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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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莲仿佛为了证实胡嘉宝的话,竟然把头靠在了嘉宝的肩膀上,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湘沅气晕了,差点从椅子栽倒下来。她稳了稳神:“你们真是连一点面皮也不要了。兄妹之间竟然做出如此的丑事,这是禽兽都不为的么!”
胡嘉宝不服地说:“谁跟你是兄妹?我又不是你们的亲哥哥。我就不姓胡!”
湘沅说:“怪不得你们一个不娶,一个不嫁,爹妈活着的时候只当你们傻乎乎地贪耍,却原来是一对偷嘴的狗。这件事情决不能成,我们家已经丢人够多的了,你们还想再往自己身上抹屎吗?”
胡嘉宝伸手掠了掠湘莲的鬓发,冷笑一声道:“抹屎是我们两个抹,又没得朝你身上抹,关你么子事?你就要做官太太去喽,翰林的堂客,乖乖幺儿的,还了得呦。明天我们就分家,你把银子要拿出来。”
湘沅被激怒了:“你要这样子搅闹,我也告诉你。从今日起,你就不是我的哥哥。明天你就走人,回你的家里去。你既然不姓胡,为么子还要住在胡家?爹妈养活了你这么大,没得你一钱银子的孝顺,你反而还想要银子?这银子姓胡,是留给胡英的。我出嫁一分银子也不带走!”
湘莲见妹妹生气了,竟然说出要赶嘉宝的话。半年来湘沅做事的风格,让她有点怯怕妹妹,就嗫嚅着说:“妹妹,嘉宝是一时气话,当不得真的。都是从小耍大的兄妹,你莫非真的要赶他走?”
湘沅长叹一口气,眼里滚下泪来:“就是因为从小长大,我才心寒胆冷了。爹妈辛辛苦苦地把他养大,指望他撑起家业,光宗耀祖。哪里想得到他竟是中山狼么?爹妈大仇未报,弟弟尸骨无寻,作为男子汉,不思报仇雪恨,却凌辱自己的姐姐,败坏胡家门风。像这样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还有啥子亲情可讲?”
胡嘉宝正在做着当家作主的美梦,被湘沅一顿痛斥,猛地记起胡英是被自己与吴家兄弟陷害所为,才使得胡家家破人亡。只因沉溺女色,与湘莲终日厮混,把男人的雄心与责任都扔在了脑后。现在被湘沅猛击一掌,霍然而醒,只觉得心头一股气堵塞,神智又失迷了。他嚎啕大哭,起身便走。反把湘沅吓了一跳。
湘莲紧随他而去,临出门丢下一句话:“要不让我们在一起,除非我死了。”
湘沅呆坐在那儿,愣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处置。思前想后,为难处,眼泪哗哗地流淌。一阵儿想起爹妈,一会儿想起弟弟,五内如焚,腹似刀绞,伤心不已。
直到掌灯时分,丫环雯儿点亮了油灯,她尚未从伤感中回过神来。雯儿是打小随她长大的,今年也十六岁了,对她的心思揣摩得清楚。轻轻地说:“小姐,有些事也要往开了看,六小姐和大少爷的事,急不得也缓不得。他们俩已如胶似漆,那一份心思都在对方的身上,一时半会儿哪能唤得醒转?再说,据我的猜想,老爷、太太在时,未必就没看出些蛛丝马迹。老爷是啥样的眼光?他们做的那事能瞒得过?兴许老爷、太太是另有安排也未可知。”
湘沅听雯儿如此说,心中宽了几分,问道:“你是如何猜想到的?总是充鬼机灵。”
雯儿偷偷一乐,回道:“那得看我是跟谁长大的呀。你想呀,凭胡家这样大的财势,两个人不娶不嫁,老爷太太竟能容忍,这里面难道没有蹊跷?一个是亲生的女儿,一个是嫡亲的侄儿,就是结成连理,那也是亲上加亲,锦上添花的好事情。”
湘沅说:“听你这一解说,倒好像爹妈真打算为他们成婚似的。可嘉宝毕竟姓胡,过继到爹妈名下作儿子的。”
雯儿一抿嘴道:“小姐呀,您老人家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呦。那大少爷他是咋来咱们家的?还不是因为二少爷他那时,”说到这里,雯儿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那时还没有二少爷嘛。为了继承胡家的香火才过继的大少爷。后来有了二少爷,大少爷就是再改回去原姓,变成姑爷也就没有啥子妨碍的事情。”
湘沅听到这里,拍了一下巴掌:“我真是气糊涂了。要如此说,胡家的家业已经没了,还说啥子名声体面?既然他们两人这样相爱,那就成全他们算了。等明日我就对他们说去,哥哥的姓也不一定要改,将来有了娃儿,也算是胡家有了后代。”
雯儿笑着说:“你饿了一天了,也该吃点东西。要不然,等过了门,新姑爷见你这么瘦,还不得拿我是问?”
