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药商-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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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道:“云生虽是庶子,老太爷却为他订了一户高门的亲,守孝服满也便该成亲了。如果读书有成,还可光宗耀祖。”
族长怒道:“庶子当户,家门奇耻。这不乱了伦理纲常。少夫人你便可舍这家业,族里却不能不管。”
众宗亲众口一词。
云娘便道:“我不过妇人之见,听不听得,由着长者做主。不过我有一言,讲过后,大家听便听,不听便不听。”
众人道:“少夫人请讲。”
云娘道:“孔圣人便是庶子。”
众人张口结舌。
云娘道:“便请诸位长者做主,云娘但听结果。”
过数日云生来拜谢道:“若非嫂嫂垂怜,云生便是流落街头也不为过。”
云娘道:“大家勾心斗角,方才使你有机会。左右是至亲,总比外人强。我终究是妇人,照应这大产业多有不便,还不是要受制于他人。只望你早些成人,尽早掌家,我也好卸下这千钧重担。”
云生道:“嫂嫂讲那里话,云生得嫡子身份,已经是再造大恩,怎还来争这家业。”
云娘叹口气道:“嫂嫂我又无子嗣,要这家业何用。只是公公生前待我好,我总不能让这家业与了外人,对不起他老人家。”
云生道:“云生不敢言恩,定然终生奉养嫂嫂。”
云生告辞后,云娘不由悲从中来,掩面恸哭。无奈伤心稍歇,便又需出来打点事务。
下属各店主事欺云娘孤身妇人,难免作些拉帮结派、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之事。云娘便寻来封防道:“下面的情形你比我更清楚些,我欲寻几名师兄弟来助我,你看谁家合适?”
封防道:“做个主事,或者分店掌柜,便成方阮风等人也可。若全揽大局,便只有狄师兄莫师兄了。”
云娘摇头道:“狄师兄自有家业,莫师兄打理帮会,皆是不成。”
封防道:“百草门在杭州者左右便这些人,或者到天台寻一名师兄来。”
云娘道:“这一代也唯有李路了。师叔辈还有几人,听闻大多在经营药店,只不熟悉。”
封防道:“论起治下面这些人,只怕‘毒郎中’还好些。只是他怎肯离开二花堂。”
云娘决然道:“我便修书与银娘,好歹助我一阵。如今库房尽交与你,好生打理。”
七十八、探丸
金三正在自家院中饮酒赏月,心情欢畅,也不在意初冬时分,天气已有些凉了。
正有些微醺,扑通一声,墙头跳下一人来,身着夜行衣,手执一把雪亮的钢刀。
金三顿时酒醒,仓皇道:“侠士何来?”
那人道:“取你狗头。”
金三瑟瑟道:“不知何处得罪侠士?”
那人不答,眼睛却只看向酒桌。
金三顺他眼光,忙道:“侠士请上座。”那人便大喇喇坐下,取下面罩,就金三的酒杯便喝,道:“好酒。”
金三看他相貌英武,便是常来往押货的宋九远亲,听闻会武,不想果是个江湖豪侠。金三不敢多言,为他斟酒敬菜。
那人吃得一饱,道:“看你谦恭,似乎不同传言。”
金三道:“着实不知何处得罪侠士?”
那人笑道:“自不曾得罪某家,只得罪了胡掌柜。”
金三心稍定,道:“金某与胡掌柜合作甚洽,何来得罪?”
那人道:“则退回苏州的便是假货。”
金三吃惊道:“假货?”
那人笑道:“金老板好城府。”
金三道:“委实不知,恳请详告。”
那人着怀中取出两颗梆梆硬的正气丸,摆在桌上。
金三取来,自然是硬的可以,笑道:“这等物事,不是金某所为。”
那人将钢刀啪的拍在桌上,金三一哆嗦。
那人又从怀中取出一把丸子,不是药丸,而是红白黑三色的木丸,金三不禁脸上变色。
那人笑道:“看来金老板晓得探丸。”这是江湖杀手专为人寻仇时所用,摸得红丸杀武官,黑丸杀文官,白丸为死难者治丧。此人身携三色探丸,看来还是杀手组织的头脑。
那人笑道:“某家行踪无痕,专知阴事,金老板何必隐瞒。今日改种玩法,由金老板摸一摸看,摸得白丸算你清白,摸得黑丸便由你赔偿正气堂损失,摸得红丸么?嘿嘿。”
金三问道:“如何?”
