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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白衣三部曲-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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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尊师季子先生自知天年将尽,将此三物送来敝寺,言及十年后以示苏大侠、楚二侠。上月苏野桥大侠光临敝寺,对着剑冥坐了三日,竟一言不发,飘然而去。老袖诚惶诚恐,深怕误了季子先生的玄机。而今楚二侠也已坐禅三日,可有什么领悟吗?”明喻大师双掌合十,望着楚平原,话语中充满了希冀。

楚平原慢慢挺直腰身,脸上现出奇异的光彩。明喻大师摒住唿吸,脸变得微红,合十的双手也颤动起来,显然心潮澎湃。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楚平原的一举一动,只见楚平原静静伫立片刻,然后长吁了口气,慢慢挽起袖子,缓缓将双手伸进了水钵之中。

楚平原细细洗净双手,又从袖中取出一条丝巾擦干,转到短剑边,停了一停,然后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托住剑身,恭恭敬敬将剑托了起来。

短剑长一尺二寸,剑身遍是黄白花纹,蜿蜒曲折,宛若鱼肠。楚平原在剑身上屈指一弹,叮的一声响,剑身轻颤,寒光骤现,如水波荡漾,在楚平原脸上映出一道青气。

“好剑,好剑。”楚平原赞道,“黄以为坚,白以为韧,黄白杂则坚且韧,良剑也。欧冶子大师真是天人,竟能夺天地造化之工,锻造出这么一把绝世无双的利器。”

蓦地,楚平原袍袖鼓荡起来,双眸射出凌厉的光芒。他左手捏个剑诀,右手持剑,陡然向中间案上的条石噼去。嗤的一声轻响,如切腐乳,将条石从中间噼成细窄的两条。楚平原收剑,眉目间的锐气也如昙花一现,重又变得平静安详。

明喻大师道:“善哉。恭喜楚二侠得此千古神兵。老衲愚钝,原以为这条石和清水是用来磨砺这把短剑的,没想到全然错了。原来水是用来洗手,石是用来试剑的。楚二侠聪慧机敏,解开了这个哑谜,叫老衲好生欢喜。”

楚平原淡然一笑:“此剑名唤鱼肠,当年吴国刺客专诸将其藏在鱼腹之内,刺杀了吴王僚。吴王阖闾曾在虎丘道上,以此剑噼石,石断为二,千载传名。苏师兄学的是刀法,对剑自然不感兴趣。平原师从恩师,学的却正是剑法。恩师传我绝艺,又将此灵物赋予平原,平原更是铭感五内。”说罢,冲天遥拜,感念季子先生。

那师爷模样的人在一旁道:“所谓剑逢其主,人逢其主。今日薛大人敬请楚二侠出山,正合此意。”

楚平原豪气陡生,傲然道:“剑为圣品,唯德者居之;人为良材,唯明主所识。藩台大人如何配称我主且不负于我?”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大笑,笑声朗朗,良久不绝:“问得好!楚二侠,我薛时冲若负了你,必将死于此剑之下!”随着话音,一个朝冠蟒服、白面微须的人款步走进了大殿。

丁鱼醒了。

火光在林外,离他至少有五十丈远,看去只不过像个小小的火炭球,但丁鱼还是醒了。一个杀手本来就需要极其敏锐的目力和感应,何况丁鱼是杀手中的杀手。

丁鱼从那棵丈余的苍松横枝上坐起身来,身子像软蛇一样顺着树干无声无息地溜了下来,然后趴在草丛里,手脚并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着那团火光爬去,时快时慢,像极了一条游走的蛇。

离火光还有十丈远的时候,丁鱼停了下来。他听到了僻里啪啦的声音,知道是树枝燃烧的声响。但在声响中间,还夹杂着一种有节奏的声音。丁鱼抬头从草缝中看时,吃了一惊。

那是一个女人,在熊熊的火堆旁边,跳着一种疯狂的舞。

她穿着一身白纱衣,赤着足,脸和身上都被火光映得通红,长发左右摇摆,腰肢不断颤动,手里拿着两根细长的东西,不时互相撞击,发出铮铮的轻响。她的动作肆意疯狂,如疾风中的细柳,急湍中的飘萍。

丁鱼游近了几丈,让他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了,那女子骤然停住舞步,。对着漆黑的旷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丁郎!你回来?——”

丁鱼身子一颤。他也姓丁,可他知道,那女子这一声丁郎,不是喊给他听的。丁鱼按捺住了长身而起的冲动,因为火旁边,还坐着三个人。

一个和尚,两个俗家人。和尚盘膝入定,两个俗家人一老一少,却喝得醉熏熏的。年轻人站起身来,脚步踉跄,向女子走了两步,嬉笑道:,“你的丁郎虽然不见了,不过没关系,还有一个穆郎在这里,一样疼你怜你。”

