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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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了。先前我们两人打这儿过去的时候还没在意,走了一阵才想起可能会是张大人的车队,所以商量了分头行事,他照旧去追色兰小姐,我回来问问,若是就招呼你们去咱们那儿,若不是再赶回去。”
“色兰小姐?”索勋兴趣上来了,问道:“她可是穿绿衣骑着匹大黑马?”
“对,就是她。”先那准笑道:“你们果然见过?我就知道她会从这儿走。”
“这位色兰小姐是谁啊?”索勋又问,顿了一下,嘿嘿一笑,说道:“不管是谁,她可把我们禄帅气得不轻。”
先那准吃了一惊,赶紧询问缘故,索勋摇摇头:“这位小姐在道上横冲直撞的,也不按规矩避让就冲进我们的车队里面,差点把我们禄帅先大人的灵柩弄翻,虽说最后没事,但一个大姑娘骑着马从灵柩上跳过去不知忌讳,不免过于无礼了。”
这种事可大可小,先那准吓得脸都有些青了,急忙向张淮深赔罪,“色兰小姐是龙王的六女,从小娇生惯养,又是山野地方长大的,不太懂得礼数。张大人您大人大量,还请多包涵。小人这儿给您赔罪了。待得回去,我一定禀告龙王加以责罚。”
张淮深摆摆手,淡淡道:“既然没事,那过去的就过去了,也不用什么赔罪责罚了。”
先那准看他神气,知道这气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的,心里担忧,言语之间更加小心。张淮深气量倒并不小,只是被冲撞的是自己父亲的灵柩,一时难以平怒,但见先那准诚惶诚恐的样子,倒是过意不去,脸上摆出笑容,和声和他攀谈了起来。
这一路谈谈,转眼走了就两个多时辰,因为后面跟着三辆马车,走得并不快,所以不过走了六十多里。这时天边已有了晚霞,马车也开始转向南走,地势渐渐向上,眼前出现了连绵的山坡,张淮深虽然不曾来过,但也知道这里多半就是甘州城南二百里的祁连山系了。这甘州南有祁连山北有甘峻山和焉支山,一道夹于其中,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冲之地,若是在此堵绝东西,那除了绕道回鹘外别无通往西域之路。
又走了一段,先那准扬起马鞭,指着远方道:“看,我们龙家甘州一部数万老幼就散居在那儿。”
众人极目望去,远处岭峦耸叠雄峙,中有一座平缓的大山,蓊郁的林木和翠绿的草地如绿玉般覆于其上,其间无数青色的营帐和三五座房屋散布其中,还有成群的白羊,数条牧犬在其间悠闲自在。一条小溪从山侧绕了出来,潺潺绵绵,从山前流过,沿着这小溪,巨木厚石交错连成一道疏而不漏的弧形围墙,将这一切护卫在了身后。
看眼前景色天然风韵,不凿一丝匠气,张淮深顿感神清气爽,心情开朗了许多。
先那准告了个罪,说是先进去通报一声安排人来迎接就纵马驰去,从围墙的正门进入那营帐丛中,张淮深和索勋等人随后缓缓而行。待得近了,遥见一处房屋中有十多人涌出,快速来到正门口,一溜排开,摆出恭候的阵式。
不便托大,离着两箭远张淮深等就下了马步行上前。索勋走着,低声问:“待会儿该怎么见礼?”张淮深轻声道:“龙家的习俗和回鹘人差不多,平素说的也是回鹘话,你就当是还在夏州好了。”夏州地处回鹘边界,索勋在军中时也常和回鹘人打交道,听后心里有了底。
两拨人见了面,先那准上前一步给双方介绍。他指着当先一人对张淮深道:“这位是我们龙王的长子栗婆准。”又对那位栗婆准道:“这位就是前鹰扬军中郎将张淮深大人。”
这栗婆准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比张淮深高了半个多头,褐色头发,微卷,皮肤黝黑,双目炯炯有神,引见之后,他伸出双手,大声道:“栗婆准早就仰慕张大人的威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他说的也是汉话,只是比起先那准差了不少,音调有些生硬。
张淮深微微一笑,也伸出手,和栗婆准那双青筋鼓起的大手握在一起,道:“能见到尊驾,张某也是荣幸之至。”
寒暄过后两人互相介绍身边的从人,张淮深这次回乡带的人也只索勋身份高些,其他的都是昔日的亲兵,栗婆准身边的数人虽然不知道身份,但看先那准恭敬的样子大概在龙家地位也不会低。
当下栗婆准在前引客,将张淮深一行人接了进去,直到那座大房屋之前,龙家的仆人将那些亲兵带到别处招呼,栗婆准延请张淮深和索勋进入了屋中。
这大屋土墙草顶,造得殊是简陋,也不开窗户,只靠着里面燃起的几十支火把将大堂照得明亮。张淮深借着火光望去,大堂中空空荡荡,除了最深处供着神龛外并无他物,只有两排坐垫左右成列。张淮深知道回鹘人是信摩尼教的,看这样子,这里大概就是供奉大光明神的神堂了。
这时大堂后传来脚步声,一名老年胡人转了出来,张淮深眼利,见这老人和栗婆准长得很像,就问栗婆准:“这位长者可是令尊龙王?”
