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记-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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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幽梦
【始之章】
第一章
江南伍家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名门世家，虽然没出过一代宗师或武林盟主之类的人物，可这个家族的剑法还是有几分凌厉的。想当年家族始创之时，伍家也出了好几位江湖顶尖高手。不过，那已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伍家人口逐渐零丁，但在江湖上的地位倒也不差，江湖人谈起江南伍家仍带着几分敬意。
伍家这代的家主是伍参阳，年轻有为，风度翩翩，在江湖上也算排得上名的高手。他的妻子叫杜水贞，两人恩爱非常。在三妻四妾异常普遍的社会现状下，伍参阳却只娶了一个妻子，坚决不愿纳妾。他与杜水贞生下一子一女。儿子伍青峰七岁，女儿伍青秋五岁，一家四口的生活幸福美满。
贪欢刚到伍家的时候只有五岁不到，黑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两人，男人的脸色很难看，女人的神色很悲伤，唔，还带有一点恨意。
贪欢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作为一个小孩子她懂得不多，不过，周围大人眼神中的情绪她很擅长辨别，尤其是喜欢和厌恶这两种。
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来说，贪欢最擅长的就是看人脸色，这是她赖以生存的技能。
“我……”伍参阳的声音有些烦躁，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妻子，“我真的不知道……”
杜水贞的手指指向贪欢，恨恨地盯住自己的夫君，“这孩子的年纪，看上去也就和青秋差不多，你，你当年竟然在我怀着青秋的时候……”她泪水突然就涌出眼眶，“你混蛋！”
伍参阳立刻上前搂住娇妻，却被她一下挣脱，“是，是，是，我混蛋。我那时候也是跟江湖上的朋友出去吃饭，喝醉了不是吗？”
“不要把自己的错误赖给醉酒！”
“是，是……唉，对不起……”
静静看着眼前两人的纠缠，贪欢一句话也没说，她只知道一件事，这两个人不欢迎她，这里不欢迎她。贪欢低头看看自己破旧的衣裳，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可是，她还能到哪里去？
“小姑娘，”杜水贞压下心底的反感，不断告诉自己孩子是无辜的，可惜效果甚微，“你娘死了吗？”
贪欢点点头，周围的人都说她娘死了。
杜水贞长叹一口气，她总不能把丈夫的骨肉扔在外头，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贪欢摇摇头，没人给她取过名字。
杜水贞皱眉道，“你不会说话吗？”
“会。”贪欢轻声应道，目光小心翼翼的。
杜水贞回头望向伍参阳，声音硬邦邦的，“给她取个名字！”
伍参阳无奈地看着娇妻，缓缓将目光转移到小女孩身上。这小女孩是他一晌贪欢的结果，那年杜水贞怀孕，他和几个江湖朋友出去喝酒，醉醺醺的时候不知怎的就和那舞女一夜风流，他把这事压在心底，满怀愧疚地回去，本想永远不再提起这事。事实上，他也的确快忘了，却不料那舞女暴毙身亡，有人就将这小女孩送到他面前。
贪欢的黑眸中透出他的身影，牢牢地盯住他。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胆怯有一点，不安有一点，可她还是抬头挺胸，他们讨厌她，可她除了这个地方别无去处，她细声细气地开口，“爹。”
伍参阳脸色一绿，眯眼打量她。
杜水贞的表情也僵了僵。
“我还不确定你是不是我的女儿，”伍参阳说话并不怎么留情面，淡淡道，“先要滴血认亲，如果结果无误，我再认你这个女儿。”
贪欢那时年纪小，一下子不能理解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然后手指一疼，木然的脸庞上终于有了害怕的表情，她反射地缩手，以为自己将会遭受到什么迫害。
红色的鲜血，一滴，另一滴。
两滴鲜血在碗中慢慢汇聚，融合。
