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的母亲-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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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考试，后天要交两份作业，大后天还要交一份。
　　总之，我这次回去绝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失望，可以说是一点都不失望，你不用担心我了，就这样吧，再见！
　　等你回来看山
　　亲爱的漫儿：
　　越是想着你快要回家了，越是想你，不是“饿”，是“渴”！
　　这些日子北京够热的，要考试了，一定多喝些开水，把每顿饭吃好。如果没有了好的身体，人生的一切打算都会成为泡影。
　　杨少波的文章你已经看过了吧？他的话一语中的，说出了我心里想的。但我深知，妈妈的文字还没有达到他希望的那种高度，我会继续努力。你老头爷和你婆婆是我最好的矿藏，我打算用两到三年时间，从吃穿用住入手，比如五谷芬芳，比如棉麻飘香，比如衣饰之美、民俗之风……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种贪心，能捞到多少算多少吧。好在写这类文章工夫在学问上，不完全靠燃烧自己，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休整。
　　为了能有一篇山顶公园的文章交差，妈妈这个星期六又上了一趟平顶山。心想那十九棵合抱粗的法桐应是绿阴匝地了，没想到根不深，叶当然不盛，在百日无雨的干旱里，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你见过的那一片雪松，死得只剩下五棵了。它们是没人认养的野孩子，只能眼睁睁渴死，真是太惨了！东面那些高大的冬青倒是全活了，虽不是十分茂盛，树冠上的老枝已大半干枯，但毕竟发出了簇簇新叶。你知道为什么？原来那些树都挂着牌子呢，牌子上写的不是树的名字和科属，赫然写着官员们的名字！你想它敢不活吗？这是些幸运的树，虽然远远比不上那些三把头、四把头粗的雪松，也吟不出雪松那净人胸怀的歌谣，可它们是受“贵人”保护的啊。
　　下山经过树大林密的山坳，咱们一起去过的，靠着老沟村那地儿。老沟也是塌陷区，村民全搬到山下去了，留下几座砖瓦宅院儿，给那些齐腰深的艾蒿们。风，吹刮着寂寂的阳光，层层叠落的树影越发阴凉。有能人在山口盖了一所两层楼的饭馆，圈起的院子里绿草茵茵，现成的大树好乘凉，有月亮门通向槐林深处，不规则的花岗石铺成停车场。四外树大林深，朝夕鸟声悦耳，气温比市区低十来度，真是个消夏的好地方，竣工之后，定会给投资者带来滚滚财源。我心想，老沟的村民为什么想不起这个点子呢？看场子那位说：他们哪来的钱啊！一句话说得人气瘪。
　　东坡的石榴园五百亩大，承包给私人管理。听看麦子的中年男子说，石榴挂果好几年了，个儿大的大都用来送礼，村民们一年一个人能吃上一斤多小的。穿过柏林，就见榴花火红一片，一阶一阶的梯田，都是村民们从乱石坡上一镐一镐开出来的，经营有日，地都成熟地了，树下零星生长的野草，棵棵肥壮而有精神，一点也不见旱。山根儿新种着小石榴，显见没有上面的好，地上的荆棘荒草很茂盛。那些开白了的茅芽穗儿，如同遍山点燃的蜡烛在风中摇曳。野胡萝卜碟形的花儿白中渗着点儿青，看起来比雪还干净。一路上遇到好多鸟儿，铁锈红着墨绿长袍配着亮闪闪绿冠的最美。还有几对雉鸡，尾巴好长，叫得也响，离好远就听见它们打情骂俏。
　　天气炎热，不要那么拼，从容些好，不必考虑什么奖学金。一想到再过20天你就回到我身边来了，就不由高兴得忍不住直攥拳头儿，儿子啊……
　　

毕海大二（2001。9—2002。8）（1）
护身坎肩
　　亲爱的漫儿：
　　这个暑假过得不错，是因为咱俩终于有了从容的交流。我的儿子身上有许多妈妈没有的长处，想起来就让我高兴。其实你并不是像那些狗屁文章误导的那样，自私、冷漠，你是一个善解人意、体贴温柔的人。这种与生俱来的天性，会带给你终生受用不尽的恩惠。心肠好之外，你还有一副刀枪不入的护身坎肩，那就是你的内向沉稳，从不言人过。这是妈妈没有的，妈妈一生吃亏就在这上头，这可是行走江湖的至宝。你虽然不能像外向的同学那样，一开始就有一番春风得意，但你拥有抗风抗灾的发达的根系，这不露声色的根系，使得你的立足之地比起那些外向的人来，要稳当得多。千万不要听别人这样一说，就觉得这样好，那样一讲，又觉得那样更不错，人，各自有各自活人的能耐，那些好为人师的书大多都不可信。要明白，你身上具有的这些长处，是大多数人修习一辈子也难以具备的，一定要珍惜。
