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蝴蝶·剑-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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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说的每句话都牢记在心,因为他深知这些话每句都是从 无数次痛苦经验中得来的教训。
只可惜他始终不知道老伯留下的最后一着是什么。
他做事不但沉着谨慎,而且考虑周密多年前他就已有了这计 划直倒认为绝对有把握时才动手这其间他已不知将这计划重新 考虑过多少次,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他都会仔细想过。
他确信老伯在这种情况下绝无逃走的可能。
在此之前,他当然也曾到老伯这寝室中来过,将这屋子里每样 东西都详细检查过一遍,尤其这张床。
“在床上杀老伯。”
这本是他计划中最主要的一部分,因为他知道只有在老伯身 天寸缕,手无寸铁的时候下手,才有成功的机会。直到前两天,他 还将这张床彻底检查过一次。
在关外长大的人都习惯睡硬炕老伯也不例外,所以这是张 很硬的木板床,也是张很普通的木板床。
床上绝没有任何机关消息。
他并不是没有提防老伯会从床上逃走。
直到老伯中了暗器之后,他也没有松驰, 一直都在密切注意 着老伯的行动。
老伯根本没有动
床上既没有机关消息,老伯也没有任何动作他怎么可能逃走 呢?T
律香川想不通。
他不但惊惶,而且愤怒愤怒得全身发抖。
他愤怒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他恨自已为什么会让这种事发生,为什么会如此愚蠢疏忽。
床上的薄被也不见了,本板很厚,很结实,就跟这间屋子的门
律香川也曾将这种木料仔细研究过,而且曾经在暗中找来很多这种门板的木料,铸成和这屋子相同的门,自己他偷地练习过很多次,直到他确定自己可以一举破门而入时才罢手。
甚至在此看来,这张床,还是很普通的一张床。
他还是找不出任何机关消息。
但老伯明明已逃走了。
律香川双拳紧握,突然出手。
“砰”床上的本板也和门一样,被他一举打得片片碎裂。
他终于发觉了床下的秘道。
他几乎立刻就要跳下去。
但他虽然紧张惊怒,却还是没有失去理智,行动之前还是很谨慎小心,没有将情况观察清楚之前,绝不出手。
他已疏忽了一次,绝不能再有一次。
地道下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律香川什么都看不到,却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是流水声。
老伯寝室的地下竞有条秘密的河流。
律香川移过灯火,才看出这条河流很窄而弯曲,却看不出水有多深,也不知通向哪里。
两旁是坚固的石壁,左边的石壁上,有个巨大的铁环,挂着很粗的铁链,石壁上长着青苔铁环也已生锈,显见老伯在建造这屋子之前,被己先掘好了这河流。
河上既没有船,也没有人。
但律香川却已知道,这下面本来一定有条船,船上一定有人。
不但有人,且终年都有人,时时刻刻都有人。
这人随时随刻都在守候着,等待着老伯的消息。
他们之间当然有种极特别极秘密的方法来通消息。
老伯也许永远都没有消息,也许永远都用不着这条秘路和这个人。但是他必须要有准备,以防万一,“每个人都一定要为自已准备好一条最后的退路,你也许永远都不会走到那一步但你必须要先有准备。”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走到那一步,那种情况就像是抽筋,随时随刻都会来的,让你根本没有防备的机会。”
律香川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老伯的话。他紧咬着牙,牙齿已在流血。
第十六章
律香川恨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能脱离老伯,他忽然觉得自已就像是一棵树上的藤萝,虽然长得很高,长得很快.但却总是要依缠着这裸树,总是要活在这棵树的阴影中。
老伯就是这棵树。
这张床的确没有机关,机关在床底下。
床底下守候着的人,一得到老伯的消息,立刻发动机关。
于是,床上的木板立刻就会像门一样向下开展,老伯立刻就会从床上落下去,直接落在下面的船上。
船立刻就划走,用最快的速度划走。
划船的人必定早已对这弯曲复杂的河路非常熟悉,何况,在水里除了鱼之外,还有什么能比船更快的。
律香川知道现在无论谁都休想再能追得上那条船,他当然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
做了没有用的事,就是愚蠢的事。
律香川慢慢地转过身,将手里拿着的灯放回桌上,慢馒地走出
外面就是老伯私人会客的小厅。
他走出去,轻轻关上门,关紧锁住。
他不希望再有别人走进这屋子来。
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最好永远没有别人知道。
夜并不深,但花园里已很静。
律香川走出来,站在 丛菊花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风中带着菊花的香气 仿佛总是有种能令人静下来的神奇魔
“现在我应该怎么做呢?”