杜水贞的眼泪也落下来，她不想认这个孩子的，但是，从小到大的教诲让她明白，不能让伍家的骨血流落在外。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无辜的……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睁眼就看到小女孩脏兮兮的脸庞，脏污难掩女孩精致的面庞，可以想象生她的女人必是个美人。
看到这个孩子，杜水贞就会在脑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丈夫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的画面，令她胸口绞痛难忍。
伍参阳一把揽过娇妻，长叹一口气，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你是不是没名字？”
这个问题刚才好像问过了。贪欢的记忆力异常惊人，可她还是乖乖点头，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伍参阳，似懂非懂道，“我现在可以叫你爹了吗？”
伍参阳又是一声长叹，目光悠远地望着窗外的远方，双手将嘤嘤啼哭的娇妻楼得更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贪欢……”他收回目光，把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女娃认真打量一遍，“从今以后，你就叫贪欢，伍贪欢。”
贪欢隐约知道自己可以在这个家里住下来了，犹豫一下，忍了一下，还是试探地开口，“爹，我饿了，可以吃饭吗？”
从这一天开始，贪欢在伍家生活，名义上是伍家的二小姐，只不过，真正的生活和小姐的生活相去甚远，伍家的主人不疼爱她，伍家的下人也不尊重她。不过好在没人虐待，贪欢吃得饱穿得暖，她对此已经很满足了。她每天都可以睡在暖呼呼的床铺上，盖着软绵绵的被褥，吃的东西也比以前好多了。
夜深，贪欢小小的身躯躺在孤零零的床上，空荡荡的。她抬眸仰望床帐，白色的轻飘飘的，做梦一样，好像千金小姐的闺阁一样。嘻嘻一笑，她的眼珠子骨碌碌向左看一眼，房间里有镜子有椅子有桌子，桌子上有茶壶有茶杯有点心，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她弱小的身躯从床上吭哧吭哧爬下来，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冷风从窗户漏进来，她微微瑟缩，伸手摸摸镜子，这么漂亮的木刻雕花，这么清晰明亮的镜面，真好，看上去就很贵的样子，没有想到她也可以用这么好的东西。孩童的手指划过镜面，留下浅浅的痕迹，细小的指纹像蜗牛爬过的湿意。
贪欢冷得抱住肩膀，小人儿在房间里跑来跑去，不舍得上床睡觉。她左摸摸右碰碰，跳到椅子上，整个身体都凑到桌面上，鼻子靠近点心嗅一嗅，手指伸出去点一点，缩回来，又点一点。她咯咯一笑，从椅子上蹦下来，嘴唇都快冻紫了，这才钻回温暖的被窝。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贪欢的小脸很困惑，“他们明明就不喜欢我……”她把脑袋缩进被窝里，“如果可以让他们喜欢我……是不是会对我更好？”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以为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得不到也就成了理所当然，不过是让人觉得惋惜而已。只有失去唾手可得的感情才会令人心痛，当然，贪欢想得很简单，她只要想亲人喜欢她，多喜欢她一点，她以为这样自己就会更幸福。
伍青峰是个很高傲的那孩子，虽然年仅七岁。贪欢第一次见到他时，只看到一张冷冰冰的漂亮的脸蛋，还有一脸不屑的神气。见此情景，贪欢自然没和他说话，伍青峰更是不屑和一个舞女的孩子说话，没出口讥讽已是口下留情。
伍参阳扶着贪欢的肩膀，叹一口气，不舍得勉强自己的儿子，更何况，他自己本身就不喜欢这个女儿的存在。这个小女娃的存在害他在书房独睡两晚，害他和妻子生出间隙。“青峰，这是你妹妹，以后照看着点。”
伍青峰狭长的眸子流露出一丝鄙夷，“爹，若是没记错，我只有一个妹妹，好像不是长这样子的。”
伍青秋从不远处的草丛里探出脑袋，调皮道，“哥哥是在说我吗？”
伍青峰瞥她一眼，意指道，“爹，我的妹妹不是在那儿吗？眼前这个又是哪来的？”
伍参阳满脸尴尬，总不好跟孩子解释得太清楚。
要哥哥有什么用？多个哥哥能有什么好处吗？“我吃的东西是你做的吗？我睡的地方是你造的吗？或者我身边有什么是你出钱的？”贪欢的语态很平静，娓娓道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挑衅之意，真要说有点什么，也不过是好奇，她眨眨眼，“爹，他不过是个小孩子，用什么来照顾我？”
