,太子局面会很危险。这一句说得急切,都不知道忌讳。
当然,李威也不会象李隆基那样,为了自保,将自己的心腹一个个出卖,来个丢车保帅。他说道:“修书是修书,政事是政事,昔日多有重臣挂孤的名义修书,其中就有许敬宗,可最后许敬宗有没有助孤?”
“不是……”韦弘机心想,你那时只是一个蛋大的少年,看现在,皇上让不让重臣挂你名义修书,与你整天共事一起?
“孤知道,一切在这里,”李威指了指胸口。
有的话还是不大好说的,自从母亲频频出手,他就在坐望。结果让他很失望。
自己多少知道一些历史走向,看出来不奇怪,是看大臣的反应,有没有大臣看出来,但居然连裴行俭都没有看出,就让母亲手一覆,开始下大雨了。两相智谋的对比,尽管是父亲在帮助母亲的,大臣的反应也让李威寒心。
第二是看事后大臣的态度,郝处俊阳刚了一下,让他还是很开心的。可自从分权与北门学士之后,郝处俊也不能言。避嫌固然,也让李威看出本义,他们争的不是扶助自己,是扶助大唐江山,权利在父亲手中不反对,但反对权利在母亲手中。能竭力“倒武”,但不会竭力支持自己以子身份逼父亲禅位。虽然不太好说,也不能说,这些学士就立即成了母亲爪牙。
可是母亲有了这些学士相助,手就能从内宫正式伸到外庭。
戴至德这些大臣是不是良臣,是!史书有可能都将他们低估了,如若不是父亲生病,母亲时不时想跳起来,这段时间朝堂最为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