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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庆钱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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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金山说声“好嘛。”作个礼,自己进了厢房,去和麻夫人见礼。

  麻义正要转身进厢房,毕耀武快步走进大厅。

  麻义见他脸色凝重,知道有私话要说而且不便让厢房里的人听到,就迎了过去,把毕耀武拉到一边。

  果然,毕耀武压着嗓子对他说:“大哥,咱们可要多加小心,王金山这次来,可不是专为祝贺的,他带的东西有问题。”

  麻义眉毛一跳,沉着嗓子说:“啥子问题?”

  毕耀武先伸脖向厢房处看了一眼,然后才低声说:“兄弟见他们带进来的猪笼淌血,怕弄脏了院子,客人见了晦气,就要把猪笼抬到后厨,可重庆来的几个龟儿子,死活不让挪动,说不到时候,不能动猪笼。”

  麻义说:“这么说,猪笼子里装的东西不是猪?”

  毕耀武点点头说:“肯定不是。”

  麻义脸色非常沉重,说:“人?”

  毕耀武说:“差不多。”

  麻义说:“是我们的弟兄?”

  毕耀武说:“我查过了,马帮、水路、信行、挑夫的弟兄,一个不少,也没得人去重庆。”

  麻义说:“那里面装的要是人的话,会是啥子人?”

  毕耀武摇摇头说:“我说不好,但猪笼里装的要是人,肯定和我们密切相关,他们把人这样子搞到綦江,是要冲我们的喜,让我们在众人丢脸,这倒也容易应付,我怕的是,他们搞得这么神秘,是想让我们在江湖上没得混了。”

  麻义脸色凝重,附在毕耀武的耳边说:“现在的情况,你是晓得的,我们说是请客,还不是想联合这些贵客,借人家的帮助,让我们自己度过难关撒?重庆人这时来搞事,别说是大事,就是胡闹起来,我们没得办法收拾,就没得资本和这些贵客谈合作!要想办法把那猪笼夺过来,让他们没得闹,这样我们才好办。”

  毕耀武说:“我晓得。”

  麻义拍拍毕耀武的肩膀,微笑着说:“是大喜日子,笑一个嘛,莫搞得象是天要塌了撒,就算是天塌了,还有我麻某人顶着嘛!”

  听麻义故作轻松得那么一说,毕耀武只觉得鼻子一酸,咬着牙根说:“大哥,没啥子怕的,实在不行,我就和那帮龟儿子拼命,搭上一条命,也让他们闹不起事!”

  麻义摇头道:“一说话就提拼命,他的命贱,我们的命可贵得很,千万莫冲动,记住,只要把那个猪笼夺过来,最好是不要出事,我不是怕,是情况不允许。”

  有今天的地位和家业,麻义已苦苦打拼了25年,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已是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无数大风大浪闯过来,对潮起潮落的人生,他确已能安然处之,但,从前他是一个愣头青扛着两颗脑袋闯荡江湖,所有资本不外是两只拳头,之所以能啸傲生死,看淡成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成有所得,失无可失”,现在,尽管他一手创建的綦江麻乡约面临入不敷出的窘境,能否继续存在下去很成问题,但这时的他,毕竟拥有了偌大的名头和看似恢弘的事业,这时的那个“失”,也就成为最让他难以忍受的事情,因此,且不说再遭遇一次当年的坎坷,这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波澜泛起,在他心中,也不啻于翻滚起惊涛骇浪。

  毕耀武当然隐约觉察出,在为人处事上,这位自己跟随了多年的大哥已经全无年轻时的锐气,只是多年来,他已习惯了“二把头”这个角色,已经习惯不打折扣地把麻义的命令执行到底,根本不去考虑其他,甚至不关心麻乡约有什么样的未来,对他来说,只要大哥在,就已经足够了。

  因此,麻义话音一落,他就说:“大哥放心,我马上想办法去夺猪笼,你只管在这里招呼贵客。”

  麻义说:“好,外面的事情交给你,我就放心得很。”

  毕耀武说:“可外面事情多,我一个人怕忙不过来,让拉弟来帮我一下。”

  他刚说完,就听门槛一响,一个少年跌跌撞撞进了大厅。

  毕耀武想借此化解麻义的紧张心理,勉强笑着说:“呦呵,说曹操,曹操就到喽,只是这个曹操太冒失喽!”

