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的母亲-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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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下午，你的信在全班传递开来，大家都很高兴。也不知怎么传到别的班去了，很快，其他班的同学也都知道了。我一下子成了“红人”，感觉很好。妈，我们最近真是很惨，因为要中考，早上、中午、课间我几乎全在复习，一共七门课，刚学完一门，另一门又要接着学，只有中午的半个小时能玩一玩，其余时间就学呀学。不过不会觉得烦，只要想着知识慢慢地进到脑子里，就会很快乐。历史我准备用一天时间给攻下来，生物也是一天，而最烦的是政治，要连着好几天不停地背，一直到考试。不过这样会记得很熟，剩下的就是地理了，我最怕记的就是地理，什么经度纬度，但经过一星期也应该差不多了吧？语数外这三门，我会更努力的，妈妈，快祝福我吧！
　　2004年11月8日
　　生活的叶子常青
　　亲爱的小星星：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差一刻，估计你上午的考试就要结束了，我一边写信，一边竖起耳朵等你的电话。无论考得怎么样，过去了就好。人的一生是一本很厚很厚的书，中学到大学，直至研究生毕业，都不过是前面的几页插图而已，各人有各人的构图法，因为是不可兼顾的一次性选择，就决定了它们并没有高下优劣之分。
　　你不在家的时候，妈妈看完了《往事并不如烟》。写书的章诒和从养尊处优的高层贵族到被强制劳动改造的非人囚徒，“没有同窗友谊、没有社会交往、没有精神享受、没有异性爱情的日子。再以后便是被孤立、被管制、被打斗、被判刑，且丧父、丧母、丧夫……”大半生难以想像的磨难，并没有把她的人销蚀成一堆渣末，更不曾把她的心搓磨成一片荒漠。1978年出狱，1979她开始记录自己前半生的经历，一稿写了十年，修改不知多少遍，二十四年后才发表。她写书不是为个人名利，而是为了完成还历史以本来面目的使命。她的文章是她的血泪、父辈的血泪，乃至无数人的血泪凝聚而成的。
　　

我不想让你长大（14）
我建议你看看这本书。
　　生命有时候会因为多灾多难而沉重、沉淀，沉淀成足赤的黄金。
　　人生说短也长，如同一根长长的藤蔓，有的开花早，有的开花晚，早开迟开，总得结个果子出来。没有果子的生命会让人荒凉难耐。一时的考试成绩，并不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只要你坚守开花结果的本性，就不会一事无成。所以这次中考无论分数如何，都不要太往心里去。在繁多的课业中，学会抓住最有营养最能让你心灵生长的东西，吃一点儿得一点儿。滴泉成溪再成河，随着年龄的增长，让身后那串脚印渐渐开满鲜花；让眼前的那片生命，日浓一日，显现出厚重的色彩和灵妙的层次来。
　　一切成绩都会成为过去，只有生活的叶子常青。热爱山水和阳光，热爱清风和青草，热爱鲜活而美好的心灵，这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耐性。亲爱的儿子，让我们心挨着心，手牵着手，共同走过中学时光。
　　爱你的妈妈2004年11月12日
　　闻着家中的阳光味儿
　　妈妈：
　　感觉好长时间没给你写信了，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我在期中考试前的四五天中，心里觉得很失望，但还能学进去一些东西。不然我肯定会考坏的。还好，考得还没到不及格的地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还是很难受，怎么找也找不出原因。现在，成绩出来了四门，最差的是我平时最喜欢的一门——语文，才考了66分，其他三门还都比较稳定，都是70分以上，总分296分，平均每门78分，算是良。想想还是作文没写完扣了分，让我的平均成绩下降了许多。不然也会是300多分的总成绩吧。真是无奈呀，再怎么后悔也没办法了。接下来继续努力吧，我一定要回到刚开学时那么有干劲儿，争取期末平均上80分。我把你给我买的《唐诗二十讲》看了四分之一，还行，但是怕要隔一段时间再往下看了，那么多门课等着我复习、预习呢。我心中又有了一丝希望，很快就会再有力量的，也不知为什么，我对画画又有了兴趣，背面就是我给你画的画，我练了好几遍儿，才在昨晚画出来了。同学们都说我画得好，我把它送给妈妈你，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想家。非常非常渴望家里的阳光，它是那么温暖，我要为着它努力学习，争取下学期可以天天被它照着，闻着家中的阳光味儿……