现在律香川只希望一件事。
“七星针的毒性发作得虽慢便却绝无解,无论谁中了七星针,就只有等死。”
律香川只希望老伯这句话也像其他那些同样正确。
小径上传来脚步声,走得很快很匆忙。
律香川回过头看,就看到冯浩。
黑夜中也看不出冯浩的面色 只看出他一只眸子里充满了紧张兴奋之意。
律香川面上却全无表情,淡淡道 “你已安排他 们吃过饭了么?”
冯浩点点头。
他喉结上下紧动着,嘴里又于又苦,过了很久,长长吐出口气,才能说得出来,但声音还是嘶哑于湿。
他勉强笑着道“他们吃得很香,好像早己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顿饭。”
“他们”就是老伯最后留下来,准备做他贴身护卫的八个人。
能做老伯护卫的人,平时做事当然也极谨慎小心。
但他们却想不到在这里吃的酒菜中会有毒,死也想不到。 冯浩又道“他们现在还在饭厅里,库房里的棺材已只剩下五
律香川道“用不着棺材。”
冯浩道“不用棺材怎么埋葬?”
律香川“火葬” 冯浩沉吟着,嘴角露出微笑,他终于明白了律香川的意思。
只有火葬才完全不留痕迹。
这件事最好完全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来。
玛涪笑道“我这就吩咐人去通知他们的家属,就说他们是得急病死的。”
津香川沉下脸道“八个人同时得了急病?”
冯浩垂下头,道“不是急病,是被‘十二飞鹏帮’杀死的。。
律香川这才点了点头。
冯浩嗫嚅着,又道“但老伯在的时候,战死的人家都有抚恤,每人一千两。”
律香川道“钱不是你的,你用不着心疼。”
冯浩垂首道“是”
律香川道:“你想赚得多,就得花得多,只有会花钱的人,才能赚得到钱,这道理你不明白?”
他忽然发现这也是老伯说过的话,冯浩忽然发现他变了,变得更有威严变得更像老伯。
但冯浩知道他是永远无法变成另一个老伯的。
他也许会比老伯更冷静,手段也许比老伯更冷酷,但老伯还有些地方,却是他永远学不会的。
冯浩情不自禁,悄悄叹了口气。
律香川忽然道:“你是不是后悔,后悔不该跟着我?”
冯浩立刻陪笑道:“我怎么会有这种意思— 我只不过想到先走的那三批人,他们都是老伯的死党。”
律香川道“你用不着担心他们,我已在路上安排了人照顾他们,而且一定会照顾得很好。”
冯浩迟疑着,又忍不住问道“老伯是不是已经病了?”
律香川道:“是风湿病,病得很重。”
冯浩道“是我知道!”
暂时不能让外人知道老伯的死讯,这也是律香川计划中的一部分。
冯浩道“我现在就去安排饭厅里的尸身.”
律香川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必去。”
他脸色忽然变得很和缓,道:“这两年来,你已为我做了很多事,出了很多力气,我也应该让你歇下来,好好地享受了。”
冯浩陪笑道:“其实我以前做的那些事都轻松得很,并不吃力
律香川道:“你杀林秀的时候也轻松得很?”
冯洁面上的笑容忽然凝任,他忽然发现律香川看着他的时侯,目光锐利如刀。
律香川脸上却露出了微笑,道“我知道她武功并不高,你杀她当然轻松得很。”
冯浩垂下头,呐呐道“我本不敢下手的可是你…。”
津香川淡淡道“你用不着提醒我,我记得是我自己要你杀了她灭口的”
冯浩不敢再说话。 律香川忽又沉下脸,一字字道“但你强奸她,也是奉了我的命令么?”
