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第3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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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清清嗓子讲道:“上回说道,那日正当长乐帮要带走刺客之际,华山掌门突然……”
霍长风和慕容秋水反而对望了一眼,并不做声,都想让这出好戏演下去。
“还有道理吗?!威胁!”林羽领着左飞、桂凤、景孟勇一众领头的刚刚满头大汗地冲进堂里来,他们昆仑的人在进入宋家昆玉楼的时候受到了慕容世家高手的阻拦,交代只能一个主要人物进入,他们又绕到长乐帮一边,那边更是一般的说法,一群小鬼比阎王可恶多了,只认命令,不认他们是今夜主角章高蝉的手下,要给掌门去讨公道的。
林羽急得在雨里团团转,还是景孟勇脑袋活,说咱们都是高手,翻墙进去得了。
一群昆仑高手就在雨夜翻墙。结果宋家里面早已十步一高手,一群人刚上墙就不知多少有强弓劲弩对准了,他们可不会武神的九明神功,看着那些箭头和脚下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狂犬,上不能下不能,好在宋不群有名的江湖及时雨,还通情理,仗着自己是个主人,说服那些慕容和长乐帮的骄兵悍将让昆仑的几个首领进去。
刚进去就遇到了岳中巅要用命换命,眼看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林羽急得花白胡子乱翘,“掌门被刺,怎么还有岳中巅这种胡搅蛮缠的混账!”他一把拉住景孟勇,大呼道:“你去制服岳中巅!”
一见场中那么多骇人的大人物,景孟勇腿都软了,哪里敢当众去找岳中巅的麻烦,一摆手臂挣脱了凤凰刀。
林羽又去抓桂凤,桂凤一样的精明,一缩缩进了人群,气得林羽跺脚,他扭头去看自己关门弟子左飞,还没说话,左飞怯生生地说:“老师,您看场中都是谁啊,等他们发话也不迟。”
看着徒弟怯懦地眼神,林羽长叹一声,拔出佩刀,大吼一声,直冲场中。
就算是看客,都是江湖中某个地区的大人物,说出名字来都能吓死人,但看到林羽拔刀,所有人躲得比普通人还快,唰的一声就闪出一条道,他们毕竟都曾是武林高手,身手敏捷嘛。
但林羽没冲进去,他被人重重拉住了,急冲的身体因为年龄差点摔倒,在擎着刀转圈中,林羽看到自己的弟子左飞提着刀冲了上去。
“好小子,没看错你!”林羽只觉胸口一口气上来,又是欣慰又是感动。
昆仑的掌柜武当还没发话,又当着这么多武林同道的面,左飞虽然开始有些怯场,但看到老师拔刀冲上去,一口热血上涌,还顾得上什么?一把拉住老师,自己提刀冲向赵乾捷。
场中大哗,千里鸿扭头一看,惊讶之下,马上微笑起来,一动手指,场中的武当人物立刻给左飞让开一条同道。
左飞冲到半截,看着岳中巅那发红的眼睛,脑袋一阵阵发晕,只觉得手里的刀越来越重,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一刀宰了岳中巅?还是一刀宰了赵乾捷?
“保护岳掌门!”千里鸿一声低吼,所有武当保镖都朝岳中巅扑去,他要借着左飞冲上来的机会控制捣乱的岳中巅。
“哼!”看着如云的高手赤手朝自己扑来,岳中巅一声低哼,拔出了头上的银簪子,悠然地用簪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无数双眼睛在这一刻同时睁大。所有高手瞬间如被孙悟空用了定身法,唰唰地落下地来,千里鸿惊怒下一个眼神,左飞还没靠近,就被旁边的武当高手一个横肘打翻在地。
“岳中巅,想想你的立场!你不是一个人,你是一个掌门!”千里鸿咬牙切齿地说道,露出了一排森森的牙齿。
“公子,您请走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华山需要您!”赵乾捷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转过头,嘴在地毯上划出一条红色直线。
岳中巅没有走。
他用猩红的眼珠盯着千里鸿,直到看到他发毛避开自己眼神,他突然大笑起来,这个华山的掌门。一手用银簪子顶着自己的喉咙,一边大吼起来:“去吧,把华山弟子都杀光!去吧,把我的妻妾们都卖入青楼!去吧,把我的儿子卖做奴隶!老子他妈的认了!今天老子保定赵乾捷了!我他妈的不就是一条贱命嘛!”