  那少年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长衫,辫子垂在身后,身材瘦弱,面皮白皙,眉毛浓重,眼睛偏小,一张脸似笑非笑,虽然不够英俊,但透出一股亲和力。

  这青年是麻义的养子,名叫樊长水。

  麻义没有儿子,收养他后,为他取个小名叫“拉弟”,意思是希望收养他后,能给自己带来一个亲生儿子。

  听毕耀武调笑自己,樊长水的脸一红,狼狈地整了整衣服,然后低头垂手站在一边。

  樊长水的亲生父母原在麻乡约中跑水路,一次夫妻两人押船到宜昌去,在三峡翻了船,两人均告遇难,留下年仅五岁的樊长水,麻义就把他认为养子,由自己的妻子抚养,到现在已十八年了。

  虽然不是亲生,但麻义氏夫妻把樊长水视为己出,和亲生的没什么区别,对他很是宠爱。

  这时,麻义见樊长水冒失地进来,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嘴里却说:“二十多岁的哥儿了,还象个娃娃,家里办大事,你却四处疯跑,没得体统怎么行?”言语中,喜爱之情尽露无遗。

  樊长水低着头,细声说:“今天一早起来,我是想着帮毕叔,但素贞从早起就缠我,要我给他讲书,刚刚找个机会才溜了出来。”

  樊长水所说的素贞,就是麻义的独生女儿麻素贞,她今年十七岁,比樊长水小六岁多。

  在当地,一个姑娘到了十七岁,早就应该出嫁了,可麻素贞却还待字闺中。

  这倒不是麻义夫妇不关心女儿的终生大事,麻素贞十三岁时,家里就忙着给她找婆家,谁想一找就找了四年,眼看成了一个“老姑娘”,婚事还是没有着落。

  虽然麻乡约的女人只嫁湖广麻城祖籍的男人,选择余地实在有限,但綦江城里,祖籍是麻城的人家也有不少,其中既适龄又门当户对的男子不能说大有人在,挑选一个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而麻素贞的家世,在綦江城也称得上显赫,找个合适婆家,应该不是什么棘手问题。

  只是麻义夫妇看中人家,只要托人去提亲,该家的男子不是暴死,就生出怪病。

  这样反复几次,当地媒婆谁也不敢帮着麻家提亲,就算是麻义本家的亲戚,也没人愿意和他家结亲。

  麻义一度想把女儿嫁回祖籍,但夫人死活不让女儿远离自己,“老姑娘”麻素贞就留在了家里。

  看着女儿的岁数一天比一天大,麻义也是心急得很,暗中核计,自己已年近五旬,夫人也四十开外了,再生一个儿子怕不容易,而他本人又不想纳妾,既如此,干脆让义子樊长水作倒个“插门女婿”, 自己的这分家当也就算有了个好托付。

  麻义把这个事情向夫人提过,夫人倒也没有意见,只是近来麻乡约经营困难,麻义一心扑在帮会事务上,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至今也没有当众宣布,不但大家不知道,两个孩子也都蒙在鼓里,只是哥哥妹妹彼此看待着,一如幼小时。

  但麻义私底,已把樊长水看做自己的女婿,现在听他说和女儿在一起,心里很欢喜,就说:“讲书不是不可以,但和女娃儿不要太长时间混在一起,那要耽误好多正事!”

  樊长水低着头或:“是,孩儿记下了。”

  麻义见他温驯,心里觉得很舒服,不由问:“啥子故事那么好听,让那丫头着迷?”

  樊长水说:“是穆桂英招亲。”

  麻义心想,如果女儿是穆桂英,樊长水是杨宗保,那岂不是天下至好的姻缘?

  于困境中遥想下一代的美好未来,麻义心中的喜悦感就更是强烈,于是温言说:“那穆桂英是女娃儿中的豪杰,那杨宗保也不简单哦?做过大宋朝的兵马大元帅撒?男娃就要象他,做大事情出来。”

  樊长水温顺地说:“是。”

  麻义接着说:“想做好事情,就要跟着前辈学,你运气好,可以跟毕叔学,学好了,有的大事让你做。”

  毕耀武忙说:“大哥莫抬举我,我尽力帮衬就是,这哥儿心灵得很,肯定有大出息。”

  说完,毕耀武走近樊长水,低声说:“重庆麻乡客带的猪笼有古怪,你先去盯住他们,别让他们出花样,我想办法把猪笼夺过来,不让他们捣乱!”

