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新妇-第9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魏傕会怎么想?我盯着那张纸,想起长辈们训导妇人的话,什么授受私通之类的心中有一丝仅存的希翼。李尚的信向来谨慎,善于藏字,别人看着或许会觉得全然狗屁不通。可是,魏郯这样的人,脚底都能长出心眼,他看不出来,岂非更加怀疑?我又该如何掩饰
“十月,止血散二十石,每石五百钱;止泻散二十石,每石六百钱;雄黄十五石,每石一百五十钱;藿香丸一百斤,每斤两百钱,共四万四千二百五十钱”魏郯缓缓念道。
我:“”
只见魏郯眉头微蹙,似在深思:“都是军需之物,我几日前曾令太医署屯药,藿香丸似乎只有一家有,叫什么来着?延年堂?”
我的身上像灌进了冰水,看着魏郯,心跳都快停了。
魏郯看向我,目光变得饶有兴味:“我记得它的主人是夫人从前那位掌事,姓李。”
如果说他方才把密信里的字一个一个挑出来念,把我惊得一身冷汗,那么如今他说出这话,我已经视死如归。
这个怪物。
我也明白过来,他将这信拿来我面前,就是要念给我听的
仅存的那点力气让我不够胆量开口,也没信心在他面前掩饰过关。我只点了点头。
“李尚才来雍都之时,不是快饿死了么?后来竟做起这般大的买卖,是夫人出的本钱?”
听到这话,刹那间,我似乎嗅到了一线生机。
是呀,我救助自己的旧仆,有什么不对?这算不得私通,我可清白得很。
我定定心,抬头道:“正是。李尚生活艰难,妾便取了嫁妆中的金子与他。”说罢,委屈地望着他,“李尚为人敦厚,每月送信来报知盈利之数,可张扬出去,又恐惹出是非,只得出此下策。”
魏郯摸摸我的头:“这信中最后那句,夫人还当解释。”
我愣了一下,看向那纸。
果然,魏郯方才念完的那几句后面,还有几个字——夫人分七成,共三万零九百七十五钱。
我欲哭无泪。
李尚为人诚实是诚实,有时候简直迂腐又死板。他每次报账,必定要写上我那份钱的数目。我曾觉得不妥,告诉他不必如此,他却坚持,说写的时候会做得更隐蔽。
也的确写得隐蔽,隔着几行,要斜着看才能看出那些数字,但夜路行多遇鬼,河边走多湿鞋,今日撞上了魏郯这个妖怪。
“那是李掌事借了妾的钱觉得过意不去,一定要与妾分账”我连忙解释,“妾从未收过一钱。”
“哦?”魏郯看着我,“真的?”
我用力点头:“千真万确。”
魏郯笑笑,却叹口气:“我本以为夫人是有意分成,还想下回要添的药也一并交与李掌事算了。”
我愣住。
“军中还要添药?”我问。
“嗯。”魏郯道,“南方瘴气毒虫甚猛,军士多有水土不服。”
我心中一动。
“夫君。”我拉着他的手,“李掌事入傅府之前曾经营药材多年,货良价优,夫君既有意将药材之事交与他,何不照做?”
魏郯却摸摸下巴,似在认真考虑:“可别家价钱也好,包退包换。夫人不分成,钱花出去也全是别人的,我为何要给李管事。”
我忙道:“那妾分成便是。”
“哦?”魏郯注视着我,意味深长。
我看着他的神色,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却说不出为什么。
这时,阿元在门外说,午膳已经备好。
“用膳吧。”魏郯站起身,拉过我的手,往门外走去。
说实话,这一餐饭,我吃得十分忐忑。
魏郯一言不发,吃过饭之后,在堂上见了几个人,交代一声不回来用晚膳,就出去了。
我回到屋子里,阿谧正好醒来,肚子饿了,一脸要哭的样子。
我忙七忙八,心里却想着方才的事。
魏郯已经发现了我的生意,我便也不多隐瞒。回想起方才的答话,我觉得并无错漏。与李尚分成的事,能遮掩过去就遮掩,遮掩不过去也无所谓。反正直到如今,钱财的确都由李尚保管着,我也确实不曾拿一钱回来。
魏郯如果实在要气,大概就是气我从来没跟他说过。
可正如我方才说的那样,我不要钱,这也就不是我的生意,告诉魏郯做甚?