湘沅嗔道:“你就会贫嘴。哪个要你陪嫁?等明天我就先把你嫁了,给你说一个包公般的黑子,武大郎似的矮子,看你还乐得起来?”
雯儿羞惭地趴到湘沅的肩膀上,故意惊叫道:“哎呀,我的妈呦,打死我也不嫁人。我这一辈子就跟着你,伺候你。没有我,你咋办哪?”
湘沅想起与雯儿一起的许多往事,眼中又滴下泪来,伸手抱住了雯儿,说:“雯儿,我也不能离开你。要没有你,叫我咋办呢?”
雯儿拿出丝巾,为湘沅拭去眼泪,心疼地说:“我的小姐,再不敢哭喽。再哭,你就成孟姜女啦。快说,想吃点啥子,我去给你做。”
《菊花醉》第四章(5)
湘沅破涕为笑:“我想喝莲子羹了,就做一小碗吧。”
三
回到自己的屋子,胡嘉宝尚未醒转过来。
他思想起自己几岁来到胡家,享的那福只怕连他祖宗八代也未尝过。吃穿费用,读书求学,哪里有一丝烦恼?兄弟姐妹之间,也是兄亲弟友,姐疼妹爱,何曾为琐事忧愁?哪里想到因自己一私之念,就酿成了如此大祸,再难追悔了。
想想自己的行为,与禽兽何益?现在就剩下一个小妹妹,孤苦无靠,还要风里雨里奔波忙碌,去做那些明知无望的事情。那一副瘦弱的肩膀,又有谁能够帮她分担一点儿焦虑?
嘉宝虽说内心促狭,失于偏激,容易为人所利诱。但毕竟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兄妹,又是骨肉情深。他竟然不生湘沅的气,转而陷入深深地自责。
湘莲见他伤心过度,还以为是湘沅的话刺激的,芳心也跟着难受。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妹,一个是自己的如意郎君,手心手背全是肉啊。让她说谁好呢?要按内心里来讲,她是优柔的。爹妈在时,她率性而为,无拘无束,落了个泼辣的名声。谁知等大祸降临,她才晓得,自己是不堪一击的烂泥塘里的荷花。
如果不是湘沅找他们谈话,她也要找个机会对妹妹说,自己已经怀了嘉宝的孩子,都四个月了。随着天气转暖,衣衫渐薄,肚子里的隐秘也就要暴露了。无论怎样,这对于遭逢大难的胡家来说,都是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情。
湘莲曾劝嘉宝,要把家里这副担子挑起来,说到底他是胡家唯一的男人了。可是胡嘉宝意乱情迷,哪里管得着什么家业责任。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是胡家的亲生儿子,吴孝增兄弟灌输的理论他还没有消化完,满脑壳浆糊呢。因此对湘莲的劝说,根本就听不进去。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与她结为夫妻,好过神仙美眷的日月。
湘莲见嘉宝哭个没完,厨房里的下人焦大勺子来问少爷吃点啥子,胡嘉宝一概不理。湘莲也没有食欲,只有陪着干坐,就这样一直到二更天气。胡嘉宝昏昏沉沉,俏湘莲疲惫不堪,眼看着桐油灯不断地爆出灯花,噼哩啪啦地发出响声。丫环翠儿轻声地问:“小姐,上床睡吧?别着了凉。”
湘莲惊醒,见油灯昏暗,人静屋空,问道:“现在几时了?”
翠儿回答:“城墙上刚敲过二更的梆子。”
湘莲转头见嘉宝在那边椅子上尚兀自歪着脑壳,涎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嘴里还发出时断时续的呼噜声,睡相竟是很不雅致。她对翠儿说:“你先回那边屋子困觉去吧,我再陪少爷坐一会儿。”
翠儿答应着就要朝外边走,湘莲又把她喊住,轻声问:“你方才过来,见八小姐在做啥子?”
翠儿说:“听见雯儿说要给八小姐做碗莲子羹,我过来时屋里灯已灭了,想是已经歇息了。小姐,您还有啥事么?”
