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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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自从尧禅于舜,天下就是天下人的天下。有德者掌之,无德者失之。数千年来,朝代更迭,皇上无尽,仿佛走马灯一般,你方唱罢我复登台。而江山依旧,长河奔流。忠,是要忠于国家民族,而不是为一己私姓卖命。”
欧阳春霆以前是经常被菊湘教训,已习以为常。他说:“照你说来,那就不要皇帝大臣,也不要朝廷官府。岂不乱了套喽?”
菊湘说:“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怎能冇得?只是要看这皇帝做的怎样。倘若是殷纣、夏桀、隋炀帝、宋徽宗,这样的残暴昏庸之君,忠他何用?”
“你是说当今皇上不该保他?”
菊湘忽然示意欧阳春霆住嘴。她起身到屋外转了一圈,见空山鸟语,静寂无人。只是远处的山谷牧场上,有哈萨克牧人在草地上飞马追逐。返身进屋,说道:“前朝成败尽可议论,眼前是非莫乱开口。该不该保,你还不清楚唦?若不是师伯他们搭救于你,只怕此时你的脑壳已落,还到哪里去保?”
欧阳春霆仰天长叹了一声,眼中滴泪道:“我硬是想不通唦。我投长毛军,差点被他们杀喽。我投朝廷,也要杀我。我进也是死,退也是死,难道就没有我欧阳春霆走的路,要老死在荒山吗?”
菊湘见触动了他的伤心之处。男子汉大丈夫,要建功立业,却报国无门,怎能不令人扼腕而叹!
于是她委婉地说:“自古有为之士,遇此昏庸的朝廷,都是隐居以图自保。这叫作‘不求闻达于诸侯,只图苟全于乱世。’”
欧阳春霆怒目圆睁,把拳头朝土炕上一擂:“若是这样子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他用力太过,把炕边砸塌了一大块。顿时尘土飞扬,把欧阳玄的小脸蒙上了一层灰。
菊湘赶紧站起,要为儿子擦脸。不料起得急,一阵晕眩,竟差点跌倒。
欧阳春霆再也睡不安稳,急忙翻身爬起,下了炕,伸手把菊湘扶住了。又把儿子拎上炕去,要用被子为他擦去尘土。
菊湘急忙制止了他,把儿子重又抱下了炕。复从水瓮里舀了一瓢水,用粗布手巾蘸了,轻轻地为儿子擦脸。一边抱怨欧阳春霆:“自从到了山里,你变成了个邋遢鬼。儿子都跟你学得连脸也不愿意洗喽。”
欧阳春霆叹息一声:“国家蒙尘,做臣子的不能替朝廷御侮,要脸面还有何用?”
菊湘说道:“你又来喽。不是说好了别提这些烦心事嘛。古有明训,不为良将,就为良医。你不能为良将良医,还可以做良匠么。莫非只有仕途一道,才是活人的捷径?”
欧阳春霆辩白:“若不为良将,我学这一身武艺做么子?”
菊湘说:“防身健体,也可习武。莫非当初师父教你,就是要你做良将的?你不如跟我一起,学做花茶。修身养性,也不失守成之道。”
欧阳春霆道:“你那花茶,有啥子做的么。弄点菊花,再弄点茶叶,一掺和不就是喽。”
菊湘说:“胡说。要想做出上等的花茶,那是非下苦功夫不可。你说的那叫拌花茶。真正的花茶,是窨制出来的。窨花茶通过鲜花与茶叶的窨制,达到茶引花气,花助茶香的作用。而拌花茶却就差得多了。”
欧阳春霆听得来了点兴趣:“都是花茶,还能有啥子区别唦?”
菊湘把儿子的脸洗净了,放开了他,一边朝门口泼水一边说:“区别窨花茶与拌花茶,主要在于香气。窨花茶工艺复杂,配方严密,香气持久独特,不论是干闻还是冲泡后的冷闻、热闻,都可以嗅到清鲜持久的花香。品尝时,更可以从茶汤中领略花香的真谛。而拌花茶只是在茶叶中拌入窨制过的花渣,初闻之下,香气扑鼻而来。可是香气带着浊气,也不耐久,冲泡一次即不再能闻到香气。更有甚者,拌花茶不耐贮藏,最多两三个月,香气就挥发殆尽。”
欧阳春霆感叹地说:“原来只道你每日里鼓捣不尽,我想你是要消磨光阴。却不料此中还有真学问。”
菊湘带点自豪地说:“你以为只有你那杀人的手段才是真本领?我们花……”她忽然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我们花小姐家与胡家几代人呕心沥血,为的就是要种出好茶。胡英日夜钻研,要制出一种上等的菊花茶来,好压过茉莉。为的也是与你一样的精神,要做前人未做的事情。”说到胡英,她的脸色忽然黯淡下去。
欧阳春霆知道她又想起来胡英,只是不知她为何比花郁青对胡英还痴迷,一提起就动感情。欧阳春霆自己是个豪侠重义的汉子,他想菊湘虽为花郁青的丫环,却能如此重情义,与他倒是天生的一对。他向来就敬佩这样的人,对菊湘更加言听计从。
说着话,欧阳春霆压抑的心绪缓解了许多。见外面阳光灿烂,就说:“咱们今日骑马射箭。许久不骑马,两股间髀肉生焉。你不是说过刘玄德见两股生肉,就大哭一场么?”