　　想家的小星星2004年11月15日
　　不想你当高考状元
　　亲爱的小星星：
　　作文没写完，语文能得66分已经很不错了，60分就及格了吗。老妈不想你当高考状元，只要尽力，不留遗憾就行了。
　　这个大周末因为下雨刮风，更因为妈妈有饭局，没带你出去剜菜，实在是一大缺憾。下一次是小周末，不能出去，但愿下下次能遇上风和日丽，咱把那狗日的功课撂到一边儿，好好去野地里疯一天。今天上午我去编稿，下楼等车的时候，在麦地里走了几个来回，虽然放走了几趟车，却饱餐了一回灿阳绿麦的美味。
　　天气暖和，麦苗已经破股分叉，就是书上说的分蘖，一棵发成两三股头儿了。一垄一垄绿得清莹有情致，风刮过来扑闪扑闪，晃下一地零乱的影子。风清如水，阳光如水，沾上眼眉，爽人心怀的空明澄澈。清新的是阳光里的麦苗，是风轻轻摇动着的树木，是点点凌霜开放的月季，更是人的心情啊！话说回来，如果没有老妈高中毕业后无望中的七年等待，如果没有听到高考消息后三个月的拼力复习，没有每天夜里被煤油灯熏出的两鼻孔黑油烟，老妈也许就不会有闲心享有这份清丽空明了吧？这闲心闲情不关虚荣和脸面，它是酬勤的天道对老妈的奖赏，是上帝对一个不肯偷懒、更不肯顺从于命运安排而行走不息的人的顾念。
　　亲爱的孩子，一个人也是一棵树，想要你扎根生存的泥土肥厚，就得食苦若饴地辛勤劳动，必学的功课是一筐一筐等待你去开挖积累的土，分数也好，考试也好，只不过是督促运送的一种手段。你还只有十二岁，能装能运的日子长远着呢，不要急于一时。在现有的教育制度下，有时候你还不得不走些弯路，出点旷力，但社会大环境如此，是你包括你的老师和老妈都左右不了的。幸喜你现在的人环境不错，同学和老师都很器重你，你的学习成绩稳稳地往上升，这是好消息；而你领操领得好，能和同学有良好的沟通，这可是比分数更重要的进步！老妈为你高兴并且深感欣慰。一定要接受妈妈的教训，把协调人际关系和掌握周围情势的本领练习好。我说的当然不是溜须拍马的厚黑，更不是损人阴人的“窝里斗”，而是以自身的分量和能量决策事物，对人群进行因势利导的能力与魅力。
　　

我不想让你长大（15）
按照辩证法的原理，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特别是怀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人，如同奔流不息的河水，是不断变化着的。与人相处，心里的空间越大越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容乃大”。不要斤斤计较，慢慢地练习忍让和宽容。先得学会控制情绪，有句格言是这样的：“无论你怎样表示愤怒，都不要干无可挽回的事情。”而人心如同易碎的陶瓷，想要不生摩擦碰撞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个技艺高超的工匠，有办法将破碎的瓷片黏合得天衣无缝。妈妈希望你在功课之外，把这种修复心灵裂痕的绝技认真地练练。
　　如果没有事情，我周四去看你。北面的住室缺少阳光，就多看两眼北山吧。明天如果天气晴朗，你就多看一眼，权当是妈妈送给你的礼物。
　　永远爱你的妈妈2004年11月16日
　　没有得到任何安慰
　　妈妈：