那人举刀一拉:“斩首。不过金老板放心,某家刀快手准,不大痛些。”
金三瘫坐席上道:“侠士高抬贵手,情愿赔偿。”
那人道:“某家行江湖,重然诺,讲出去的话便是覆水难收,你必须摸丸。”将桌上丸子拨来拨去,拨出红白黑丸子各一颗,取碗扣住,摇晃几下,喝令金三来摸。
金三瑟瑟发抖,怎奈钢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摸,手伸进碗底,摸住一只放手,摸住一只又放手。
那人喝道:“还不快些。”
金三忽觉手指有些黏糊,再摸三只丸子中有一只似乎稍小些,又有些黏糊,心中一动,向桌上左看右看,终于决定将那稍小些的丸子摸将出来。
那人看道:“原来是黑丸。”将丸子全收起来道:“金老板既然摸到黑丸,便是清白如今也说不得了。”
金三无奈道:“金某运气不好。”取了大约价值二百缗的丝绢银钱。
那人道:“金老板果然是爽快人。”
金三道:“若论我与宋九比之胡掌柜还亲厚些,今后还需侠士照应。”
那人笑道:“某家好交朋友,今后有事便来寻某家。”翻墙去了。
金三自言自语道:“好险,幸亏他将药丸误作探丸。”他惊恐出汗,将药丸炼蜜稍溶,便觉黏糊,再看桌上果然只有一只药丸,这才确信,取出药丸,自然是黑色的。
金三自然不敢叫破,万一重摸,摸得黑丸便是白折腾,摸得红丸可要杀头,哪里便有摸白丸的运气。孰轻孰重,金三自然心中雪亮。
那人回到正气堂,带了大约一百缗财物交与胡掌柜。
胡掌柜已是感激不尽,从中取了三分之一付与那人。那人也不推辞,接过财物扬长而去。
正气堂的药既出了问题,金三便张榜宣传,下了正气堂的旗号,换回自己的旗号。
七十九、重逢
君娘日日劳作,又不大照料自身,终至卧床。
杜父便从乡下赶来,怒道:“莫谷何在?我将女儿嫁与他,便是如此照料,须轻饶不得。”
君娘道:“既未婚嫁,与他无干。”
杜父怒道:“私相授受,如今看你下场。”君娘只能掩面饮泣。
杜父虽怒,亦心疼爱女,还是着人寻找莫谷。
正气堂假药一出,信誉大损,纵然胡掌柜百般挽救,依旧是元气大伤。成方已别投众安堂,宋九自然更是不能再在正气堂呆下去了,灰溜溜回到杭州,害怕金三寻他麻烦,整日躲着不出门。
竟无人往来传信。
杜父便问君娘:“还有何人识得莫谷?”
君娘一直躲避莫谷,如今病重,心中着实想见,只主动开不得口。如今见问,便道:“孟克柳三或者可以。”
寻见柳三,果然愿往。
柳三便来巨蟹帮寻莫谷,莫谷着急道:“烦你先回通告,我处置过帮务即刻赶往。”
柳三道:“柳三想来投奔先生,不知可收留。”
莫谷道:“此间着实清苦,若耐得便留。”
柳三心道堂堂一帮清苦何来,便加入帮会,先赶回苏州道:“莫帮主随后便来。”
杜父叹道:“我一生读书,竟将女儿嫁了江湖人。”
谁知一日莫谷不来,两日还是不来。
第三日上,眼见夕阳落山。杜父怒道:“好小子,分明欺我。”便打点物事,预备次日返乡。
君娘心道:“莫郎恨我,终不肯再见一面。”心如死灰。
到了夜间,屋外脚步声杂,拍门甚急。
杜父开门,却见两名船工抬着莫谷。
莫谷道:“小婿受伤,不能行礼,恳请泰山见谅。”
杜父便道:“你还晓得我是你岳父。”还是放他进门。
君娘从榻上挣扎起身道:“莫兄伤情如何?”
莫谷执她手道:“一时皮肉外伤,便不打紧。只是你憔悴了。”
君娘便要抽手,体虚无力,莫谷又不肯放。四目相对,君娘缓缓避开,双泪垂流。
莫谷道:“今日岳父在此,便请允婚。虽无家业,还有些气力可照料君娘。”
君娘凄然摇头。
杜父叹气,点头出门去。
两名船工行礼道:“拜见帮主夫人。”也退将出门。
君娘泣道:“你又何苦来?天下好女子多着,我又对你不起。”
莫谷道:“一生相随,怎会无些波浪。我已想开了。”
君娘泣道:“只我想不开。”
莫谷道:“不敢勉强,只留你在苏州,我便不放心。不如且去杭州,百草门分堂需有人教授经史,已与狄大推荐你。婚事不急,待你点头。”
君娘道:“我身无行,怎敢教授经史?”
