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一把,洒落一地珍珠--我的乡下岁月-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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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禽站的活多得数不清。几十亩饲料田在离场十里的上林。一开春就要往那里送肥,整秧田;农历二月底,孵房开张;第一批小鸭出世后,便要进城去把小公鸭卖掉;割菜籽;双抢;到鸭棚放鸭;捞菱角草;喂猪;芳洲割高粱;收晚稻;砍芦苇……没有农闲之时。人却只有那么几个,且这为数不多的人方圆十几里,分布得到处都是。我和几个干部一起,住在站上。
这里离纸厂很近,隔着一条小河,能看见他们,所以要找书薇还是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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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乱世佳人和修正主义
39、乱世佳人和修正主义
菌肥长因生存问题早改成了纸厂,同种禽站一样同属公社企业。书薇她们也是很累的。一天近十个钟头劳动,人像机器一样转。一个月只能休息两天。伙食更不用提,菜里面几乎不放油,我不记得他们食堂也炒过肉没有。无油炒菜长沙人有个说法,叫炒红锅子菜,意思是因为锅没沾油,都锈成了红色。长年累月的炒红锅菜,真不懂他们食堂那两口铁锅是如何熬得住的。有段时间,书薇她们差不多天天要去小河口的路边店买月饼吃,那种月饼也就是面粉里面包一团又黑又硬的红糖,两角钱一个。从不爱吃零食的书薇连这个也吃得津津有味。
有一天晚上,我到了她那里。他和同屋的王羞琴正在炖鸡。我问她们那里来的鸡。两个人鬼鬼祟祟,咯咯地笑个不停。
原来不知哪里一只鸡,晚上迷了路,钻到她们屋里来了。起先她们要把它赶出去。它跳箱子,钻床底,赶起满屋飞,大门敞开就是不出去。
两个小姐都爱干净,这绣房进了鸡,鸡毛飞了一屋,越赶心里越急,就乱打。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这只鸡家鸡和野鸡的基因都在。团团转过,又满天飞,还拉屎,彻底得罪了她们。羞琴把门关上,索性不赶了,喊一声捉鸡。羞琴读书时据说是雅礼的校花,人称黑牡丹。一双大眼,说话轻声细语,是那种你一见她就会自觉讲文明讲礼貌的女性。略显娇小的身材平时带几分弱柳扶风的姿容。这下一生气,柳眉倒竖,粉面含威,手脚立刻变得麻利。打起十二分精神捉鸡。
书薇明白了羞琴的意思,便也动了贼念,起了杀心,今晚要开斋。两个人配合默契,干脆利落。凭借的仅仅是一把铅笔刀和半壶开水。连捉带宰,拔毛开膛清洗切块下锅,全套动作一气呵成,十多分钟结束战斗。等我去时,一切收拾停当,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显示出职业杀手的水平。鸡汤正炖在煤油炉上出热气。
这真像早先我们那一伙的所作所为。如今我正想跟书薇学好,她却在变坏,还怪是我带坏的,活天冤枉。我倒是能理解她们,怪不得,实在是太馋了,不然周王二位小姐是不会不顾体面的。端的是:
承平世道皆学礼,乱世佳人也做贼。
比起她们来,我在种禽站口福要好得多。我下乡七年,真正深入农村生活,应说是在这里。这里就我一个知青,你自觉也好,不自觉也好,都深深地植根到农民当中了。种禽站所有干部社员都待我很好。这好的标志就是我随便到哪家都能吃上饭。吃饭在现在不是个事,那时是天字第一号事。但我哪家都不去,站里专门为三个单身汉办了个食堂。做饭的是李支书的老婆吴婶。尽管社员都觉得办这食堂是浪费,搞修正主义。但因为我在站上呆的时间最多,又懒得做饭,所以觉得为三个人办个食堂虽然奢侈点,也有必要。其实站里办这食堂还另有深意:为公社干部开小灶,是有点修正主义的意思(那时不叫腐拜)。那时可不像现在饭馆到处是。那时整个牛鼻滩只有一家冷清清的饭馆,永远四样菜,还不如我们食堂。
乡下干部吃喝成风,种禽站是块肥肉,最有油水。公社和公社企业的头头脑脑最爱到种禽站检查工作、召开会议。鸡、鸭、蛋是种禽站自产的,鱼向白小河渔业队要。再买来酒肉,隔三差五,摆上一桌。我是“公家的人”,种禽站的食堂平时几乎是为我一个人办的,吃喝都在食堂弄,我的眼皮底下,不能不叫我。跟乡里的人物们在一起,虽然饱了口福,但我不是次次都愿意,觉得不自由,就想避免。有时还是避不脱。你“清高”过火也有点不通人情世故。
农村的这一套从一九五八年搞食堂就有。社员们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背地里说说。常老五是个中年社员,30多岁,是站里牢骚怪话最多的一个,只要听到食堂要办场伙,就给我打气:“小成,要你吃你就吃,上桌只装眼睛瞎,两块肥肉垛起夹。跟他们一样,搞修正主义。有么得,还学不会吧!斯文!”
