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三部曲-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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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鱼站在五步开外,手中握着一把黑黝黝的短刀。仇空山低头看时,只见自己的兵刃上锁住的竟然只是一个刀鞘!
仇空山吸了一口气,脸在月光下发出碧油油的诡异之色。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丁鱼会用一个刀鞘向自己进击。子规啼月仇空山,追魂夺命七连环。江湖人物,谁敢用这样的方法对付仇空山?
至少有一个丁鱼。因为丁鱼知道仇空山有一柄专门对付兵器的奇形兵刃——七连环。
仇空山赞道:“从没有人在我这招阴煞毒刺下逃得性命,好机变,好手段。我低估了你的刀法,你到底是什么人?”伸手触动机括,刀鞘弹落到地上。丁鱼不答,冷冷道:“好个七连环。奇巧童子的得意之作果然精妙,却不知道它是不是什么都能锁住。”仇空山自负地笑道:“你手中有刀,何不再来试一试?”
丁鱼的后背受伤,左臂骨折,刚才趁仇空山愣神之际,斩杀他四个手下,已将内劲和刀技发挥到极致,当下暗暗调整内息,凝神待敌。
“你受了重伤,就认栽吧!”仇空山突然胳膊一振,七连环上飞出三道寒光,发出嗤嗤的尖啸,竟向那女子射去。
丁鱼暗叫不好,弹丸一般掠出,斜刺里抱住那女子,伏倒在地,滚了几滚,将那三道寒芒堪堪避开。说时迟那时快,身后已有三道狂飚,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仇空山是老手,抓住了最佳的攻击时机。丁鱼抱着那女子,伏在地上,手中的短刀也被压在身下。他若撒手滚开,那女子就要命丧当场;不躲,二人也会同归于尽。
丁鱼转瞬间就处在了绝地。他左臂已断,右臂又压在身下不能动,当下双脚反踢,两道寒光射向仇空山。哐啷两声,七连环已锁住了那两道寒光。一把弧形弯刀,一把虎头钩,正是方余和郭笑云落到地上的兵刃。七连环顿了一顿,接着向丁鱼的背心猛砸。
丁鱼突然拧身,将那个女子的身子翻到上面,膝盖一顶,将她顶得斜飞出去。但自己再躲七连环已经来不及了。一声闷响,七连环正击中他的左胸。仇空山大喜过望,运劲一转,刚要将他的身子挑起,突然眼前闪过一道淡淡的电光。
那是一种奇怪的光,像是炫目的流星,滑过天际,又像是疏斜的月影,散人竹林。
仇空山大叫一声,身子急退,但还是觉得左胁上一震,然后是刺骨的寒冷和疼痛。他顾不得伤势,像只灰鹤一样纵起身形,向林中急遁,身在半空,觉得后腰又是一痛。仇空山咬紧牙关,闷声叫道:“我……我知道你是谁啦!”头也不回地没入了林中。
丁鱼没有追。他的嘴角浸出一缕血丝,刀刃上也有淡淡的血痕。这个神秘莫测的杀手之圣,果然名不虚传。丁鱼出了两刀,仍没有留下他。
那女子像是吓得呆了,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动不动。丁鱼面色苍白,缓缓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喃喃叫道:“吴伯……”
茅屋后的西窗下,梅花如血,飘零如雨。
丁鱼转到屋后的时候,鼻中先闻到悠悠袭来的香气,待看到眼前的情景时,登时呆了。
一个苍颜老人倚在一株梅树旁,安详地闭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的双手握着一把匕首的柄,匕身没在他的怀中,血将他的青袍浸成了褐色,又流淌下来,融人了那株病梅的根须。一生清高的老人,宁愿自尽离世,也不愿忍受侮辱。那株两年没开花的病梅,却突然开得如火如茶,宛若一树的红绣球,艳丽无俦。梅妻鹤子吴大先生,溘然长逝在他的梅妻怀中。梅花即开即落,片片飘零,无声地落在他的衣襟之上。
丁鱼跌坐在地,看着吴大先生的面容,眼眶迸裂一般生疼,心神激荡,突然又喷出一口鲜血,仰面躺倒,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丁鱼有了知觉。他缓缓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屋内一把藤编摇椅之上。稍稍一动,只觉着后心、左臂、前胸都痛人骨髓。仇空山在他背后的一刺,几乎要了他的命,而胸口的伤,也阻滞了真气在半边经脉的运行。丁鱼轻轻欠身,忽然发现了一桩古怪的事情。原来他左臂的断骨已被人接续归位,外边包上了白布。前胸、后心的伤口虽然还是剧痛,但已止住流血,也都被包扎起来。是谁干的?