冯浩脸色立刻变了,变得全无血色,应声道“我…。我没有
律香川冷笑道“没有?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笑得比老伯更可怕,慢慢地接着道:“你是男人,她是个不难看的女人,你做出这种事我并不怪你,但有件事却不该做的。”
冯浩道“什…“什么事?”
律香川道“你不该将她的尸身随便一埋就算了,既然做出这种事就不该留下痕迹,犯了这种错误,才真的不可原谅。”
冯浩突然跃起,想逃。但他身子刚掠起两尺就跌下,双手掩住小腹.痛得在地上乱滚。
他并没有看到律香川怎么出手?甚至连暗器的光都没有看到他只觉小腹下 阵刺痛,就好像被毒蝎子刺了一下。
这种痛苦没有人能忍受。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他本不该信任律香川。
一个人若连自己的妻子都能忍心杀死,还有什么事做不出的?
律香川看着他在地上翻滚挣扎,看着他慢馒地死,目光忽然变得很平静。
“每一个人愤怒紧张时,都有他自已发泄的法子。”
能令别人看不到的睹器才是最可怕的人。
夜已深。老伯的花园十余里外,有个小小的酒铺。
如此深夜,酒铺当然早已打烊,但路上卸忽然有一骑快马奔来。
马上人骑术精绝,要马狂奔马就狂奔要马停下,马就停下。他指挥马的四条腿,就好像指挥自己的腿一样。
马在酒铺门外停下时,人已下马。
人下马时,酒铺助门就开了。
从门里照出来的灯光,照上了他的脸。
一张苍白的脸,非常清秀非常安详,甚至显得柔弱了些。
但他的 一只眼睛却出奇的坚决而冷酷,和这张脸完全不衬,看来简直就像是另一人的眼睛--律香川。
如此深夜,他为什么忽然到这种地方来?
他本该去追踪老伯,中来还有很多事应该去做,为什么要连夜赶到这里来?
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短衣直缀,满身油腻,任何人都可以从他的装束上看出他是个小酒铺里的小伙计。
但除了衣着装束外,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是个小伙
他举着灯的手稳定如石,挥刀杀人时显然也同样稳定。
他的脸方方正正,看样子并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神情间却充 满自信一举动都很沉着镇定。
他的嘴通常都是闭着的,闭得狠紧,从不说没有必要的话,从 不问没有必要的事,也没有人能从他嘴里问出任何事来。
他叫夏青,也许就是律香川在这一生中最信任的人。
律香川信任他有两点原因。
第 一因为他是律香川在贫贱时的老朋友,他们小时候曾经一 起去偷过去抢过,也曾经一起挨过饿天气很冷的时候,他们睡觉 时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可是这一点并不重要,第二点才是最重要的。
从一开始他就比不上律香川无论做什么都比不上律香川,两 人一起去偷东西时,被人抓住的总是他挨揍的也总是他,等他放 出来时律香川往往已快将偷来的银子花光了,他也从不埋怨。
因为他崇拜律香川,他认为律香川吃得比他好些,穿得比他好 些都是应当的,他从不想与律香川争先。
律香川叫他在这里开个小酒铺,他非但毫无埋怨,反而非常感 激因为若不是律香川,他说不定已在街上要饭。
桌上摆着酒莱当然不是平时给人们吃的那种酒菜,莱是夏青 自已做的,酒也是特别为律香川所准备的。
这小酒铺另外还用了个厨子,但夏青炒菜的手艺却比那厨子 好得多。
律香川还没有坐下,就将桌上的一壶酒对着嘴喝了下去。
“律香川
若是别人看到他这么喝酒,定会觉得惊异,但夏青却已看惯
他常常看到律香川在这里喝得烂醉。
律香川总是半夜才米,快天亮时才回去。
喝下一杯酒,他才坐下来,忽然道:“今天你也来陪我喝两杯!”
夏青道“不好。”
律香川道“有什么不好?”
夏青道:“被人看到不好。”
律香川道:“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看到?’
夏青道“万一有呢?”
律香川点点头,目中露出满意之色。
这就是夏青最可靠之处,他做事规规矩矩,小心翼翼,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