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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大风歌-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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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淮深不知道这是什么礼仪,望向栗婆准,栗婆准笑道:“老弟若是愿意,就请接过来。”

张淮深欣然接过,用回鹘话对着那骑手道:“阁下的骑射果然精湛,我从来不曾见过如此了得的人物,可否一见尊容?”

那骑手抬手缓缓将面具取下,露出一张青春喜人的少女娇容。

“色兰小姐?”索勋在旁吃惊地叫出声来。

这骑手正是色兰。

只见她对着张淮深甜甜一笑,说道:“既然接下了,可就是算原谅我了哦。”她是用汉话说的,只是生硬怪异,像是才学不久一样。

张淮深这时已镇定了下来,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这话从何说起?”

色兰看张淮深脸上无喜无嗔,后退一步,以手抚胸,弯下腰去,行了个礼,直身后认认真真地道:“对不起,我前天不该冲撞令尊大人的灵车,如果可以的话,请接受我的赔罪,原谅我的莽撞。”这话却是用回鹘话说的。

张淮深心中一动,看样子色兰并不会说汉话,先前那句大概也是临时学的,见她这样诚恳,适才又卖力地表演骑射示好,纵有什么不满这时又怎还会有,于是笑了起来,说道:“下回小心就是了。”

这笑容和答词出自内心,非是适才敷衍之语,色兰感觉得到,笑得更灿烂了,弯腰又行了一礼,道了谢。

怨气化作一团和气,栗婆准也大为高兴,举杯邀众人共饮。

宴会继续进行,看酒有八分,栗婆准对张淮深道:“明日分别之后我就让先那准和德旺楚相随,这一路无论人地他们都很熟,一切但请放心,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张淮深连忙道谢,这时本乖乖坐在栗婆准身边的色兰插口道:“我也去送好不好?”

两人脸色都是一变,张淮深赶紧道:“这点小事何须劳动色兰小姐。”

色兰嘻嘻一笑说:“叫我色兰好了,别加什么小姐的。”转过来对栗婆准撒娇:“大哥,好不好啊,让我来送。”

栗婆准脸一板,低声道:“别胡闹。”

虽然这么说,但色兰还是不依不饶要求,栗婆准给缠得没办法,向张淮深望去,张淮深不说话,但脸上很明白地写着“敬谢不敏”四个大字,栗婆准于是瞪着眼,不容分说地把色兰的要求给挡了回去。色兰也没法子了,只有拉长着脸退了下去。

没了色兰,张淮深轻松了许多,和栗婆准、薛颇阿那支痛饮了不少葡萄美酒,这晚宴尽欢而散。

在回寝帐的路上,索勋小声对张淮深说:“其实色兰小姐这样诚心相送,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话中甚是遗憾。

张淮深带着酒意,斜着眼望着索勋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索勋脸马上红了。张淮深这时还能不明白,强打精神,正色道:“虽然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我劝你还是算了,咱们到沙州办好事之后就要去扬州居住,她在甘州,你在扬州,天南海北,相隔万里,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再见,记也无用。”

索勋忸怩地想要说话,张淮深挡在了前面,“不是还记恨她,只是我看这丫头娇生惯养的,性情肯定不会和顺,娶她回家十有八九要受气,依你的人品才干,何愁找不到良伴,何苦惹这麻烦。扬州多美女,等到了后我一定让家母家姊给你物色个才貌双全的,这丫头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索勋苦着脸,但什么话也都说不出来了。

一宿无话,第二日清晨龙家众人在栗婆准的带领下送张淮深一行出了十里,然后依依道别。旅途中难得遇见这样好客殷勤的主人,张淮深感念甚深,分手之时尤觉惋惜。先那准和德旺楚因为是最先遇见张淮深一行人的,所以栗婆准索性就安排他们相送,当下他们一个在前引导一个在后照应,车轮滚滚向着山外行去。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出了山来到官道之上,忽然附近一个山包后转出一人一马挡在路中央,拦路那人是名女子,一身出行的白缎窄袖衣裙,带着一顶宽沿帷帽,掀起帽上悬下的面纱,冲着张淮深一行人用力挥手。这女子脸上笑靥如花,一如阳光般灿烂,一行人都认得,竟然是色兰。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张淮深纯是惊讶,索勋却是惊中有喜,而先那准和德旺楚除了吃惊外心中已经开始叫苦。

“小姐怎么在这儿?”说话的是先那准,虽然在这里张淮深身份最尊,但这里龙家的地方,色兰是龙家人,他并不方便相询。

色兰笑着道:“我来送贵客去沙州啊。”

先那准气急道:“栗婆准大人是派我和德旺楚送陪客人,小姐来送,这算什么?”

