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风露立中宵-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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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洛肃然道:“原本破堤只舍怀湘即可,怀湘百姓被我疏散至宝安、平宁,如今,这两县亦难保。我已派人前往,时间紧迫,薛总兵调了两千精兵一同前往,一防百姓频繁迁徙人心动荡,二防有人借机生乱。”
凤静熙点点头,淡淡道:“做的不错。”
这个时候,有个随从打扮的小子战战兢兢送了茶壶进来。文人小说下载
凤静熙摆摆手:“我不饮茶。”
沈洛低声道:“这是白水,条件简陋,殿下包涵。”
凤静熙接过来喝了一口,淡道:“很好。”他推着轮椅到长案旁,看着桌上的地图,又问了一些关于破堤和疏散百姓的事情,确定一切安排就绪,接下来,就要等着薛总兵派人传回消息,只要百姓疏散完毕,立刻破堤。
谈过正事,沈洛看着凤静熙没有血色的脸和灰白的唇色,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殿下,此处阴潮雨大,还是……”
凤静熙摆摆手,淡淡道:“我在此处等,你们各自去忙。”
☆、第115章
其他人都在河口上有事情;便各自告辞离开;只剩下沈洛陪着凤静熙与沈容容。
窗外风号雨怒。
凤静熙看着沈洛,淡淡道:“你做得不错。”
沈洛怔了一下,起身拱手道:“殿下运筹帷幄;属下不敢居功。”
凤静熙看他一眼,淡淡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斩胡德泽?”
沈洛面容一肃;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名为平乱不利;实为擅破河堤。”
凤静熙点点头;问他:“该不该斩?”
沈洛的脸上一瞬间掠过极为复杂的神色,只是最终,他还是咬牙实言道:“该斩。”
凤静熙脸上掠过一丝放松,他靠近轮椅中;满意地看着沈洛,点点头道:“我没看错人。”
沈洛低声道:“胡知州勤政清廉、爱民如子,平蒲起乱,是有心人借运河与洪涝翕动百姓,起事者多位百姓,手无寸铁,胡知州下不了手杀百姓,只是当时形势危急,胡知州一番犹豫错失先机,幸而驻守平蒲的守军陆总兵当机立断平了乱局。”
凤静熙点点头:“平乱一事,他行事不利,却罪不至死。但为保平蒲,他擅自破了三处河堤。为了一个平蒲,却要将整个安平、安宛、宛湘都陷入危险。于平蒲,他无私,于东昭,他有罪,所以,他该斩。”
沈洛微微惊讶地看了凤静熙一眼,涓涓感动流淌在心里,他知道,凤静熙在同他解释斩杀胡德泽的原因,也是在教他为官之事、为政之道。
他对凤静熙拱手道,心悦诚服道:“谢殿下教导。”
凤静熙又问:“可知为何以平乱不利治之?”
沈洛神色一整,恭敬地回道:“平乱师出有名,破堤虽是正途却易遭非议,甚至授人把柄。”说完,他顿了一下,正色道:“于国家有益、于官声有益,乃心之所向迥异也,行利国事,下官愿舍官声。”
凤静熙眼中流露出满意的表情,他掩口低低咳嗽数声,对正要上前的沈容容摆摆手表示无碍,他平下喘息,淡淡勾起几乎没有血色的唇角,低笑道:“寒山过滤了,若非必要,官声还是好听一些的好。”
寒山,是沈洛的表字。凤静熙直呼他的表字,便是一种对他变相的认可。
沈洛闻言,表情也是一松,他微微露出笑容:“以后还请殿下费心指教。”
凤静熙点点头看着他,忽然问道:“寒山可知,平泽此番异动,事出何因?”
沈洛沉吟了一下,答道:“下官愚见,许是同东北王府有关。故而,自得知平泽生叛后,便暗中派人加强了城中警戒。”
凤静熙眼中掠过一抹神采,点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之间的交谈告一段落,剩下的时间主要就是等下游的消息。
为了不添麻烦,凤静熙主动回了州府衙邸,沈洛等官员则依旧留在堤上,一面固堤、一面等下游的消息,只等百姓转移,就破堤泄洪。
在衙邸的客房安置好,换下淋湿的衣衫,凤静熙低头看着正半跪在面前替他换上干净鞋袜的沈容容,他轻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胡知州,我必须杀。”
沈容容勉强笑了一下,低声道:“我明白,只是一时间有些不舒服。”她没法说凤静熙的行事有错,但对她而言还是很难接受。南行经过平泽的时候,纵然有意回避凤静熙谈政事,她多少听到过关于胡知州的口碑,去街上买东西,也会听到胡知州的事情,那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她想了想,问凤静熙:“做这种决定是不是很艰难?”
