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一把,洒落一地珍珠--我的乡下岁月-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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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他堂客不搭腔,自顾睡自己的。他就爬到屋顶上揭瓦。一不留神,脚下的瓦掉到地上,打起山响。他堂客在床上实在撑不住了,就笑。那男的气得从屋顶跳下来就骂:‘嗯娘屄!这一个卵的味!你笑!几时听得讲捞人还敢这么大声的呢’”。
田里的老嫂媳妇们只骂常老五缺德无材料,作起话讲,这田里还有姑娘家,小成也是城里的红花伢子,二天要告诉他常五嫂,要他讲话收起些。老五说:“你们都尖起耳朵要听白话,又假嫁妈嫌这个不好。我这回再讲个半精半肥的”。常老五的那些个故事老嫂媳妇们心里都有本册。大家都喊“不要听,不要听。你个打不湿揪不干的油抹布没得好话讲。俺听小成讲还有点板眼。”这是大家不识货,常老五这些白话,才是上得书的绝妙民间文学呢。不信?去看看沈从文的书。当然,那时我一个“城里的红花伢子”不好为老五辩得。
故事会既开了场,大家嘱咐我再把说岳好生多看几回,二天接了讲。
待续:54、新编聊斋(上)
54、新编聊斋
54、新编聊斋
说岳全传讲了一二十天讲完了。恰好这时我从书薇那里听说一桩事,它太有故事性了。我把它略施加工,人名虚化,编排一下,后来就在田间给大家讲了。这是一桩完全真实的事。当时我却把它编做故事讲。随心所欲加了些花,注了些水,图的是好听又够长。今天我将它去修饰恢复原貌。不知我还能记得那么清不。
书薇有个同学,是插队到我们临近公社的。她叫霍江心。读书时书薇只知道,她是工人子弟,根正苗红的红五类出身,并不知她第一批也下放到这里。就在我们临近公社。
那是刚下乡不久,书薇还在黄溪堰的时候。这一天收工后,14队的林三妹来了,邀书薇和王载安到她们队上去。说霍江心来了,在她们队里。林三妹与霍是同班同学。书薇、王载安与霍同校不同班,相识而已。林三妹要求周王今晚睡在她那里。说她害怕,霍江心见到鬼了。
林三妹此时还是寄居在农民家。这是家富户,住的是湖区少有的木板房。主人把正厅后面的一间倒廊房让给知青住。何荧荧走后,实际就是林三妹一人住一间。也就是说,今晚霍江心要同她睡在一间房内。人家撞见了鬼,三妹如何不怕?三个人匆匆赶到14队。已经天黑。
霍江心是个小美人,鸭蛋脸,柳叶眉一线线,樱桃嘴一点点。跟书上说的美人类似。这时她正木然坐在堂屋等林三妹几个人回来。
霍江心坐在桌边,煤油灯下,清瘦美丽的脸上浮显忧愁。她告诉她们,她是去常德看病去的。书薇问她,什么病?她满脸羞涩,不情愿讲。林三妹劝她说,你那都是做梦,假的,说出来大家帮你解梦。霍江心就说了个在书薇听来类似聊斋的故事。
此时下乡已近一年,霍江心忽然感觉到,一个中年男子看上了她。经常天黑来找她,鸡叫头遍即走。是当地人,3…40岁,身着黑衣,留一小撮黑胡子,缠着她,要跟她结婚。书薇问她,你认得他不?她没说。大家都认为她是幻觉。问她是不是生活中受过这样骚扰。她坚决否认是幻觉。她说,是幻觉那我就应该处于不清醒状态,你们说,我现在是不是清醒的?这无人能否定。她说,那我现在又看到他了。她的神态瞬间就像演戏一样,眼睛在跟着一个看不见的东西移动。
她一脸惊恐。顿时屋里笼罩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气氛。书薇问:“他在哪里?”“就在我和你之间。”书薇和它是面对面坐的,膝盖几乎碰膝盖,中间不可能站人。书薇操起桌上一样东西,在两人之间一顿乱砍。煤油灯被唿扇得一晃一晃,墙壁上的人影也是乱摇。活见鬼,人呢?
