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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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特恋恋不舍地对几个姑娘挥了挥手,她们就后退着下楼去了。
楚儿烧的水,胡英亲自查看了一下,问沃森特水是从哪儿取的?大鼻子沃森特以为出了啥事,问:“水是茶园水井里面的,有什么问题吗?”胡英摆摆手:“我喝了几天这水,觉得水质尚好。这儿靠近雪山,想必水质是好的。”
他通过麦金农对沃森特兄弟讲解了水对煮茶的重要性,听得沃森特兄弟直摇头,连声说:“中国人太复杂。”
麦金农说:“要不复杂,你们怎么会丧失向王室的供货权呢?”
一提到供货权,两个人不吱声了,而且马上感觉到胡英所说的话伟大,又充满了尊敬。
楚儿的冲泡茶技艺,一路上被胡英教授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稍欠熟练。但对于沃森特兄弟与麦金农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盯住楚儿的一双纤纤素手在那儿忙碌,充满了在教堂听神父宣讲经文一样的虔诚。
楚儿按喝功夫茶的程序温壶、置茶、洗茶、冲茶、浇壶、烫杯、运壶、斟茶,一套程式下来,看得沃森特兄弟眼都直了。他们无论是请人吃茶还是人请吃茶,从来没有进行过如此复杂的动作。就连英国人十分重视、一丝不苟的下午茶,与这相比,也是简单得很了。
《菊花醉》第七章(15)
品尝完功夫茶,月亮已经升上了头顶,月光如水,洒下满楼清辉。矮胖子沃森特喝得有点醉茶了,就直说不过瘾,要用大杯喝,催促仆人去拿伍斯特兄弟公司出品的蓝花大瓷杯来。
胡英止住了仆人,让楚儿去拿了一套景德镇出的“白如玉、薄如纸、明如镜、声如罄”的白瓷茶具,让楚儿把他按祁红制作的方法做的新茶拿来,亲自为矮胖子沃森特冲泡了一杯。
水流激湍之后,只见汤色红艳透明,香气馥郁,叶底如红珊瑚一般明亮,与正宗的祁红一般无二。胡英心里一阵颤动,制出极品好茶,是每一个茶人的最大愿望。他因为阿萨姆的茶树品种老化,管理不到位,加上水土等因素不明,对制作出来的红茶仅仅从外形上看,似乎不错。但到底品质如何,非要等到冲泡后才能见分晓。
他正因为有点担心,才没有急于为他们表演。现在既然已经冲泡了按武夷红茶制作的新茶,把矮胖子沃森特喝醉了,自己也很满意。就不顾品茶的规矩,另泡了按祁红制作的新茶,也是想看看到底结的什么果。
看见了那汤色,闻见了那香气,胡英心里暗自惊讶:如此老化的茶树都能生出这样的青叶,说明阿萨姆这块土壤的确是茶叶生长的好地方。要是能再选育出优质的茶树苗,加上精湛的炒制技艺,阿萨姆的茶叶将与极品武夷红茶和祁红相抗衡,甚至于会超过中国的名茶。
想到此,他忽然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这么卖力地帮英国人种茶,会不会将来把中国茶顶垮掉了?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就是千古的罪人。
转念一想,自己纯粹是杞人忧天。中国名茶如云,还怕这印度小小的一个阿萨姆茶园么?自己要是能创制出一种可与国内极品绿茶、红茶、花茶相媲美的阿萨姆茶,那该是一件多么令人鼓舞的事情。
胡英把那杯阿萨姆红茶端了起来,观赏了一会儿,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一副心醉的样子。
他深知,祁红以高香见长,不仅具有特殊的苹果香,还同时带有兰花香,且清高持久,在名茶众香中独树一帜。如果说汪醒陶的“舒城墨菊”是隐者之香,那么祁红就是王者之香。
矮胖子沃森特见他端详许久,就说:“胡,我来把它喝了,可以吗?”
胡英从陶醉中醒过来,对麦金农说:“请你让他们端点牛奶来可以吗?”