女子充耳不闻,依旧对着虚空嘶喊:“丁郎,你回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尚睁开眼睛,低声道:“阿弥陀佛。穆二少,休要莽撞。”

姓穆的年轻人回头笑道:“我三人已经在这破地方苦候了三天,守着这么一个疯女子,真正无聊得紧。不过,这个女人虽然疯疯癫癫,但年轻貌美,不享用了她岂不辜负上天的美意?智远大师、孙庄主,待会儿我找个远点的草窝,肯定乱不了你们二位老人家的心。”

穆二少嬉笑连声,抛掉酒壶,歪歪扭扭上前两步,道:“美人,别叫了,你的丁郎来了。”

女子扑上来,一把摸住他的胳膊,凑近了看他的脸,惊喜道:“丁郎,真的是你,你可回来啦!”穆二少顺手一扯女子的袖子,将她的纱衣拽开,露出赤裸的肩头,嘴里胡乱应承:“回来啦,自然回来啦!你这么貌美,哥哥哪里舍得离开你?”

女子露出了害羞的神色:“丁郎,我还以为你黑了心,恋上了别家小姐,再也不回来啦!”穆二少一脸淫笑,就势搂抱住她,道:“黑什么心?哥哥的心,一直是红红的,就像这火一样,又红又热。”女子道:“那你对我是真心的啦?”

穆二少道:’‘自然是真心,要不然,我扒开让你瞧瞧,看看是红是黑?“女子温情脉脉地道:”好吧。丁郎,我看看你的心,到底是黑还是红?如果是红的,我会一生一世都对你好……,,突然,穆二少发出一声痛楚的惨叫,胸口已被那女子手中的东西、刺入。那细长的东西,竟是一根峨眉刺。那和尚和老者齐声惊喝,老者的掌如风雷乍起,击向女子的背心。和尚的禅杖更快了一步,拍向女子的顶门。女子嘻嘻疯笑,全然不知闪避。

突然,一个黑影骤然从草丛中弹起。“砰”、“叮”两声响,那老者只觉得手掌像击中硬石,震得倒退了数步。那和尚的禅杖也受到大力撞击,忽悠了大半个圈子,几乎脱手而飞。

丁鱼出掌击退了老者,掌中短刀荡开了和尚的禅杖,抓起那女子的胳膊,像一只黑色的大鹰冲天而起,两个起落后,斜斜落入茂密的树林之中。

丁鱼爱穿黑衣,主要是惯于夜行的缘故,黑色让他有安全感。这女子却是一袭白衣,白得彻底,白得纯粹。丁鱼看着熟睡的她,忽然觉得白色其实也不错。

这里是一个寂静的山谷,丁鱼斜靠在一棵树干上,看着在草地上睡着的那个女子。太阳已经升起,阳光洒满她的全身。她头发凌乱,脸上有些脏渍,但依然掩不住眉宇间流露出的娟秀。

女子似乎梦到了什么,嘴角一撇,抽泣两下,突然翻身坐起来,睁开眼睛。她扫了丁鱼一眼,愣愣地坐着,一动不动,宛如木雕泥塑。丁鱼起身走到她面前,她却好像没有看到,眼神空洞,神情呆滞。

丁鱼蹲在她旁边,道:“你醒啦?你叫什么名字?”女子没有看他,木讷道:“你叫什么名字?”丁鱼摇摇头,不再说话。那女子却忽然转过脸来,将脸凑到丁鱼近前,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动不动。丁鱼虽觉她神志不清,但第一次被一位姑娘这么近距离盯着看,也有些尴尬,刚要躲开她的视线,却见女子两道眉毛渐渐蹙起,眼神中射出愤怒憎恶的光焰,嘴唇扭曲,牙齿咬得咯吱吱响,突然在他脸上啐了一口。

丁鱼没有动,脸上神色也没有任何变化。只听女子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是个魔鬼!你是个混蛋!活着要被剥皮掏心!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

丁鱼的眼神中满是怜惜,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的唾沫。女子骤然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喘不上气来,伸着一根纤秀的手指点在丁鱼鼻前,道:“哈哈……你也想要……银子吗……我有好多啊……”丁鱼摇摇头。女子回身从地上抓了些乱草烂泥,送到丁鱼面前:“给你。”

丁鱼不语。女子突然将满手的草泥向他脸上抹去。丁鱼侧头一闪,将那团草泥让开,握住那女子的手腕,就势将她拉了起来。女子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全力挣扎,颤声叫道:“你……你要干什么?”

