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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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二叔,你五哥,就这么三个人知道全部,其他人或许经手办过有关的事情,但都不知道内情。”
“那好,我这里也就索勋知道。今后练兵少不了他,所以我也就和他说了。”
张议潮并不惊讶,点点头,表示知晓。
“那除了本家的人,三叔可曾联络过其他世家大族?”张淮深又问。
“河陇大族之中,陇右连年交兵,胡人横行,世家大族早已破落,无足可道,河西大族不少,像沙州安氏广占田地,酿酒纺织,同我们张氏同为本州第一等的大族,不可不笼络,所以你二叔娶了安氏家长安景的姐姐,你四姐嫁给安景的独子安国财,还有一些旁支子弟也有不少和安家联姻,可以说我们张、安两家已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安景他虽然眼下还不知道这事,但我猜他已经有所察觉。”
“安氏?”张淮深微吟道:“是昭武九姓的安氏?”
“对。安、康、米、史、曹、石、何、火寻、戊地,这九姓都是昭武支庶,国破之后流亡瓜、沙、伊、西,余者碌碌,只有安氏一支独大,但他们和吐蕃人处的不好,加上和我们张氏的姻族关系,只会成为我们的助力,不会有什么妨碍。”
“不错。”张淮深很欣慰,忽然想起一件事,“那瓜州曹家呢?”文人小说下载
张淮深这样问自有他的道理,若说安氏和张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曹家和张家可说是同生共死了。
曹氏也是昭武九姓之一,瓜州曹家是曹氏一支,但早已汉化,百年之前就和张氏通婚,代代不绝,张、曹两氏中几乎人人都和对方有亲族关系,远比安氏密切。曹家经营畜牧,拥有良马数万,河陇所需的马匹一半出于曹家,所以曹家的动向不能不问。此外,张淮深这么关心还是出于另一个极为重要缘故,那就是瓜州曹家同天山南道大于阗国的王室有姻亲关系。于阗国是西域诸国中唯一还在的大国,虽然王族尉迟氏已经成为吐蕃人的傀儡,但毕竟根基深厚,没有尉迟氏的响应和协助,西联诸戎的计划绝无实现的可能。张淮深前几日思前想后的时候就已把这层关系计算在内,所以曹家是否支持成为了这大计策中不容忽略的一环。
“有一人明日可到,你见过便知。”张议潮踌躇了一会儿才道。
“谁?”张淮深追问道。
“曹家的族长,你表叔曹品诚,我已请他来见你。”
曹氏族长既然来此,而且话中已明白无误表示了他知晓此事,那为何不明说?张淮深大为不解。
第五章 避祸行
曹品诚是在第二天早上到的,瓜州在隋时是炖煌郡(沙州)所属的常乐县,唐高祖武德五年才从中分置瓜州,吐蕃攻占河西之后,在此设瓜州节度使,统辖河西诸州,与沙州近在咫尺,脚力快一点的话一日内就可到达,曹品诚早上就到,自是前一日午后就出发了,半道夜宿,在这茫茫戈壁中甚是危险,可见他急于一见张淮深的心切。
他是曹氏族长,尽管曹氏同张氏亲如一家,但礼不可废,张议潮亲迎出门,开了张氏大宅的正厅荣乐堂接待于他,张淮深作为唯一的陪客也在其中。
“早闻七郎之名,如雷贯耳,看你气度从容,实有大将之风,果然是名不虚传。”和张议潮打过招呼,曹品诚亲热地拉着张淮深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后没口子称赞道。
他的母亲是张淮深祖父张谦逸的妹妹,同张氏三兄弟当然就是姑表兄弟了,也是张淮深表叔,以七郎相呼理所当然,也显得亲热。
张淮深自然要谦谢,一边也在同样打量这位初次见面的表叔。
这曹品诚四十上下的年纪,虽是昭武九姓后裔,但因为曹家和张家世代联姻,长得和汉人无异,他身材甚高,体格健壮,但因为生得匀称,且面带书卷之气,看起来并无令人敬畏的气势,倒是很容易令人产生亲近之感,只有一双眼睛,既黑且亮,恍如阳光直射寒潭,只觉得深不可测,令人不敢逼视,偶尔盼顾,露出一丝寒光,才会使人想起他也是一族之长。
张淮深并不通相法,但也直觉曹品诚必然是心思深沉的老谋之人,儒雅的外表不过是个幌子,兴许他就是张议潮的谋主,应对之间就格外谨慎。
但曹品诚出人意料地却是很好相处,殷勤地询问了这一路上的辛苦,然后用略带责怪的语气道:“不是我这表叔倚老卖老,以我们两家这样的关系,七郎这次回来路过瓜州,怎么也不来看看我这表叔?”
