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三部曲-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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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阉贼弄权,民不聊生。”
苏野桥道:“不错,阉竖之乱,古今皆有。本朝八虎为害,更甚于往。苏野桥一介草民,本来无意于朝纲之事,但八虎把持朝政,卖官鬻爵,层层盘剥百姓,致使天下盗贼蜂起,百姓流离失所。苏某一腔热血,岂能置身事外,熟视无睹?因此,深思熟虑之后,苏某才假意投靠张永,相机行事,实欲在有生余年,凭一己之力消除阉竖,以安天下。”
丁鱼万没想到苏野桥竟向自己剖白心迹,不由得感慨万千。
苏野桥道:“八虎之中,刘瑾与张永势力最大,加上其他六虎,结党营私,把持朝纲,便如铁板一块牢不可破。大学士刘健、谢迁上奏章弹幼,皆被罢默;司礼监王岳、范亨冒死进言,竟被流放暗杀。我夙夜忧叹,只觉得为今之计,只能从中制造事端,分化离间二人,使刘瑾与张永相互猜忌,鹤蚌相争,两败俱伤,方能坐收渔利,各个击破。”
丁鱼道:“所以,大杨庄雨夜,你诛杀东厂刘德贵,嫁祸给神机营;我行刺薛时冲之际,你设法取信张永,使其误认为我是刘瑾委派。诸如此类手段,想必苏大侠已用过了多种。”
苏野桥点点头,苦笑道:“丁先生,此举虽不光明磊落,但情势之下,也只能从权。这保定府的藩台薛时冲,”他想了想,“我一直以为是刘瑾的人,也一直想除掉这个阉党的鹰犬。如今看来,他却心怀巨测,另有图谋。”他用马鞭指着西北,道,“你可知道西北王的来历吗?”
丁鱼道:“略知一二。安化王朱寘鐇的曾祖父是朱元璋的第十六子,朱寘鐇承两代祖荫,袭爵为安化王。他祖宗三代镇守宁夏,树大根深,威镇一方。”
苏野桥道:“正是。你道那安化王到处打出拯救难民的旗号,真是垂怜天下百姓吗?不然。他招兵买马,收买民心,却是阴怀私意,觊觎大宝,其叛乱之心,已是昭然若揭。还记得那封信吗?”
“原来如此!”丁鱼想到那封信,陡然明白了薛时冲的阴谋。想那天子脚下,屯二十万精兵于京畿重镇的薛时冲,加上一个镇守边陲、雄师百万的西北王,里应外合,南北夹攻,共同起事,必然天下大乱。一旦中原边陲处处兵火,遍地烽烟,后果可想而知。
苏野桥慨然道:“乱世方显英雄本色,如今之计,只要铲除祸国殃民之贼,那时海清河晏,国泰民安,天下方能处处都是桃源。”
丁鱼热血上涌,道:“苏大侠见教得是,丁某愿与你一道,为天下百姓再造桃源。”苏野桥紧握住丁鱼的手,道:“好,有丁先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丁鱼道:“那五百万两银子,若是交到西北王手上,无疑是助纣为虐。所以当务之急,必须截下这批银子,绝不可落入朱寘鐇之手。”
苏野桥道:“薛时冲虽然得手,但要往西北运载银两,山高路远,还需颇多时日。咱们只要轻骑快马昼夜兼程,还来得及。”
正在这时,一骑飞驰而来,是苏野桥神机营的属下。他奔到近前,禀告道:“苏大人,朝中出了大事,张大人要你火速赶回。”
“什么大事?”
那人看了丁鱼一眼,欲言又止。苏野桥道:“但说无妨。”
那人低声道:“西北王谋反啦!”
“这么快就起事了?”苏野桥倒吸一口冷气,“看来,是这封信起了效用。西北王定是听说密信失落,只能提前起事了。事起仓促,但愿他筹划未定,军心不稳,给朝廷以机可乘。”
那人道:“皇上震怒,已任命右都御史杨一清为总督,统帅五十万大军前往西北平叛。同时还传旨要张永大人随同监军,十万火急,不日即要出发。”
“好!我即可回去见张大人。”苏野桥神色严峻,对丁鱼道,“丁先生,咱们先行别过,明日一同出发,如何?”
丁鱼想起一事,沉吟片刻,道:“此去西北,关山迢迢,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想先去趟五龙山,故人相托之事需做个安排,还有那段姑娘,我想带她一起去五龙山。五龙山在西北方向,其间正好顺路,然后咱们就能成行,并无耽搁。”
苏野桥道:“好,我安顿停当,也赶往五龙山与你会合。对了,段姑娘救你不遂,我让她回到张公祠等候消息。”丁鱼点头,忽然又想到一事:“那薛时冲也要和西北王一起举事,这边该如何应付?”