凤静熙淡淡道:“不论难易,该做的总要做。”
沈容容叹口气:“到底是政客天生冷漠,还是政治让人变得冷漠?”她将鞋带慢慢系在凤静熙的脚踝,站起来,她主动拉住凤静熙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确实不习惯这种事情,给我点时间,让我冷静下来。”
凤静熙摸摸她的头,疼惜地低语:“谢谢你。”
沈容容确实在努力让自己平静,只是说比做显然要容易很多。
当天晚上,他们停留在宛湘,大约因为白天淋了雨的缘故,后半夜,凤静熙开始发起低烧。
因为只是着凉且烧得不高,沈容容没有给他用药,只是不停让他喝微微烫口的白水,让他发汗。
看着他泛着不健康红晕的脸庞,沈容容心疼地掠开凤静熙鬓角濡湿的头发,低语道:“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离开?”
凤静熙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没事。”
因为发烧的缘故,凤静熙睡得不安稳,快凌晨的时候,他的烧才算勉强退了下去,看着总算能够安稳下来的凤静熙,沈容容一直紧在心头的那口气还没送下来,门外忽然传来萧凉低沉的声音:“殿下?”
沈容容立刻打开门,竟然见到萧凉和沈洛都在屋外,神色肃穆,她心头无端一跳,压低声音问道:“他烧了半夜,刚刚才睡踏实些,怎么了?”
萧凉闻言,迟疑了一下,看了眼沈洛,他是知道凤静熙后半夜开始发烧的,只是如今这事情又紧急……
沈洛听了也是一怔,目中流露出为难。
就在他们犹豫的功夫,凤静熙的声音已经从里面传出来,还带着微微的黯哑:“容容,让萧凉进来。”
沈容容叹口气,应道:“沈大人也来了。”她将二人让进屋,回头看凤静熙,他已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连忙上前取了衣服披在他身上,然后将屋中的烛火重新挑亮起来。
沈洛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雨势太大,安平河、梭多江水暴涨,漪澜湖兜不住了。”
凤静熙挑眉,一针见血问道点上:“百姓转移出问题了?”
沈洛脸色铁青:“宝安县令竟然是内贼,这厮不仅翕动了安置到宝安的怀湘百姓和城内百姓作乱,还翕动宝安驻兵吴总兵与薛总兵和我派去传令的州丞对抗,反咬薛总兵他们一口,说他们假传政令,不仅拒不撤离,还企图围剿薛总兵。宝安易守难攻,如今薛总兵只能暂时撤兵城外。”
凤静熙目光微沉,问道:“宝安有多少百姓?”
沈洛一怔,抬起头,被凤静熙锋利的目光看过来,忙答道:“户籍在册两万三千,安置流民一万左右。”
“漪澜湖还能支撑多长时间?”
沈洛道:“若雨势不减,至多再撑四个时辰。”
“可能支撑到薛总兵他们撤至安全地区?”
沈洛怔了一下,猛然瞪大眼睛看着凤静熙,袖里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凤静熙淡淡地看着他,清冷俊美的面容在烛光映照下泛着淡淡辉光,明明还是温润沉静的病弱模样,却仿佛一瞬间变得如隔云端,让人不自觉畏惧、心生寒意。
沈洛背脊发愣,不受控制地低垂下眼睛,回避凤静熙的目光,沉沉的压迫感仍坠在心头令他呼吸困难。
他鼓起全部勇气开口,声音却不自觉低弱了许多:“殿下,廉王殿下也在怀湘。”
凤静熙冷冷地看着沈洛。
沈洛心虚得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咬咬牙,他艰涩道:“殿下,整整三万百姓……”
凤静熙锋利的目光落在沈洛身上,冷冷道:“保了平泽还有宛湘兜着,保了怀湘,后面谁兜着,你自己说。”
宛湘若不破堤,安平府不保!覆巢之下,没有完卵!那时候就不是三万而是三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还有南方的经济、稳定……这样的祸事,谁也担不起!