“唉,那是给气糊涂了。”张淮深知道没去投贴拜候确实失礼,有些尴尬地分辨,“本来是想着上门请安的,只是路上碰上一群吐蕃兵罗嗦,生怕再惹麻烦,所以赶着离境,这才失礼了,表叔您老人家千万见谅。”
“哦,这是怎么回事?”曹品诚相当注意,张议潮也不知道这事,同样投来询问的眼神。
张淮深只好将在瓜州道上被迫胡服辨发的事情说了一遍,曹品诚和张议潮听了都是摇头叹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曹品诚感叹道,“别说七郎你了,就算我们曹家在瓜州,只要出门办事,也得换上吐蕃人的衣裳。”
张淮深这才注意到,曹品诚身上穿的也是吐蕃人的服色,不由诧异,“听龙家的人说,不是只有汉人才一定要胡服辨发的么,怎么表叔也穿?”
曹品诚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笑道:“怎么能不穿?我母亲是你祖姑,我祖母是陇西赵氏,再前面几代都是和汉人通婚的,我们曹氏虽然是昭武九姓的后裔,但曹家上下,任何一人身体里的血十成中倒有九成是汉人的,你们汉人以为我们曹氏是胡人,但在吐蕃人的眼中还不一样是汉人。”
曹品诚嘿嘿两声,掸掸身上的衣裳,淡淡地道:“族中不少老人总觉得自己不是汉人,但我可不这么想,反正我是不习惯穿吐蕃人的衣裳。”
张议潮在旁也插话道:“不错,每次你表叔来,一进门就是换汉人的衣裳。”
曹品诚这话可堪玩味,张淮深细细琢磨,忽然明白了从昨日起就盘桓心中而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疑问,为什么曹品诚明明九成九是参与了逐走吐蕃人的计划,但张议潮却是语焉不详,分明是曹氏族中阻力太大的缘故。听曹品荣的口气,他是把自己当成汉人的,而且曹氏在吐蕃人的治下也同样被视为汉人而受到欺压,但同时曹氏宗族中也定有不少有势力的老人还记着自己是昭武九姓后裔,不愿或是反对参与此事,因此昨日问到曹氏的动向,张议潮只提曹品诚的态度而不直接回答。不过这也并非大问题,族长深深卷入,那曹氏宗族再怎么也绝无置身事外的可能,只要让吐蕃人听到那么一丝半毫的风声,即便那些老人如何反对都只能赶鸭子硬上了,除非他们能废了曹品诚族长的位子并把他交给吐蕃人处置,即便如此,也未必能消除今后必然会有的猜忌和限制,何况看曹品诚的本事,也断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这也是张议潮并没有真正在意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心里轻松了许多,也能说上两句玩笑话,“吐蕃人的衣裳是右衽畅怀,沙州又多风沙,人家是握瑜而怀瑾,表叔来,要是穿这衣裳,握瑜是不错的,怀的就恐怕不是瑾而沙了。”
沙州虽是边地,但曹品诚和张议潮也不是不通诗书,听了都是大笑。
笑罢,曹品诚正色道:“其实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七郎不来如今看来恐怕反倒是做对了。”
此言话中有话,张议潮连忙问:“这怎么说?”
“七郎名声太大,若是在瓜州露面留连,恐怕瓜州节度使就会起心请七郎留下盘桓了。”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明白。
张议潮脸色一变,又问:“难道瓜州要有什么举动?”
“这就是我一早赶来的目的。”曹品诚解释道:“接到三哥的信后本来打算今早出发的,但晌午得了信,据说七郎来沙州的消息传到了节度使那里,有人生怕七郎此来别有用意,因此窜嗦节度使把七郎扣下,或者干脆一刀了除隐患,我听到这消息不敢怠慢,立刻就动身出来想早点告知你们,这才一早就到。”
张淮深这时不能不说话了,先是郑重致谢,“表叔为了淮深漏夜前来,淮深怎当得起。”然后道:“不过既然有小人谗言,那也不能不防,我暂时先避一下如何?”