苏野桥道:“已经筹划停当。上次得到你的信后,我就密报了兵部,兵部颁下密令,北平、河间、真定、广平四府的精兵已经秣马厉兵,准备妥当。我听说,刘瑾也已得到密报,派了内厂、东厂、西厂的精干力量潜人了保定府。那西北王和薛时冲起事的口号就是‘清君侧、杀刘瑾’。这事刘瑾介人了,还能有薛时冲的好果子吃?”
丁鱼放了心,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到五龙山木兰村等你。”
苏野桥道:“好。后会有期。”
五龙山木兰村。
灯火映着小窗,显得极为温馨。小桌上是两盘菜肴,一壶酒。段青衣把盏,给丁鱼斟上满满一杯,幽幽叹了口气:“阿倩已经睡下了,看得出来,咱们来这里,她真的很高兴。唉,易大哥的事,我们瞒着她到底应不应该?”[汶网//。。]
丁鱼的目光现出悲伤,叹道:“阿倩如此虚弱,告诉了她实情,她还怎么活得下去?只能瞒得一时是一时了。”说罢,端起酒杯。
“且慢,”段青衣忙道,“大哥,你这次要远行吗?”
丁鱼放下杯子,道:“你怎么知道?”
“现下已是仲春,天气越来越暖,大哥却带了两件棉袍回来,还备下了包裹,难道不是要去远方?”
“段姑娘真是心细。不错,我要去一趟塞外,那里时令晚于中原,恐怕还是冰天雪地,因此我才备下冬衣。段姑娘,我还要委托你一件事。”
段青衣低声道:“阿倩姑娘我会照料的。”
丁鱼没有说话,在这么聪明的姑娘面前,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他从怀中拿出了厚厚一叠银票和一大包银锭,道:“这些年我积攒的所有银子都在这里了,你用它给阿倩买人参吧!”
“大哥,你放心走吧,”段青衣点点头,端杯递到丁鱼跟前,“大哥,明日天涯路远,我敬你一杯,给你饯行。”
“谢谢段姑娘。”丁鱼接过酒杯,送到唇边。
“等等!”段青衣叫了一声,身子抖动,脸色突然变得绯红。
“段姑娘,你似乎有心事?”丁鱼停下酒杯。
“我想问高大哥一件事。”段青衣抬起眼帘,望着丁鱼,“你和我素不相识,却一次次为我舍命受伤,有没有觉得这样做不值得?”
丁鱼静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眼神中却充满着坦诚和坚毅:“段姑娘,我做这件事,开始纯粹是为赎罪想,纵然一死,也不后悔。如今经苏大侠点化,才知道抛却私念,怀天下百姓才是正道。此次我远赴西北,就是为了夺回薛时冲掠走段大人的那批银子,不知他们因何得知了银子藏在抱阳山的秘密,已经将银子劫走,准备运往西北送给叛军。如今西北已是烽烟四起,我这一去,恐怕是九死一生,可能再难回返。”
段青衣脸现戚容,眼中陡然蕴满了泪水。
“大丈夫光明磊落,此行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一直如鲠在喉,日夜折磨我的内心。段姑娘,我——”
段青衣猛然捂住耳朵,急道:“别说了!我不听!我真的不想听!”
丁鱼目光中又显出隐隐的痛楚,端起酒杯,欲一饮而尽。
“你不要喝!”段青衣抬手打掉了丁鱼手中的杯子。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水溅到地上,发出嗤嗤声响,竟冒起了淡淡绿烟,还散出一种奇异的香味。
搜魂引!人口封喉,百毒之首。
段青衣唿吸急促,身体不住抖动,脸色变得煞白。她突然抬起头来,望着丁鱼,目光中尽是痛心和自责,道:“是我错了,我相信了歹人,泄露了机密,失落了爹爹苦心隐藏的银子。大哥,你放心去吧。但是你要答应我,无论银子夺不夺得回来,你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大哥,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高大哥。”说完,泪流不止。
“我……”丁鱼登时噎住,一种热辣的气息直透胸怀,热血沸腾,不能自已。段青衣带着哭腔又道:“我曾请大哥帮我杀掉丁鱼,今日皇天在上,青衣收回这句话!”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个苍凉雄浑的嗓音:“姑娘,你不用收回这句话,因为丁鱼已经死了。”
丁鱼大吃一惊。这声音他已很是熟悉,正是苏野桥。
茅屋后的坡上,苏野桥、丁鱼面对青山。青山如黛,宛如蜿蜒的巨龙,见证着悠悠岁月。
苏野桥笑了笑,道:“我适才向段姑娘说丁鱼已经死了,你为何不问其中的缘故?”