沈洛汗流浃背,他闭闭眼,横下心肠,狠声道:“等薛总兵两千将士安全撤出,下官立刻破堤。”
“呛踉”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打破沉肃的气氛,萧凉和沈洛的目光不自觉转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沈容容蹲□去捡摔落在地上的茶盏碎片,手却颤抖得什么也握不住,她干脆蹲在那里,一动不动,颤抖的手握成拳,手指紧得泛白。
凤静熙恍若未闻,他对着沈洛冷冷道:“你让人把我的令牌给薛总兵送过去,让他给宝安县令看个清楚,若再不肯迁民,按时破堤。”
沈洛什么话都不敢再说,领命离开。
等沈洛离开房间,凤静熙对萧凉道:“你先出……”他话没说完,一大口鲜血呕了出来。
萧凉一个箭步冲上来:“殿下!”
一双手比他更快一步扶住凤静熙倾倒的身子:“静熙。”
沈容容扶住凤静熙,又一大口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来,溢过他捂在口上的手,自指缝淌落在沈容容纱绸的衣衫上,迅速晕染开大片的殷红,连着他雪白中衣上的大片血迹,宛如一片锦簇怒放的红梅。
沈容容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抖着手从床头的药瓶里倒出一颗龙眼大小的淡金色药丸送到凤静熙的口中,看着凤静熙吃力地嚼了一下咽下去。
凤静熙靠在她怀里,无力地低语:“我没事……”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沈容容扶着他,接过萧凉递来的温水,喂凤静熙漱了口,又接过萧凉递来的干净中衣,小心翼翼替凤静熙换了,扶着他慢慢躺下。
沈容容刚要起身,袖摆便被拉住,她低下头,看着面如金纸的凤静熙,低声道:“我不走,我只是去换件衣服。”
凤静熙深深地看了她半晌,慢慢放开拉住她袖摆的手。
沈容容从里间换了衣服出来,萧凉已经不在屋里。l3l4
☆、第116章
她一出来;原本闭目靠躺在床上的凤静熙立刻睁开眼睛目不转睛看着她;目光沉静深邃,又像是浸在雾气里让人看不清楚。
她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他的床边,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却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天光已经微亮;风雨声一直不曾停息,窗下的蕉叶与花枝在风雨里弯折了再反弹起来,在窗上映了强韧着不肯屈服的影子。
屋里的烛火不知道何时已经熄灭,只有窗外淡淡的微光映进来。
沈容容握着凤静熙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力量。
她低声道:“阿毓会平安的,对不对?”
凤静熙半敛的长睫微微扬起;宛如浸在雾里的眸子对上沈容容的眼睛;显得那么清澈又是那样遥远,他静静地看着她,平静道:“我也不知道。”
他淡淡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沈容容无法形容的表情,淡漠道:“怀湘知县起乱的时候,他就该知道我会做什么决定。若连这件事也处理不好,他的命,丢也是白丢。”
沈容容想了想,道:“也没有那么悲观对不对,我听说阿毓一直跟在你身边,就算是熊孩子,也有两把刷子吧?”
凤静熙怔了怔,勉强勾起唇:“阿毓是粗中有细的人,其实,若是有他在城内,我反而多了几分希望,只是……”按说,如果凤静毓在城内,应该形势不止于此,除非他那里有什么意外……
凤静熙目光微沉,抬眼看到沈容容目光中多了几分神采,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不留情地打断她的希望,他淡淡道:“事已至此,全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沈容容怔了怔,看着凤静熙低垂下去的淡漠眼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沉默,看着凤静熙在微光中显得格外清寂的侧脸,心中微微一动,她轻声道:“你当初决定不去救我,是不是也这样的表情?”
凤静熙怔了怔,低垂下眼睛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住沈容容的手,仿佛一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
沈容容的手被握得生疼,只是这一次,她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刚刚呕了好大一滩血。”
凤静熙低垂着眼睛,苍白的脸显得倦意深沉,他握着沈容容的手,淡漠的语气里终于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容容,我也是人,我的心是肉长的。只是,用三十万人换三万人,纵然那三万人里有我的兄弟,我换不起。我爱你,可用东昭换你,我同样不能换。”多少次倦极,他也曾在脑海闪过念头,如果他不姓凤该多好,可惜没有如果。
沈容容什么也没有说,她慢慢俯□去,心痛地拥抱他。
晚上的时候,沈洛送来了消息。
堤已经破了。破堤前,凤静毓与薛总兵里应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