栗婆准赶紧道:“是,这位是家父,名讳是薛颇阿那支。”
这薛颇阿那支约莫五十来岁,身材高大,但稍显得发福,头发略微花白,脸上的皮肤也有些松弛,不过气度沉稳,很有一族之长的气派,他上前问道:“可是张家贤侄么?”
张淮深点头,薛颇阿那支热情地伸开双臂抱住张淮深,用腔调古怪的汉话道:“贤侄远道辛苦了,既然到了龙家,可要多住几日,好生歇歇。”
张淮深知道这拥抱是回鹘人表达亲热的礼节,并不为异,只是听着这文绉绉的“贤侄”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忍着也抱了薛颇阿那支一下,道:“龙王太客气了,张某今日冒昧叨扰贵宝地,还请主人原谅则个。”
“哪里哪里。”薛颇阿那支说着拉着张淮深分宾主坐了下来,然后道:“我和你叔父张议潮族长也算是十几年的朋友了,他的侄子到了甘州,我怎么不尽地主之谊呢。”
说着话,其他人纷纷坐下,门外旋即有仆人端着蔬果入内,奉给众人。
薛颇阿那支指着面前一块切好的蜜瓜说道:“贤侄,这蜜瓜甘甜脆爽,你远道跋涉而来,且多吃几块润润口。”
张淮深打量那蜜瓜,黄绿相间的皱皮,金色的瓜肉,看起来就令人赏心悦目,吃了一口,满口香甜,不觉大为夸赞。薛颇阿那支听得赞美,甚是高兴,道:“这瓜说来和你还有渊源,它是你们沙州张家培育出的品种,令叔知道我喜欢,特意遣人送了包种子给我,这瓜就是用这种子种出来的。”
“原来龙王和家叔交情这么好。”初见面,张淮深正不知道说什么为好,顺势接下这话题。
“那是自然,我和令叔交情要从狗儿年算起了,那时候你们张氏有批茶叶运往吐蕃,途径甘州的时候遇上了一伙马贼……”
原来在十多年前,张议潮曾亲自押送一批茶叶前往吐蕃交易,因为价值巨大,引来了盗匪的红眼,途径甘州之时遇上当时横行陇右的数支马贼的共同劫掠,幸好那时龙家在那一带游牧,张议潮遂向龙家求助击退了马贼,自此薛颇阿那支和张议潮交上了朋友。沙州张氏的势力西不过西州,东不过瓜州,可如果是要同吐蕃贸易必然要向东走甘州,经凉州、鄯州沿黄河上溯,才能进入吐蕃的安多,这一路偏偏都是人烟稀少盗匪横行,于是张议潮索性把每次前往吐蕃的商队包给龙家保护,龙家也不收费用,只要每年给一批茶叶瓷器就行了,故而龙家和沙州张氏往来颇密,张淮深既然是张氏的直系子弟,所拥有的乐荣轩又是那些茶叶瓷器的来源,既然到了甘州,龙家自然要好好生款待了。张淮深知道这些之后对才大致明白为何龙家会如此热情。
薛颇阿那支谈锋甚健,从和张议潮的初次相识开始说起,一路说下去,虽然说的汉话不怎么流利,不时还夹杂着些回鹘话,但张淮深和外族人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尤其本就懂回鹘话,所以也没有出现搭不上话头的尴尬,再加上栗婆准和索勋不时接口,大堂气氛倒是显得很活跃。
眼见天色渐黑,有仆人入内低声对栗婆准说了两句,栗婆准立刻对薛颇阿那支道:“给诸位远道客人的住宿已经安排好了,是不是先请他们到住处歇息一下,过会儿再请来赴宴?”