待续 40、古老而又奇特的人工孵鸭
40、古老而又奇特的人工孵鸭
40、古老而又奇特的人工孵鸭
鸭子不会孵小鸭,自然界它是请鸡妈妈代劳。因此人类很早就知道了人工孵化的道理。我们种禽站可能沿用的就是一种最早的人工孵化方法。非常古老而又奇特:
把蛋用网袋装好,六十个一袋,摊在太阳地里把它晒热。再一层层铺进大圆木桶里。每一层盖一撮炒热的谷子。谷子每隔一定时间要炒一遍,作为热源,以维持蛋的恒温摄氏40度。测量温度的方法也很奇特。是把鸭蛋或谷子贴到眼窝去感觉。这完全凭经验。即使今天早有了温度计,也不用。一是不方便不顺手。二是温度计感应远不如眼窝灵敏。人体皮肤对温度最敏感的部位是眼窝。这是孵鸭师傅几百年总结的经验。不信,你找个东西放眼窝试试。所以孵鸭是一门有扎实过硬本领的手艺。有经验的鸭师傅,在摄氏40度左右,用眼窝分辨温度的误差正负不会超过零点三至零点五度。而一支差的温度计,上下误差一度都有可能,而且测速很慢。
鸭蛋在温暖的大木桶里,五天后,生命开始萌发,可以看到蛋里有一圈血丝。如果没有这一圈,那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蛋,要剔出来。两星期后,蛋能自己发热,不用谷子了,三星期后,太多的蛋堆在一起发热,会烧坏,就要把它从桶里拿出来,晾到一张大铺上,经常翻动它们。全过程是:晒蛋(没有太阳就炒谷)——扯桶(炒谷)——照蛋——上铺——翻铺。温度和翻动,这就是孵鸭的全部奥秘。这些工作都是不分白天黑夜要干的。最多我曾经连续工作过50多小时。
写到这里,我忽发奇想。这种孵化的方式,现在也许不多见了。我不揣浅露的提议,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这作为一种文化保存下来?甚至可不可以申遗?有看过这页文章的常德人,如果可能,就请转告有关方面,我愿尽力帮他们找到这门古老技艺的传人。即使不可以申遗。我想每年桃花源的桃花节,也可以开办这么一个农家乐作坊,供游客观赏。它是极具特色的一个旅游项目。而孵房开张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与这个旅游节正好接上茬。
现代的孵鸭是用电控制的恒温箱。精确多了。人也舒服多了。但据说鸭子的存活率和生命力反而没炒谷的强。老练的鸭师傅不买电抱鸡和电抱鸭。喜欢我们的人工孵鸭。所以,种禽站一直不肯改进技术。当然也就不可能扩大规模。
四个星期后,铺上的蛋动起来了。准时得很,两万多小鸭,几乎在同一天啄破蛋壳,拼命挣扎着要到这光明的世界来。不由得你不惊叹生命的奇妙。那架生物钟怎么会如此准确。
41、我做坏蛋
41、我做坏蛋
小鸭子一出来,我们就忙坏了。从铺上一把把将它们抓起来,扔进鸭篓里。两万多鸭,不可能一只只捉。没有吃过食的小鸭,不管从多高掉下来也摔不死。但也有孵不出鸭的坏蛋。生命死在胚胎里的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早死的,鸭还未成型,叫冷蛋;一种是鸭已成型才死去的,叫老蛋。都避开一个死字,要么冷要么老。这个在孵房决不能犯禁。我们把老蛋收集起来,用水煮硬后,再剥开,里面是一只包着一团跻黄的小鸭。把毛褪掉,清洗干净,用油一炸,放些佐料,是一盘别具风味的下酒菜。这只有我们这些鸭佬们才能吃到。
鸭蛋在孵化之前通过照光,剔出那些蛋黄中没有白点的,那是没有受精的蛋,这种蛋跟平时吃的蛋没分别,叫圆黄蛋。受精的蛋在孵化五天后,再通过一轮照光,剔出那些蛋黄已经散开而不见血丝,或者有血丝但已经散乱了不成环状的。这种蛋也无法成胚胎,叫散黄蛋。