莫谷便道:“便只有请岳父了。”
君娘涕泣点头,道:“莫兄怎生受伤?”
莫谷道:“急赶来时,偏遇天目二老约了一名江湖好手来寻仇。李路不在,我一人斗他三人,上次吃他暗算,这次不敢大意,只斗长力,斗了两日,受些外伤,终将那三人武功尽废了。”
君娘看他身上着了四五处伤,泣道:“这帮主不做便罢。”
莫谷道:“原不肯做,无奈众人不舍。回山之后,经师父指点,晓得也是正道,便决心好好做。所亏又从师父专心学武数月,初窥门径,不然如今无命相见。”
君娘道:“只今后叫我如何放心?”
莫谷笑道:“只应允嫁我,有家室牵挂,便惜命些。”
君娘默然。
八十、整肃
众安堂各店近来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主顾,偏在药价上斤斤计较。
一些小伙计也显得莫名其妙,往常老实巴交,如今却偶尔不大听话。
众掌柜便觉不安,分做两批,聚拢在临安酒楼和西湖边一家酒楼,便由总店的李主事和两名老资格分店掌柜分别为首,商议对策。
临安酒楼中李主事道:“如今老东家去了,少夫人主家,依我看不是坏事。新人上台,终要做人事调整的。少夫人年少,自然会提拔年轻人,难不成还会愿意整日对着一堆鸡皮老脸?”
在座皆是青壮,不由哈哈大笑。
李主事道:“如今便须在少夫人面前讨好。”
另外那边便是唉声叹气了。一名五十多岁老掌柜道:“我等跟随老东家三四十年了,一向勤勤恳恳,谨小慎微,哪里像如今这些后生会玩?不但吃要到临安酒楼,茶要取虎跑泉水,还整日寻花眠柳,包倡买妾,好会过生。”
便有人嘲弄道:“你一把老骨头,对付家里一名小妾便须整日吃大补丹了,还想美事?仔细老命要紧。”
二人看来交情甚深,那老掌柜笑道:“怪道你偶尔向狭斜去,原来靠了大补丹。”
为首的老掌柜怒道:“如今大难临头,你二人还有闲情玩闹。”
那老掌柜道:“开心一日是一日,这把年纪了,还能怎的。论药行的门道,大家总比那些后生精透,只下手有些分寸。如今那后生手狠,羊角充作犀角的事也做得出来,这其间多少油水。少夫人便要整顿,也须先轮不着我。”
为首的老掌柜怒道:“你好糊涂,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见过长江后浪推前浪,近臣换老臣的,哪里见过只用忠臣不用奸臣的。”
那老掌柜便无言以对。
临安酒楼气氛甚好,众人献计如何讨云娘欢心。
有人便道:“如今少夫人看重封防,已成了药库主事,便须与他打得火热。”
有人道:“少夫人掌权,定要烧三把火的。不知她会烧不会烧,我等拟个方案,做些表面功夫,说不得便投其所好。”
便有人反对:“大家终究要跟随少夫人几十年的,怎能教她给我等自家挖坑的事。”
那人道:“你好生糊涂,过得三年五载,这众安堂便是云生少爷的。趁早巴结少爷是正经。”
前一人便反讥道:“只怕做梦的是你。云生是庶子,如今过继与老夫人,是谁的主意?莫说云生会感激,便算他有心翻到少夫人头上,只需少夫人再去过继一个来,依旧是长房为大。你以为少夫人力举云生,真是妇人之见?只怕是心计深着。你若敢欺负她是女流,倒霉的便是你。”
那人一个寒噤。
过了多日,终于晓得少夫人从天台寻来两名同门,一名老者一名年轻人,忽然来一些店中查验。
众掌柜惶惶难过。
原来众人聚会时,这二人便分别在隔壁包间,当时自然不认识,只作过路客商,如今有了几分似曾相识。
年轻人便是李路,带了一名同门的江师叔,来得众安堂,处置了为首的李主事与两名老掌柜,其他人一概不问,老东家遗下的制度一条不改。
群龙无首,众掌柜便收敛些。
过几日又撤了两名分店掌柜,却是两名手脚最黑的年轻人。自然顶上去也是年轻人,老一派便也没觉便宜。
李路这日对云娘道:“大不过瘾,这红尘俗事让我毒郎中无处施展。不若做巨蟹帮执法长老,一把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