麦金农迷惑不解地答应了,等仆人下去之后,他问:“胡,你们中国人不喝牛奶的。”
胡英笑道:“在加尔各答时,沃森特先生请我喝英国式的下午红茶,我才知道你们爱放牛奶。可是,原来的阿萨姆红茶放了牛奶,茶汤红黑带黄,极其恶劣,不堪入口。我要让沃森特先生尝尝我做的阿萨姆茶,放了牛奶后是什么味道。”
仆人端了一杯热牛奶上来,胡英接过来,加入了茶杯中。大家都紧张地注视着他的动作,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牛奶渐渐地溶化在茶汤中,原来红艳的茶汤在慢慢地变化,最后竟成了淡红色的茶汤。如初春的海棠,带露的新荷。清纯、素雅,不娇而自媚,无语而香浓。
矮胖子沃森特早已按捺不住,端起杯来,就喝了一大口。他的脸色骤然大变,把胡英吓了一跳,以为此茶汤色虽佳,但滋味有异。谁知矮胖子沃森特却把茶杯放下,抱住胡英大哭起来。
一阳台的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麦金农站起身来,就要去拉矮胖子沃森特。大鼻子沃森特早把他的弟弟扯住,连声问道:“布赖恩,你怎么啦?”
矮胖子沃森特松开胡英,突然大笑起来,眼泪也流了出来。看到大家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停住了笑,说:“我很正常。我没有病。我高兴。我激动。我们终于成功啦。我们要重新垄断茶叶的进口权啦。我们要称霸世界茶叶市场啦。我们要把中国的茶叶统统地,”他用那只胖乎乎的长满黑毛的小手一挥“挤出市场!”
大鼻子沃森特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你这样会毁了我们的计划!”
幸亏胡英与楚儿听不懂英语。麦金农出了一身冷汗,对大鼻子沃森特说:“这样子会出事的。万一胡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你们的茶叶将永远进入不了王室,更不用想去占领世界的市场。”
麦金农对胡英说:“沃森特先生是太高兴了。他说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美味的红茶。”
胡英相信了,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对于沃森特先生的失态的夸赞,他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自信那都是真的。
大鼻子沃森特端起那杯奶茶,喝了下去。他的脸上显现出了一种复杂的神情。那是一种苦尽甘来的神情,也是一种百感交集的神情。他在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犯他弟弟那样的错误。但他确实是想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于是就走到胡英身边,握住了他的手,郑重地说:“亲爱的胡,我以沃森特家族的荣誉向你保证,你永远都将是我们的朋友。”
麦金农也用很少有的激动把此话翻译了出来。
胡英听了,紧握住大鼻子沃森特的手,说:“你们能这样看重我,看重中国人,我非常乐意做你们的朋友。”
于是,大家尽欢而散。
那一晚,胡英没有睡着。望着满室月光,听着不知什么名字的鸟儿在树上鸣叫,他忘记了身处异国。他又一次清晰地想起了自己几年来所遭遇的一切,心里的思念像浓浓的祁红香,久久地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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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八章(1)
一
自从汉朝的张骞出使西域,开拓了丝绸之路以来,中国有两样产品,与瓷器一起,曾称霸世界市场,无有匹敌。
这两样产品,一是大黄,二是茶叶。
康熙初年,相继裁撤了茶马御史等机构与官员,茶叶改为民间自由经营。行销西北的茶叶由商人向户部领引贩运,这就是著名的“官茶引贩”制度。
所谓“官茶引贩”,是清政府向茶商征收茶课,茶商领取引证后,即可赴产茶之地办茶,并在指定区域销售茶叶的制度。
所有的茶引,均由户部颁发。茶引,也可以说是批文。每引一道,准许运茶百斤,这叫作“正茶”。每运一千斤茶叶,准许带附茶一百四十斤,这叫做“副茶”。另外,每一千斤正茶还准带“耗茶”十四斤。然后以斤为单位,按引课税。