丁鱼低头不语。苏野桥似乎早有所料,微笑道:“丁先生知道武林四大公子的名头吗?十年前,武林四大公子名闻遐迩。巴蜀白玉树、太行高昊天、淮南南宫柳、太湖于去病,都是武林中一时之秀。这四大公子之中,我最欣赏的是太行公子高昊天。
“高昊天原是个罕见的武学奇才,少年聪慧,过目不忘。传说各门各派的刀法,他只要看过一遍,就能通其精髓要旨。当年隐居华山之巅的重华老祖对他青眼有加,为他破例,开启藏经洞,让他进洞观摩三天。那藏经洞中藏有四十九个名门大派的刀谱秘籍,历来不示外人。三天一过,谁都没有想到,高昊天竟将四十九门刀法练得滚瓜烂熟。不仅如此,他还融会贯通,自创出一套至空至灵的刀法,超凡入圣,空前绝后。那高昊天年仅十二岁,即有宗匠之风。
“可惜,这朵武学奇葩却未能大放异彩。淮南的南宫世家与太行高氏两家世仇,南宫柳见高昊天技艺神速,很是惊惧,竟联合巫刀门的十三太保在雁荡山伏击高昊天,那一役两大公子竟是同归于尽,殊为武林一大憾事。
“传说高昊天的刀法飘然出尘,不沾世俗烟火之气。丁先生,你的刀法也高明得很,当与高昊天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那高昊天少年才俊,至今已损十年,如果活到现在,成就不可限量。恕老夫直言,倘若他还在人世,年龄和你相若,成就也应不在你之下。”说罢,目光深邃,望着丁鱼。
丁鱼避开苏野桥的目光:“丁鱼庸庸碌碌,不堪一晒。那高昊天嘛——也不见得高明。”苏野桥捻须微笑:“好一句不见得高明。”
丁鱼没有接话。苏野桥一转话题:“丁先生,记得在易水边,你曾一心求死,如今倒有一个人可以帮你,而丁鱼也最适合死在他的手中。”
“什么人?”
“高昊天。”
丁鱼身子一震:“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丁鱼活着,高昊天自然就死了;如果丁鱼死了,高昊天就会活过来。”
丁鱼退后一步:“苏大侠,你……”苏野桥却跨前一步:“难道我说错了吗?”
二人木雕泥塑一般对峙着,良久谁也不说话。唯有山风劲吹,发出唿唿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丁鱼终于叹了一口长气。他伸出双手,慢慢捻住项下的皮肉,缓缓向上提起,竟然揭起一张薄薄的皮肉面具来。眼前这张脸英俊瘦削,只是因为经常不见天日,脸色有些过于苍白。
“不错,我就是高昊天。”他嘴角绽开一丝苦笑。原先戴着面具,又是冷血杀手,他一直以冷酷的面貌出现。此时显出本相,再也不复过去面无表情的姿态。
苏野桥温言道:“高公子,你隐姓埋名多年,今日被老夫说破,请勿见怪。”
“看来,什么都逃不过苏大侠的慧眼。想必我的所有经历你都了如指掌了。”
“也不尽然,还请高公子解开苏某心中疑团。”
“既然我的身份已被苏大侠看穿,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你的。”高昊天将双手蒙在脸上,然后使劲揉搓几把,长叹一口气,继续道,“十年前血战南宫柳和十三太保同死于雁荡山的,不是高昊天,而是我最好的朋友,丁鱼。
“那年在保定府,我与丁鱼惺惺相惜,一见如故。当时丁鱼是个才入江湖的杀手,籍籍无名,而我成名早了一些。一日我们喝得酩酊大醉,在望江楼把臂赏月,倾诉平生之志。我告诉丁鱼,自己的志向就是成为名满天下的一代大侠。丁鱼说,他梦寐以求的是成为名震江湖的杀手之王。
“我邀丁鱼回到绿柳山庄,白天切磋技艺,夜则抵足而眠,谈刀论剑,甚是投机。于是二人焚香叩拜,结为兄弟。可是好景不长,欢乐苦短,那年八月流行瘟疫,我也染病卧床,不料却接到了南宫柳的信函,邀我八月十五到雁荡山赏菊。我知其有较技之意,囿于病体未复,本不欲前往,又怕折了绿柳山庄的名声。踌躇之下,丁鱼锐身自任,易容装扮成我的模样,代我赴雁荡山之约。不料那南宫柳如此奸恶,设了埋伏,可怜我那兄弟丁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