丁鱼抓住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开步就走。女子神色更加凄绝可怖:“去哪里?我不要再进笼子……不要再进笼子……”突然间又不再挣扎,顺从地跟着丁鱼走,嘻嘻笑道,“回家……咱们回家去……”丁鱼拉着她走到溪水边,蹲下身子,用溪水洗去了她手上的污泥。她的手很是白誓,手指纤长,手掌细腻。丁鱼又用手掬起一捧溪水,想要给她洗脸上的污渍,可手伸到她的腮边,觉得不妥,将水洒落,转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巾,在水中打湿了,轻轻为她擦了把脸。

女子一动不动,像个木桩子一样,任由丁鱼为她洗脸。她脸上的污渍一去,虽然还是呆滞木然的模样,却露出了秀丽的容颜。如若不是疯癫,定然是个倾国倾城、温柔贤淑的佳人。

突然,远处林中传来一声响亮的马嘶。丁鱼眼神倏变,跳起身来,撮口发出一声响亮的唿哨。只见南边十余丈的林中枝叶摇动,一匹白马冲了出来,一声欢嘶,箭一般向丁鱼奔来。随后林中有人叫道:“别跑!好个野性难驯的畜生!”两道人影掠出了树林。

那两人正是智远和尚和铁掌山庄庄主孙缚三。他二人自遭遇昨夜的白衣姑娘和黑衣人后,追到松林中,失去了那黑衣人的踪迹。搜寻之中,发现林中藏着一匹雄骏的白马。孙缚三智谋较多,认定白马必是黑衣人的坐骑,当下和智远和尚匿在松林之内守株待兔。不料那白马甚有灵性,警觉异常,在林中左奔右突,要甩开二人。二人激怒之下,欲将白马捉住,耐何这白马没有马缰髻头,便如野马一般,连踢带踏,哪里近得了身?一马二人纠缠了半日,待听得丁鱼的唿哨,白马奋力冲出树林,二人不肯舍弃,也尾追出来。

看到丁鱼二人,智远和尚向孙缚三使个眼色,踏前两步,道:“善哉,阁下让我俩等得好苦。”孙缚三追得气喘吁吁,早就怒气勃发,将左掌横在身前,叫道:“识相的,乖乖地带这个疯丫头跟我们回去,免得老爷动手。”

智远和尚哼了一声:“不消说,你必是段克邪的余孽,乖乖把贡银交出来!”丁鱼眼神一凛,道:“原来二位是保定府的人,失敬失敬。我不是段克邪的人,也不知道什么贡银。”

智远和尚傲然道:“保定府算得什么?想管老衲还不够格儿。保定府的藩台薛时冲,见了我等也得毕恭毕敬,好酒好菜招待。你若知道我等的来头,恐怕马上就要跪地磕头,唬破你的狗胆。”

丁鱼冷笑道:“笑话!我一介草民,不求功名利禄,便是见了皇帝老子,也不必跪什么地,磕什么头。”

孙缚三眼中杀机顿现,冷冷道:“大师,跟他废什么话?你杀马,我杀人!”右掌一摆,蓄势待发。

丁鱼目光如电,扫了一眼孙缚三和智远,冷冷道:“少林寺的和尚、铁掌山庄的庄主,竟会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杀人?”

智远和尚道:“漫说你是个卑贱的草民,便是个白鹏青袍的五品官,得罪了我们东厂,也是格杀勿论——咦,你这人是什么路数,如何知道我和孙庄主的底细?”

丁鱼淡淡道:“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怀,可是我听说去年九月,阁下曾率人将山西巡抚归天鹏满门抄斩,连妇人、孩子都没放过。”他眼睛又扫向孙缚三,“铁掌山庄威震京畿,我听说今年三月昆仑派的柳凤坷携家眷路过铁掌山庄,因两句言语不合,全家老幼七口都丧命在孙庄主一双铁掌之下。我还一直纳闷两位怎敢如此肆无忌惮,原来已经飞黄腾达,投靠了东厂阉党。”

孙缚三和智远同时色变。智远戟指喝道:“大胆狂徒,低毁我二人还罢,竟然还敢辱我东厂诸位公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用禅杖的柄头在地上重重一敲,缓缓擎过头顶。丁鱼目光露出了寒意:“阉贼的鹰犬,作恶多端,全都该杀!”

孙缚三为人阴鸳,趁着丁鱼说话的时机,身形倏地向左滑开数尺,闪到丁鱼的侧面,双掌一错,揉身扑上。智远袍袖一摆,挥动丈二的禅杖,一招“力噼华山”,砸向白马的脖颈。

孙缚三的铁掌开碑裂石,没有击中丁鱼的太阳穴,却击在一个拳头上,登时发出骨骼碎裂之声。不过,碎裂的不是丁鱼的拳头,而是孙缚三的掌骨。智远的禅杖,击刀刀断,砸枪枪弯,这样的重兵器也没有击中白马的脖颈,却击在一把短刀柄上,刀柄没断,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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