此项制度在四川省先行试点,全省每年只发茶引八万五千三百四十四道,纳税银四百二十四两,茶税并不在户部交纳,而是让茶商在茶价内扣存,随茶引到地方官府照数缴纳。
这样,原来由国家专营的茶叶生意改为人人可以经营。只要你有资金,并能够到户部批来茶引即可。四川的试点成功之后,各省推广开来,都使用了茶引办法,使贩运茶叶的商人日增,流通领域日渐旺盛,茶叶的产量也大幅增加。
茶引的数量急剧增长,各省纷纷要求增加茶引定额,因为茶课税收已经成为各省新的财政收入的增长点。
事情往往是这样的:一种常见的经济运行手段或管理办法,一旦变化成为一种垄断或者稀有的资源,就必然会产生腐败。
茶引制度开始实行时,各省从事茶叶经营的人并不太多,毕竟不是人人都能经商的。何况茶叶的经营,不但要有充足的资金,而且还要具备一定的茶叶知识。所以到户部去办理茶引时,户部茶引司的官员恨不得你能多领几道,甚至于连土特产品都不需要带,就顺利地办好了手续。
渐渐地,经营茶叶的人越来越多,各省的茶引分配定额远远不够使用。前来北京办理茶引手续的茶商往往一等就是几个月,还领不到手续。于是,托人求情,走老乡的后门,送土特产品等等办法,就派上了用场。
南方的茶商总是比其他地方的茶商聪明,先行一步。他们或干脆塞银子,或者与司官们合起来,算股份。更有一种聪明人,不去辛苦地贩茶叶了,却在北京就地扎根,找个客栈或买套四合院,专倒腾茶引。这个买卖最合算,既不冒风霜雨雪之苦,也不受茶引道数的限制,与茶引司的司官们勾结起来,一转手,官价课税的茶引,一道就能卖出十两银子去。
多数茶商并无门路,只能甘愿挨宰,再把损失加在茶价上,使普通的红茶也快赶上过去极品毛尖的价钱了。
太平军起,茶叶主产地兵分遍地,道路梗阻,茶商时被劫掠,采运不便,很多的茶叶店关门停业。大部分的茶叶商人也呆在家里,不愿意出门了。
这样,户部茶引司一向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景象变得门可罗雀,茶引想发都发不出去,课税就更不用提了。一旦有个把不怕死的茶商前来领引,那些高傲的司官竟然像见了亲人一样热情得都过了头。临走甚至于还有回送一些京都特产绿豆糕之类的事,弄得过去眼红他们的其他司的司官们一见面就嘲讽他们。
几年下来,不但朝廷的财政收入急剧减少,而且直接影响了西北茶叶的供应,危及到边疆的安全问题。太平天国被平定之后,调任陕甘总督的左宗棠上书奏称:
“国家按引收课,东南唯盐,西北唯茶。茶务虽课额甚微,不足与盐务相比,然以引课有无为官私之别,与盐务固无异也。道光年间,两江盐务废弛,先臣陶澍力排众议,于淮北奏改盐票,鹾纲顿起,且有溢额;曾国藩克复金陵,犹赖票盐为入款第一大宗,其明验也。盐可改票,茶何不可?……今拟仿淮盐之例,以票代引。”
这就是说,左宗棠看到茶引制度无法实行,不改革不行了。他援引老朋友也是老东家、原两江总督陶澍在官盐经营上发放盐票的办法,要在茶叶经营管理中也实行茶票制度。
茶票发放的具体办法是:一是要把茶商以前所欠的茶税全部免掉,而且不准再乱收其他杂费;二是不分省域定额,只要你想经营,都可以领票,不论多少。凡是在陕西与甘肃两省经营的茶商,一律要在领票时把税上了。一时缺钱的,可以在当地找担保;三是正税按所得税缴纳,杂课按营业税缴纳。分两种,内销的,一引缴纳白银一两,至多不准超过二两。出口的茶叶,则要加一倍缴纳。
左宗棠为了鼓励茶商运茶,与湖南省巡抚协商,凡是领有甘肃省茶票的茶商运茶过境,只征纳税额的百分之二十,其余的百分之八十由甘肃省负责补赔。
左宗棠的这一改革措施,是一举两得。既激发了甘肃茶商从湖南运茶的积极性,又解决了长期拖欠的湖南对口扶助甘肃的款项问题。
第一年,左宗堂担心茶票发不出去,甘肃全省只发放了八百三十五张茶票,但没想到竟然被茶商一抢而空。仅兰州几家大的茶庄就几乎领走了六百张票。其中马尔骏的“泰魁兴”茶庄与吴孝增的“乾茂升”茶庄就领走茶票一百五十张。
新茶票比过去的茶引数量大,每票准许贩茶四十包,每包净重正茶一百斤,副茶十五斤。
《菊花醉》第八章(2)
茶商领票后,就可以直接到湖南安化以及其他产地贩茶,从水路或陆路运到西安西北一百余里的泾阳县,在那儿压制成砖茶,包装成封。每一封按规定为五斤,一票茶装八百封,净重四千斤。
当时的税额为每票征银二百五十八两,初领票先缴一百两,然后从泾阳把茶运到兰州入库,再缴一百五十八两。茶须先入茶库,即为官茶,待茶商纳完税后,即可按数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