前前后后梳理了一遍,我觉得自己也算有理的。
那么,魏郯是如何看法?
我又陷入了苦恼。
“呜呜”阿谧坐在乳母怀里,不满地把头左撇右撇,就是不肯吃阿谧喂来的米糊。
“小女君,张口。”阿元哄道。
阿谧却一个劲的躲,小脸皱着,仿佛米糊是世上最讨厌的食物。
“夫人,小女君不肯吃呢。”阿元丧气地望向我。
“怎么了?为何不吃。”我看着阿谧,“又并非刚戒奶时。”
她伸手要抱,眼睛却望着院子里。
看望去,忽然明白过来,庭院里面有几只麻雀飞来飞去,她想出去玩。那是魏郯惯的,近来天寒,他在家中,最大的癖好就是拿一把黍米,带着阿谧去院子里喂麻雀。
父女都是不让人省心的。我叹口气,对她摇摇头:“阿谧不吃,母亲就不抱。”
魏郯虽然没有用晚膳,回来的时候,却不算晚。
阿谧刚睡下,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走了出去。
魏郯风尘仆仆,我看到他的袴上沾了泥污,就知道他又去了营中。
“夫君沐浴么?”我问他。
“嗯。”魏郯走到案前,将一碗水仰头喝下。
我想说些什么,可要开口,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只得转头,吩咐阿元去叫家人备好汤水。
魏郯将剑和革带等物除下之后,往门外走去。
我不由自主地跟上前,才到门口,他忽而驻步回头。
“夫人要与我一同沐浴?”他问。
我摇头:“不是。”
魏郯唇边掠过一丝戏谑:“那总跟着我做甚?”
我哑然。
“有话要说?”他问。
我踌躇着,片刻,轻声道:“夫君,白日之事”
“我已告知太医署。”
我讶然,望着他,不知应该笑还是应该更忐忑。
魏郯深吸口气:“随我来。”
说罢,揽过我的肩,朝侧室走去。
他带我去的地方不远,正是侧室。
家人将房门打开,旧物曝晒过的味道和尘土的味道混在一起。
魏郯让家人将灯烛点亮,又让他们退下。他四处看了看,问我:“夫人来过?”
我颔首。
魏郯打开两只箱子,看了看,又阖上。
“我曾告知夫人此处埋了金子,夫人可曾看过?”他问。
我一怔。辽东兵围城的时候,我曾想过把金子取出来逃离魏府,可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不曾。”我说。
魏郯的脸上泛起些苦笑,看着我:“为何?”
我不语。
心底忽而有什么被触了一下。
是啊,为何?我自从嫁进来,就一直想着我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离开。可即使是逃难,即使是身陷险境,回来之后,我也仍旧生活在这里。哪怕再艰难,我也没有动过把金子挖出来的念头。
我真的想离开么?了断一切地离开?
眼眶有些酸酸的,似乎委屈,又似乎不是。我望着魏郯,他的脸在烛光中半明半暗,却看不清究竟。
他没说话,却转开身,去墙边取来一只铁铲。
“夫人将那些杂物搬开,我来挖。”魏郯道。
我诧异,但还是应了一声,依言走过去。
角落里,仍然和我上次看到的那样,摆着好些落满灰尘的瓶瓶罐罐。我一个一个将它们搬出来,放到一旁。魏郯拿着铁铲上前,一铲一铲地将土铲开。
土星不时地溅出来,我忙将近处一个瓷瓶搬开。可才拿在手里,却觉得有些眼熟。
那是一只梅瓶。
抹开灰尘,洁白细腻的质地,釉色均匀,细腻的纹路如卷云花草般舒展,正如当年,我对它的样子感到奇特,最后决定拿出去卖。
烛光下,瓶身上泛着柔和而纯净的靛青,记忆仿佛从光洁的釉质下萌破而出。
“身无百钱,不走长安。”烈日下,我抱着它,不耐烦地对前来问价的少年说,“这梅瓶,我要卖一百钱呢。”
“阿潜,我昨日卖了一只梅瓶,你猜多少?”我高兴地对裴潜说,“我只想卖一百钱,可那人给了我一百五十钱!”
“这梅瓶”我抬头,心跳得很快,“这梅瓶是谁人的?”