  樊长水点点头,忽然对麻义说:“义父,您能不能在一个时辰内,把王金山留在大厅?”

  麻义一愣,说:“你要做啥子?”

  樊长水羞涩得笑笑,然后说:“想让外面重庆人不乱动,就不能让王金山和他们随时联系,能把他们隔开,我就有办法对付外面的重庆人。”

  麻义说:“好大口气,好,应了你,我去把王把头稳住控,让他脱不开身,可能把他拖多久,我没得保证,人家是客人,我不能要求他不走动,待儿大批客人要来,人一多,他肯定要出来,我就没得办法喽。”

  樊长水说:“这个您放心,我算计过,还有一个多时辰大批客人来才会来,这点时间足够我用了。”

  麻义见他得自信满满,就说:“好,就一个时辰,我保证不让那个龟儿子出来。”

  樊长水点点头,作个礼,转身出去安排。

  麻义看着他的背影,问毕耀武:“他要去夺猪笼?”

  毕耀武摇摇头说:“不晓得。”

  麻义说:“由他去弄,说不好还真弄出点名堂咧!”

  对此,他肯定担心,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让年轻人去尝试一下,也是好事,因此,就没多阻拦,只是吩咐毕耀武,让他多加注意。

  毕耀武答应后,就出去张罗。

  麻义回到厢房,继续和几位贵客人寒暄,他遵照樊长水的要求,和王金山讲话格外多。

  王金山心里记挂外面的手下,想出去看看,但又怕自己一出去,麻义乘机搞鬼,因此,麻义和他东扯西扯罗嗦没完,他心里虽然不耐烦,但还是勉强应付。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麻义请的客人大批来到。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綦江县令作为最后一位贵客到来。

  县令晚到也符合官家的原则,这样的盛会,既然是重要人物,那就既不能来得太早,也不能太晚,县太爷分寸地把握,的确相当见功力。

  麻义听了禀报,不敢再摆架子,亲自到门口去接。

  把县令大人安顿妥当,预定的吉时也就到了,眼见客人全部就位,毕耀武一声令下,麻乡约众弟兄就在门外燃起鞭炮。

  虽然经济紧张,但麻家响几挂鞭炮的银子还是有的,随着鞭炮炸响,二踢脚、麻雷子也逐一亮相,都是湖南浏阳来的正宗货,个个响声脆亮,这个小县城也因此到处弥漫硝烟的味道,看热闹的人纷至沓来,对面茶馆的生意也因此红火起来,倒也不枉那老板受了一上午的惊吓。

  一番热闹后,麻义率领自家全体人员叩拜先祖,然后,綦江县令将供奉在牌位前的族谱打开,随行的县衙师爷接过后,高声朗读。

  那族谱将綦江麻家的渊源述说得非常详细,师爷读来也是声情并茂,麻义跪在供奉祖先牌位的香案之前,追溯半生艰辛,不禁百感交集,流下两行热泪

  朗读过族谱后,师爷就把族谱高举过头顶,向四周做一圈展示,然后,綦江县令亲手将其卷起,重新扎了红稠,摆放于牌位之前。

  充当司仪的毕耀武一声喊“礼成”,修族谱仪式就算告成。

  鞭炮声再起。

  接着,客人们开始献礼。

  綦江县令的礼物第一个被呈上,是一块牌匾,黑底金字,写的是“忠义家风”,四个镏金大字是依县太爷的手书描摹,其时朝廷推重柳、欧体书法,官老爷们纷纷模仿柳公权与欧阳父子的笔法,书写上力求清瘦、秀丽,这位县令也不例外,进士出身的他,书法造诣当真了得,四个字写得颇具欧柳神韵,行家看来,无不称赞。

  接着是上海欧阳通献上的西洋短枪一枝,是英国造毛瑟枪,木质枪柄,一面刻着“安邦“,一面刻着“兴家”,兴家之下还有“欧阳弟敬上”的落款,显然是为麻义定制的,尤其夺目的是,该枪的装饰件均以黄金打造,价值不菲。

  关东五位马爷献上的礼物更是了得, 是一枝东北长白山出产的千年人参。

  东北人参在民间有“寸参寸金”的说法,就是说长成人形的人参,一寸可抵一寸黄金,一寸黄金约为十两,而这枝人参,不但长成人形,足有四、五寸长,价值绝对不低于黄金五十两,当真是名贵非常,难怪献礼后,五位关东大汉满脸的矜持与自得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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