《菊花醉》第十三章(4)
菊湘嗔他道:“别的学问你全不晓得。就是这一类,你记得牢靠。”
欧阳春霆一笑,把儿子举在了肩膀,差点碰到了屋顶。出了房门,面对群山嵯峨,大呼了一声,四谷发出阵阵回应。
菊湘正要说他一句,见随着呼声,山谷的入口处来了几骑马。
那几骑马奔势甚急,马上人骑术显然不精。一路上歪歪斜斜,跑上坡来。到了近前,却是吴孝增与花郁青,还有几个家人。
欧阳春霆见他们突然到来,脸色也显得慌乱,就迎了上前。问道:“贤弟,发生了什么大事?如此惊慌?”
吴孝增忙勒缰绳,想跳下马来。却不防一个滑刺,掉到了马肚子下面。
花郁青看见菊湘出来,早就眼里泪流。下了马,急步奔了过去,一头扎入菊湘的怀中,痛哭起来。
欧阳春霆莫名其妙,伸手把吴孝增拉起,又急切地问道:“贤弟,到底出了啥子事情?你快快讲来!”
吴孝增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结结巴巴地说:“胡……胡……英还……活着,就就就……就要……来……哎来……哎来来……来喽。”
欧阳春霆一听,大张着嘴巴,不敢相信似的看着吴孝增。当吴孝增摇着信,重复了一遍之后,欧阳春霆高兴地大叫起来:“好哇!太好啦!师弟他还活着?老天爷有眼哪!夫人,夫人,大喜事啊!”
他一边喊着,一边转身要找菊湘,却只见菊湘已经昏厥过去。花郁青正抱着她连声呼唤呢。
二
文廷玉自坎巨提回喀什噶尔,从红旗拉甫卡伦入关,尚未进到公主堡,就与从明铁盖卡伦入境的一百多个俄国哥萨克骑兵遭遇了。
文廷玉大为惊奇,不知道这些俄国骑兵为啥子要侵入我国境内。他当即派翻译前去办理交涉,要求他们立刻退回边境之外。
翻译驱马过去,不一时回来,禀告说:“他们说,中国的驻军把俄国居民掠进了卡伦。他们要求中国方面立即交人。否则,将用武力解决问题。”
文廷玉一听,感觉事态严重。就让翻译过去说,他是南疆负责军政事务的大臣,请俄方放心。他保证将查明此事,公允解决。请俄方暂时退回。
翻译又过去传达了,回来说俄方不同意。他们要到前面的公主堡驻下来等待中方交人。
文廷玉很为难,如果允许,有失国体。倘若不允,看样子俄人系有备而来。若寻衅滋事,酿成边境纠纷,皇上定会问罪。
见他犹豫不决,陈传在旁边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让他们暂时到堡里歇息,又有何难呢?我们又不给他们提供吃的喝的,要不了几天,他们自会饿走的。”
文廷玉自从在坎巨提被陈传偷听了与麦金农的谈话,心里就有点怯他。见他如此说,只有依从。
于是,他们前行,俄国骑兵在后,浩浩荡荡地到了公主堡前的古驿站。
古驿站前,汪醒陶正在门口的石桌上品茗。与他相坐的正是莎车绿营的右哨哨官、把总赵新举。赵把总刚刚自卡伦外面回来,为的就是调查此事。
文廷玉来到古驿站,下了马,就在门前的石凳上歇息了。汪醒陶赶紧为他砌上茶水。他顾不得品尝,就对汪醒陶说:“你可曾见过有俄国居民从此处经过?”
汪醒陶摇头说:“大人,此处是中国的地面,怎么会有俄国居民经过?除非是商人。”
文廷玉就把后面大队的俄国骑兵追入卡内要人的事情说了一遍。恰巧赵新举在旁边听得清楚,就伏地禀道:“启禀大人,俄国人是信口雌黄,无端生事。卑职正为此事而从卡伦外回来。”
文廷玉听了:“既如此,你快快讲来。到底是因了何事?”
