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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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就要咆哮出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用吐蕃话说了几句,杨谦让听后对张淮深道:“他说这不该是你来赔,自有惊马的主人来承担。”
说话间,惊马的主人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了,看到被绑缚的惊马,打听到刚才发生的事情,立刻没口子地向张淮深表示感谢。张淮深就和他谈起赔偿那个背篓的事,惊马的主人一口应承下来,转身就问那背篓的主人,张淮深听他们互相用吐蕃话交谈几句,紧接着就看到那惊马的主人一下子愣住了,许久说不出话来。张淮深觉得蹊跷,悄悄问杨谦让他们说什么。杨谦让眉头皱起,低声道:“这下麻烦了,那背篓里面有他们家今年一年里消食用的茶砖。”
张淮深看杨谦让的神情似乎这是件很严重的事情,有些不明白了,就问道:“一年消食用的茶砖?”
杨谦让低声道:“就是这次我们驮队运来的茶砖。那背篓里面有那人今天刚从韦家买来的今年要用的茶砖,刚买来就给弄没了。”
张淮深还是没明白,问道:“不就是点茶砖么,再买点赔了不就行了么,怎么看起来这么严重?”
杨谦让叹了口气,道:“就因为是茶砖才这么严重。”他知道张淮深对吐蕃的事情不是很了解,解释道:“吐蕃人饮食油腻,吃的是肉喝的是奶,容易生病,全靠茶叶消食,这茶砖就和宝一样要紧。只是吐蕃同大唐为敌,大唐严禁茶叶流出,偌大个吐蕃除了西川那里偷运进一些外,大多都是要靠您乐荣轩那里贩运来,所以价格腾贵,寻常人家用尽一年的节余才能买上一点,像是适才那匹马都不及被弄没的茶砖贵,而且有时候是有钱都买不到,所以这才麻烦了,若是其他东西倒算不得什么。”
“有这么厉害?”张淮深对于茶砖在吐蕃的金贵是知道的,但也没想到会贵到这个地步,不禁问:“这里多少钱一块?”
杨谦让悄悄比划了一下,张淮深眼睛瞪得大大,脱口道:“这么贵?”
杨谦让点点头,张淮深不禁低声骂了一句:“韦家怎么这么黑心?”他静了下来,想了想道:“那吐蕃寻常人家每年需要多少茶砖?”
杨谦让苦笑一声,道:“说反了,该是问吐蕃人每年省下的财物能换需要的几成。”
“那就是说,吐蕃人再怎么节衣缩食也买不起每年足够用的茶砖?”张淮深眉头深锁,缓缓询问。
杨谦让沉重地点点头,他往来吐蕃多年,知道吐蕃人虽然不开化却多赤子之心,大多数人都是淳朴得很,交往多了自然有了感情。
张淮深微微摇头,他知道对吐蕃人来说茶叶有多重要,不免心生怜悯,这时看到惊马的主人和背篓的主人似乎说妥当了,低声问:“那边怎么说?”
杨谦让瞟了一眼道:“马的主人答应赔那些茶砖,他们等会儿就去韦家,看看能买的到买不到。”
“我们跟过去看看。”张淮深立刻决定了。
随着惊马被制伏,骚乱的场面已经平静了下来,该买东西的自去寻要买的东西,该卖东西的回到了自己的摊前。张淮深和杨谦让向沙州众人交代了一声后就跟在那两个吐蕃人的后面,随着他们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了分封于此的韦家堡楼附近。
吐蕃人大多在高原上游牧,所以多的是帐篷少的是房屋。即便像是韦家这样的吐蕃大贵族,在他们根本之地多玛也不过有几间石砌的屋子,外面是一圈夯土打的围墙,只有最中的一幢两层高、山石砌成、刷过灰土的大堡楼才算有一点气势,不过在张淮深的眼中也殊为简陋,不值一提。
韦家何等门第,这两个寻常的吐蕃人自然是进不去的,好在韦家出售茶砖是在外面的大帐之中,很远就可看到,因为长长的人龙在这段集市的时候是从来不断的。
张淮深和杨谦让跟在那两个吐蕃人后面,看着他们排在长长的人龙最后耐心等候购买茶砖。那两个吐蕃人中,不但是惊马的主人一脸愁色,连背篓的主人也是满面忧思。
阻拦惊马的时候才是日上枝头,等轮到这两个吐蕃人的时候已经快过中天了。张淮深和杨谦让不远不近地在一旁看着那两个吐蕃人和韦家的管家交谈。那管家是个胖子,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蕃地少见的锦缎面料袍子,显得甚是奢华。他盘膝坐在大帐前,下巴高高抬着,不用正眼看眼前的两个吐蕃人,说着话的时候还一边向手下的人呼喝,显得很是傲慢。那两个吐蕃人同他说不了几句,那管家忽然大声叫喝了起来,那两个吐蕃人弓着身,不断地陪着笑脸,然而那管家语气并不因此变得温和,说着说着还连连挥手,似乎要赶那两个吐蕃人走,而那两个吐蕃人脸上的神情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令人看了于心不忍。张淮深忍不住问杨谦让:“他们说什么呢?”