霍江心不再跟书薇搭腔,目光始终在跟随着什么,渐渐移出大门。说声“他走了。”憔悴的面容才有了点松弛。
周书薇和王载安说什么也不相信。林三妹则什么也不说,吩咐睡觉。书薇自告奋勇要陪霍江心睡在那张何荧荧留下的床上。书薇年轻时瞌睡非常好,每晚都睡得香。这一晚被碾转反侧的霍江心弄得几乎不曾睡,桌上的煤油灯一晚不曾熄,四个人,只有书薇胆子大点,隔那么久爬起来给灯添油。
第二天,周王要回队里出工,书薇表示,晚上会再来陪她。
回到队里,王载安告诉书薇,霍江心以前是个活泼快乐的姑娘,突然变得郁郁寡欢的。不是下乡以后变的,是闻革她父亲被查出问题,从红五类一下坠入“21种人”,最终死于非命。一夜之间,她就变得沉默寡言了。第一批就下了乡。书薇她们觉得,霍江心这种境遇,下乡以后可能又遇到什么骚扰之类,在心情悲凉之际,忧愁、无助、也许还有惊恐……种种矛盾心理交织一起,压得她承受不了,陷入到幻境之中不能自拔。这应该是种心理方面的毛病。
书薇她们接着又到14队去陪了两晚。
待续 55、新编聊斋(下)
55、新编聊斋(下)
55、新编聊斋(下)
第三天,天不黑,书薇和王载安早早到了14队。林三妹的房东主妇有了不高兴的表示,不希望霍江心再住下去。怕给她的屋带来晦气。她对书薇说。她是被精怪附体。你的眉毛黑,阳气旺,今晚你拿把锹,往精怪身上剁,精怪怕铁器。把它赶跑了它。她是看书薇前两晚胆子大,故意说这话,鼓励书薇打鬼的。书薇年轻时跟我一样,不信鬼神的人。就照老妈子吩咐,拿把铁锹在手,等着时机到来。
黑夜将要笼罩大地的时候,霍江心说他来了。书薇照她说的地方,一锹剁去。没中,霍江心说他跑到了树下,书薇追到树下,转着圈的剁。霍江心“啊”的一声。一脸煞白,虚脱得要倒地。大家扶她进屋。问她,人呢?她哭述,你剁了他的脚,他走了。
这一晚,霍江心不再跟书薇等三人说话,时不时自言自语几句,别人听不懂。大家都睡了。她不睡,坐在床的另一头。书薇看着她,时刻在跟神鬼交流。
一间半明不暗的房内,尽管睡了四个人,万籁俱寂之中,一个人在悄然细语,伴着一些手势,很是有点槮人。书薇爬起来到厨房拿把菜刀放在枕边。这时是六月,林三妹和王载安拉起蚊帐,裹紧被单,面朝墙壁,不看她。
书薇与霍一张床,罩在一张蚊帐内,无法睡,也无法不看她。最后看到,她的动作是用双手从空中接到了一样东西。她看了一会,竟泪流满面。书薇问她,接到了什么。她颤抖的声音对书薇说。我害了你。他给我写信来了。说了就只是哭。书薇问她,他信上说了什么?霍江心说:“有个‘砍’字。”就不再说话了。非常奇怪的是,这时那盏昏黄的油灯突然熄灭。屋里显得非常的怕人。林三妹王载安也没睡着。但是没人敢起来点灯。(这好像我在故意营造紧张气氛。请相信我,没必要,弄巧成拙。)书薇安慰她说,我不怕他报复。不会的,你安心,根本没有的事。
在这里,为了不使故事显得假。还有一些奇怪的灵异现象我就不说了。写出来读者会更难相信。但是一件主要的事情却不能不说。第二天,霍江心往常德看病去了。书薇一早回到队里,正补衣上的洞,准备出工。突然肚子一阵剧痛,痛得一身发冷牙齿打颤。乡里缺医少药,队长马上派人送她到常德医院去了。是胆囊炎。王载安陪书薇在医院,满腹狐疑说,还真见了鬼了?书薇说:我不相信有鬼,只有我见到鬼我才相信,我没见到就没有鬼。胆囊炎是可以医治的病,又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病。
以上的事是我和书薇相好之前发生的。书薇因为住院,后来又回家休养,跟霍江心断了联系,一直不知霍的情况。她不相信有鬼神,没把它当回事。时间久了,渐渐淡忘。所以没给我说过。最近却是因为书薇忽然知道了事情结局,讲给我听,我觉得整个事情很有故事性,才将它编排一下,在田间开讲的。
结局其实非常简单。
毫无疑问,霍江心肯定是心理有了毛病,那些表现都是幻觉。正是我们说这故事前不久,书薇回长沙,她特意到书薇家中去了一次。这已是时隔多年了,这时她已病退回城。
书薇问她病怎么样。她说好些了。是信了些“洋意子”(即迷信)。书薇问她,是怎么个信的?她解开胸前扣,从内衣中掏出一个丝带系着的心形绸质的小包。她说里面塞有符咒。