色兰嘻嘻一笑,也不着恼,说道:“大哥是大哥,我是我。大哥要管理部落事务,只好让你们来送,我没事,当然要亲自送贵客了。”

这自然是强词夺理了,但色兰位尊,先那准不便径直驳斥,只好苦口相劝,可是色兰伶牙俐齿,两三句话后先那准就给呛得说不出话来。张淮深看势头不妙,不能不出面了,当下说道:“色兰小姐好意,张某感激不尽,只是送客十里已尽主人之道,哪有一送千里的道理,何况此去沙州,沿途艰险,色兰小姐还是就此回去吧。”

“没关系,反正我正打算去沙州玩玩,只是顺路送你。”色兰又笑着道:“难道沙州张家不欢迎我么?”

张淮深一皱眉,道:“如果是去游玩,我想那家叔自然会欢迎,只是此去千里,看色兰小姐又没有什么行李,怎么去得,还是先回去准备行囊,再去不迟。”

“没关系,跟着你们还能饿着我么。”色兰轻松地道,又向着索勋道:“你说是不是。”

索勋下意识地点头,张淮深瞥了他一眼,眼中有责怪之意。

未等他再说,色兰已经抢着道:“你们要是不肯让我跟着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一个人去。”话中已有了赌气的味道,说着她翻身上马作出要走的架式。

先那准吓了一跳,赶紧拦在色兰的马首前,无奈地道:“小姐先别走,让我们再商量一下。”色兰哼了一声,语带威胁:“可别让我久等了。”

先那准走到张淮深面前,深深一鞠,低声道:“实在对不住您了,我们这位色兰小姐一直就这么任性,这回确实是胡闹,可是若是真让她一个人在这戈壁滩上乱走,保不准会出了岔子,我和德旺楚实在担待不起,张公子可否包涵一下,先让她跟着咱们走,等到了甘州城,我一定找人回去报信,让栗婆准大人派人来把她接回去。”

知道先那准的苦衷,也真怕色兰再胡闹下去会出事,张淮深无可奈何地只好同意,只是心中对色兰的任性大感不满。

色兰知道张淮深同意后脸上笑容绽放,一拨马进了行列之中,一行人再度启程,这一路上色兰不离张淮深左右,兴奋地要他讲述鹰扬军勤王的故事,对于这任性小姐的好奇心,张淮深一点也没有兴趣去满足,三句问话也答不上一句,显得很冷淡,倒是索勋看了不忍,主动要求让他来讲,色兰感觉到了张淮深的冷淡,很不高兴,一气之下不再理睬张淮深而和索勋热烈地说起话来,索勋得到了机会,借着给色兰讲述鹰扬军勤王和在夏州抵御回鹘、契丹等外扰的机会大大地吹嘘了一下自己的功绩,张淮深在旁听得好笑,但也不去揭穿,色兰终究年轻,把这一切信以为真,看索勋的眼神也变得不同,令索勋得意不已。

一路这两人不停说话,中午时分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甘州城。

这甘州城虽处河西咽喉要地,但终究不能和关内的大城相比,不过是黄土夯成的城墙,高不过三丈,城内全是行人踩就的土路,踏上去就有一阵灰沙扬起,迷人眼目,沿街房屋低矮简陋,路上行人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市面萧条之极。

张淮深看得心情沉重,为了尽可能避免麻烦,一路上除了兰州、凉州外不曾入其他州城,之前见兰州、凉州也是一如此地残破,只以为那两地是因为地处和凤翔、灵武两节度使交战的前沿要地,常受战事骚扰牵累之故,但这甘州数十年前就落入吐蕃人之手,而后又无战火之累,不想竟也同样凋落,由此可见,吐蕃人统治这些年间必然是在横征暴敛,不恤民生,不然甘州是不可能有如此凄惨景象的。

龙家在甘州城内有产业,当下先那准领着众人前去安顿,照理只该在这里打尖暂歇,但到了后先那准声称若是再走,到了晚上也走不到下一个可以宿歇的地方,不如在此过夜,待明日再走不迟。索勋色兰等人都信以为真,张淮深却是疑惑,他带着乐荣轩驮队往来回鹘多次,长途旅行经验丰富,先那准这话在他眼中破绽甚多。但后来看到先那准悄悄找了个人低声吩咐之后也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安顿好之后,用过了午饭,张淮深要出去走走,看一下甘州的风土人情,先那准自然相陪,索勋和色兰年轻好动,也要跟着,无可不可之下四人结伴而行,在城内信步闲行。一路看来,大街小巷之间比刚入城所见的更加破敝,城里的居民不仅穷困,神情举止更是死气沉沉,整个甘州城给人一股难以形容的郁闷之感。

张淮深忍不住问先那准了:“这甘州怎么和贵处截然相反,贵处安居乐业,生机勃勃,此处死气沉沉,残破凋零?”