满场无声。
“这一切都因为我吗?”章高蝉突然感到天旋地转。他扭头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左飞,又看了看远处那一双双震惊而又恐惧地看客眼睛,又看了看那莫名其妙用最可耻手段谋杀自己的刺客,再看手握银簪视死如归大笑如哭的岳中巅,唯一的感觉就是迷惘:“是我被刺杀啊!难道被刺杀反而是我错了?”武神在心里大喊。
“请那边的唐江豪公子帮忙。”千里鸿转过身低声命令手下。
唐江豪是今晚唐门的代表,不知为什么,他更尊贵的哥哥不在此地。唐江豪就站在最靠近场中的第一排,一直在磕着糖炒栗子,如同看戏一样。身为出身高贵的江湖新手,他丝毫感觉不到场中的腥风血雨。
听到保镖说千里鸿要请自己帮忙,唐江豪连头都没点,他伸手到怀中掏出的不再是滚烫糖炒栗子,而是袋底一枚黑乎乎的铁丸。
瞬乎间,一枚暗器击中了正和千里鸿对话的岳中巅的右手,银簪子脱手。眨眼间,满天都是武当高手,岳中巅连嘴都来不及合上,就被人压在了地上了。
看到被拉走的岳中巅,千里鸿转身对人群说道:“各位,岳中巅爱护手下心切想必大家都看到了,我也很佩服他的义气。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岳中巅掌门护犊,但我们置昆仑掌门于何地?杀人偿命,是天理王法,更何况是宵小无耻的暗杀呢?”
身为武当高层,他既想杀掉胆敢行刺昆仑的匪徒,也不想让江湖对他附属华山有不好的看法,这会加大他吞并时候其他门派地抵抗。
章高蝉被千里鸿拉到前台,不停作揖,彷佛不是在给人群行礼,而是在给看不见摸不着的江湖规矩致敬。
他心里并不愉快,这次事情没有自己半分错,是岳中巅那花花公子无理取闹,自己这受害者为何还要给大家见礼致意,彷佛杀了那些匪类倒是欠了他们的了。
岳中巅一被保镖群压在地上,就被武当武士趁乱偷偷卸了下巴,不能说话的他还在激烈挣扎。但他武功再强,也抵不过那么多高手一起上来,激烈挣扎的他被武当高手们“抬”出了大厅好好“镇静”去了。
王天逸看情势一定,走过来,弯腰捉着赵乾捷的衣领,把他提搂起来。赵乾捷本又被打到脸贴地死狗一样趴在地毯上,再无力直腰,此刻被王天逸提直腰,他竭力扭头朝外看去:那里正是武神章高蝉在频频弯腰作揖的背影。
看着昔日同门好友的视线,王天逸并没着急拖走他,而是停在那里,让赵乾捷用眼睛“杀”着武神修长宽硕的背影。
“看够了没?是不是变成了鬼还要记得他们?英雄。”王天逸嘲讽般地对赵乾捷低声说着。
赵乾捷慢慢转动脖子,缓慢地朝王天逸抬起脸来。那张脸已经看不清面目了,只剩两个死鱼一般的眼珠死盯着王天逸,已经被绝望和仇恨泡透,变成了麻木。
“恨我吗?”王天逸不知道已经看过了多少次这种眼神,多少死在他手里的人都是这个眼神。这些往往都是是暗组“冰将”不赶时间、心情也不错的情况下。
听到王天逸这三个字,那死鱼一样的眼睛突地翻动了一下,那麻木消褪了片刻,露出一双疲惫之极的眼珠来。赵乾捷努力仰着头,看着王天逸慢慢说道:“谢谢你。”
王天逸心头一震,他原以为回应他嘲弄地是一口血痰,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句“谢谢”。赵乾捷满脸的血污好像随着这声谢谢消去了,那不再是他王天逸的功绩簿上的朱笔颜色,而回复成一个做完一天工作疲劳想马上睡去的年轻人脸上红晕。昔日彼此背叛的伤痕也在这将来的死亡面前黯然褪色,大家曾经是兄弟,伤疤的痛被死亡冲淡了,剩下的只有昔日友情的温暖,原来这温暖从来都不曾遗忘。
这被时光仇恨腐蚀后的昔日温暖换来地是一瞬间的犹豫和尴尬,而战士是不能犹豫,也不会尴尬。所以王天逸愣了片刻以后,用冷得如同冰一般的口气吐出三个字:“不、客、气。”
换了其他人其他时刻,他并不会口气如此冰冷,真正无情是不冷不热的口气,这一刻,他并不能让自己无情,所以他的口气加倍的寒冷。
一翻铁腕,赵乾捷坐在地上,眨眼间就被往外拖去,像一堆无生命的肉块,划过昂贵的波斯地毯,留下的只有一路血迹。
章高蝉直起身体,转过身,注视着;千里鸿也转过身,注视着;霍长风空性慕容秋水微微闪开,让出一条路,都在注视着;所有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那血迹延展而伸展,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
外面风雨转大,而大厅里只有一片寂静,唯一的声音就是赵乾捷身体拖过地毯的低沉摩擦声。
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还是只是一个无关自己的看客,没人可以对一个死士不抱尊敬。死士都是为了一个理由或者一个坚信而活着,他们相信到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如飞蛾般燃烧成灰。
这种执着这种坚信,谁可以对这化身躯为光明烈火的壮烈凄美无动于衷呢?