丁鱼缓缓起身,走到门边,倚着门框看去。只见那个疯癫女子背对着他,在院内那株开满花蕾的梅树下,跳舞一般不住晃动,衣据飘飞,随着纷飞的花瓣,宛若天女散花。吴大先生静静倚在树下,安详得如同睡熟了一般。
看了半晌,他脑中灵光一闪,记起曾在冀西的乡间见过名门望族长辈的殡礼,那时就有白衣少女围着棺枢跳这样一种舞。那是一种古老的祭奠逝者的舞,有哀思的寄托,也有来生的祈福。
丁鱼缓缓走近几步,轻轻咳嗽一声。女子听到动静,身子一震,却没有回过头来。她晃动几下身子,又胡乱摇了几下头,长发飘荡,嘻嘻傻笑数声,道:“傻子!傻——”
“我不是傻子。”丁鱼的话简短快捷,如同锐利的刀锋。女子怔住,愣了半晌,才缓缓转过身来。她的眼眶红肿,显然刚刚哭过。
“我不是傻子,更不想死得煳里煳涂。”丁鱼目光炯炯,目不转睛注视着她。她的视线和丁鱼一触,又慌忙移开,微仰下颌,佯装看天,接着嘴角抽搐几下,牙咬住下唇,长长的眼睫毛不住眨动,像是有什么要喷薄而出,但显然又在全力克制。
等了半晌,丁鱼淡淡说道:“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这句话很是柔和,却像一把重锤,正击中她一触即溃的情感堤防。那女子上前几步,竟扑进丁鱼的怀中,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那女子显然已压抑得太久,这一哭竟是山摇地动,不可收拾。她的泪水如泄下的江水,肆意流淌,将丁鱼胸口的衣衫全都濡湿;她的哭声连绵不断,像是江水一浪又一浪,将积聚的委屈和伤心尽皆宣泄出来;她的身子紧紧偎着丁鱼,随着抽泣不住地抽动。
丁鱼如同一棵松树,静静伫立,一动不动,紧抿着嘴唇,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清。他的眼神透过梅树的枝叶,望向天空的深处。
女子哭了好久,才终于停歇。她离开丁鱼,抬起头来,脸上泪水涟涟,宛若带露的花枝。她看着丁鱼的胸口被泪水浸湿的痕迹,有些难为情,用袖子轻拂一下丁鱼的胸口,低声道:“对不起。”她刚刚痛快哭过一场,声音有些暗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丁鱼走到梅树下,恭恭敬敬给吴伯磕了三个头。他站起身拿了一把锄头,在梅树旁边的泥地上刨了下去,这一用力牵动了伤口,只觉得痛楚深人骨髓,禁不住一阵眩晕。丁鱼默然不语,锄头一起一落,不多时,一个深窄的墓穴已经挖好。他抛下锄头,忍住疼痛,抱起吴伯的尸身,将他缓缓放在穴内,又为他整了整衣襟,理了理胡须。他痴痴望着吴伯的面容,呆了片刻,刚要推泥土掩埋,忽然旁边飘落了好多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到吴伯身上。丁鱼侧目,只见那个女子正捧着梅花花瓣,轻轻向穴内洒落。丁鱼一咬牙关,闭上眼睛,出掌连推,将坑边的泥土填埋了下去。
梅树下起了一个小小的坟茔。新鲜的黄土发出芳香,和梅花的馥香缠绵在一起,仿佛梅花的精魂在无形飘荡。
丁鱼和那位女子坐在坟茔前。女子看了一眼丁鱼,默然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我叫段青衣,是段克邪的女儿。”
T鱼点点头,却没有说话。停顿了片刻,段青衣问道:“你怎么不问我装疯的原因?”丁鱼道:“我从来不勉强任何人。”段青衣道;“其实,我装疯是没有办法的。”
“不奇怪,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
段青衣愣了半晌,幽幽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丁鱼转过头,道、“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不!”段青衣道,“恩公,你救了我两次,我还有什么信不过你的?只是,青衣是不祥之人,怕连累恩公。吴伯遇害,青衣已抱愧殊深,恩公若再有什么不测,青衣罪在不赦,内心恐怕再也不得安宁。”丁鱼道:“我命在天,不是别人能够连累的。”
“恩公,我爹爹的事你一定有所耳闻吧?”