“嗯?”魏郯看一眼,“多年前我买的。”说罢,继续铲土。
“在何处买的?”我忙问。
魏郯直起腰来,悠悠道:“忘了。只记得是个不识货的傻瓜,值十金的梅瓶,一百五十钱卖给了我。”说罢,他看着我,唇角勾勾:“诚然,夫人这般聪颖,是断不会将十金的梅瓶卖一百五十钱的。”
我望着他,愣愣的。张张口,想说什么,可是眼前一酸,泪水却率先涌了出来。
“怎么了?”魏郯放下铁铲走过来,声音啼笑皆非,“怎没说两句又来红眼?”他伸手来扶我,我用力捉住他,一下扑到他的怀里。
宽阔的胸膛,温暖,厚实。
我不说话,只抱着他,哭得越来越厉害,却又忍不住想笑,气息一下一下地哽咽着,像是小时候在花园的哪个角落找到了自己苦寻无果的宝贝。
魏郯也不再说话,任我哭着,轻拍着我的肩膀。
“你”好一会,我埋着头道,声音断断续续,“你将梅、梅瓶放在放在金子上就、就是要等我等我挖的时候看、看到”说着,我抬头看他,“是么”
出乎我的意料,魏郯的神色居然有些窘。
“不是”他扯扯唇角,似乎想若无其事,却极不自然地别来脸,“这瓶子也算是花大钱买的,我就觉得与金子放在一处合衬。”
“就是!”我扯着他的衣襟,固执道,“你就是故意!”
魏郯愣了愣,脸上忽而有些可疑的晕色,像刚喝了酒。
“胡说什么”他笑笑,正要再把头转开,我一把固住他的脸。
“好好好!”魏郯一脸苦相,“我故意我故意!”说着,他掰开我的手,指指那土坑里,“金子挖到了,不看?”
我怔了怔,看过去。
只见魏郯弯腰,将一只布包提出来,沉甸甸的。他将布包放在地上,打开,我睁大了眼睛。
烛光下
,只见里面黄澄澄的,确实是一块一块的金子。但再仔细看,许是埋藏多年,有几块的面上泛着绿色。
“赤金?”我讶然。
“嗯。”魏郯将那些金子拿出来看了看,颇有感慨:“我祖母留给我的,从我六岁起,一年给一斤,说要用来娶妇。可惜,才攒到十斤,她就去了。”
我:“”
梅瓶被洗得干干净净,将它摆在室中的时候,乍看去,简直蓬荜生辉。
魏郯沐浴回来,收拾完毕,我却不想睡。今夜惊诧太多,有许多事在脑海中似断似连。打铁须趁热,我怕过了今夜,魏郯就再也不肯开口了。
窗子关得严严实实的,灌了热水的暖炉把被窝里烘得舒服。
我躺在他的怀里,望着窗前的梅瓶,心中满是好奇:“夫君买瓶之时,是第一次见我?”
“嗯,算是。”魏郯道。他似乎很后悔方才带我去侧室,催促道:“方才不是说完了么?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我自然不会答应:“还未说完。夫君后来还见过我么?”我想了想,“夫君是羽林,还记得我何时嫁走。”
魏郯瞥瞥我,弯弯唇角:“夫人当年出入宫禁,香车宝马,为夫想看不见也难。”
我想想,也觉得有理。可是再想想,还是觉得际遇奇妙。魏郯那时看我,又会觉得如何?
在成婚之初,他告诉我侧室里埋有金子的时候,梅瓶就已经放在那里。若是故意的,是否可以说,他那时就希望我会发现这只梅瓶?
想到这些,思绪慢慢回溯,我又苦笑。就算他有意,自己那时也不会因为这个留下来。却反而是遇到赔钱之后决定回到魏郯的身边。
“夫君那时喜欢我么?”我轻轻问道。
“不喜欢。”他干脆地说说。
这回答是在意料之中。我当年有裴潜,他当年有徐苹。他还与裴潜是好友,怎会看上我?
但我还是不太乐意:“是么?”
魏郯似在回忆:“斤斤计较,总梳着总角,像根豆芽”
我掐他的肋下的痒肉。
魏郯笑了起来,痞气十足,缓缓道:“不过后来甚好,该有的都有。”说着,眼睛瞥瞥我胸前。
“不正经。”我羞恼地用手推开他的脸。
魏郯一把捉住我的手,摸摸我的头,说;“那便说正经的。李掌事那生意,既是我许的,分成就应该全归我,夫人以为如何?”
我一愣,又好气又好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