伍青峰握紧拳头，面颊微微憋红，若不是一贯的教养，他肯定一拳揍过去。“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和我这么说话？”
伍参阳也不悦道，“贪欢，这是你大哥，不得顶撞！”
她哪有顶撞？她不过是纳闷罢了，贪欢再一次得出她不受欢迎的结论。她一直以为小孩子是没有发言权的，不过在伍家她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爹和娘什么都会依着伍青峰。明明只是个小孩子，却什么都要听他说。
贪欢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因为很喜欢很喜欢吗？好吧，她默默记在心里，以后遇到伍青峰一定要避着走。反正她也不需要什么哥哥。
江南夜色，灯火明亮。
伍家五口人围坐在大圆桌旁，默默用膳。自从贪欢来到伍家后，伍家的气氛就一直处于低落状态。杜水贞神色淡然，夹菜，吃饭，无动于衷。
伍参阳愧疚得不能言语，能说的都说了，他不知道还该怎么劝才好。
伍青峰人小鬼大，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了然，他眼角的余光露出嘲讽和厌恶，若有似无地瞥了贪欢一眼。他知道，全是因为这小鬼的缘故，家里的气氛才会这么僵。
“娘，你都好几天没说话了。”伍青秋可怜兮兮地扒着白饭，噘嘴道，“你这是在生秋儿的气吗？秋儿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贪欢的身躯微微一僵，偷偷抬眼瞟向杜水贞，不敢多看。如果，大概，也许……是不是她的原因？
“不，娘怎么会生秋儿的气呢？”杜水贞苦笑，夹了一个鸡腿放她碗里，“来，乖乖吃饭，不要再胡思乱想。”
蠢妹妹，连他的一半聪明也不及。伍青峰目光鄙夷地翻个白眼。
伍青秋欢呼一声，飞快地抓起鸡腿，很没形象地低头啃，吃得整张嘴都是油腻。
贪欢羡慕地看伍青秋一眼，咽下自己的口水，她从来都没有吃过鸡腿。闷闷地低下头，她不敢妄想，继续扒饭吃。
哼，别以为他没看到！伍青峰眼底透出嘲笑，伸出筷子在碗里掏了掏，挑出个鸡屁股扔到贪欢碗里，“喏，想吃鸡肉尽管吃！”
贪欢手上动作一滞，看看碗里的鸡屁股，然后缓缓抬头，眼睛盯住他看。
“看什么？”伍青峰说话毫不留情，“看你的样子就没吃过鸡肉，哥哥我好心给你尝鲜，你还不感激涕零地吃下去？”
贪欢面无表情，淡淡道，“你不是说你只有一个妹妹吗？为什么又在我面前自称哥哥？”
“你！”伍青峰面上一红，直接就想吧筷子甩出去，硬生生忍住了。混蛋小鬼！居然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她不过是提醒他一声，这人脸红什么？贪欢继续自己的诚实作风，“我不要吃鸡屁股。”然后把鸡屁股夹出碗，扔在桌上。
伍青峰从没被人这么羞辱过，呼的一下站起来，狠狠扔下筷子。
“青峰！坐下！”伍参阳看着也很不高兴，愈发讨厌这个女儿。
“如果不是我可怜你，你连鸡屁股也没的吃！”伍青峰怒不择言。
贪欢皱皱眉头，又看了那鸡屁股一眼。这部位是鸡拉大便的地方，她真的不想吃，“那我就吃白饭好了。”顿了顿，她忽然想起什么，“如果我不在，这鸡屁股又是谁吃的？”
如果她不在，根本就不会有这鸡屁股。伍青峰冷笑，终于找到了羞辱她的机会，报刚才的一箭之仇，“喂狗吃！”
贪欢又皱眉，没说话。
“奇怪啊，”伍青秋手上还捏着吃了一半的鸡腿，好奇道，“以前吃鸡的时候没看到鸡屁股啊……”
听到这句话，贪欢再怎么迟钝也有些明白了。这个家庭果然不欢迎她。她抬头，似笑非笑，“原来你有和狗同桌吃饭的嗜好，真有趣。”
伍青峰气白了脸。这小鬼，太惹人厌了！
作者有话要说：把故事写出来以后才发现，贪欢的立场……貌似有点类似灰姑娘啊嗯，不过这厮不是灰姑娘的命……
留爪！留爪！开门要红！
第二章
杜水贞叹气，先是抬眸看伍青秋一眼，“秋儿，你越来越没女孩子的样子了，看看你吃鸡腿的样子……唉，先把嘴巴擦一擦。”尔后，她又看向伍青峰，“峰儿，贪欢好歹是你妹妹，你说话的时候有顾念兄妹之情么？”顿了顿，她目光熠熠地凝视贪欢，“贪欢你也是，你说话的时候有注意到是在跟自己的哥哥说话吗？太没规矩了。”
听到娇妻开口说话，伍参阳连忙表示赞同，赔笑道，“夫人说的是，这些孩子欠教训了。”
贪欢垂眸，不发一言。目光悄悄的，盯着看的还是伍青秋手里那只鸡腿。
“秋儿，贪欢，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跟峰儿一起上课。”杜水贞道，“你们也到年纪了，是该学点东西，峰儿读书也能有个伴。”
“娘！”伍青峰想要开口抗议，姑且不论青秋，他才不要和那个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