圆黄和散黄约占整个蛋的15%。剔出来后怎么办呢?以前是便宜卖掉,散黄三角,圆黄四角。有一次,我自己买了一些蛋带回家,看妈妈将它们做成皮蛋,我立刻学了,回到站里自己做。站里没人会做。他们看我做的像回事,从此后,站里就要我把那些孵不出鸭的坏蛋统统做成皮蛋和盐蛋。盐蛋没什么技术含量,皮蛋还有点讲究。我的皮蛋越做越好。我也有一门让鸭师傅们瞧得上的手艺了。其实我后来还研究过各种各样味蛋的做法,五香的,麻辣的,芥末的等等。我想如果我一直在种禽站,也许,做蛋就是我的发展方向。蛋的做法在厨艺方面也应该是一个有趣的分支。我看过一本蛋的菜谱,五花八门,大开眼界。只是我离开乡里后对蛋不再感兴趣。
以前圆黄蛋只卖4角一斤,而做成皮蛋产值提高一倍,而且易于保存。我做皮蛋为站里的鸭蛋增加了附加值,受到赞赏。奇怪的是,站里人只叫我做不跟我学,因此他们一直不会做。也许他们以为我跟所有的手艺人一样,“本事”轻易不传人,就像他们孵鸭的本领一样。只传子孙。这是天经地义的。所以每次皮蛋出坛时他们除了赞叹外,再不问别的。乡里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知识产权”观念自然天成。不像城里,到今天越是有知识的行业,盗版、剽窃、冒牌越是风起云涌。
当然,孵房不做皮蛋的真情也许不完全如我所想。等我现在稍微读过一点书,看过一些地方经济史,便猜测也许是旧观念在制约他们。所谓行有行规,帮有帮法。这就像我们在生产队盖房子,不是农民学不会,是观念束缚了他们,越俎代庖有夺人饭碗之嫌。蛋行和鸡鸭行,看似相近,却各有所属,井水不犯河水。这在某些地方有成文法或不成文法。它的实质意义就是地方和行业保护主义,越相近区分越严明。孵房师傅都是老派的生意人,古老的江湖规矩自觉地沿用到社会主义。至于我跨行过界,又孵鸭又做蛋,他们是把我当成法外之人,属于社会主义一代新人,也未可知。须知,社会主义新人是不信邪,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这是我浅薄了,谬承厚爱。
待续 42、毛茸茸的鸭子羞答答地卖
42、毛茸茸的鸭子羞答答地卖
42、毛茸茸的鸭子羞答答地卖
种禽站孵出的鸭子有两种。一种淮鸭,是肉用鸭,不分公母都一个价,六毛;一种麻鸭,是优良的蛋用鸭,一出世就给它们分公母。给小鸭分公母,这更是一门绝技。母的早就订了货的,价格高达八毛一只,还供不应求,立刻有人领去。麻鸭个体小,公的没人要,只能由我们自己挑去零卖。
孵鸭是流水作业,一星期一批, 五六千公鸭,绝不能滞留在家消耗人力和粮食,必须尽快卖掉。 想卖得快只有杀价。价低得不可想象, 就是现在长沙街上生意人喇叭中喊的“出血自杀,一顿乱卖”的“跳楼价”,连本都不要,五分一只, 而一枚种鸭蛋反要二角多。可那时我哪敢象如今生意人这等张扬, 总觉得一身城里学生模样,挑着担子沿街叫卖是丢人的事, 热闹地方不敢去,尽往城边上人少的角落钻,犯了从商的大忌。不是我心里不明白,是丢不起那人。
我们卖鸭是四个人出去,分为两组。我和老唐两个男的一人带一组。扁扁儿(农村思儿心切,生了女孩也叫“儿”,这跟男孩叫“婆”正好相反。)和李红湘是两个农村女青年,都想跟我一个组,因为我们都是年轻人,容易相处点。扁儿从县里高中刚毕业回乡,跟我话要多些,我就带上扁儿。
开始我听扁儿的,挑担到市中心的菜市场青羊阁摆摊。扁儿爱热闹,习惯市场的嘈杂。我相反,最怕看那些城里青年男女的时髦摸样,而我挑担卖鸭,对比太强烈。但她的理由是充分的:人多好做买卖。我只好破帽遮颜,垂首勾背地跟她做哑巴生意。
大约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在青羊阁。正卖鸭。忽然见到我们公社的前歌星何荧荧在买菜。听书薇说过,她参加工作后,早结婚成家。看她这小日子过的!她肯定就住在附近。岁月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