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的母亲-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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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马，白皑皑大地，蓝苍苍天涯。你和我，同为人间孤本，“在海水、泥土、落叶中而生”，只要不奢想控制天地，把风雨雷电据为己用，我们就会看到为我们酝酿了亿万年的种种美景，在权谋和可笑的算计之外，听见了天地间的无数声音，如同幼年时的一曲仙乐。从此，把我们短暂而宝贵的人生拓展为一次伟大的远行……
每当我精神饱满时，读任何一部真正意义上的文学作品，我都能看到奔腾于字词峡谷中的原始生命之水，无论扬雪还是结潭，哪怕依然无名却可以手触心领的一切，让人欲飞、欲舞、欲歌，想要抛掉肉身高蹈远扬。特别是那些触摸大地、带有浓郁的植物液体和生物呼吸，唯独没有人类文明臭气的东西，在我心里唤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什么都不要顾忌，快去挖掘那只属于你的，属于你的泥炭、草叶、树根、岗丘与河水，快去吧，他们一直都在那儿，在那儿等待着你！那是一片水淋淋的心灵真实……孩子，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能耐掘开心头的淤泥，不过，我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对我说：好好干，珍视你的原创性思维，珍视你童贞的感觉，你一定能发出自己独一无二的声音，泉水的声音，星星滚过天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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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海大二（2001。9—2002。8）（12）
人不可太自卑，因为每个人都是人间的唯一。你能听到风走过合抱粗的大树，看到阳光洒在青草上，这本身就是一种精致生活不可或缺的要素。红木家具，橡木地板，时髦电器，新潮时装，这些都不过是时尚的包装，芯子里如果没有独立于世的精神，没有高品位的感受能力，就等于把时装套在塑料模特身上，怎么能活出自己的乐趣呢？孩子，安安静静地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这就是人生最朴素的幸福。等到你拥有了看别人演戏的雍容自在，你就会听到和看到别人听不到看不见的诸多美好事物，何乐而不为呢？
你快回来了，小星星昨天晚上很卖力地把厨房清洗一遍，我给他读了你的来信，他大概也想早日成为你想要成为的“整洁的人”吧？他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然后把水泥台上的东西统统搬下来，打肥皂，撒洗衣粉，又抹又擦，弄得身上、脸上、屁股上全是肥皂水。我在一边数着，他整整擦了五遍。又指挥爸爸收拾衣柜，妈妈拖地板，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小星星坐在藤椅上，环顾这家中少有的瓜青水白，说：“多有成就感啊！”
这封信太长了，改不了的絮絮叨叨，不知道你明白了没有，我这是在感谢你的“后育”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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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海大三（2002。10—2003。1）（1）
越发佩服钱钟书
亲爱的妈妈：
你好。
开会回来很累，不过肯定不虚此行吧！
最近心情比较平静，没什么特别的事。
你千万不要大惊小怪，毕竟还没付出什么，你不要比我还紧张，又急得睡不着觉，我还没睡不着觉呢！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诉苦，或者是寻求安慰，这不是一个男人做的事。无非是一种经历罢了，而且，我本来也就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像对你说的，我只想好好付出一次，体验一下什么是牵挂。现在我们还像好朋友一样，所以总的来说，这件事并没有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