　　你走之后，我又找出梁实秋的《清华八年》读了一遍，得趣处忍俊不禁！记得你先前曾经读过这本书，有空不妨借来再看看。初时的清华，真是“田园”得可以：西风古道老店烧酒，荷香隐隐，杨柳拂风，青瓦素砖石门楼，冬烘老教师，辫子小学童。依稀人影尚在，多少旧事，已尽散于白楼清风中。掩卷深思，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儿在心头……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验：精力旺盛的时候，就是看报纸上粗制滥造的文章也会有收益。因为大脑处于高度清醒状态，心中有足够的泉水和阳光，足以让你理会并消解掩藏于文字尘沙之中的金子。如若大脑处于极度疲惫之中，就是李白、李贺、苏东坡，也不过一堆难以下咽的狗屎而已！儿子，一定要学会用巧劲儿，该用功时绝不浪费时间，身体不适的时候，更要会玩会放松，不可以逼迫压榨自己。
　　这星期过得很好
　　妈：
　　这星期我过得很好，心情也比较平和了。可能因为又有事干了吧！
　　我终于发现我的毛病出在哪儿了，是懒，不是天天想睡不想干活那种懒，而是不想变化，不愿更新那种怕麻烦的懒。其实我早就发现了，我特别怕麻烦，无论干什么，总想轻轻松松，轻车熟路地把它干完，结果是一旦有什么磕磕碰碰，就不想再干了。这种活力的丧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也不记得了，你没有过这种感觉吧？
　　几天前学了一篇有趣的英语课文，大致内容如下：有两种人，slopypeople（邋遢的人）和neatpeople（整洁的人）。前者的所谓不整洁，是因为脑子里总想着一幅幅完美的图画，结果这些计划太完美了，以至于今生来世都无法完成，造成了他们现实生活中的邋遢样子——他们没办法完成计划的制定和执行。这种人也有整洁的时候，比如一时兴起，或不能忍受房间的mess（凌乱）时，就会马上动手把每样东西都整理一遍，像什么橡皮筋，用过的废纸，各种信件，甚至若干年前的一束干花都会摆整齐。但好景不长——那么多东西不丢，好景怎么会长？不久，或许几天、几个小时，整个房间变得和原来一样。这种人之所以不愿意经常收拾整理，还有一个原因，是每次整理时都要拿着东西前思后想。该不该扔掉？他会拿着一本旧书出神，最后干脆坐下来再看一遍，以确定是否确实没用了。结果每次整理都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当然是很累人的事。而后一种人则不同，他们认为所有的物品都是沾上灰尘的东西，一旦没用，就得扔掉。无论报纸，或是什么别的东西，一旦到他们手中，他们就会细想这些当时能派上什么用场，如果没有，立刻扔掉。这种人家里当然是窗明几净，连孩子们都被赶出去，以防他们弄脏地板。这种人做事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只注重结果不注重过程，所有的时间都是用来把事做完的，然后就可以坐下来看电视了。
　　这篇文章我看了好几遍，虽然作者倾向于同情前一种人，我却认为后一种人更能适应现下的工薪阶层的生活。可能我以后就要向这方面发展了，虽然现在我显然是前一种人。
　　

毕海大二（2001。9—2002。8）（2）
我们的电脑又能上网了，是一个同学过来帮忙把网卡卸了重装后变好的，你的几封信我都下载了下来。
　　就这样吧！
　　雨后的天空多么明亮
　　亲爱的漫儿：
　　你的英语课文太有趣了，简直就是给妈妈画像！我就是那前一种人啊！
　　这些日子由于情绪不稳定，看什么都不顺眼，对自己的不满也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想把屋子简单收拾一下，又嫌家具太差，都是一堆该丢弃的破烂！昨天中午，你爸带小星星赴婚宴去了。我坐在那儿想了好久：这个家主要缺少的不是钱，是和谐。家中的乱来自心情的乱，生活习性还在其次。我真的很抱歉，把你和小星星带来这一叶七拼八凑的破船上，从小到大，没有多少安稳日子！所以你的心境才如此多云多雾。亲爱的儿子，最让妈妈心疼的是，就在考入清华，被人仰慕的日子里，你又何尝真的快乐过呢？