薛颇阿那支望过来,张淮深站起来,笑道:“那是好极了。”
于是由仆人带着,张淮深和索勋和龙家众人暂且道别,出了大堂来到了安排给他们的住处。
龙家人给他们安排的是几个大帐,张淮深一个,索勋也是一个,其他十来人分住几个,大帐里面铺着地毯,所用的器具简朴而不简陋,布置得相当不错,可见龙家人诚意。
有仆人送进清水,张淮深擦脸擦身,扫去风尘,觉得浑身轻快了许多。歇了半晌,先那准来了,恭敬请他去赴为他接风的晚宴,索勋和其他随行人员这时也聚了过来,众人随着先那准来到草地上一处极大的营帐外。
只见帐门大开,里面数十支火把燃得极旺,照得帐内一片通明,栗婆准早已在帐门处恭候,两下谦让,延请张淮深一行人近了大帐。
大帐最深处对着帐门安排了并排两个位子,薛颇阿那支已经在其中一处等候,另一个自然是留给张淮深的。待得栗婆准请张淮深上座时,张淮深自然要客气,但他是主客,这位子终究是他的,所以推辞不却之后也就告了罪坐下。索勋和其他十多人顺着张淮深这边依次安排席位坐下,对面则是栗婆准和十来名身份较高的龙家人作陪。
都安坐下来后,栗婆准一击掌,几十名年轻的龙家女子捧着食盒流水般从帐外入内给众人上菜。这菜色不失西域本色,以牛羊肉为主,杂以各色果蔬点缀。主菜是烤得焦黄香气扑鼻的烤羊肉,以蜜瓜为底,上面还插着一柄精巧的小银刀,配菜的酒是如血般殷红的葡萄酒,配着大食来的琉璃杯,闪着诱人的波光。如此美酒佳肴,令人未尝就觉流涎三尺。
上好菜后,栗婆准首先站了起来,端着酒道:“各位兄弟,今天为我们的贵客——张淮深大人洗尘,张大人英勇神武,只用两万人马就从夏州打到长安,把神策军杀得落花流水,是天下少有的英雄豪杰,今日他能到我们龙家做客是我们的荣幸,来,各位兄弟,大伙先敬张大人和他麾下的勇士一杯。”
龙家众人应声而起,端起酒杯,纷纷道:“为杀得神策军落花流水的大英雄,干!”
张淮深和其他人赶紧站起来谦谢,同龙家众人同饮了一杯,心想自来到龙家,龙家上下所有人对自己都异常的恭敬客气,想是因为坊州一战时歼灭了凤翔神策行营精锐一事。
吐蕃占据陇右河西之后并未满足,数十年间不断东向进攻关内,凤翔神策行营的设立正是为了用来抵御吐蕃人。龙家部族既然居在甘、肃,少不得会被征发一同进攻关内,神策行营当然也是他们对头了,听得对头受了重创,他们自然会高兴,对于造成对头被重创的张淮深抱有好感予以尊敬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到这一层,张淮深忽觉有些沭然,一下子想到,神策行营损失了上万人马,对吐蕃的边防自然大为削弱,若是被吐蕃人乘虚而入,自己岂不是大唐的罪人了。想到这里背上不觉出了冷汗,但此刻却容不得他深思,龙家的人不脱草原民族的豪放,一个个轮着向他敬酒,几杯下去,帐中气氛便热烈起来,加上天气炎热,烧得众人放开了礼数,脱却了形骸。
酒过三巡,金乌西沉,玉兔东升,大地披上银白的外衣。帐外这时忽然传来隐隐马蹄之声,似乎有疾马向这里冲刺,但转眼间就消失不见。张淮深耳目灵便,在一片热闹之中依旧听得分明,心里觉得诧异,在山中夜间纵马疾驰是极为危险的,是谁这样胆大,难道不要小命了?想着忍不住向外望去。
他这动作落在栗婆准眼中,栗婆准随口就问了一句怎么了,张淮深不以为意,径直说了出来,栗婆准知道后笑了起来,还没等他说话,也在陪客的先那准凑上前,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栗婆准脸色一下就变了,回头和边上的仆人说了一句话,那仆人领命立刻出了大帐。张淮深耳尖,隐约听到栗婆准似乎是在用回鹘话说:“带她过来。”
心下有些嘀咕,他不知道自己这话是不是惹出什么事情来,倒是有些后悔。不等他多想,帐门外一名绿衣少女向旋风一般冲了进来,灵快地给薛颇阿那支请了安,然后对栗婆准道:“大哥什么事找我?”
张淮深立刻认出来了,这冲进来的正是白天冲撞父亲灵柩的绿衣少女,应该就是先那准口中的龙家六小姐——色兰,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栗婆准点点头,算是回应了色兰,站起来,问她道:“今天你骑马出去有没有惹事?”
色兰睁大了眼睛,诧异地道:“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