我觉得最近读书的兴头又上来了，一口气从图书馆借了杜丽、史铁生的书，还有博尔赫斯的小说和诗歌，可惜译得不好，所以没怎么看；还有森子的书（没看到你的书，去查了一下，被借走了），觉得很不错，果然不是个俗人。后来又借了钟鸣的一本书，有点看不下去；还有伍立杨的书，不是很喜欢，觉得他文字的风格不自然，语言疙疙瘩瘩的，比杜丽差远了。还有钱钟书和杨绛的散文，越发佩服钱钟书了。
最高兴的是，我发现自己对诗有了一点感觉，有时会不由自主沉浸到一种和童年幻想极类似的境地里，不过感觉还是不强烈，慢慢培养吧。选了《世说新语与魏晋风度》，老师挺有意思，今天上课上到最后，竟然讲起了诗，说特崇拜一个叫孔孚的诗人，还列了几首让大家看。说实在的，这个人的诗，大度倒是大度，空灵则有些牵强，当然与北岛不同，与海子、戈麦也不一样。只是有一点我觉得非常好，就是简短，把要表达的意境通过极少的字表现出来，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比如“大漠落日”系列最后一首，只有两字，分行
圆
寂
非常好，而且，有意境。
今天还跑了3000米，对了，我养成了个好习惯，就是心情不舒畅时就去跑步。我们学校公交车路线的总长度是3800米，加上一段跑下来，一共4000多米。第一次跑完特别累，但是心情很平静，睡觉也好多了，于是几乎每隔一两天就去跑一次，虽然跑得不是很快，但也很锻炼人。有一次在路上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个人从后面骑车追上我，和我以同样的速度往前骑。我心里有些赌气，于是咬牙挺了一会，很快就轻松多了。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老舅上星期天来了，舅妈给我带了好几件毛衣还有很多吃的，还出去撮了一顿，爽。
好好休息，还有，帮我列个书单吧，我觉得现在读得太盲目了。
不可省略的花
亲爱的漫儿：
来信看了，妈妈不着急，因为妈妈明白，有一种疼痛是人生必经之路，有一种磨折是青春不可省略的花。
明媚的阳光刚一闪就消失了，天空还是像先前一样阴郁而清寒。妈妈心中很牵念。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就是爱情了。极富自我暗示性，为了它，多少人失魂落魄几近癫狂，还有人听了这塞壬的歌声，白白地送掉了性命。但我还是希望你勇敢地完成你的探险，不要因为一次小小的阻碍就退缩。爱情是一头瞎驴，社会人眼中的花花绿绿往往对它不起作用。爱一个人的理由可以是秀发不经意的一甩，或是偶尔看见了那人系鞋带的姿态很美，甚至只是眼神的瞬间交流，反正与现实生活中的学习成绩、家庭背景、钱袋的饱与瘪无关。千万不要把这些身外之物扯进去，失意时毫无意义的自怨自艾，得意时又不由自主抖动起脚尖来。建议你去一趟北京医院，把脸上的痘儿彻底解决一下。因为作为一个曾经年轻的女人，妈妈深知一个女孩子是不愿亲吻它们的。爱是疯狂，是无怨无悔的付出，太注重自己羽毛的人是不会爱的。你的心还没有学会放香，不可以轻言失败！我还有一个悄悄的建议：暂时离开她，越远越好！这种时候，你的大度往往会让人误解。
妈妈这辈子都不曾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份温情，我的冷在骨子里，在心灵深处。妈妈是浮灰厚积的车辙里的鱼，只能靠上天偶尔洒下的零星小雨苟活，而大多日子，都不得不忍受一张口一嘴沙子的干涩！
毕海大三（2002。10—2003。1）（2）
你所有的心灵感受我都懂。雷雨过后，是清澈蓝天下发芽的大地，且走且歌，前面展开的会是一段崭新的路程。我的儿子喜欢诗了，我把这看成是一种灵性的觉醒。生而为人，怎么可以不喜欢诗呢？诗是开启幸福和快乐之门的钥匙，在满世界弥漫拥塞的罪恶和无耻中，唯有诗真正的科学之光，才是开启幸福和快乐之门的钥匙了！通过真正的诗歌之门，人们能访问到那些开满鲜花的心灵，那些心灵放射出凌厉的星光，划破黑暗与污浊的混沌，让清凉鲜洁的风吹息，给我们呼吸，让精神有亮度的存活。
喜欢诗其实就是喜欢活着的真实和尊严。走在人群里，不被裹挟，“从泥土里/你感受到哀伤/在广阔的水域边/你感受到泥土的哀伤/你握住泥土/又撒到水边/美人蕉就在你的手里生长/从开始的寓言到无限的梦/美人蕉在水边绽放火焰/阵阵大雨让一朵一朵的火焰旋转/光芒照亮远与近的房舍和炊烟/感受泥土深处的哀伤……”罗金羽的诗是一种精神构建，在妈妈周围，多年来以他和森子分水了真正的诗和油彩下的喧闹，也就是冯秋子说的废墟上的低吟浅唱。在这个世界上，连美德都可以作秀，唯有诗不可以。因为诗是诗人的一颗真心，即使被硬石砸碎了，迸溅而起的，除了清苦与芳香还是清苦与芳香，就像一枚被砸碎的浆果，一朵带露水的花。