　　今天早上，我一醒来，就想起你蹲在地板上，一寸一寸擦柜门的样子。我起来开了热水，泡上洗衣粉，按照你的样子，把放电话的小书柜擦洗一遍。我干了有一个半小时，才将那些积年的脏东西全部清除掉，右手的指甲都磨秃了。我一边干着，就想，干净整洁是家常间顺手就可以搞定的，一个家是不是温馨，并不在于装修是否豪华，而在于这个家的主人是否有良好的心情和洁净的生活习惯。妈妈一直处在生计的磨盘之下，日常所担当的全是大老爷儿们的活计，没能给你们提供一个条理清晰，散发着皂香和阳光味儿的居家环境。但愿你能做到“出污泥而不染”，更愿你能在我将来的好儿媳的“调教”下，为我的乖孙子创造一个清丽静美的生存环境！
　　干完这个小活，心情一阵轻松，我享受到一种久违了的体力劳动的快乐。亲爱的漫儿，五一节放假，我打算将家里全部清洗一遍，等到你放暑假回来。
　　如果不回来的话，建议你去被现代浮华冷落的小胡同里走一走。那些苍黑暗淡的四合院儿，那些默默无言的门楼，还有那些黄昏噪暮鸦的古树老藤，蕴涵沧桑历史，多少人物多少故事，喑哑在光阴里，多少繁华多少绮梦，流荡在风中……你可以按图索骥，先找些史料看一看，然后再去凭吊故人陈迹，一定会大有收获。梁思成、鲁迅、曹雪芹、齐白石、汪曾祺，还有那些改为办公场所的王公府邸……北京是够老的了，老到你隔着尘烟根本无法看清它层层叠印着的历史面容。避开热闹处，才有好景来，走啊，背个双肩包，我的英俊少年！快去捡拾吧，历史的海滩不远，就在你的脚边。别忘了，也替妈妈捎些彩贝回来。
　　你性格内向，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只有不扎堆的时候，人的心灵才会因闭合而完满、自足，才会像一个打开的荷叶，承接上天降下的雨露，感受到人生途中习习而来、悠悠而去的风，才会有一分从容，让你去静观默想。人的精神之树，也只有在静思默想中，才能伸枝展叶。
　　雨后的天空多么明亮，这个世界有那么多未知的事物在等待着你，你只管往前走吧。
　　没有话说了
　　亲爱的妈妈：
　　很抱歉，你让我办的事我一直没去办，并不是因为忙，而是我根本就没把它放在心上，我并没有把它当成大事，其实已经有很长时间，我丧失了为人的最基本的责任心和同情心，就算现在我在这里这样说，心里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是让我最悲哀的事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没有话说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超过250万个班级、1000万个用户，ChinaRen校友录肯定有你的同学！
　　一双足够大的翅膀
　　亲爱的漫儿：
　　书稿我已经用电子邮件传过去了，你千万不要自责，都是老妈的脑袋不好使，放着这么便捷的方法，还要让你送纸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失误，看你严肃的，上纲上线！
　　说真的，我多想有一双足够大的翅膀，能一生一世为我的儿子遮风挡雨，我多么想拥有满心满怀春风吹白杨的好心情，能一年四季为我的儿子送去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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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海大二（2001。9—2002。8）（3）
漫儿，我不得不告诉你，单位经济状况很不景气，最近输了官司，又让法院划走一百三十二万，这个月开始，工资奖金都要降下来，具体降多少，还不清楚。你罗叔叔的病已查明，是用脑过度，未老先衰。妈妈心里很难过，他才三十八岁！这年头过剩的不是物质，是人啊！他只不过比我们提前三年进入“深圳速度”，去海南打工，就已经把身体拼成了这个样子！
　　今天给你打过电话，我和小星星去了广场北边的树林，坐在一个起过树的小土坑边上看书。他看《人体探险》，我看冯秋子的《寸断柔肠》。我们在阳光里呆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开白花的益母草被太阳晒得很香，雨后不久的树叶子很亮，我们俩偶尔停下来说话的时候，就掐一片叶子当书签。看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