※ ※ ※ ※ ※
就在此刻。
“留下刺客!”一声虎吼撕裂了这对壮烈凄美的敬意静默,屋顶都在微微震颤。
所有人都吃惊朝厅口回过头去。
然后所有人的头都拧不回来了。
虎吼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灾星丁家三少爷──大侠丁玉展!
他站在台阶上,手里的长剑闪着寒光,直直地指着骇然停步的王天逸,而他的眼睛,愤怒如同里面着了火,盯着的却是武神章高蝉!更骇人的还是他的装束,不是他还包裹着雨夜的腥味的全身湿透和出鞘名剑,而是他额头上居然系着白色布条──孝装的标志!
而这还不是震惊的全部,更震惊地是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有一群群人,这些人表情猥琐、穿着五花八门、手指里还沾满黑泥,和厅里的大人物比起来简直就是黄金和泥巴的区别,而人人却都带着相同的标志,一个比长乐帮锦袍队锦袍、慕容世家白袍更清晰,更能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组织的标志。
这标志就是人人头上简陋的白带子,有的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破布,有的是找的毛巾,还有的是青楼红颜知己送的丝帕,但都是白色的,都系在额头,都是孝装!
就算大厅里人人都是黄金,但也是碎金子,猛然间看到一个帮派般的组织横突进来,就算他们身份和大人物比起来低得好像是泥土石块,但这洪流也如同泥石流一般,威势惊人。
王天逸认得清楚,那是丁三大侠和他的一群靠债主债务关系联系起来的“大侠”江湖游民,虽然“大侠”在帮派里也许是骂人的话,但这么多“大侠”突然冲进来的话另当别论。他放脱了拖赵乾捷的手,一个箭步窜到自己帮主身边,挺身挡住了他。霍长风和自己的手下识趣地朝厅侧退去;而那边齐元豪正护送着慕容秋水闪开中心。
千里鸿没退,他看了看怒不可遏的丁三,又看了看羞愧迷惘交加的章高蝉,低声喝骂一声:“妈了个巴子。”抬起头笑道:“小三,好久不见。”
“没找你!闭嘴吧!”丁三扭头一句,千里鸿摇了摇头,那幅度好像他那最好裁缝缝制的长袍脖领子变成了如带刺的铁索一般。
“章高蝉!”丁三一声大吼:“你这无耻的畜生,为什么背信弃义!签约后又杀人毁约!可怜我王兄弟几人!我操你娘地畜生!”
章高蝉脸色立刻变红,然后又急速变成了苍白。发红是因为他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而变白是他自出娘胎以来,还从没有遇到过当着这么多人被人用这种市井的下三滥语言痛骂的经历。
街头流氓遇到这种情况是驾轻就熟,一般会查人数,对方人多就装着没听见污言秽语,说些场面话;而对方人少就虎躯一震,嚎叫着领着小弟打过去。但章高蝉不是流氓,他几乎还没遇见过流氓,也从没被人用如此下流语言骂过,更何况丁三这种大人物还是好友突然变得像流氓一样,措不及防下,被红了眼的丁三一通“畜生”乱骂,他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他震惊得呆住了。
章高蝉震惊了,林羽他们也震惊了,他们就站在门口,因为场中情势变化太快,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想起到掌门身边去,就遇到了丁三带着那么多佩戴兵器的人冲进来了,所以他们反而离丁三一群最近。
林羽一个跨步站到人群闪出的过道中央,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指着丁三鼻子大喝:“丁家三少爷大侠,注意你的身份!你都说了什么?”
“我骂人还比杀人毁约强了?”丁三歪过头一声对吼。
他话音未落,“打死这老匹夫!”“昆仑畜生,操你姥姥!”身边头缠孝装的一群人就朝林羽扑了过去。在一片污言秽语中间,拳头横飞,一片一片的人卷进了战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