　　不知怎么了，成绩下来后我非常难受，就想到了给你打电话，真是没想到呀，放下了电话已经花了三元钱，心中却没有得到任何安慰，只是更加难过！我也提出要你不来看我，现在想想，心中只有痛苦，就算你来了，还是讲那些冷冰冰的话题，并不是说它们没有用，而是这时候说就百分之百是在伤口上抹盐！又痛又要忍，我已经开始复习了，也开始锻炼自己细心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打电话前，我刚学完习，从楼上下来，那时大家都在玩呀！我只是觉得这几次回家都没有和你一起去爬山了，成绩让我再次清醒，我才会给你打电话的。本想说和你一起去爬山，或是出去玩什么的，刚说完成绩，你就开始说我了，说得我几次想把电话挂掉，可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妈，我真的醒悟了，你还想说什么吗？在期末时，我的名次一定会在前七十名的，这是我昨天立下的誓言。昨晚，我就因为成绩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好长时间没睡，我看着外面的灯火，就想到了咱家亮灯的样子，路边的树光秃秃的，车的灯光让它们的影子转了一个圈儿，车过去后，又是一片黑暗。打开手电，我学了两个小时，十一点，我把手电关了，我想着你在干什么，在看书？在睡觉？怎么睡的？我同学的呼噜声总是没有你的好听……就这样，想着想着睡着了。实话说，我睡得很好，等我醒来时，我“醒”了，我要改变自己，改变以后的每一天。明天来，好吗？！？
　　小星星2004年11月17日
　　不知如何疼爱你
　　亲爱的小星星：
　　写这封信的时候，妈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时滚落下来，一滴又一滴，是妈妈的爱，是妈妈的不舍与不忍……
　　许多日子以来，我的心都在两股力量的撕扯之中，疼痛倒没什么，更让人难以开解的是郁闷，沉如磐石！在强大无边的社会涡流中，个人不过是飞鸟身上掉下来的一羽翎毛。我想让你停留在快乐无忧的童年永不长大，可光阴这匹老畜生它不同意；我想活得比你更长久，好张开九万里鲲鹏之翼，驮伏你遨游长天碧野，环护你永不遇风霜雨雪，无奈的是，时光这匹老马它不肯为我停下脚步，哪怕一时片刻。我想一年三百六十日都与你厮守，看年年春花秋草在阳光丝雨里发芽开花，再慢慢地种子落地。可造物主它没有这般大度，将这些只属于青春年少的简单流丽支付到人的一生。我更想拥有足够大的能量，为你和像你一样被沉重的学业压头的孩子们减负，可中国人满为患的国情在短时期内不可能找到比高考更“公平”的选才方式……
　　亲爱的儿子啊，面对你必须承担的漫长人生，我不得不告诉你：妈妈的文人气质和浪漫情怀已经耽搁你太久了，从现在开始，得把你的角色转换一下，你不只是爸妈的儿子，你还是一个集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于一身的男子汉。采摘快乐是轻省的，因此也如同消费生命存折上的钱币，光花不挣是难得久长的。而为自己、为家人、为环绕你的社会创造快乐，如同种树栽花，那种清芬远播才是经久弥醇永不消歇的。妈妈希望你丢下弗拉多的魔戒，赶紧拿起铁锹与钉耙，去为自己开辟一块土地吧！难免会腰酸背痛，也只有经过了串串血泡磨成趼的历程，你才能长成自食其力的男子汉。你的铁锹和钉耙不是别的，它们就是勤于学业的心和手。可供你开垦的荒地也不在别处，就在初一到高三一直到大学的课本。如果你不肯用心血和汗珠子去浇灌，不肯下死劲儿刨净草根儿（贪玩和偷懒），不肯花工夫捡出碍事的石头块子（花花绿绿的诱惑），你就不可能开垦出一块能够供养自己一生的好地来。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我不想让你长大（16）
儿子啊，你一定读过妈妈那篇《三毛，我对你说》，里面讲的吃石头的故事，不是寓言也不是科幻，那是咱们的老祖宗几千年积攒下来的生存真理。任什么样的艰难困苦都能拿来当馍吃，这不但是一种崇高的德性，更是一个人一生一世立于不败之地的生存本领。这种强大无比的胃口，既不能继承，也不能馈赠，只有自己为自己打造。你的老祖爷临终前留下一句遗言：啥都是假的，这吃的喝的才是真的啊……他老人家不相信你太姥会守着你两岁的老头爷不再嫁人，说出这句泣血锥心的话之后，睁着双眼离开了人世。你要强的太姥凭着一架纺车，睡三更，起五更，拧花赚钱，最终挣得了咱们这个家族的今天。兵荒马乱天灾人祸接踵而来的岁月里，她老人家默默咽下多少块“石头”，才成就了你老妈、你舅舅和姨妈们的今生今世！贫穷而不坠青云之志，是高尚的人格，也是在无论什么样的困境中都能度人不死不灭的舟楫啊。
　　亲爱的儿子，你的浮躁和不肯吃苦，是妈妈不明智的溺爱造就的。直到现在，我还是下不了狠心，像岩鹰一样把你从温暖的巢穴里推出去。我总是一厢情愿地巴望着，你能自己一咬牙腾空而起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