“本来确是谗言,不过如今也不算是假的了。”张议潮接口道,又对曹品诚道:“昨日七郎已经慨然允诺了。”
曹品诚闻言喜上眉梢,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一句话中,曹品诚在此事中的地位已表露无疑,岂只是知道,恐怕从头到尾都参与其中,甚至此番相邀也可能是出于他的谋划。
当下张议潮就将昨日张淮深所献的计策一一道来,曹品诚听得极为仔细,不时插话相询,待听到最后那“南和吐蕃”四字,动容道:“前三计是佳策,最后一着更是神来之笔,眼光高远之至,我看七郎可堪国士之誉。”
张淮深连道不敢,心里也是一喜,一者,能得曹品诚赞赏,可见并非虚妄之策,不脱河陇实际,再者,有曹氏族长的认可,此计必然能得到贯彻,不枉自己煞费苦心。
曹品诚赞许之后,略微思量,道:“计策好,但如何照行也大有讲究,七郎所言不惜金帛财物,固然是良途,但也许还不是最好的办法。”
“哦,表叔此言如何说?”张淮深很注意的问。
曹品诚在脑中理了理思绪,说道:“赠与金银玉帛,若少了,吐蕃人不以为足,则仍存入寇之心,多了,那百姓怎会应允,又与吐蕃人仍在有何不同?既然征索仍不能少,河陇百姓不能安身立命,怎会拥戴义师?既然不能为百姓谋福,我们又何必在此商谋?再者,说是赠与,和年年纳贡有何不同?上,难以向长安庙堂交代,下,河陇百姓会心有怨望,所以依我看,这赠与财物之事仍需商榷。”
张淮深大感佩服,佩服的原因不仅是因为曹品诚只一眼就看出这计策中最难把握最容易出纰漏的环节,也是佩服他心中不忘百姓福旨,于是诚心诚意地道:“小侄并非土著,不知河陇民情,表叔此地生长,必然有更好的计策教我?”
“教,那是不敢当。”能让张淮深折服,曹品诚也是很得意,笑道:“其实七郎已经指出,吐蕃人占据夺城略地不过是为了一个利字,既然如此,只要给他们利,也就行了,但这利如何给确实大有讲究,依我看,最佳的法子不是年年进贡,而是想法子祸福与共,把吐蕃人的利和我们的利紧紧拴在一起,那投鼠忌器,即便他们想动手也不敢了。”
“说得好。”张淮深喝彩道,对着张议潮道:“表叔不愧是一族之长,所思所虑非他人所能及。”
张议潮也是听得入神,不觉追问:“那如何才能令彼此利害一致?”
“丝路!”曹品诚斩钉截铁地道:“就是丝路。”
“明白了。”张淮深一拍大腿,兴奋地道:“真是一石两鸟的好计。”
生怕张议潮不明白,也想印证一下自己领悟到的对不对,他解释道:“吐蕃人占据河陇之后,丝路断绝,改行回鹘,东西贸易的商税行税每年有数百万贯之多于是尽落回鹘人之手,而河陇地瘠民贫,吐蕃人除了占了千里土地外并无多大好处,反是死敌回鹘人借此得了大便宜。偌大的财富不能享有反而资敌,吐蕃人定然有苦难言,若是我们能恢复故土,重开丝路,商队不再改道,那回鹘人就不能再坐享商税,国力必然削弱,吐蕃人若是想进攻河陇,就要好好想想了,是不是还打算把商队逼去回鹘让对头再次坐享渔人之利。有此顾忌,他们就不会轻举妄动了。而后若是能分出一部分丝路的利益或者干脆把吐蕃人也拉拢来一起经营,他们恐怕不但不会侵扰反而要好生保护我们了。”
解释完,张淮深笑道,“果然是好计。”心中对曹品诚的评价也随之大大提高。
曹品诚也是大笑,翘起大拇指,赞道:“闻弦歌而知雅意,和七郎这样的聪明人交谈,痛快痛快。”
张议潮更是笑得开怀,“有你们两个出谋划策,大事之得谐必是指日可待了。”
三人的笑声响彻了荣乐堂。
笑过之后,曹品诚对张议潮说:“三哥,七郎可是老天给咱们的宝贝,可得好生保护。”
“那是当然。”张议潮很自然地道,又问:“不过眼下这事该如何解决?”
曹品诚想了一下,“七郎说暂时先避一下的主意也不错,只不过小人作祟而已,三哥去沙州节儿那里活动活动,我在瓜州打点一下节度使左右,待风头过了当可无大碍。”
吐蕃占据河陇后一改唐制,除了各州不动外,废除了州下的县、乡、里,改为在各州之下设部落,部落的首领称为部落使,部落下设将,设将头管理。曹品诚所说的沙州节儿是吐蕃在沙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