建议读点尼采、里尔克、《三诗人书简》、《文明的孩子》和沈复的《浮生六记》，参考书单过两天再给你。
很想接受自己
亲爱的妈妈：
你好，一切都好吧？注意身体。问候我老爸，还有曲繁星。
我这里还不错，准备好好学一些专业课的知识，先从水处理入手，毕竟这是现在最实用的方向了，我原来的辅导员，就是做生物半透膜的。
最近还不错，考试也顺利过关，心情也还可以，不过有个问题一直困扰我：是不是我确实就是个天性凉薄的人？
你也说过，人首先要接受自己，然后才能接纳别人。我很想接受自己，可最近很多人都说我变得比以前冷酷，刻薄，而且不真诚。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冷酷，我从高中时就这样，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后两项是我最讨厌的，刻薄，一向是我最鄙夷的，不真诚，是我最不愿看到的，而经我同学说起，而且不止一个同学说起，我觉得我还真是开始变成我最讨厌的样子。平常没事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冷笑，别人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结果被人侧目而视。和别人说话，也总是装腔作势，他们抱怨说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遇到自己看着不爽的事，不是往有建设性的方面想，而是加以冷嘲热讽，贫得要死。一天难得笑几次，就算是笑，不是冷笑，就是讥笑。
上网聊天，原来的同学都说我变化真大，和原来那个傻乎乎的愣头青一点都不一样。聊了半天似乎说了很多，都是我自己在自娱自乐，要不就是开一些无聊的玩笑，逗自己傻笑半天。lyf昨天吃惊地说，你是不是受刺激了，说话怎么这样，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lhy干脆又臭骂我一顿扬长而去，说我无聊至极，面目可憎。
吼吼，是不是我真的变了。不过现在我确实挺怕晚上的，一到晚上，我就会想起很多事，很多，有初中的，有高中的，那时候，大家都像天使一样洁白，犯了错误都会害怕，发现自己的猥琐时都会深恶痛绝，而不是现在这样没心没肺。对比之后，就对现在的我失望到无以复加。
实际上，我对那个女生已经没有感觉了，除了对自己缺乏耐心和热情；有些自怨自艾，连好感都算不上了。看来你说得对，没有单纯的动机，不会有好结果的。
隔着千山与万水
亲爱的儿子：
你的情况很正常，我从中还看到一些先天的小动作，这些小动作什么意义也不代表，只是一个人下意识的身体语言（来自DNA），你根本没有办法负责，所以不必放在心上。我的儿子尽管不承认，你的虚荣心还是受到了伤害。听人说“男爱女，隔着千山与万水。女爱男，只隔一张纸”。女人是脆弱的器皿，最怕烧着了手指头。男人反倒不怕千山万水，踏破铁鞋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爱之花也是原上草，太经意反而生疏了。无心插柳柳成荫，就是这个道理。你没听人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不可以太性急，如果将这一腔热情泼洒到别处，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的srt申请上了，就多放些心思在上头，肯定会取得你想要的成绩。“作为一个交谈者，一本书比一个朋友或一位恋人更可靠。”不要太在意别人的评价，建议读读布罗茨基的随笔，或者读点合胃口的小说也行。最好埋头于一项事务，把自己累得大汗淋漓，一切不痛快就透析干净了。每个人的心灵都是照亮自己的一轮太阳，为什么不托起这轮太阳取暖呢？人一生下来就被时间这驾马车飞快地拉向不可知的远方，我们的精神只够目不交睫专注于前面的风景，根本没有余力为旁边一掠而过的东西分心劳神。你现在正处于胃口大开的年华，只管大口啜饮好了，管他是苦是甜，更遑论他人指手画脚！
毕海大三（2002。10—2003。1）（3）
妈妈过了四十岁，才知道一个肉身的人是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他能拥有的，只是随生随灭的当下一瞬间。所以这一瞬间才是如此可贵。在人生这个战场上，从来都没有一时一地的胜败可言，所有的只是你的心灵，你的感觉。下不下地狱，全取决于你自己，如果抵死不服输，别人是很难把你推下去的。妈妈相信你心里有火山一样的激情，眼下只是没有找到喷发口而已。千万不可误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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