这件事用我们今天的知识水平猜度,“洋意子”很可能起了些心理暗示作用,有助于治病。但更为主要的是,书薇后来听说她有了真正的如意郎君,婚姻美满幸福。心病还得心药医。真实的爱情远比虚幻的心魔强大。这在中医叫邪不压正,所以爱情是心灵的神药。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但是更为奇特的事竟发生在我说完这个故事之后。那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
平时我在田头讲故事最忠实的听众是虎坛。这回我注意到,还有比虎坛更专注的听众。那就是刘梅。刘梅是个将近四十的妇女,显得有些苍老,她已有两个儿女,她年轻时一定也很好看。这个在她残存的容貌里还有痕迹。
我说完故事,大家起身准备下田。所有的人只把我说的当故事。听完就算完。尽管我始终强调它是真的,却并不以为会有几个人把它当真。只有刘梅走近我,盯着我的眼睛,说:“你说的是真的。”她冷不丁的这句话我听得森森然。目瞪口呆的望着一脸苍白的刘梅。她说:“我就被精怪精过。”我不记得后来我是怎样跟刘梅支应过去的。刚才我还生怕大家不信我讲的,这下我情愿她跟大家一样,当它是假的。我非要大家相信是真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后来听虎坛告诉我,刘梅说的确有其事。她年轻时就是老看见有人缠她。大家都说她是被鬼寻了。现在没事了。她跟老贺结婚后慢慢就好了。
这种事,很久以后看过沈从文的一篇散文《凤凰》,才知它所言不虚。
我的田间故事会引起大家浓厚的兴趣。一段时间,大家天天盼望,就等着我来开讲。
大家既有兴趣听,我也有兴趣讲。又把一些在知青中传播的故事,什么梅花党,绣花鞋拿来讲。福尔摩斯、亚森。 罗平,只要记得起的,也一股脑翻出来,略加改编。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福尔摩斯叫他老福,亚森。罗平姓亚名森字罗平,就喊他罗平。农民听起来跟我们听起来一样, 感到新鲜,尤其是农村青年。那年头,城里乡里都是一样, 就只有八个样板戏,整天吵,八个之外的自然新鲜。不象现在, 就是乡里人看电视也不是开亮就看,要挑挑拣拣频道按半天。所以我想,那时我在农村做的一件最有意义的事是传播了一点文化,尽管我自己那时只是初中水平,也不过就是讲了几个故事。正是这些个故事,那些日子每天给我的农民兄弟姐妹带来一丝丝期盼。就像我们今天,看好看的电视连续剧,一集接一集等着它开演。
待续 56、一只乌龟
56、一只乌龟
56、一只乌龟
那是在农村的最后一年,我们在上林薅晚稻。天气闷热。刘梅,一个三十多、四十岁的妇女,病了好几天,拖着虚弱的身子也下了田。薅到田中间,她突然栽倒在田里,头埋进泥水中。我赶快跑过去, 把她抱上田梗。她浑身泥水,面孔煞白,嘴角流清水。 大家七手八脚将她洗干净,抬进屋。安顿她躺下后。我们又回到田里薅稻。 只见刚才刘梅倒下去的那一块有个什么东西在蠕动。我抓团泥巴扔过去, 那东西哗哗地划水想跑。是一只乌龟。农民说这东西自牛鼻滩1954 年涨大水后就成了稀罕物。我跳过去,捉住它,有半斤多。我把它带回站里, 用铁桶养起来。
不久前,扁儿问去我的生辰年月,找镇上的杨瞎子给我算过命,说我的八字命理犯了什么,难出牛鼻滩。我就奇怪,这瞎子怎么专拣我关心的事说?我怪扁儿不该说我是知青。谁都知道知青的心里想的什么,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扁儿说她没说。
我虽不信迷信。但下乡已经六七年了,凡涉及此类话题都属敏感词。瞎子的话说到我的痛处,脸色就晴转阴。扁儿忙劝我:“杨瞎子的话你莫都信。好人莫信瞎子哄。我是没跟他给钱。我要是给点钱,那他还不跟你讲得瓜儿甜,籽儿蜜?”道理也许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这瞎子的话给我的心里总留下了阴影,抹不掉。事关前途命运,总想趋吉避凶,这与信不信神无关。不信神的人照样喜欢讨吉利。于是我就决定也要行行善,好生喂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