杨谦让低声道:“那两个人和管家说想要再买一份茶砖,管家不肯,后来总算肯了,但是价钱要比先前翻倍,那两个人恳求管家高抬贵手按原价卖,管家不肯,听烦了就要赶他们走。”
“怎么说是一份?”张淮深没听明白。
杨谦让解释道:“咱们运来的茶砖有限,韦家又要留部分送逻些进贡给赞普,所以对领地的人买茶砖有限额。”
“既然有限额,为何这个管家还敢高价出售?”张淮深皱眉又问。
“很简单,因为东西太少,总有人买不到,那管家只要推说卖光了,来得晚的人也无可奈何,这样他就可以独得那多出来的一倍的价钱了。”
“怎么有这种恶奴。”张淮深微怒道,“难道韦家没有人管么?”
杨谦让叹了口气:“韦家是大族,门第尊贵,领地的寻常吐蕃人哪有机会见得了韦家掌权管事的,那些家奴也是沆瀣一气,所以没处理会他们。”
张淮深连连摇头,道:“岂有此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解,“这个恶奴怎么知道这两人是再来买茶砖的?又不见有什么凭据。”
“那个管家问的,那两个人也如实答的,故而知道。”杨谦让答道。
“竟是如此?”张淮深讶然,“那他们不要说是第二次来买不就成了么?”
杨谦让摇头道:“吐蕃人多半诚朴直言,不肯说谎的。”
“没想到。”张淮深愣了一下,不觉赞叹出声,这时下定了决心,“不能让老实人吃亏,何况这也是因我而起,走,我们去帮帮他们。”不等杨谦让回答,他大跨步向前走去。杨谦让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无可奈何地跟上。
到了近前,张淮深见那两个吐蕃人还在恳求,就插了进来,对那管家拱手道:“这位老兄,这两位再来买茶砖同我也有关。”接着他简单地将适才惊马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这背篓既然是因我而坏,茶砖也因我而毁,我自然不能置身于外。我是沙州张氏驮队的人,这茶砖也是我们运来的,老兄能否看在我们跋山涉水辛苦的份上赏个薄面,按原价卖一份给他们?”杨谦让这时赶过来将他的话传译给那管家听。
张淮深虽然鄙薄那管家,但这时也算有求于人,所以说话比较客气,可那管家听了传译后却是白了他一眼,大声地说了几句,杨谦让低声道:“他说这是规矩,不能因为有人说情而坏了。”
张淮深不悦道:“如果说规矩是一人一份不能多,没什么好说的,可既然能卖,却又要高出两倍的价钱,这又算是什么规矩,难道也是韦家定下的?”