丁鱼点点头,淡淡道:“不义之财不可取。为一己之私,不该误了受灾百姓。”
“一己之私?”段青衣凄然一笑,“恩公,你也对我爹爹有误解吗?世人都唾骂我爹爹是个贪污赈银的贪官,可是有谁知道他蒙受的不白之冤?”说罢,娓娓开言,说出来一桩惊天血案。
保定府去年闹水灾后,朝廷下发了五十万两白银赈灾,但依旧出现了清苑、高阳灾民造反之事。兵部侍郎段克邪奉旨平叛,才知道那些赈银丝毫没有落到灾民手中,而是被保定府藩台薛时冲偷偷挪用。原来,今年恰值司礼监太监刘瑾五十大寿,薛时冲平日里欺世盗名,明为不结朋党的清官,实为刘瑾的门生亲信,竟冒天下之大不韪,擅自挪用赈银,要作为贺寿礼。段克邪知悉此事,义愤填膺,一纸奏折上书朝廷,无奈却落入刘瑾之手,难达圣听。段克邪忧心如焚,不忍赈灾之公银落入阉党一己之私囊,竟挺而走险,指使手下心腹秘密乔装成匪,劫持了贡银。薛时冲大惊,密告了刘瑾。刘瑾盛怒之下,指使东厂,暗杀段克邪。不料段克邪出自终南剑术名家段氏,剑法很是高明,东厂几次暗杀均告失败。后据传请来了黑道高手,最终将段克邪杀害。之后,刘瑾矫诏,罗织了贪污罪名,将段克邪家产充公,满门流放。朝中不与刘瑾一心者,也被列为段氏朋党,株连问罪。
段青衣为段克邪的独女,薛时冲将其投进大牢,百般逼供,欲从她口中得到那批银子的下落。段青衣不肯屈从,便乔装疯癫,以掩人耳目。薛时冲定下计谋,将段青衣放出,却派人盯梢设伏,以其为饵,图谋引段克邪的余党上钩。
丁鱼仰望着天空,双手不时地颤动,似乎心情激荡。段青衣看着他的脸,道:“恩公,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吗?”丁鱼回过神来,道:“先是东厂的鹰犬,后是黑道的杀手,都围着你这么一位疯——围着你这么一位姑娘设伏,我早就觉得有很大的蹊跷。而且能把号称杀手之圣仇空山请出山的,定是极重要的人物。”
段青衣道:“恩公,你舍命救我,我感激不尽。但青衣现在危机四伏,不想连累恩公,你还是走吧!”丁鱼脸上仍是面无表情,道:“既然已经搅入了这趟浑水,我就绝不会离开。”段青衣甚是感动,道:“恩公,青衣遭奸人追杀,性命在旦夕之间,我死不足惜,怕只怕误了爹爹的生前遗愿,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将来或许能洗清爹爹的冤屈,还他老人家清白。恩公,那批银子就在——”
“青衣姑娘,”丁鱼霍地起身,正色道,“不要讲了。我可以帮助你,但并不想探听什么秘密。而且,我还要给你提一个忠告,就是不要向任何人吐露银子的下落。只有如此,你才有一线生机。”
段青衣愣了片刻,点点头道:“恩公,我听你的。”丁鱼松了口气:“你不要总是叫我恩公,我受之有愧。”段青衣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唿您?”
丁鱼呆了半晌,没有说话。段青衣察言观色,忙道:“恩公若不便告知,就不必讲了,请恕青衣唐突。”丁鱼默然半晌,最终还是用低低的声音说了三个字:“我姓高。”
楚平原盘膝而坐,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酒葫芦,膝上放着鱼肠剑。房内一灯如豆。楚平原双手抖动了数下,将酒葫芦口的塞子旋开,缓缓向一个小酒盅里斟酒。酒液深黄,极为黏稠,如细线一般缓缓流到盅中。仅倒了半盅,楚平原就放下了酒葫芦。他端起酒盅,手又抖动两下,吸口气,将那半盅酒液倒进了嘴里。
突然,楚平原的脸涨得通红,双目圆睁,眼里布满了红丝,几乎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面部肌肉不断抽搐,显然是忍受着巨大的痛楚。蓦地,他的身子弹丸一般弹到半空,眨眼间已向前后左右各刺一剑,鱼肠剑如紫芒飞射,雨骤风狂。
这门剑法,剑剑出自常人难以想象的方位,快如电掣,凌厉无匹,一团剑光裹着一团青影盘旋舞动,传出嗤嗤的剑气之声。
藩台府内,月影婆婆,暗香浮动。薛时冲在后花园凉亭上,也听到了嗤嗤的声音。
“是风声?”薛时冲举头看月,可是丁香枝头一动不动,一丝风也没有。
“是剑声,楚总管练剑的剑声。”(W//RS/HU)丁前溪在一旁答道。
薛时冲陡然色变。楚平原的卧房在前跨院,中间隔着三重院落,仍有这么强的声音传来。这是何等凌厉的剑法?
过了一会儿,月上中天,一片清辉。空中传来几声夜鸟的低鸣,不复闻楚平原的剑声。突然,花树间啾啾连声,鸟儿惊飞,现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树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