湘莲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没得事情了,你只管自己困去吧。”
翠儿复又转去,把门轻轻带上,径自走了。
湘莲从衣袖里拽出一方绸巾,为嘉宝把嘴角的涎水擦拭干净,扶他起来,到了床上。胡嘉宝昏睡不醒,随她摆弄,也不睁眼。
湘莲坐在床沿上,看方巾上的字迹俨然,那是嘉宝送给她的,诗亦是嘉宝所题。那时爹妈都在,两个人像一对偷嘴的鸟儿,抽空就要凑一块儿。虽是相思情炽,总是大树蔽日。现在树倒根断,无枝可依,能不令人肝肠寸断?
湘莲静坐到了三更,用手把嘉宝摇醒,说:“你真是个呆人,事到如今,你倒是拿个主意呀?”
嘉宝睡眼惺松,茫然不解地问:“拿啥子主意?”
湘莲又气又急,推他道:“你说么子主意?咱们俩的事情咋办?”
嘉宝挠了挠头发,又要躺下:“我已经反复想过了,此事是我做得差了。就听湘沅的,你我各奔东西吧。”
湘莲惊愕地问:“你说啥子?你做差了?各奔东西?你说得轻巧,我咋个办?”
“你听没听得有一句古诗?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何况我们仅是表兄妹,并非夫妻也。”胡嘉宝仿佛为自己找到了理论根据,倒头睡下了。
湘莲气炸了,一把揪住嘉宝的辫子,把他拽了起来。拽得嘉宝直喊疼痛,大叫她快放手。湘莲把辫子一扔,气得流泪道:“疼在你的脑壳,痛在我的心里!没想到你不但是个没心没肺的丧家子,还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郎。我妙龄不嫁,青春不许,还不都是为了你?现在爹死母丧,家破人亡,偌大的家业如风飘散。你竟然要我自寻出路,你好狠的心肠!你,你,你,我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你难道也不管不顾了么?”
胡嘉宝把脖子一挺,硬着头皮说道:“那你叫我怎么办?老八不准我们在一起,还要赶我出门。我眼看就要四处飘零,无家可归,成为一个孤魂野鬼,哪里还能顾得到你?再说,我也感觉到,这件事初起就做得差了,是我害了这个家呀!是我害了爹和妈呀!”
胡嘉宝说完,又扑在床头哭了起来。
湘莲见他的一副冷淡心肠,心里竟也硬了起来,咬牙道:“胡嘉宝,我再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还要不要我?”
胡嘉宝伏身哭泣,头也不抬地哽咽说:“我咋个要你嘛?我自身都难保喽。你与湘沅是一个爹妈的,她能把你扔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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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四章(6)
湘莲彻底绝望了,但又不死心,追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要我了?你莫要后悔?”
嘉宝说:“我后悔么子?我不后悔!你就是不跟我,也有人要娶你的。你发的么子愁嘛。”
湘莲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壳上,掉头就走了。
嘉宝也不追赶,独自哭了一阵,竟然沉睡过去。
日上三竿的时分,焦大勺子央求翠儿到前院来,问小姐吃什么饭。翠儿正好也要帮小姐梳洗,就来到嘉宝房里。见他纱帐都没放下,独自一个四仰八叉,和衣而卧,尚未醒来。左右搜索,并不见小姐,觉得惊讶,就走到床前,轻声叫道:“少爷,小姐呢?”
嘉宝沉沉酣睡,不理会她。翠儿心慌,就大胆用手去推搡,又高了声喊:“少爷,醒来。少爷,快醒来。”
嘉宝这才大梦初惊,睁眼见是翠儿,就问:“你不在房中伺候小姐,跑到我这里做啥子?”
翠儿叉手答道:“我正要问少爷你呢,昨天小姐分明是在你这里的,怎么倒不见了呢?”
“啥子?湘莲不见了?她不是回去了么?”
“哪里有她的影子?我是来帮她梳洗的。只见你一个人呼呼大睡,小姐却不见了。”
嘉宝这才慌了神,一咕碌翻身爬起,下了床,翠儿早把鞋子拿来,与他穿了。嘉宝还说:“当真不见了?是不是她起早去后花园散心?”
翠儿说:“她一向是睡懒觉的,何时见她早起过?昨晚你们俩哭得伤心,莫不是出了啥事体?”
嘉宝猛然醒悟,是自己仿佛说了啥话,好像是要与湘莲分手。莫非她真赌气离家出走了?以她的性格,是能做得出来的。想到此处,他略微放了点心,说:“也许她嫌在家气闷,到常德听戏去了?”
“绝对不会。”翠儿连连摇头,说道,“小姐自从家里出事,连一次常德也没去过。”
“那她会不会去亲戚家了?”
“去亲戚家也要在白日走路,哪个会在半夜三更的出城走道?何况还是年轻的小姐。”
两个人边说边走,一阵儿就把前后院及花园找了一遍,哪里有湘莲的影子?翠儿这才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