那管家听了传译过来的话,勃然大怒,对着张淮深吼叫起来,他说得又急又快,张淮深虽然听得懂一些吐蕃话,这时也要茫然,但从神气上看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于是就望向杨谦让。杨谦让面现犹豫之色,踌躇着没有传译。那管家见到这样子更怒了,咆哮了一下,忽然用生硬地汉话叫道:“汉狗。”
虽然语调怪异,但是张淮深立刻听懂了,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对他这么无礼,即便是在长安朝中都不曾受到如此羞辱,更何况这句话把所有的汉人都骂了进去,任是再好性子的人也不禁要发怒了。刹那间,他的双目中射出摄人的神光,对着那管家厉声道:“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他这一怒,军旅多年的威严全都显现了出来,当真是威风凛凛、气势迫人。那管家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那股霸气却是感觉得到的,震慑之下不觉倒退了两步,然而却还不肯示弱。他不敢对着张淮深,反是冲着杨谦让叫喊。杨谦让听后脸上出现怒色,转头传译给张淮深:“这家伙说,这里是韦家的地方,容不得汉人撒泼。要么就按他的价钱买,要么就早些滚蛋,不要妨了他们做生意。”
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这里本是热闹的场所,这时已经有许多吐蕃人围了上来。
听了杨谦让的传译,张淮深怒极反笑,“这里是他们的地方?难道是他们的地方就没有道理可讲?告诉他,要不是我们驮队运来,他哪有什么茶砖可卖,让他不要太得意了。”
杨谦让如实传译过去,那管家听了脸上出现傲慢之色,冷笑了几声说了一通话,杨谦让就道:“他说,既然运来了那就是韦家的东西了,他高兴怎么卖咱们沙州张家就管不着。他让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有你好瞧的。”
张淮深气到极处反而平静了下来,闻言哈哈一笑,“我管不着?”他冷下脸,对杨谦让道:“告诉他,我会让他知道我到底管得着管不着的。”不等杨谦让传译完,他转身对围观的吐蕃人大声道:“大伙请听我一言,我是沙州张氏的人,这次跟着运茶砖来。我发现韦家卖给大家的茶砖价钱足足是我们沙州张氏给韦家价钱的四倍还多,这和抢钱有什么不同,我们张氏看不过去了,大伙等着,先不要去买,两三日之内,我定让韦家把茶砖的价钱压下一半来。”
他说的是吐蕃话,这些日子里他跟着杨谦让学了不少,这时候一口气就说了出来。杨谦让听了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上前拉着张淮深道:“你疯了吗,这种事怎么可以信口开河,胡乱允诺的,韦家要是一发火,咱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张淮深微微一笑,显得很有自信,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张淮深什么时候是这种人了?你尽管放心。”
杨谦让还想再说,边上那管家已经是狂笑起来,口中嘟囔着,张淮深斜眼瞟了那管家一下,问杨谦让:“他嘟囔什么?”杨谦让苦笑着道:“他说你疯了,在说胡话。”张淮深不急不气,反而笑道:“是不是胡话过上几天就知道了。”说罢不再理睬那管家,一拉杨谦让道:“我们走。”走前又对那两个吐蕃人道:“先不要去买,过几日你们就可以半价买到了。”那两个吐蕃人将信将疑,面面相觑,围观的一些吐蕃人也都是纷纷摇头,表示不信。张淮深也不多理会他们,微笑着带着杨谦让走了。
回到营地,张淮深直接去找张议广,一开口就道:“我想让韦家把卖给吐蕃百姓茶砖的价钱压到原先的一半。”
因为货物都交卸了,一身轻松,张议广此时正坐着悠闲地喝酒,看见张淮深闯进来,又听到说的这话,他吓得愣住,一杯酒在手中半天没动,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叫道:“七郎,你喝醉了吧。”
张淮深微笑着凑上前,直视张议广的眼睛,缓缓道:“十一叔你觉得是么?”
他神色镇定,眼睛明亮清莹,哪有半点神志不清的样子,张议广心头忽然涌上一阵寒意,手一抖,酒杯掉了下来,杯中的青稞酒溅在身上也浑然不觉,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淮深一笑,慢慢缩回身子,简要地将适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张议广一边听着一边回过神来,听到最后笑了起来,“原来就这么点小事,七郎何必挂心。”他心情放松了,脑子就灵活了起来,说道:“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没长眼的家伙,但他既然敢得罪了七郎,咱们也不能轻易饶过他,这点小事就交给你十一叔好了,明天我就去韦家,让大管家带他来向七郎赔罪。”
“那茶价呢?”张淮深不置可否,凝视着张议广反问道。
张议广不敢直面对着他,微微侧开目光,强笑道:“要是他们肯赔罪,那我们就别太计较了。”
张淮深摇摇头,道:“那恐怕不行,不管赔罪不赔罪,既然我对着那么多吐蕃老百姓说了,就得说到做到。侄儿可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他这一坚持,张议广有些急了,道:“我说我的好侄儿,货既然卖给了人家,那人家卖什么价钱咱们管不到啊,怎好强迫人家降价,何况你一开口就是半价,这不是要剜人家心头肉么,这怎么可能做到,咱们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张淮深还是摇头,道:“虽然这么说,但韦家也太过了。咱们辛辛苦苦从长安运来不过这么赚一点辛苦钱,他们转手就翻个三五倍,弄得茶价这么高,被人看了还以为咱们沙州张家心黑,茶价不降下来,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