先那准觉得很难回答,想了想道:“我们龙家虽然分散甘、肃两州,但彼此同声一气,又是习俗尚武,凡男皆勇,吐蕃人虽然占了河西却不敢怎么赋役我们,甘州城不同,这里是吐蕃直辖之地,一应赋税杂役都是从这里出,穷一点也不足为奇。”

“那街上行走的这些人为什么看起来都垂头丧气的?”

先那准笑了笑,“如果我被逼着穿汉人的衣着,不准说本族的话,我也会这样的。”

张淮深脸唰的就沉了下来,他虽然知道河西陇右沦陷后当地汉人都必须胡服辫发,但真正看到而且被人直指出来还是第一次,什么心情都没了,勉强走了会儿就说要回住处,一路上他情绪低落,连带着众人都不敢多说话,先那准略有后悔,觉得不该说得这么爽直,回去后寻了个机会连声道歉,张淮深摆摆手,叹道:“我们汉人自己不争气,内讧不及御外侮,天意如此。”先那准心里不安,张淮深却又笑道:“老兄适才聊聊数语,却是一针见血,看来龙家虽小,人才却是济济,难怪如此兴旺。”先那准自是谦谢不已。

在甘州城歇了一晚,第二日继续赶路。张淮深和先那准本以为一早就会有栗婆准派来的人前来接色兰回去,但直到上了路也不见动静,都感到纳闷,色兰浑然不觉,照旧和索勋说说笑笑,几日后来到了肃州,龙家终于来了人,领头的竟然是栗婆准。

“你这丫头,尽是胡闹。”栗婆准一见就厉声呵斥色兰,然后向张淮深连声道歉。

“也没什么,只是老哥来了,我这担子总算可以卸下来了。”这几日相处下来,张淮深对色兰已经有些了解,知道她只是被宠得过分了些,行事就有些随心所欲,心地却是不坏,但这不等于说可以欣赏她的任性,所以栗婆准来带她走对张淮深来说真是大松了口气。

“干吗这么大脾气啊。”面对兄长的严厉,色兰也只能撒娇来掩饰心中的慌张,又有些生气地对张淮深说:“难道我真的是累赘吗?你这么想要赶我走。”

张淮深笑笑不语,栗婆准却是不容分说地下了命令:“马上跟我回去。”

“不么,就不。”色兰一面嘟着嘴小声念叨,一面用求援的眼神望向张淮深,张淮深装作没有看见,她气得又向索勋看去,索勋倒是很想说情,但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有心无力。

尽管为没人为自己缓颊而大发娇嗔,但色兰终于还是被带回去了,她离开之后,先那准和德旺楚都是如释重负的样子,唯有索勋因此闷闷不乐,气得张淮深又训了他两句。

离开肃州之后一路波澜不兴,唯有经过瓜州的时候出了点意外。那是在离瓜州城数十里外的地方,一行人遇上了一队吐蕃兵马,见他们大都是汉人装束,上前盘查,这里已经不是龙家势力所达到的地方,一语不合那些吐蕃兵马眼看就要翻脸,幸好在瓜州,和张家世代交好的曹家势力不小,张淮深就把曹家的名头抬了出来,又破了一笔钱,这才摆平了这点麻烦。临走前收了好处的那些吐蕃人“好意”地提醒张淮深,这里所有的汉人都要胡服辫发,要想一路上少些麻烦,还是换了衣裳为好。

那些人走后,先那准解释道瓜州是吐蕃管辖河西陇右诸州的瓜州节度使驻节之地,别处可以马虎的地方,这里却是不容,所以还是委屈众人换一下吐蕃人的衣服,等过了瓜州再换回汉人衣裳不迟。

张淮深坚决不愿,尤其是知道龙家人还有党项羌、吐谷浑等外族都不用穿吐蕃人的衣裳只有汉人必须易服之后,他宁可绕着瓜州城走,但形势不由人,他一个人可以翻山越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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