他吩咐翻译过去对俄人说了,让他们在此处稍候。待他查明事因,即办理交涉。
俄国哥萨克骑兵听了,纷纷下了马。就在草场上把马撒开了,好像在自家的园地里一样自由自在。
那个哥萨克上校让翻译来问,能否请他喝一杯中国的红茶?
文廷玉见报,很是恼火,却无可奈何。汪醒陶对他说:“大人不须烦恼,只管请他过来便是。”
哥萨克上校带了亲兵过来,在石桌前坐下。他对文廷玉笑了笑,说了一句话。翻译说:“上校是说,他非常喜爱中国的红茶。”
汪醒陶从屋里拿出来一包他自己配制的菊花茶,对翻译说:“你告诉他。我是中国的一名茶农。这是我亲手做的茶,请他品尝。”
翻译对上校说了,上校的灰眼珠里迸发出兴奋的光芒。他把战刀摘了,靠在石桌上,把手枪也解下来,放在了桌面。两只带毛的大手把黄色的胡子捋了几下,在急不可耐地等着喝茶。
汪醒陶为上校冲泡茶水。文廷玉则带了赵新举到屋里询问事情的缘由。
赵新举先拿出了莎车绿营总兵的函件,让文廷玉看了。接着就说起了他此来的因由:
一个月前,色勒库尔的居民也是该处伯克提奴巴依等人,到喀什噶尔告状。说驻色勒库尔的巡防营哨官通同作弊,堕害人命,派了营兵三十多人到提奴巴依等人的家中,结果吓死了喀恰什伯克的五岁女童。
参赞大臣英武闻知,勃然大怒。驻军不得骚扰地方民众,屡次戒惩,下面有些官兵就是不听。新疆乃大清的西北屏障,多民族聚居之地,民心乃是第一重要的。自乾隆帝以来,就连下谕旨,要各大臣务须采取羁縻之策,以期笼络人心。尤其是对上层各伯克、恰萨克、宗教领袖,要优礼有加,才是保证新疆安定的有力措施。
《菊花醉》第十三章(5)
现在倒好,不但扰民滋事,反而吓死了伯克家的女童。若处理不好,恐激民变。英武急令莎车绿营派能干吏员前往查明真相,果若提奴巴依所告属实,定当严惩不贷。
赵新举单人独骑,驰驱了十日,抵达了色勒库尔防营。经过一番调查,又亲赴卡伦外取证,弄清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色勒库尔南乡的乡约月西提禀报说,提奴巴依所告之事纯属子虚乌有。真相是乌溪庄的格格子伯克的弟弟卡旦木在塔墩巴什草场放羊时,因与提奴巴依的亲戚拍洋密尔牙争骆驼,两人发生口角。卡旦木被拍洋密尔牙等人分别用木棒、石块殴打,脑后与腰部受伤,当时就死了。
格格子伯克报到色勒库尔,经县里审案,提奴巴依伯克却说卡旦木是骑马坠落被拖死的。此时县里主官去莎车府公干未回,提奴巴依伯克知道人命关天,要求私了。县里师爷因知县不在,未予准允。
提奴巴依等人恐怕知县回来,要拘留凶手,抵命重罚。就于第二天晚上,率领家眷以及凶犯潜逃出境,一直逃到俄国人最近占领的阿克塔什才停了下来。出逃时为扩大声势,提奴巴依还一路胁迫好几家牧民一起逃走。那些牧民不愿意走,提奴巴依伯克等人就持刀将牧民的牲畜赶走。
色勒库尔知县回衙后,知悉了此事。他担心让俄国人找到借口,生出事端,就与防营相商,请他们派员前往阿克塔什,开导提奴巴依伯克回来。
但此时防营的正哨长毛永福抱病在床,不能前往。于是就派了副哨长刘澍廷,带领营兵马得胜作通事,也就是翻译,由县里派的乡约肉司坦带路,未带兵刃,到了铁坎漫苏卡。此地离提奴巴依所居之处尚有四十里远。
为了稳妥起见,刘副哨派了卡丁先去通知了提奴巴依,随后才继续前行。不料到了半路,却遇见提奴巴依带了十余人,持了刀枪前来。刘副哨耐心地开导提奴巴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拍洋密儿牙把卡旦木杀了,就该由他去抵命,与你提奴巴依有何干系?你身为伯克,当遵守朝廷的法令,怎么竟做出潜逃叛国的糊涂事呢?即使担心受到牵连才逃俄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